《柳思》 1倒数第三棵柳树 金黄色的阳光穿透夏日薰风,洒落而下,柳树下的男孩女孩,洁白制服均染上斑驳的光影。 女孩晒成栗棕色的长发随风飘扬,胸前的红色塑胶花已取下,紧张的捏烂在手中。 「把我叫来这里干嘛?」一贯的随便口吻,恩乔伊故作轻松问,心和胃却止不住翻腾。 典礼后,男孩一脸神秘兮兮外加扭扭捏捏,将准备回家的她拖到校园隐僻的角落。 在后校门的倒数第三棵杨柳下告白,有80%成功的机率;这是柳高广为人知的传说。 周一槐选定的地点恰巧在这棵老树下,让恩乔伊很容易猜测到男孩的计画。 其实她早就发现周一槐的心意,相处了十二年,很难不察觉周一槐不擅掩饰的情感。 说真的,她挺意外周一槐能憋那么久。 风顺过她,吹往男孩的方向,一头细软捲发被弄乱了,破碎微光中,周一槐脸颊的緋红表露无遗,他犹豫张口,又垂下眸,似乎想临阵反悔。 恩乔伊可不允许。 「周一槐,有屁快放!」看着周一槐支支吾吾老半天,她忍不住催促,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到底要拖到何年何月,才会跟我告白啊?」 闻言,男孩猛地瞪大双眼,脸更红了,「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那……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好啊!」 女孩意料之外的主动出击; 曖昧许久,一场预料之中的恋爱。 燥热难耐的午后时光,纵使清风吹拂,也无法冷却男孩和女孩脸颊灼热的温度。 金色阳光、美好夏季,他们决定了毕业后的第一场约会—— 清澈湛蓝的海边。 2黑暗的汪洋 最南端的海岸,夏日燥热的让人不习惯。 一群刚脱离沉重课业的男女,正踩着细软白沙奔跑,他们时而追逐,时而泼水;烈阳照耀大家身上的水珠,隐隐散发青春的光芒。 眾人之中,唯有恩乔伊始终臭着一张脸。 她坐在漂流木上,蹶起嘴,瞪视面前的碧海蓝天,突然转过身,狠打身旁的周一槐。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耶!」恩乔伊抱怨,指向朋友们,「怎么会有一堆电灯泡跟来啦?!」 女孩憋屈的模样,让周一槐忍俊不住。 「还敢笑?」 「别闹脾气了,大家一起玩更好玩啊。」 「好玩个头!」恩乔伊怒道,又驀地变脸,换上一副羞怯,「这样的话……我们就没办法随心所欲了……」 周一槐歪头,「比如呢?」 「比如……牵手、抱抱啊,还有——」平日豪气的女孩难得显露娇羞,声音越来越细小。 「还有什么?」周一槐见状觉得有趣,俯头靠近,附在女孩耳畔催问,「你还想做什么?」 恩乔伊抬头,对上男孩漆黑的眼眸,她瞇眼,分析周一槐眼中戏謔的微光,正要说话之际,却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 「阿槐,交往后就不想理兄弟了吗?快给我过来!」一位朋友大喊,其他人则低低窃笑。 「我迟早会杀了罗裕风。」恩乔伊语气认真,拉开两人距离,「你去玩吧,我大姨妈来就不下水了。」 「嗯,我去去就回,然后我们可以偷偷脱队——」 「快过来!」罗裕风奔来,强硬跩走周一槐不让他说完。 恩乔伊无奈地笑,观望眾人合力推着香蕉船入海。 「终于啊我们家伊伊~」这时一位短发女孩蹭了过来,尹臻臻露出姨母笑感叹,「老天,你和周一槐从国小曖昧到高中,有够会拖。」 「要你管。」恩乔伊轻哼,还没原谅硬当跟屁虫的闺蜜。 但想到未来和男孩上同一所大学的美好光景,嘴角就克制不住上扬。 「把他吃乾抹净了没?」 「你疯啦?我们才交往五天!」 「噗,真逊,想当初我和男友——」 「够了,我不想听你描述。」恩乔伊脸红,用饼乾堵住尹臻臻的嘴。 语落,两个女孩互视而笑。 恩乔伊和周一槐从敌对到曖昧最后顺利结果的过程,尹臻臻一路陪着走过,她由衷替两个朋友感到开心,很欣慰这两块木头终于互表了心意。 