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南必朝北》》 楔子 一年前。 黑发少年静静地坐在医院里头,目光怔怔,犹如灵魂早已脱离了肉体,俯瞰着这处洁白得教人精神衰弱的医院走廊,无神游荡。 她不能死。 他缓缓低下头,将整张脸深深埋入自己的掌心,一时忘了自己的手掌沾满乾涸的深褐色血跡,薄薄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打颤起来,只觉得无边无际的寒意几乎要淹没了他,渗入骨缝,刺入神经,连带呼息都变得异常艰涩迟缓。 这场手术的过程相当漫长,给他足够的时间把乱糟糟的思绪一丝一缕地捋顺,他甚至开始冷静地想着,将兇手抽筋剥皮、凌迟至死够不够解恨? 年纪尚轻的少年低笑出声,在死寂的深夜里笑得有些不合时宜,惹得附近的护士多看了他几眼,但他丝毫不在意,长指漫不经心地抵住自己的下唇,柔软略长的发丝服帖地覆上他的眉梢眼尾,也掩住了那不符年龄的冷峻眼神。 然而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不足以让兇手付出代价。 第一章 五毒俱全 (01) 学校里出事了。 南栋的学生们各个抓心挠肝,恨不得第一时间在现场围观,毕竟他们南栋的学生跟北栋的人打成平手这事儿太他妈奇了,北栋的尖子生不都是挨不了打的书呆子吗? 两个男学生看够了热闹,赶紧风风火火地衝回教室,其他人见他们回来了,呼啦一下子围上来。 「怎么样了?」 「哎!一次躺了两个,被抬出校门送医院去了。」 「哦嚯,咱们前校霸魏深突然跟北栋那个尖子生魏祁打起来,还以为魏祁要拉闸,结果两人一起进医院。」 「啊?这俩哥们儿怎么打起来的?不是在交往吗?」 「有情人终成兄弟了唄,发现彼此有血缘关係后就开始相爱相杀。」 「我去,这是什么乡土连续剧的剧情?」 这群人吵得简直要命。 顾姎站起身来,心里实在躁得发慌,碰巧她烟癮发作,实在懒得再听教室里的同学们聊八卦,走出教室去了一趟顶楼跟一帮小弟聚眾吸烟吞云吐雾。 结果不抽还好,一抽就开始颅内高潮,不亦乐乎,连班主任老杨上来抓人都懒得跑,当场被老杨抓进了办公室,对她痛心疾首地一顿批评。 顾姎虚心受教,温声承认自己的错误,老杨问她知错不知错,她低眉顺眼道,「知错知错,下次还敢。」 老杨免不了一阵晕,用力掐了掐人中后,扣下了她的烟盒与打火机,让她麻利地赶紧滚蛋。 顾姎得令,眉开眼笑地出了办公室。 隔壁办公桌的老师一脸羡慕,对老杨说道,「你气什么呢?这顾姎已经是咱们南栋最听话可爱的学生了,几乎每个老师都喜欢她。」 老杨没好气地说,「那又如何?这个顾姎啊,每日的行程几乎不是正在打人,就是在打人的路上,这还让我怎么省心?」 隔壁桌老师撇嘴,「既然嫌弃她的话,把她让给我唄。」 老杨瞪眼,「想得美,做梦去吧!」 * 顾姎,年满十九岁,高三八班的学生,母亲是嘉南一中的校长,父亲是刑警,她小时候随着父亲练了点拳脚功夫,也在武术馆上过课,教训校内校外的混混自然不在话下。 一般顾姎能清理就顺手清理了,清理不来只能慢慢调教,长期下来倒是建立起了威信,就是可惜了在南栋里没能有好的学习环境,她娘也不准她转班,除非她戒掉烟癮。 坏就坏在这里,顾姎没法做到对烟这玩意儿转移注意力,她的班主任老杨逮着机会就劝她戒烟,深怕她在南栋混到毕业,再怎么认真向上有心学习也敌不过环境污染,而且还是南栋环境这种硬核污染,着实吃亏。 虽然顾姎身处南栋,不过成绩算是尖子生的程度了,大多数的老师们对她的态度也异常宽容,所以顾姎离开办公室后,觉着晚点再回教室也不会被老师责骂,又踱去别处晃悠吹风了一会儿才打算回教室上课。 在这个时候,她眼尖地发现走廊不远处正有一个男学生扶着墙闭上眼,似乎身体不舒服。 顾姎考虑着要不要乾脆亲自送对方去保健室,可就在那个男学生抬起头的时候,她忍不住愣了。 对方相貌极好,长了一副锋锐英气的好骨相,肤色很白,长得像个混血儿,当阳光映入他的眼底时,漆黑的瞳孔瞬间褪去了墨色,染上一抹浅淡的棕褐色,平白增添了些许凉薄的味道。 顾姎愣住的原因并非是那名英俊青年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而是对方那张脸她隐约有点儿印象,就是记忆太模糊,记不清是谁了。 她迈步朝对方走去,同时瞟了一眼他衬衫上绣的名字,叫秦穆。 秦穆秦穆秦穆,顾姎无声唸了几遍,仍是没能想起来是谁。 「需要帮忙吗?」顾姎问道,将手递了过去,礼貌性地示意他伸手覆上来。 她的指节白皙纤细,手掌平摊向上,露出小指下方一颗极小的硃砂痣。 眼前名叫秦穆的靚仔不说话,只是静了一瞬,顺从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同时呼息忽然粗重了起来,紧紧闭上眼,不知是难受到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想说话。 他握着她的手实在烫得很,一摸上就知道是在发高烧,不用那秦穆多做说明,顾姎扶着他就往医务室走去。 说起来这所嘉南一中的风气说差不差,说好不好,当地人提到这所高中时皆是面色微妙,却又不能否认这所学校教出来的优秀学子是惊人的多,师资也不差。 在这个地方里,有的学生不听课,有的逞凶斗狠,有的热爱作弊,有的经常翻墙逃课,还有的喜欢与教师们对着干,根本是五毒俱全,而这些学生大多被分到了南栋,最常出事,所以医务室被特意设立在南栋,要把人送去医务室也脚程快一些。 可这就苦了北栋专心唸书的学子们,想要走一趟医务室都有可能被南栋的学生调戏挑衅,所以可能原本只有一个人要进医务室,硬生生变成两三个人一块儿进门,好在这几年情况有所改善,这类奇葩事件骤然递减不少。 顾姎没看过这个人,暗暗猜测这傢伙应该是北栋的学生,大老远辛辛苦苦拖着病体从北栋过来的,不由得有些担心秦穆会晕过去,便尽可能地加快步伐,果不其然,甫一踏进医务室,这位好看的病靚仔直接往她身上一倒,结结实实地撞入她的怀里,顾姎不得不牢牢搂紧对方窄瘦的腰没让他摔下去,甚至下意识揉了几把,感觉腰腹挺结实,就是重了点。 一抬头,校医大哥正坐在椅上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她,笑容越发曖昧。 顾姎:「……」 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你信不信? 第一章 五毒俱全 (02) 之后顾姎没在校医那边花费太久的时间,简略聊了几句后,她便乾脆地回教室去了。 校医大哥告诉她,这位叫秦穆的病靚仔是北栋出了名的学霸,因为发了高烧外加读书拼命过度疲劳才会晕过去,晚点儿会帮忙通知老师。 对于秦穆这人顾姎还是有点印象的,只是经校医大哥一提醒才想起来。 这人是学霸嘛,全校的骄傲,就是听说性子冷了些,孤狼型学霸。 她觉着秦穆应该是通宵夜读了才会过度疲劳,毕竟最近快要考试了,北栋那群尖子生各个摩拳擦掌用心复习,可比南栋学生们一滩滩烂泥巴让人省心多了,不过学习好不代表人品好,她也没少揍过北栋的几个斯文败类。 顾姎走进教室,英文老师瞅了她一眼,问她上哪儿去了,顾姎递给她一张校医大哥的亲笔签名,上头还写明了时间,证明自己刚才从医务室出来。 英文老师没多刁难,确认顾姎没病没痛后,就让她回位置去了。 这堂课有英文小考,顾姎拿了张卷子,洋洋洒洒地写下一个个答案,没一会儿就完成了,竟是写得比其他人还要快上许多。 隔壁同桌的小弟唐良文对她挤眉弄眼,想抄第二大题的答案,顾姎一如既往地抬腿踢了他一脚,用口型说三个字:滚远点。 第二大题正好一共三小题,唐良文偏偏对读唇语有障碍,以为她在透露答案,兴高采烈地埋头写下三个答案,c、e、d。 