海浪拍打、欢声笑语、沁凉海风,交织出一首完美的乐曲。 恩乔伊真希望时间永久静止,因为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意外摧毁了此刻灿烂。 只见一波前所未见的滔天巨浪袭来,打破了大海原本的寧静。 顿时,尖叫四起,恩乔伊来不及思考,眼睁睁地看着大浪轻而易举掀翻香蕉船。 心脏像被冻结一般,恩乔伊惊吓到难以呼吸,她踉蹌朝大海奔去。 远方,翻覆的香蕉船载浮载沉,一两个穿着救生衣的孩子逃脱出来,却未看见任何周一槐的身影。 「伊伊,别去!」 浪花四溅,尹臻臻的吶喊消失后方,就在水位到达恩乔伊的腰际时,一股拉力逼迫她停下脚步。 救生员强而有力的双臂将女孩抱起,不顾恩乔伊发疯似的搥打,救生员大吼:「你去只是影响救援而已,给我在岸边待着!」 「放开我!我要找到他!」恩乔伊浑身虚脱,仍执意抵抗,现在的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凝望那片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的大海,寻找着男孩的踪影;巨浪停歇,海面恢復平静,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颠簸中,女孩放弃挣扎,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黑暗的汪洋中。 3似梦非梦 脑海里,放映一幕幕关于男孩的点点滴滴。 入学仪式发现又同班的那份无奈与雀跃、课堂中有意无意的肢体碰触、柳树下青涩的悸动…… 昏睡的女孩翻了个身,脑中又闪过更多的画面。 每天一起放学的那颗橘色夕阳、共吃一根冰棒的木棍、戏弄男孩换来的白眼、两人互相追逐、交错融合的两道影子…… 琐碎的片段,竟难过得让人想哭。 恩乔伊很早就喜欢上了周一槐。 如果她早点承认,放下坚持让男孩先告白的那份傲气,或许他们就会有更多相处的时光。 她仔细端详画面里,周一槐脸庞的每个角度,沉浸在一片安详之中。 骤然,一个女孩不想面对的梦魘侵入大脑——波光粼粼的海洋、掀翻的黄色小船、被灭顶的男孩…… 「不要!」恩乔伊尖叫,吓出一身冷汗。 阳光降临卧房,隔着眼皮刺痛女孩,恩乔伊缓缓睁眼,感受眼眶潮湿的水气。 这时,一道大掌抚过发丝,留下温暖的馀韵,半梦半醒的恩乔伊流下眼泪,抱紧身边的周一槐。 「唔……早安。」男孩沙哑说,揽紧恩乔伊,「又作恶梦啦?」 「嗯,梦见你在垦丁溺水的那天。」恩乔伊抽噎道,磨蹭几下周一槐胸膛,惹得男孩发笑。 「拜託,事情都过多久了,还耿耿于怀啊?」 闻言,恩乔伊抬头,凑近抚摸男孩额角的那块粉红,那是他溺水时,撞到礁石留下的疤痕。 想起可怕的回忆,女孩打了个冷颤,周一槐不理解,逕自掀开被子,催促道,「别感伤了,反正我还活得好好的,快起床准备上课。」 「……我要翘课。」 「少偷懒,你不是说过统计学教授超会当人吗?」周一槐拉起女孩将她推进浴室。 恩乔伊哀号,噩梦害她整夜没睡好,但如果她又翘课,周一槐会对她碎碎念超久,最后还是乖乖刷牙洗脸。 早晨八点的校园人烟稀少,也对,谁会想修这个时段的课程,除了电脑当机抢不到课的可怜虫,比如恩乔伊和周一槐。 两人顶着的浓浓黑眼圈,证明早八的课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吃力了些。 「下午见,别忘了你的早餐。」临走前,周一槐塞了热咖啡和三明治给恩乔伊,接着走往自己教室的方向。 寒风中,恩乔伊边走边啜着咖啡,享受液体流过喉咙的暖和,然后,她留意到杯身写的粗黑字跡。 『专心上课别睡觉!』 「噗哈。」女孩忍不住轻笑,摩娑句尾草草画上的爱心。 心里涌上一股奇异,习惯了男孩12年来的陪伴,却仍然习惯不了盈绕心头的这份怦然。 「发生什么事,笑得这么诡异?」一位同班女孩经过,好奇问,顺着恩乔伊的视线,也看见了杯上的字。 「唉呦,好恩爱呢!」同班女孩调侃。有点羡慕别人的男友会每天在饮料杯上写些甜言蜜语。 恩乔伊收起笑容,耸肩应,「他就是很爱囉嗦。」 「话说,你男友的字体越看越像你的呢!」同班女孩抢过恩乔伊手中的杯子,仔细端看,「字都……长得圆滚滚的。」 「喔是吗?」恩乔伊不置可否,拿回咖啡,脚步加快了些。 「下次让我们看看你男友的庐山真面目,好不好?」同班女孩追上,第一百次央求。 恩乔伊皱眉,毫不犹豫拒绝,「休想。」 开玩笑,周一槐长得俊秀又可爱,让那些花痴们看到还得了! 4蜂蜜般的甜蜜 一同北漂的周恩二人,大学决定合租一间套房,表面说词是互相照应,真实意图是能大辣辣的谈恋爱。 恩乔伊的蛮横是父母无法招架的,但执意住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便宜租处,不免让父母放不下心。 「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外面要很小心。」入学前一天,父母千叮嚀万嘱咐道。 「你们说什么呀,有周一槐照顾我,儘管安心啦!」 恩爸恩妈没有接话,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后,便离开了。 总而言之,恩乔伊极满意现状,有一位免费劳工替自己买早餐、打扫环境、嘘寒问暖; 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大概是她了。 「我觉得我不像你男友,反倒像个陪嫁丫环!」偶尔,周一槐会这么抱怨。 女孩呵呵笑,翘起二朗腿,把饼乾屑拨到地上,换了个严肃的口吻道,「你才不是丫环。」 「不然是什么?」 「嗯……」恩乔伊歪头假装苦思,接着勾起坏笑,「你是男生,比较算是太监吧?」 「恩?乔?伊!」 「哈哈哈!开玩笑的。」 周一槐丢下扫把,扑向沙发上的恩乔伊,狠狠威胁,「你这次真的惹毛我了,至少以后内衣裤自己洗啦!」 「知道了,拜託别闹了!」恩乔伊拼命闪躲男孩落在颈窝的吻,痒得笑出泪水。 窗外的月亮高掛夜空,寧静的半夜里,渐渐停止喧闹的男孩女孩,互相拥抱着,摄取对方的温暖; 他们深情而柔长的,以舌尖,交换着彼此溼濡的温度。 今夜,恐怕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好累。」恩乔伊打了个大呵欠,斜瞪周一槐,大咧咧地说,「都怪你昨晚……」 「咳咳!」了解女孩个性的周一槐,马上知道她要说什么,脸颊出现两坨粉红。 他塞给恩乔伊热可可和土司夹蛋,慌张道,「拿去,下课后见。」 「嘖嘖,昨晚那么霸道,怎么早上又变回小绵羊了?」恩乔伊忍不住戏弄他,戳戳周一槐发烫的脸庞。 「拜託小声点,这里是学校耶!」 「怕什么?我们都成年了,做那种事还要怕人知道啊?」 「你真是……」周一槐翻翻白眼,正准备发火—— 「嘿!」 突然后方有人叫唤,恩乔伊回头,发现是同系的女孩们。 完了,她转身想通知周一槐快闪人,免得被一群花痴缠上,谁知身边男孩早已不见踪影。 恩乔伊错愕,眼珠不停找寻;周一槐一声不响就离开,莫非是他真的生气了? 接着她想起,男孩或许赶着到系办缴交迟到的报告,便耸耸肩,不再多想。 「早安,乔伊。」女孩们向她道早,各各面色平常,似乎没注意到周一槐的存在。 恩乔伊松了口气,「早安,你们开始读下周的考试内容了吗?」 想谈个隐密的恋爱,还真是困难啊! 5波澜 甜蜜的日子维持一段时间,小俩口的感情很快迎来了考验。 称作考验也太过夸张,恩乔伊觉得,是周一槐单方面搞神祕。 这阵子,男孩以学生会繁忙为由,天天早出晚归;不再和她一起上学,下课也放她鸽子,让恩乔伊独自吃晚餐。 