顾姎:「……」 待时间一到,英文老师让学生交换考卷对答案顺带做检讨,顾姎得了个满分,而隔壁桌的唐良文几乎全错。 唐良文很是斯文地嚎了一声,实在不敢抱怨,省得待会儿挨揍。 一张考卷检讨到下课铃响,学生们各个撒开考卷开始三三两两地聊天或低头玩手机,在课堂上他们不敢那么放肆。 顾姎所在的八班算是整个南栋最守规矩的班级了,从顾姎养完病转进这个学校后,班上不太有学生敢光明正大地在上课吵吵嚷嚷扰乱秩序,最多就是偷偷玩手机,科任老师控管课堂状况也轻松很多。 简直是南栋教师们唯一的安慰与阳光。 唐良文胡乱地把考卷收拾进抽屉里,对顾姎说道,「姎姐,你应该听说这件事了吧?魏深和北栋的魏祁因为发现彼此是亲兄弟,竟起了争执还互殴起来,听说都打得见血断骨了,校医大哥稍微做了点紧急处理后,直接让他们去医院接受治疗。」 顾姎无所谓地说,「早听说了,在做戏呢,没真的断骨,这两人打算找个理由去医院,顺带验个dna,据说两人的血缘关係是有猫腻的,反正这门亲事我是同意了。」 唐良文没忍住大笑起来,「厉害了,我寻思这两人不是前些日子还在学校腻歪么,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这两人能搞出有情人终成兄弟的剧情也是没谁了。 说起这魏深,原本是嘉南高中的前校霸,能被顾姎收入麾下是因为两人以前都曾在同一间武术馆上过课,交情不错,于是在魏深知道她在帮忙母亲整治学校秩序后,废话不多说地直接拱手让位,当然不服的学生也被顾姎打到服了。 整件事就四个字能概括,姎姐剽悍。 「说起来你怎么刚刚迟到了?送了谁去医务室啊?」唐良文问道。 「秦穆。」顾姎简单地说。 唐良文张了张嘴,「这哥们儿是北栋的学霸啊,几个月前转来的,姎姐你打他作甚?」 顾姎无言了几秒,「谁说我送他去医务室是因为我打了他?」 就算真的打了人,她也不会那么好心的亲自把人搀扶去医务室。 唐良文说,「兴许这小子哪里惹你毛不顺唄,之前不是也这样?一个北栋的尖子生对你吹了声口哨,后来不知怎么的在楼梯踩空摔断了腿,一堆人说是你推的人,但是没有证据。」 顾姎险些被气笑,凉颼颼地掠了他一眼,「不错,我现在看你也挺不顺眼的,放学有种别跑。」 「别啊爸爸,我错了爸爸。」 唐良文当场低头认爹,认错的态度相当良好,堪称当代怂人楷模。 顾姎懒得理会他,戏真多。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上了两堂课,等到放学的下课铃一响,顾姎拎了书包就走,唐良文则跟在她后面,随口聊了一些校内发生的风吹草动,一般有消息也都是他第一时间跟顾姎通风报信的,包括八卦。 顾姎对八卦没什么兴趣,多次提醒过让唐良文查证之后再说,别一劲儿跟倒垃圾一样往她耳朵里灌,但唐良文性急,老是喜欢先分享再查证,免得失了新鲜感。 顾姎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先回家换个衣服,再去找魏家那两个偽兄弟一同烤肉擼串去。 结果才刚踏出校门,就看见那个发烧的病靚仔秦穆坐在旁边巷口公交站的长椅上,面色很差,正安安静静地垂着头闭目养神。 顾姎有点在意这个人,总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直想不起来。 「是秦穆啊,怎么睡在那儿?」唐良文远远望去一眼,「呦,公交车要来了,他还不起来吗?」 说着,那辆即将到站的公交车像是没看到站牌下还坐着一个人一样,直接呼啸而过。 唐良文终究忍不住小跑过去把人叫醒,顾姎没跟过去,抱着手臂用审视的目光牢牢盯着两人。 原以为只是叫几声的功夫,不用费多少力气,那个秦穆却在被唐良文叫醒的当下,睁眼伸手就是一个反擒,狠狠擭住了唐良文的手腕,防备心极重,唐良文有点儿被吓到了,没忍住嚎出声,秦穆也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略微冷淡的道了声歉,起身就往别处离开了。 在两人交互的瞬间,顾姎准确捕捉对方流露而出眼神与面部表情,在心里下了个定论,这个秦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真的打起来,得两败俱伤。 病着的时候是个病美人,没病的时候就是一头孤狼,谁侵犯了他的领地,都要狠狠咬上一口。 第一章 五毒俱全 (03) 唐良文甩着被捏疼的手,齜牙咧嘴地朝顾姎走过来,「这傢伙差点掐断了我的手,疼死了。」 顾姎笑了笑,「赶紧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唐良文没意见,跟她道别后就溜了。 顾姎一回到家,从衣柜挑了一件常服换上,简单的黑色短t配九分紧身丹寧裤,出门前她发了讯息给魏深,让他带着男朋友魏祁去烧烤店等她。 深爷:又擼串?你他妈还要不要肺了? 社会你姎姐:今年再吃最后一次。 深爷:……行吧。 魏深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她发了个天线宝宝原地跳跃的表情包,下面写着“老子跳起来打你飞过去”十个大字,非常嚣张。 等顾姎来到烧烤店,发现魏深与魏祁两人早就跟老闆点好餐,并找到好位置坐下了。 这两人先前痛快地打了一架,身上都受了不少伤,魏深的脸上、胳膊与腿腕都佈满瘀青,看起来惨不忍睹,反倒是魏祁受的伤看起来没那么严重,至少脸部毫发无伤。 「有必要打得那么真实?」顾姎扔下包包坐在他们面前,调侃地道,「你们俩对彼此下手都挺重的啊。」 魏祁温和地笑了笑,「不打得重一点,就没法借这机会光明正大地进医院了,毕竟最近咱们俩都被盯得很紧,这种计策也只能使一次,好在校医大哥愿意帮我们叫救护车。」 一旁的魏深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我可没捨得打你脸,你倒是毫不留情。」 「好好好,我待会儿伺候你吃饭。」魏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老闆很快地将食物端上来了,顾姎拈起一根烤肉串,一边问,「说起来你们俩不是被家里监视了?相携出来晃悠没问题吧?」 魏深回答,「反正目的都达到了,无所谓。」 魏祁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魏祁也是个奇人,一个北栋的好学生竟然会跟南栋的前校霸谈恋爱,谈着谈着突然发现魏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心态爆炸已经是心理素质特别强悍了,还头脑清晰地挖出当年的旧事来判断事情有猫腻,最后攛掇着魏深一块儿演戏,一起把彼此揍进医院去求得证据。 真是个人才。 魏深没跟老闆叫太多东西,还帮顾姎叫了一扎啤酒,老闆原本看魏深与魏祁不像成年人,不让他们点,但魏深指向顾姎,言简意賅地说,「她是咱们大姐姐,19岁了。」 顾姎对老闆点头微笑。 老闆见是顾姎要喝,也对她一笑,把啤酒给送上来了。 三人吃吃喝喝,一块儿风花雪月谈天说地,好不容易吃完后,魏祁跟魏深打算在外面散步消食,不想那么快回家。 顾姎是无所谓,她家里的门禁时间是九点,不要超过时间回到家就行。 然而在半途中,顾姎又看见了那个病靚仔秦穆了,高烧没退多久就在暗巷那边瞎晃,结果被几个小混混给缠上了,其中一个混混正不怀好意地揪着他领子在问话。 「秦穆?」魏祁顺着顾姎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在这里干什么?」 只要是当地人都知道,这条街总有爱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在此处溜达,学生们为了不惹上麻烦会刻意绕过这一处,照理说秦穆一个认真学习的学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偏偏秦穆就在这儿撞上了小混混,甚至一撞就是仨,运气忒差。 魏祁从兜里掏出手机想报警,顾姎抬手阻止他,淡淡道,「这些混混进了局子不过拘留几天就放人了,报警没什么用,过几天他们又能出来找人报仇了,且秦穆一定会变成他们首要报復的对象。」 魏祁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也就放弃报警了。 顾姎迈了几步欲要上前,魏深伸手按住她的肩,低声道,「我和阿祁受了伤,晚点回去还得给家里的人交代,顶多只能帮你遛开那几人,待会儿你过去抓着秦穆就跑。」 「好。」 顾姎不大想跟那群混混多做纠缠,挺烦人的,反正平时他们学校跟这群混混井水不犯河水的,低着头把人拉了就跑,他们也看不清是谁拉的人。这可比打架结仇省事多了,才刚吃饱,谁想费劲儿? 顾姎算了算时机,打算在混混要对秦穆挥拳的那一瞬间过去抢人,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秦穆动作比那个混混更快,一出手就攥紧了混混蓬乱的头发,揪着他的脑袋用力往墙上磕去,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那个混混也脑袋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魏深吹了一声口哨,「哎呀,看来这事不能善了。」 「确实。」魏祁说,「我估计这傢伙就是心情不好来碰瓷的,没想到这位学霸挺会打架啊。」 现在秦穆已经把第二位混混打趴了,正准备教训第三个瑟瑟发抖的混混,姿态从容,步伐散漫,颇有磨刀霍霍向流氓的架势。 顾姎:「……」 她不禁开始沉思,要不要乾脆把秦穆收入麾下?该给手下那群小弟们立个会唸书又能打架的好榜样了。 顾姎虽然没有拯救失足少年的爱好,但身边的小弟们大多曾是失足少年的过来人代表,不由得对这类人多少心存宽容,对秦穆倒是不大反感。 不过这个秦穆戾气有点重,晚上在污渍斑斑的暗巷游荡碰瓷小混混,指不定哪天还要硬刚黑帮惨死街头,结局光想想就让人无限唏嘘,而且要驯服这种人可能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 「喂!我说你们几个在那里干什么!」 忽然,后面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吼声,是一个在路上巡逻的小警察。 顾姎还念着要驯服秦穆,看到警察来了,立刻快步越过马路,扯起秦穆的手就往反方向跑,不过让顾姎意外的是,他没有挣扎反抗,只是安静地任由她紧紧抓着。另外被打倒的两个混混听到警察的声音,跌跌撞撞地搀扶起昏过去的伙伴往别处逃跑,深怕被警察知道到他们勒索学生却惨遭毒打,着实丢人得很。 然而警察选择追顾姎和秦穆两人,还坚持不懈地在后方追赶,明显能听到对方气急败坏的吼叫声,估计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菜鸟警察。 原本顾姎想带秦穆绕到较远的地方,只是才吃饱没多久,跑了一会儿腹部就开始一阵阵剧痛,疼得她的步伐都慢上许多。 顾姎实在没办法,索性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推搡着秦穆躲在墙后巨大的凹陷处后,自己跟着矮身鑽了进去。 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顾姎捂着腹部,呼息急促,也因为疼痛免不了呼吸粗重了几分,眼看警察就快要经过他们这一处了—— 突然,身后的青年伸过手来,不轻不重地摀住她的口鼻,只留了点指缝让她能够呼吸,并腾出另一条手臂扣住顾姎的腰肢,将她往后一拖,让顾姎能够藏进来一些。 这一拖动,顾姎整个人被拉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第一章 五毒俱全(04) 顾姎没空生出其他旖旎的思想,满心想着警察会不会发现他们,所以被这么一捂嘴并没有反抗。 在顾姎凝神细听外头的动静时,秦穆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因为彼此的距离极近,他在她身上嗅到一股淡薄的烟草气味,混杂着浓郁的啤酒香和烤肉的味道。 「警察走了。」顾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秦穆扣在腰间的手臂,示意他松手。 秦穆一松开手,顾姎立即退了两步与秦穆保持安全距离。 她的脚踝在不久前跑步的时候稍微崴了一下,走了几步感觉有点彆扭,便弯下腰来揉了揉脚踝。 由于顾姎穿着短t,长度堪堪遮到小腹而已,一弯腰就露出腰后一截白皙细腻的肌肤,但她恍若未觉,只顾着检查自己的脚踝有没有受伤,直到秦穆伸手攥着她衣角往下拽,顾姎才发现自己露腰了。 不错,是个绅士。 顾姎对这位学霸顿时心生几分好感,对着他提点了几句,「你对那些混混动了手,下次就得防着哪一天他们带上更多人找你麻烦,如果你运气好一点的话,这次揍完他们之后,这些人就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 秦穆漫不经心地道,「巧了,我一向运气差。」 「那挺巧。」顾姎眉骨一抬,「我运气好,考虑跟我一起玩吗?」 话刚落,顾姎就觉着自己有点儿口误了,只能说中文博大精深,一句话可以衍生出好几个意思,比如她这句话听起来像个撩汉的渣女。 她正想补充说明,秦穆却对她摊开手掌,「右手借我。」 顾姎没多问,将右手递给他。 她的右掌小指下面有一颗硃砂痣,很小一颗,顏色却冶艳得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秦穆注视着那颗硃砂痣,在顾姎疑惑的目光下,仍旧没吐出半句话。 他的掌心滚烫,长指骨节明晰,带着慑人的温度,烫得顾姎的指尖都微微酥麻了起来,难免有些心神荡漾,同时心中的怀疑犹如一颗雪球越滚越大,并且达到她无法忽视的程度,不得不重视。 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我认识你吗?」 听到顾姎这句话,秦穆一下子放开她的手,语气寡淡道,「不认识。」 即便秦穆的声音冷淡,但顾姎还是莫名品出一点撒气的意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样吧,重新认识一下也行。」 顾姎没跟秦穆的态度计较,直接说道,「我是顾姎,南栋高三八班的学生,差不多一年前才从国外游学回来,是回国养病的,有些片段的事情记不得了,不要见怪。」 提到养病,秦穆拧起眉头,还多问了她一句,「很严重?」 顾姎笑笑,「在国外不知道干嘛去了,磕破了后脑勺,颅骨骨折,听说当时流出不少血,做了开颅手术,醒来后迷迷蹬蹬了好几天才慢慢想起一些事,就是有点可惜受伤之前发生的事都不大记得。」 末后,她补充道,「不信的话,可以摸摸看我的后脑勺,之前缝了十五针,虽然过了将近一年伤口老早就好了,但摸起来还是有一点点不平整。」 秦穆没说话,逕自抬手将大掌扶上顾姎的后脑,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探入她浓密乌黑的发间,她的后脑确实有一大块疤痕,摸起来凹凸不平的。 