而且,恩乔伊的课业日渐沉重,不知不觉中,她与男孩的相处越来越少。 恩乔伊不是小孩,这点孤独她能忍受,但一切都显示出不对劲,使她不得不怀疑,男孩突然的疏远真是因为学生会吗? 半夜十二点,恩乔伊终于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现在才回来,你到底跑去哪了?」 人还没进门,女孩便劈头质问,双手仍飞快地在键盘上游移。 「抱歉。」周一槐含糊回答,揹着书包闪进房间, 见状,恩乔伊倏地起身,跟在背后。 「学生会公务有比我赶报告还忙吗?常常不见人影,我都差点忘了你跟我住在一起!」 语落,周一槐猝然回头,定定看着女孩,眼中闪过落寞与无奈。 「我一直都在。」男孩呢喃,「是你太忙,没有注意到我。」 「胡说,别找藉口了。」 周一槐拧眉,「伊伊,我累了,能让我休息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孩表达不耐烦。 超不对劲,这不是她认识的周一槐。恩乔伊倒退几步,重新坐回书桌,思绪凌乱不已,无法继续处理课业。 接着,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脑中,莫非……周一槐有其他女人了? 「怎么可能。」恩乔伊轻嗤,马上把念头拋诸脑后。 周一槐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了解吗? 「肯定有鬼!」 拳头奋力敲在桌上,同系女孩大声宣判,激似电视上指控嫌犯有罪的包青天。 此话一出,其他女孩们纷纷点头认同。 「可是……我和他相处12年了,他的个性我最了解……」恩乔伊吶吶说。 被此事困扰许久的她,终于按耐不住向同学们倾诉,想寻求点建议。 「十二年啊~」另一位马尾女孩喃喃復诵,用力点头,「嗯,也差不多该腻了。」 腻了。 腻了。 腻了。 这二字如同五雷轰顶,恩乔伊愣住,不小心撒出一点咖啡。 「对不起!」她轻呼,急忙抽面纸擦掉同学手上溅到的液体。 「没关係。」短发女孩露出同情的目光,轻拍恩乔伊,「如果你真的不放心,就去学生会办公室问问看,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很忙。」 恩乔伊歛下眼,没再接话。 独自、茫然的走在街道,昏黄落日洒于前进不同方向的人们,唯有恩乔伊驻足于熙攘之中,她抬头凝视橘红的光线,第一次不知该何去何从。 女孩开始审视从以前到现在的一言一行,说不定,周一槐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蛮横与任性,觉得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才是自己的理想型。 如此一来,他的疏离和不耐全有了原因。 走着走着,直到回过神来,恩乔伊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学校,她深吸口气,往办公室前进。 若遇到周一槐,她想邀他一起吃晚餐,两人促膝长谈,化解横在之间的薄冰。 活动中心一隅,设立了简陋的办公室,杂乱道具堆放于门口,看起来比较像杂物间。 犹豫片刻后,恩乔伊敲了敲门,等候回应。 过了几分鐘,门打开来,一位戴黑框眼镜的男同学,睡眼惺忪地打量着恩乔伊。 「你好。」 「不好意思,我想找周一槐,请问他人在这吗?」 「周一槐?」男同学满脸问号,「没听过这个人。」 恩乔伊心脏瞬间一紧,感觉到一股冰凉流过背脊,「不可能,他是公关组的组长啊!」 至少,周一槐是这么跟她说的。 熟料,男同学摇摇头否认道,「公关组的组长是女生,学生会真的没有叫周一槐的成员。」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恩乔伊倒退几步,一时半刻不知该说什么。 