即便伤口癒合了,可任何人光是这么一摸,便能知道当年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秦穆这个摸头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近了,顾姎盯着眼前青年近在咫尺的喉结与锁骨,目不转睛。 她发现他的肤色是冷感的白,锁骨突起的曲线既立体又性感,给人一种想要在上面狠狠咬出一个个牙印的衝动。 她甚至下意识地认为,就算真咬了,秦穆也不会衝着她发火。 这股盲目自信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係?」顾姎问道,「你的反应很有意思,我不认为咱俩以前不认识。」 秦穆看着她,忽地笑了,眉眼微弯,眸底却深沉得吓人。 「上过床。」他说。 第一章 五毒俱全(05) 一年前的秦穆几岁? 顾姎一回到家就把自己摔在床上,皱着眉头思考这个问题,深怕一年前的自己太过衝动诱拐了未成年少年上床,毕竟在美国至少得年满16岁。 顾姎发了短信给唐良文,让他去打听打听一下秦穆的事情,唐良文不愧是她身边的得力助手,没一会儿就把秦穆的信息全数甩给她。 秦穆,北栋高三一班,18岁,中美混血,两个月半前从美国华盛顿的圣埃德蒙高中转到嘉南一中,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走得近的朋友,皆是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家境貌似不错,但是从来没看过他穿戴名牌的东西。 秦穆的信息很少,唐良文补充解释说这些也只是跟别人打听来的,已经证实过信息是正确的了,最后还多嘴问了一句:姎爷,您看上他了?明个儿给您绑回来做压寨夫君? 顾姎回他一个字:滚。 知道秦穆今年十八岁后,顾姎稍微放心了,至于秦穆在美国唸的学校确实和她的语言学校距离相近,倒不是不可能认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跟秦穆的初遇即再遇,而且还是天胡开局,这位小她一岁的美青年老早就被她睡过了。 如果是真的,那的确血赚。 顾姎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想翻聊天纪录,又突然想到之前重伤时手机摔坏了,回国后直接换了新的手机与sim卡,基本上是没法跟在美国认识的人联系上,而且其他的通讯app也没加过新的好友。 关于秦穆的线索全断得一乾二净,她实在没办法。 楼下传来妈妈喊她下来吃水果的声音,顾姎慢腾腾地趿着拖鞋下楼,看到母亲切好了一盘苹果,正坐在客厅看电视,便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用叉子插起一块苹果吃。 顾母在学校忙了一整天,终于有时间跟自家闺女独处,索性关了电视跟顾姎聊天,顾姎也将今天魏氏兄弟进医院的事稍微提了提。 「呦,这两个小兄弟也不想想之后我搞不好还要给他们擦屁股?」顾母凉凉一笑,「明天我就找他们两人的班主任谈谈,省得日后家长找上门不好应对。」 顾姎笑了笑,「我觉得这两人会尽可能把家事留在家里处理好,不会牵扯学校的。」 「那挺好。」顾母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撩起她的发尾,「什么时候剪头发?都这么长了,吹头发多费时。」 「最近天气转凉了,不想剪。」顾姎啃完一块苹果,又插了一块新的,「一年前我住院的那会儿真的被自己丑到有心理阴影,后面头发全都剃光了。」 「没办法,谁让你受伤了。」顾母揉揉她的脑袋,想到当时女儿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不想剪就算了,你自己方便整理就好。」 顾姎弯了弯唇,温声道,「妈,说起来我有点好奇,我在国外游学时有交过男朋友吗?」 顾母挑起眉,「大略听过你在电话里提过一个男的,说是长得好看,有没有成我不知道,不过你似乎对他挺有好感的。」 顾姎哦了一声,关于秦穆的线索又没了。 「印象中是个华裔的。」顾母瞇着眼回想,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捲着顾姎的发尾玩,「那时我还在电话里教训你,要找也要找个外国男朋友,起码让我可以抱个混血外孙,怎么就找了个会讲中文的华人?结果后来你整整一个月没跟我打电话,简直气人。」 「……」 顾姎无言以对。 跟母亲聊了些别的琐事后,顾姎赶在十点前上楼去洗澡,打算今晚早点上床睡觉。 今天可太刺激了,得早点睡觉缓缓。 * 早你妈的睡觉。 顾姎一醒来发现自己睡晚了,距离迟到还有十三分鐘。 顾母向来都是提早出门去学校的,几乎没等过她,顾姎洗漱完下楼时,桌上只留了一份三明治,已经用塑料袋装好了。 顾姎拎了书包跟早餐就出门,路上还碰到同样刚睡醒的前校霸魏深,骑着脚踏车在她身边一个急停甩尾,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哟,藤原拓深,甩尾的技术不错。」顾姎坐上他的后座,用力拍了拍他的腰侧,「坐好了,出发。」 「姓顾的,别拍坏我的肾,那是要给魏祁用的。」魏深懒洋洋地说着,踩上踏板继续往学校的方向骑去。 顾姎忍不住笑骂一声流氓。 魏深载着顾姎到校门前时,教导主任已经站在那边准备纪录那些迟到的学生姓名了,见到前校霸与现校霸一块儿骑车踩着点赶到学校,眼角一抽,「你们两个还不快进来?杵在那儿干什么?」 顾姎笑着对主任道了声早,身边的魏深只是对教导主任挥挥手,充当是打招呼,转头牵着脚踏车到车棚去停放了。 今早的第一堂是物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教的,说话语速极慢,非常催眠,顾姎精神挺足的没睡着,然而往旁边望去,几乎大半学生睡成一片,整整齐齐。 老头子不大在意谁在课堂上睡着了,爱听不听,但是看到顾姎还醒着,心里很是欣慰,到最后彷彿变成了物理老师与她的一对一solo,只盯着顾姎在教课。 顾姎的心态很佛,好脾气地应付老师对她提出的一个个问题,不懂的说不会,懂的就点点头。 最后下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心满意足地宣布下课。 唐良文听到下课铃声才彻底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凑过来,「姎姐,我都睡睡醒醒好几次了,你竟然能顶住老头子的催眠曲。」 「昨晚睡得早,精神不错。」顾姎说着,起身站了起来。 「咦?你去哪?」 「抽烟,顺带翘个十分鐘左右的课再回来。」 她最近为了减轻烟癮买了些焦油含量低的女士烟,正想试试抽起来的滋味如何。 第二章 他咬了她(01) 下课沿途经过了几个班级的教室,原本在走廊上嬉闹的学生们在看到顾姎的瞬间安安静静地让到一旁,不分男女,只有少数几个熟识的小弟们会嘻嘻哈哈地喊她名字打招呼,顾姎一一微笑点头应付回去。 其中一个跟她关係不错的学妹方子薏特意跑过来挽着她的手,问她要去哪儿,顾姎回答道,「去抽根烟,最近买了新的牌子,想试试。」 方子薏眨眨眼,「推荐一下唄?我想学抽烟,感觉姎姐抽烟时又撩又欲,爱了。」 顾姎不由得轻笑出声,拍拍她挽着自己的手,「你那么可爱,别像我一样抽烟,迟早会把身体搞坏了。」 方子薏一瞪眼,「那你还抽?」 「正在想办法戒。」顾姎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我这次换了女士烟,没有之前的那么容易伤身,应该慢慢地就能戒掉了。」 「行吧。」方子薏说,「那我就不陪你啦,有空再聊。」 顾姎摆手,逕自迈步往南栋的顶楼走去。 目前时间还早,才刚上完第一堂课,很少人会上来顶楼抽烟,因为大部分的南栋学生们这会儿还在教室里面补眠。 顾姎打着算盘要在这里享受自己的独处时光,至少短时间内不想在抽烟的时候被别人打扰,除非有必要。 她掏出外套兜里的女士烟,是橙色的包装,据说是香橙味的爆珠款,捏碎爆珠时会嚐到一股甜橙味,顾姎在网上瀏览介绍时对这类烟挺有兴趣的,便分别买了不同种口味的要尝试看看。 等到真正抽到烟后,顾姎又觉得索然无味,这类的烟确实适合女孩子,甜滋滋又能满足少女心,就是可惜不太能抑制烟癮。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姎神态散漫地回头瞟了一眼,忍不住一怔,来人并非是南栋的学生,而是北栋出了名的学霸秦穆本人。 「来抽烟的?」对于自己曾经“睡过”的人,顾姎没有显露出半分彆扭的神色,反而无比从容,「北栋的学生可以在北栋偷偷抽,何必劳动双腿特地跑来南栋?」 「主任在巡逻。」秦穆简短道。 他也拿出了烟盒,点燃烟头后安静地抽起烟来,动作看着挺熟练,像是做过了无数遍般的自然,手指轻夹着烟的姿势看着既禁慾又寡情。 顾姎心猿意马了一瞬,莫名觉得跟他再续前缘也不是不行,正好她也想知道自己重伤前发生了什么,秦穆应该知道点东西。 她徐徐吐出一口烟,慢声道,「忘记你是我的错,不如这样吧,让我重新追求你,你看如何?」 秦穆别开视线,语气毫无波澜,「顾姎,你要点脸。」 顾姎没忍住笑出声,指尖轻掸了一下烟灰,温温地说,「以你这种对谁都冷脸的性格,我若是个要脸的女孩子,肯定追不上,所以我推测自己在失忆之前,是主动追你的。如果不是的话,应该就是非正常情况了。」 顾姎浑身上下有种独特的人格魅力,当她弯着眉眼柔声细语地说话时,容易让人忘记她是个富有侵略性又生性叛逆的人,透过间聊的方式一点一滴打探出想要的资讯,待被问话的人回过神来时,才毛骨悚然地发觉自己早已在无意间暴露了秘密。 但是秦穆没上当,也没有被她刺激到,只是目光浅薄地凝视着她,「我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最好还是别重蹈覆辙了。」 「不覆辙怎么知道不合适?」顾姎掐灭了烟头,有些失笑,「当然,不追求你也行,你把过去我与你相识的过程说给我听,算是帮我一个忙?」 「你挺麻烦。」秦穆抿唇。 「彼此彼此。」顾姎笑道。 两人再度陷入僵局。 顾姎没想明白为什么秦穆对于过去的事不大愿意开口,目前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三种,一,他不想说。二,他忌讳后果。三,有人禁止他透露更多。 对顾姎而言,知道或不知道都无所谓,也不觉得生气,但是秦穆这个人不能放跑,得牢牢把握在手里,最好能够彻底摸清这人的底细。 「你不愿告诉我没关係,嫌我烦也不要紧。」顾姎轻捻着熄灭的烟头,向他指了指,「从今日起我会开始追求你,让全校知道我多喜欢你,喜欢到那种“谁敢找你麻烦我就打断他的腿”的程度。我这人恋爱经歷不多,但强取豪夺的精髓还是懂得的。」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秦穆淡声说道,「不让你知道是好事,也是保护你自己,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差点送命?」 顾姎柔声说,「原来是这样啊,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有人想灭口,让我彻底消失,然而我意外失忆了,对方才没有再对我下死手,是这样吗?」 难怪她的手机会摔坏,通讯app里也完全没有半点在美国生活留下的痕跡与另外的朋友圈。 当年她在医院里醒来后,发现自己手机的东西实在被删得太乾净,也非常不自然,可当下她没有多想。现在遇上秦穆后,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可疑,也让她没由来地心生追寻真相的念头。 顾姎不等他说话,一步步走上前逼近秦穆,伸出手用力跩下他的衬衫领口,逼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她微凉的手指也恣意地探入秦穆的衣领,沿着青年颈部乾净的线条徐徐抚上,并以五指一点点地箍住他的后颈。 她刻意将嘴唇贴近秦穆的耳畔,轻声低语,「秦同学,秦学霸,你到底还要跟我演多久?如果这是一种情趣的话,我还是可以继续配合的。」 或许脑部会失去记忆,但是本能不会。 秦穆因高烧步伐不稳摔到她身上时,她下意识去乱揉他的腰腹。警察到处搜查他们的踪跡时,他伸手扣住她腰肢的行为与抚摸她后脑勺的动作无比自然。 这人她不但睡过,而且相处时间也不短。 秦穆敛眸,从她身上嗅到一股甜腻清爽的香橙味,无一不在撩拨他的理智。 身前的年轻姑娘以双手圈着他的颈项,淡淡的笑意从眼底漫了出来,所有的一言一行皆是与当年的顾姎重合,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两人在国外的初遇一点儿也不浪漫,当时他浑身掛彩动弹不得,雪地上淌满自己的鲜血,身体因血液的流失在逐渐失温,与他同龄的施暴者们却在放声大笑,说他骨子里流的血本就骯脏浪荡,确实该用放血方式死去。 是顾姎凑巧路过,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至他身边,开口以流利圆滑的英文温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于是他在那般极度弱势的情况下,缓缓点头。 从那日之后,秦穆荒腔走板的人生完全颠覆过往的轨跡,教他甘愿沉溺于其中。 病态到极致的爱情是什么?是独佔,是欲求,是盼望,是执念,那些贪馋无尽的欲望在心底颤颤巍巍地扎深了根,以血肉为养分浇灌,从此摘不尽又拔不除。 够了,他等得足够漫长了。 秦穆低下头,薄薄的嘴唇缓缓覆上顾姎裸露的颈侧,发了狠地咬下去。 第二章 他咬了她(02) 真他妈的疼啊。 在秦穆咬下来的那瞬间,顾姎没有挣扎,只是闷哼了一声,反射性地揪着他微短的黑发,感觉到他湿濡温热的鼻息微微喷薄在她的肌肤上,又痛又痒。 秦穆像是要把牙尖嵌入她的体内似的,死死叼住那块软肉,好了半天才愿意松口。 被咬的地方破了皮,已经渗出些许血丝了,顾姎捂着那枚牙印,忍辱负重道,「你在这里咬出血来,有没有想过我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秦穆舔了舔唇,低声道,「我带你去医务室上药,用创可贴遮一遮。」 顾姎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点头同意。 待顾姎上完药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超过十五分鐘了。 英文老师站在台上,挑着眉问她,「说吧,亲爱的顾同学,这次去哪里混了?」 顾姎指了指自己贴着创可贴的脖颈,面露苦笑,「去了医务室一趟,因为刚刚下课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种类的虫咬了,疼死我了。」 想到几分鐘前,校医大哥在给她颈侧那一枚微微渗血的牙印上药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她就忍不住想发火,若不是校医大哥的口风挺紧,她肯定不会跟着秦穆一起来医务室自取其辱。 秦穆属狗的,顾姎非常确信,但是她对他发不出半点脾气,这点就特别令人匪夷所思了。 