「唔,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男同学望了望闪着泪光的女孩,抓抓头,觉得既疑惑又慌乱。 「不用了,谢谢。」恩乔伊说完,便转身离开。 一项不愿面对的事实逼迫成形,周一槐欺骗了自己。 6比较适合当朋友 深夜,女孩疲倦地揉揉双眼,摘下眼镜,关掉笔电来到床边。 床上的男孩已陷入沉睡,安稳的吸气吐息,细软的捲发凌碎于额前,彷彿困扰某事般,眉头微微蹙起。 恩乔伊端详着周一槐睡顏,沉思许久,她倾身靠近男孩,在他脸颊烙下一个轻轻的吻。 吻落,周一槐睁开眼睛,藉着微弱灯光回望恩乔伊,没有开口。 两人对视半晌,恩乔伊鼓起勇气问: 「周一槐,你还……爱我吗?」 闻言,男孩垂下眼,唇角抿成坚毅的弧度。 「怎么了?」他淡淡反问,坐起身来。 恩乔伊狠狠吸气,咬牙道,「我今天去了办公室,发现你根本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她抬起男孩下巴,逼他正视自己,「能请你解释吗?」 「不能。」周一槐出乎预料拒绝,似乎有点生气。 恩乔伊眨眨眼,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背过身准备离开。 男孩的缄默令她心如刀割,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让周一槐始终不愿坦承? 「我受不了你的冷淡。」恩乔伊疲惫掩面,小小肩膀扛下的,是周一槐冷漠待她所造成的伤害。 她没看周一槐的表情,逕自说着,「或许我们只适合当朋友,进展到情侣关係,终究太过勉强。」 简而言之,恩乔伊想分手了。 她起身步出房子,直到最后,周一槐仍未说半字。 漆黑的夜空毫无一丝光亮,星星隐灭,月光褪去,万物寧静的像死掉一样。 恩乔伊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自从她转身后,周一槐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接到恩乔伊父母的电话后,尹臻臻不顾期末考向学校请假,搭着高铁,隻身前往恩乔伊位于台北的住处。 「臻臻啊,真的很抱歉麻烦了你,但伊伊怎样也不接电话,我们快担心死了,又在国外赶不回去;你可能不知道,自从那件事情过后,伊伊的行为就变得很古怪……」 回想起恩妈的话,尹臻臻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她焦急得要死,差点在列车上奔跑,恨不得更快到达目的地。 垦丁之旅后,恩乔伊和高中所有朋友断了联系,包括与她最亲密的尹臻臻。 无论电话或脸书,恩乔伊就像断了线的风箏,没了任何下落。 今天恩妈的来电,尹臻臻才终于得知恩乔伊的状况…… 「本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台北,下车的时候,请记得您的随身行李……」 广播打断了思绪,尹臻臻奔跑出站,随便招来一辆计程车,赶往恩乔伊的租屋处。 「叮咚!」 门铃作响。 恩乔伊从沙发上挣扎起身,打开门,映入眼帘地是熟悉的面孔。 「臻臻!」恩乔伊惊呼,邀请她入内,「你怎么来了?」 尹臻臻跨过满地骯脏,环顾整间像垃圾掩埋场的房子,不禁皱眉,考虑戴口罩阻止恶臭鑽入鼻腔。 许久未见,恩乔伊变得憔悴又瘦弱;乾枯的长发像稻草披散胸前,深深的黑眼圈、凹陷的双颊;女孩根本像个行尸走肉。 「伊伊……你这段日子到底怎么过的?」 「我过得很好呀!」女孩吐吐舌,又补充,「在周一槐离家出走之前啦!前晚和他提分手,把他气走了。」 说着说着,泪珠滚落恩乔伊苍白的脸庞,她开始劈哩啪啦地抱怨起来,「臻臻,你也清楚周一槐的个性,他从不隐瞒任何事情,但他却莫名搞消失,还骗我是在忙学生会,结果他从头到尾都没参加过!