英文老师见她颈侧的伤口被数张创可贴粘得相当严实,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她回座位去了。 唐良文看着她颈侧的伤口,小声嘟囔一句,「这虫子也太他娘的毒了吧,伤口范围不小啊。」 顾姎憋了憋气,确实如此。 到了下午,顾姎感觉自己的烟癮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而越发疯魔,浑身难受得要命,即便抽了几根女士烟还是没法压抑烟癮,只好去隔壁七班叫了魏深出来,让他给点烟抽。 魏深抱着手臂,凉凉道,「为了阿祁,我老早就戒菸了,怎么可能随身携带?」 顾姎果断回头,「我去找别人借。」 魏深在后面喊她,「谁敢借你,我打断那个人的手。」 顾姎低咒一声,又回过身瞪他,「你想打架吗?」 魏深没说话,伸手去揭她颈侧的创口贴,顾姎动作极快地摀住伤口,但还是稍微慢了一步,创口贴被魏深揭开了一角,露出那枚明显的瘀青牙印。 「我操!难怪你今天烟癮特别严重!狂犬病!」魏深骂出声,「哪个属狗的混蛋咬的?我去打断那傢伙的牙给你出气!」 「不重要,反正我想抽烟。」顾姎摆摆手,只想着要抽烟,「哥们,给点吧,一根就好。」 「给你烟的话,你会老实交代是谁咬的?」 「倒是不会。」 「那你走吧,给爷爬,爬远点儿。」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引来不少人的注意,毕竟顾姎与魏深交情好是眾所皆知的,几乎没有起过口角,然而现在魏深却像是生了顾姎的气,还让顾姎滚远点儿,这可就稀奇了。 一些本就看顾姎不顺眼的学生顿觉今日篡夺校霸位置的胜算非常大,这女人不就是靠魏深撑腰才能拥有今天校霸的地位吗?趁此机会赶紧对顾姎下手,必定能夺得校霸的位置。 放学以后,这些人在学校后巷围堵了独身一人的顾姎,各个跃跃欲试,顾姎看着身边堵了一圈的人,心里越发不快,扔下书包,硬梆梆地说了一句话。 「快点,别费我时间。」 学生们示威似的大吼一声,纷纷围攻而上。 没一会儿,那些学生们在巷里歪歪扭扭倒了一圈,哀鸿遍野,而顾姎拎着书包神清气爽地走出巷口,感觉揍过人之后心情好多了。 主要是被咬的地方非常痛,偶尔还会一抽一抽地发疼,这也就算了,还咬在这么明显的位置,这让她怎么见人? 顾姎心想,她暂时不想再碰见秦穆那个狗贼了。 才刚这么一想,她又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小吃街上,秦穆站在街口对她晃了晃手里的烟盒,那张英俊的脸庞竟罕见地露出一抹温润清淡的笑意,眼神温煦又勾人。 真香。 顾姎拔腿衝过去,像是饿虎扑羊一样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烟盒,但秦穆的身高比她足足高上一颗头,他一抬手将烟盒高高举过头顶,顾姎就抓不到烟盒了,甚至因为收不住脚步而直接扑进他怀里,被秦穆抱了个满怀。 达到目的后,秦穆反手一扔,把烟盒丢进了旁边小吃摊的垃圾桶里。 顾姎:「……」 这是什么狗男人! 她气得七窍生烟,还有点想骂人,挣扎着要挣脱秦穆的怀抱,但秦穆搂紧她的腰肢,慢条斯理地说,「里面的烟早就被我抽光了,那是空盒子。」 顾姎被他气乐了,「你就是为了勾引我来投怀送抱?」 「对。」 「这么做很有意义吗?」 「意义非凡。」 顾姎缓慢吐出一口气,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用这种方式勾引我?」 「不。」秦穆将她微乱的鬓发勾到耳后,「我是来控制你的。」 顾姎挑了挑眉,目光锋利,「哦,怎么控制?你打算情绪勒索?情感操控?还是道德绑架?」 「都不是。」秦穆打从早上咬了顾姎之后,变得对她极有耐心,态度也温驯许多,「从明日开始,你只要一天不抽烟,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我们在美国相识的事情。」 「哟,不是之前打死不说吗?」顾姎凉颼颼地说。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私下调查,甚至让人监视我。」秦穆说,「既然你开始怀疑我,我也不跟你作戏,你看如何?」 顾姎觉得这傢伙反覆无常的肯定有问题,质问道,「那你早上还说不让我知道是为了保护我?现在你什么意思?」 「我虽然会告诉你关于美国的事情,但是仅限我们相识交往的过程。」秦穆那双漆黑的眸子紧锁着她的脸,一眨也不眨,「除了你重伤的那件事,其他都会告诉你。」 顾姎还想说什么,但是想到秦穆能态度松动也是一种进步,便没再勉强,点头答应了他的条件。 第二章 他咬了她(03) 顾姎与秦穆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她私底下更改了他的暱称,叫“秦狗贼”。 不知道魏深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在晚上八点时发了讯息问她:咬你的那个狗东西是秦穆? 顾姎回得毫不犹豫:不是。 深爷:姎妹,你爷爷我看起来很好骗? 当魏深喊她姎妹时,通常是他觉得她在犯傻才会这么叫的。 社会你姎姐:……你哪里听到的消息? 深爷:唐良文亲眼目睹你跟秦狗在小吃街上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这小子不敢到处宣扬,只能找我聊八卦了。 社会你姎姐:…… 深爷:谈恋爱了? 社会你姎姐:你看我像在谈吗? 深爷:看你下午疯魔的德行,挺像。 顾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堵得要命,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一个机会,就算她成天与秦穆混在一起都不会惹人怀疑,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了。 社会你姎姐:对,我谈了。 深爷:不错。 深爷:女人,别比我早婚,我缺个伴娘。 社会你姎姐:草。 随后,魏深给她发了个红包,顾姎点开屏幕一看,里头才只有一块钱。 深爷:这是你爷爷我的一点心意。 顾姎:「……」 犹记魏深当年还是个脾气执拗的小混蛋,一拳一个小朋友,可自从谈了恋爱之后变得越来越骚了,有时候还骚得让人生气。 顾姎没再跟魏深聊下去,闭上眼开始思考要怎么从秦穆嘴里套出更多信息。 顾姎可以很肯定秦穆喜欢她,对她的感情也相当深刻,可她却意外失忆了,并且不告而别直接回国养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不小,直到昨晚她告诉秦穆自己受伤失忆,那傢伙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便也消了一肚子怨气,但还是不大爽。 所以他在今早特意来了南栋一趟,以极其彆扭的方式继续跟她撒气,结果撒着撒着,意外被她一个亲密接触给顺毛了,狠狠咬她一口洩愤才终于态度软化。 神经病。 秦穆当时应该是讲了气话,说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自己惹自己生气的这种奇葩行为她算是见识到了,有本事再继续演啊。 顾姎想了想,故意发了讯息给秦穆:你觉得自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过了一会儿,她才收到秦穆的回覆。 秦狗贼:那是气话。 顾姎盯着他的回覆,忍俊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果真她的推论基本全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住院的那段时间里秦穆不在她的身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伤得多严重,这些事得再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来。 隔日一早,顾姎来到学校时,看到魏祁正靠在七班的窗檯上与魏深隔窗聊天,两个相貌好看的少年一见到她就笑吟吟的,魏深还格外温柔地喊了声她的名字,让她过来聊聊天,彷彿昨天叫她爬远点的人不是他。 顾姎觉得这俩哥们谈了恋爱后看什么都是粉红色的,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有话快说,别浪费我时间。」 「怎么谈了恋爱后依然这么暴躁?」魏祁说,「还以为我们姎爷要转性了,打算好好享受爱情的滋润与甜蜜。」 顾姎无言了几秒,「所以你们是打算一大早来噁心我的吗?」 「呸,当我们是什么人啊?」魏深隔着窗口拿眼刀瞟她,「我们是你的恋爱顾问兼娘家人,有什么问题可以諮询我们。」 「呵呵。」顾姎呵呵了一声,「我回去教室吃早餐了。」 「哎,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去跟男朋友吃啊。」魏祁对她抬了抬下巴,让她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顾姎回头一看,发现是秦穆来了,正站在北栋与南栋之间的走廊等她,他的身材頎长,宽肩窄腰,以长身玉立形容他也不为过,惹得经过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阿祁替你叫的人。」她听见魏深说,「谈恋爱就得多多相处啊。」 顾姎:「……」 我可谢谢你们全家。 顾姎不好把人赶走,只得对秦穆打了个手势,让他去顶楼等她,秦穆也没犹豫,转身就往南栋的顶楼去了。 「这件事你们别管。」顾姎扫了两位魏姓热心民眾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不介意你们传八卦,但是不要干涉我们俩的事。」 魏深直直盯着她的双眼,像是看出了什么,顿时收回了开玩笑的心思,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顾姎扭头朝顶楼的楼梯走去,一到顶楼便看到秦穆找了一处坐了下来,还脱下了学校深蓝色的外套放在一旁。 顾姎走过去打算跟着找一处地方坐下,然而秦穆忽地伸手擭住她的手腕一扯,顾姎整个人跌坐在秦穆摆在一旁的外套上,虽然没摔疼她,但顾姎完全毫无准备,不由得紧紧抓住他的手,心有馀悸,「你要我坐这儿就不能先提早说一声吗?」 「下次会注意。」秦穆半扶着她坐稳身子,不怎么有诚意地说。 顾姎理了理压身下的外套,知道这是秦穆不想让她坐在地上脏了裙子,也就没拒绝他,简单地道声谢,拿起母亲给她准备的萝卜糕低头吃了起来。 秦穆没有带任何东西过来,就只是单纯被魏祁叫来陪她吃早餐,他撑着下頜目光淡淡地注视她,冷不防问道,「魏家那两位跟你什么关係?」 「魏深是我朋友,魏祁是他媳妇儿,四捨五入就是我嫂子。」顾姎吞下一口萝卜糕,「我跟魏深小时候在武术馆一起上了三年的课,中间因为搬家断过联系,直到我转进这所学校才又开始有接触。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单纯问问。」秦穆说,「魏祁跟我很少有接触,今早他突然来找我说话,让我陪你吃个早餐,觉得挺意外。」 顾姎斜睨了他一眼,「昨天咱俩在小吃街上搂搂抱抱的行为被我身边的小弟看到了,所以魏深魏祁认为我们俩在交往。」 「那你怎么打算?昨天说要追求我的话还算数?」 「算数。」顾姎吃掉最后一口早餐,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后,才慢吞吞地说,「你这人的长相完全长在我的审美上,看着挺赏心悦目的,所以我打算让全校都知道我们在交往。」 秦穆扬了扬眉,「你都还没开始追求,就昭告天下说我们成了?」 顾姎看着他半晌,驀地笑了起来,那双犹如桃花瓣似的双眼微微一弯时,带着繾綣多情的曖昧,格外撩拨人心。 「可是你早就喜欢我了呀。」她的声音柔和,听着像是在撒娇似的,「况且啊——」 顾姎伸手环上他的窄腰,刻意附在他耳边呢喃软语,「戒烟这事儿,我只听男朋友的话。」 第二章 他咬了她(04) 秦穆心里爽还是没爽,顾姎不清楚,但这狗贼肯定动摇了,标准的口嫌体正直。 秦穆垂眸,盯着她另一处白皙无瑕的颈侧,看起来又想咬她了,顾姎立即先发制人,「秦穆,你敢再咬我,我也把你打成失忆,咱俩共进退。」 秦穆没忍住,靠在她肩上闷闷笑出声,「顾姎,你以前都让我咬的。」 顾姎稍微反省了几秒,以前的自己到底多纵容他撒野?这傢伙难不成是被自己宠坏的? 「我以前很宠你?」 秦穆闭上眼,拖长着语调道,「很宠。」 宠到将那些几乎要溺毙他的长年孤寂彻底粉碎,化为乌有的那种。 「这样啊。」顾姎自言自语着,「开局就把你的好感度刷满了,就是可惜了我把你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 现在换个立场一想,秦穆还挺可怜的,喜欢的女孩子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有点虐恋情深那味儿了。 「强取豪夺我还玩得起,但是虐恋情深的失忆梗就算了,既然我以前能对你有好感,那今后也能。」顾姎一掌拍在他的腿上,语气轻松地说,「秦学霸,如果今天我没抽烟,你就告诉我一件我们俩在美国认识的事情?」 「是。」秦穆说。 顾姎从自己书包里掏出烟盒递到他手里,徐徐说道,「那我把烟盒给你保管了,如果我受不住了,就会去北栋找你。」 「就算你过来找我,我也不会给你。」秦穆毫不留情地说。 「谁让你给我了?」顾姎不满道,「我就过来北栋找你,当着北栋师生们的面与你秀恩爱,让我快活快活转移注意。」 秦穆:「……随你。」 顾姎心满意足,从地面上站起身,将垫在身下的外套拿起来拍了拍后,简单地摺叠起来递还给他。 秦穆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看她略嫌单薄的穿着,拧起眉道,「为什么出门不穿外套?」 「啊,今早忘了穿。」顾姎说,「我不太怕冷,无所谓的。」 秦穆没有说话,接过她手里摺叠起来的外套,微微抖了开来,把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 「穿着。」秦穆说,「早上的温度偏凉,最好还是披件外套。」 顾姎眨了眨眼,听话地拢住披在身上的外套,「那我就穿走了。」 秦穆点头,送她下楼回教室。 两人在顶楼待的时间并不长,下楼时还能看见魏祁跟魏深仍在七班窗口边上间聊,大清早的就在那里腻歪,顾姎实在没眼多看,跟秦穆道了声再见就进教室了。 秦穆见她进了八班教室,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叫声,「哟,姓秦的。」 秦穆回过头,魏深半倚在窗檯上,姿态散漫地瞇着眼看他,似笑非笑。 「对咱们姎妹好一点。」魏深说,「她之前受了重伤失忆过,折腾不起虐恋情深的戏码。」 某种意义而言,顾姎能跟魏深玩得好,也是因为很多地方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穆掠了他一眼,直接迈步离开。 