我敢打赌,周一槐肯定有了另外心仪的女生……」 听着女孩语无伦次的哭诉,尹臻臻倒抽一口气,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原来恩妈说的都是真的! 7带我去找他 恩乔伊疯了,甚至病入膏肓。 尹臻臻无法想像闺蜜竟过得如此悲惨。 「够了!你到底要蒙骗自己多久?」尹臻臻厉声打断女孩,语气颤抖。 「什么?」瞧闺蜜突然发火,恩乔伊不解问,「你有没有专心听,是周一槐蒙骗我吧?」 「周一槐死了!高中毕业那年,和罗裕风溺死在垦丁了!」 尹臻臻咆啸,用力摇晃恩乔伊肩膀,「看看你,完全在自欺欺人,拜託你快从那永无止境的幻想里出来吧!」 「胡说八道!」恩乔伊推开尹臻臻,「周一槐没死,而且和我住在一起!前天他为我做的咖哩还放在冰箱……」 啪! 巴掌落下。 尹臻臻哭到不成人形,麻掉的手在发抖。 恩乔伊抚摸火辣辣的脸颊,惊愕地望向闺蜜。 「看看四周,哪里有周一槐住过的痕跡?」尹臻臻大声质问,手朝室内一挥。 这句话,宛如一道大浪袭捲而来,冲散了女孩长期以来的幻觉;恩乔伊眼中,房子恢復了本来的样貌。 她惊讶极了,看着彷彿在前一刻经歷了爆炸的室内。 纸屑瓶罐厨馀……像雪花散落各处,累积到看不见地板;水槽的锅碗瓢盆堆得老高,长满噁心的霉菌,还散发出一股恩乔伊从来没注意过的臭味。 明明周一槐才两天没打扫啊! 正当摸不着头绪时,她走进卧房,发现更诡异的景象——床上只有一颗枕头和一条棉被,阳台外,男孩晒得衣物全不见了。 恩乔伊神色大变,转身衝进浴室,洗手台同样仅剩下一个漱口杯和一支牙刷。 「怎么会这样?!」女孩在屋内横衝直撞,癲狂地翻找抽屉、柜子,连床底也不放过。 没有,全都没有! 房子里,完全找不到周一槐生活过的痕跡。 东西连同周一槐本身,消逝地没有踪影;恩乔伊确信男孩离开时并未带走任何行李啊。 「是你搞的鬼!」她攒紧闺蜜衣领,嘶声狂叫。 女孩歇斯底里的模样,让尹臻臻看了既心痛又害怕。 她紧抱恩乔伊,承受女孩的打骂,嘴里央求着,「伊伊,我带你去找周一槐,好吗?」 语落,恩乔伊驀地停止发狂。 「好,好,我们一起去找他。」女孩神智不清的回应,身子虚脱的倚靠闺蜜,双眼定定凝视墙上的其中一张合照。 那是大一上学期,她和男孩去阿里山玩的证据。 如今那些甜蜜合影,只剩下恩乔伊一人,男孩原本所站的位置,变成了空荡荡的背景。 恩乔伊一厢情愿认为,说不定,这是周一槐那调皮鬼规划已久的恶作剧,为了报復恩乔伊向他提分手。 女孩闭上眼,黑色的汪洋再次浮现,这次,她不容许自己沉沦。 8再见了,周一槐 尹臻臻瞥了一眼虚弱的恩乔伊,配合的放缓脚步,她跟柜檯人员打招呼后,拐进第三间参拜室。 气氛变得越发压抑,昏暗的光线照在一排排的黄色墙柜上,尹臻臻熟门熟路地带领着恩乔伊前进。 「臻臻啊,你怎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恩乔伊忍不住发问,抓紧闺蜜手臂寻求安全感,掠过一格又一格的塔位,看见玻璃内的照片和鲜花,觉得头皮发麻。 「.……」 「臻臻,周一槐在哪?他该不会在灵骨塔打工吧?」女孩猜测的同时,脑袋剧烈的抽痛,似乎在提醒着她,别在自欺欺人了。 尹臻臻始终默不做声,笔直的朝深处走去,此刻的她,已做好恩乔伊崩溃的心理准备。 如果能早一点知晓恩乔伊的状况,是不是就能做点什么,并且陪在她身边一同面对。 无论如何,她必须拯救恩乔伊,死也要将她从幻境里拉出来,她不容许闺蜜以这副鬼样度过人生。 周一槐意外之死,绝对不能成为恩乔伊心中一直挥散不去的梦魘。 此时的恩乔伊很想逃跑。 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排斥,阻挠她继续往前;前方必然有什么她不乐见的东西,一项——她逃避许久的事实。 混浊的脑袋里,一些陌生的记忆随着步伐的前进而慢慢渗透,一点一点,大脑逐渐变得清晰。 「我们到了。」尹臻臻宣布,抚摸其中一格塔位,口吻小心翼翼却无比坚定,「周一槐就在这里。」 一壶白瓷安放于小小的空间,一旁,摆着男孩的照片,周一槐笑得无比灿烂,身后的背景因阳光过大而曝光,但男孩的脸孔是多么的清晰,俊秀的五官、细软的捲发、参杂着緋红的白皙脸蛋。 这张照片异常眼熟,很快地恩乔伊恍然,掌镜的人是她自己。 ——是当拿起相机,镜头总第一个搜寻周一槐的恩乔伊。 望着失神的闺蜜,尹臻臻退到角落观看这揪心的一幕。 原本预期恩乔伊的反应会是尖叫、矢口否认;但实际上,恩乔伊无比冷静,正仔细地端详照片。 这个样子,反倒令尹臻臻更加担心。 「臻臻,」过了良久,恩乔伊轻轻吐出一句,「一槐他……笑得多灿烂啊。」 轻飘飘的话语,回盪于肃穆的空气中。 恩乔伊从照片抽离,望向尹臻臻,扬起甜甜的微笑,泪水却不停滑落,「我得回家了。」 头持续的、像炸裂般剧痛;身子瑟瑟发抖、胸口越发绞痛。 大脑深处,黑色汪洋随之枯竭,浮现出最真实的记忆—— 盛夏的阳光下,被打捞上岸的男孩面色苍白,彷彿睡着一般,蜷缩在她的怀中。 女孩拥紧那位伴她度过十几年岁月的男孩,徒劳的、拼命感受残留的馀温。 一切哀慟与悲鸣,女孩选择充而不闻,她将那段记忆压缩再压缩,推往脑海最深的地方,如此以来,男孩便能存活下去,他们也能继续长相廝守。 只要不承认,所有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 只要学会欺骗,便能瞒过伤口的疼痛。 步出紫元塔,太阳依旧绽放无限光彩,光芒的折射下,掀起了粼粼热浪,恩乔伊终于又看见了那位男孩。 周一槐来了。 他迎着正午骄阳,背着行囊,眼神如以往温柔,笑容哀伤却充满爱意,他轻启嘴唇说了一段话,接着转身,渐渐隐入炙白的光芒。 一阵暖风迎面而过,捎来了男孩最后的讯息: 「再见了,伊伊。」 命运擅自决定的分离下; 最终,周一槐得以迈出并踏上旅程,无法阻止的恩乔伊只能选择放手。 若有来生 澄净的风会将你带回我身边 然后,在同一棵杨柳树下,我会在那等你 等候——你的第二次告白。 —theend— 9《后记》 嗨嗨,这里是樱桃籽~(是要多随便?) 首先,很感激每位看完《柳思》的亲们,愿意接纳这部缺点比优点多很多的作品。 距离开学只剩一个礼拜,准备收心的我没打算参加比赛,但灵感选择在某个寧静的深夜降临,以特殊的剧情,不容拒绝的催促我将它完成。 花费四天,意外迅速的写完了《柳思》,成果竟和自己所想的截然不同,不怎么满意,却又有点感动。 来聊聊我们可怜的女主角——恩乔伊。 不愿面对现实的乔伊,以虚幻和谎言瞒过自己的大脑,说服一槐还活着。 故事的结尾前,埋下了一些伏笔,想必大家都有发现—— 比如: 同学觉得乔伊的字和男友很像,实际上,咖啡杯上的字就是乔伊本人写的。 父母听见乔伊的言论,无言以对的面面相覷。 乔伊指控周一槐常搞失踪,一槐却回她:「我一直都在,是你太忙没注意到我。」,所以事实是,她因为课业过于忙碌,脑袋无暇幻想出一槐的存在。 本想瞒着大家,快到结尾再来个大惊喜宣布男主早就死了(什么心态(笑 奈何文笔不足,被眼尖的读者在故事的一半就看透透了。 第一次尝试写生离死别,在角色的情感方面、轴线的拟定等等,都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生命的盛夏里,总有几件事让人隐隐作痛,而那些伤口,总有一天会被时间,带领至通往痊癒的路径。 让离去的人得以安详,留下的人获得释怀。 我们都要好好的。 再次谢谢观看此作的各位。 你们的留言是我继续创作的燃料。 未来,樱桃籽会努力以更棒的作品跟大家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