魏深嘖了一声,「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魏祁耸耸肩,「谁知道呢,顾姎她自己喜欢比较重要。」 说完,他揉了揉魏深的脸,笑瞇瞇道,「男朋友,我走了,别太想我。」 「滚吧。」魏深睨着他,眉梢微挑,「老子可比你有志气多了。」 魏祁大笑,扭头扬长而去。 * 顾姎这一天免不了要被唐良文追问她与秦穆的事,她挑着安全的问题正面回答,不保险的问题就含糊回应,让唐良文在对外传出八卦时,编造出一个她与秦穆两情相悦并且正在试用期的爱情故事。 不用一天的时间,八卦就传遍了整个南栋,还意外传进了班主任老杨的耳里。 老杨既是高兴又害怕受到伤害,他高兴的是又一个南栋的学生跟北栋的尖子生好上了,顾姎过去的成绩一直落在校排前三十名,之后成绩必定会有新的提升。另一方面他担心的是北栋的那群老师们会过来抗议说秦穆不能跟南栋的学生早恋,毕竟秦穆资质优秀,刚转来几个月就打败了原先的校排第一,绝对不能受到影响。 老杨对于学生早恋的态度一向宽容,但还是特意把顾姎找来谈谈心,顾姎倒是不抵触,耐心地听了老杨叨叨絮絮说一堆话后,才笑着回答,「老杨,秦穆正开始着手帮我戒烟,如果之后我成功戒烟了,校长就会同意让我转班到北栋,变成北栋尖子生的一员,这样不就结了?」 老杨听了,顿觉十分欣慰,「顾姎啊,你终于肯戒烟了,那这样自然最好,哪个老师敢说你不是,我替你懟回去!」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老杨心情特别好地送给她一块醒神用的薄荷糖,让她上课认真听讲,好好准备两个礼拜后的期中考。 这倒是给顾姎一点灵感了,她琢磨着乾脆这礼拜的假日找秦穆一起唸书,看看能不能稍微提高一下成绩给老杨乐一乐。 于是顾姎一走出办公室就给秦穆发了讯息,问他这几天要不要一起唸书,等了大概两分鐘的时间,手机传来他的回覆,说了声好。 下一堂课是自习,顾姎没那么赶着回去教室,自己一个人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风。 她双手放进外套兜里,突然觉得好像口袋的空间比平常大了些,迟了几秒才想起这件外套是秦穆借她穿的。 弄得活像是真的在谈恋爱。 在顾姎走神时,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突然遮到她眼前,并在她身后甜甜出声道,「猜猜我是谁?」 顾姎毫不犹豫,「方子薏。」 「哎。」方子薏应了一声,放下遮住她视线的双手,改为搭在顾姎的肩膀上,笑瞇瞇地说,「我听说姎姐谈恋爱啦,恭喜!」 「唐良文跟你说的八卦?」 「没呢,是别的同学说的,都传遍整个南栋了,估计已经传到北栋去了。」 顾姎挽住她的手,拉着方子薏往回走,一边问,「最近要期中考了,准备好了吗?」 「哎呀,考试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准备好的。」方子薏鼓起脸颊道,「尤其数学跟物理,总是让我头疼得要命,我妈给我请了家教,虽然成绩稍微有点起色,但是进步非常缓慢,家教姐姐都快哭了。」 「你跟唐良文还真的是互补。」顾姎忍不住失笑,「他不擅长英文,你不擅长物理,有空可以互相请教一下。」 方子薏一拍手,「确实,这个礼拜假日我就来找他唸书,姎姐要一起吗?」 「我就算了。」顾姎慢悠悠地说,「我和男朋友一块儿唸书。」 方子薏噗哧一笑,「好!希望姎姐成功考上前十名,让北栋那群人见识见识!」 第二章 他咬了她(05) 在嘉南一中里,若要考上前十名难度挺大的,毕竟学生们之间的竞争力强,顾姎对于考上校排前十并不抱太大期望,不过提高成绩是可以试试,她打算临时拼一拼成绩。 连上几堂课下来,顾姎强行让自己专注于学习,不愿去想抽烟的事情,只是手指还是会下意识地摩挲起来,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精神也有那么点萎靡不振。 想抽烟,可她不想那么快就去找秦穆,显得自己没志气。 魏深路过教室时看顾姎忍得可怜,去给她买了瓶酸奶,让她可以咬吸管过过癮,结果吸管头被顾姎咬了个稀巴烂,唐良文在旁边看了都一脸嫌弃。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秦穆到南栋来找她,看到几个小弟们围在顾姎身边,捧出自己的烟盒与打火机邪恶上供,并且一个接一个义愤填膺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姎姐,你就抽一口吧,偷偷抽一口不会被发现的。」 「哎呀那秦穆算什么东西!管咱们姎姐抽烟不抽烟?又不是真的他媳妇儿,管那么多干啥呢!」 「就是就是,姎姐你儘管抽,咱们把你围成一个圈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就没有人看到你抽了。」 「确实,偷偷抽烟更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秦穆:「……」 顾姎这时候也看见秦穆了,顶着越发薄弱的意志力艰难地一把推开小弟们,跑到秦穆身边挽上他的手臂,咬牙切齿说,「快走吧,我要被这群魔鬼逼疯了。」 秦穆接过她的书包,顺便确认顾姎真的没偷偷抽烟后才带着她离开学校。 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间环境幽静的咖啡厅,打算接下来要坐在这儿唸书,晚餐就不着急吃了,两人目前都不是那么饿。 顾姎先去柜檯跟店员点了杯冰拿铁,秦穆则要了杯黑咖啡,等到饮品都到了,顾姎拆了吸管套,边嘬着拿铁边咬吸管,再次把吸管嚼得稀烂。 秦穆皱眉,忽地站起身来,半个身子越过桌面伸手从她嘴里抽走那根吸管,扔进桌上的迷你垃圾桶。 「我就咬咬吸管怎么了?」顾姎磨着牙说,「咬吸管有助于我提高专注力。」 「咬吸管等于是在吃塑化剂。」秦穆翻开书本,云淡风轻道,「吃多了会生不出孩子,你不是喜欢小孩吗?」 顾姎怔了一下,「我以前告诉你的?」 秦穆嗯了一声,不再多做回应。 顾姎的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地抿着嘴笑了。 过去他们俩的关係何止是上过床,分明是连未来发展都在想像了,看来当初还未失忆的自己挺满意秦穆这个男朋友的。 思及此,顾姎对于他们俩在美国相识的过程更是心怀期待了些,便也忘了想抽烟的事情,低下头开始认真学习。 这一投入就是四个小时过去,等到肚子发出咕嚕的声音,顾姎才猛然醒过神,发觉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差不多了。」秦穆合上书本,问她,「你想吃什么?」 顾姎想了想,「螺螄粉。」 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馋小吃街上卖的螺螄粉,即便味道又熏又臭,但吃起来非常上头,跟臭豆腐同个道理。 秦穆没意见,跟着顾姎收拾起东西一同去了趟小吃街,卖螺螄粉的摊子到了这个点依旧生意兴隆,恰巧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的。 顾姎上前佔了位置,而秦穆跟老闆点了两碗才走过来,兴许是整个小吃摊充盈着热气,他坐下来时把衬衫袖子捲到臂弯间,露出线条流畅的前臂,冷白的肤色衬得他的双手更好看了,让顾姎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靚仔就是靚仔,挽个袖子都是一种男色的诱惑。 螺螄粉很快就端上来了,顾姎觉得份量有点儿多,跟秦穆打着商量,「能不能把我的分一点给你?感觉浪费有点可惜。」 「分多少?」秦穆没有直接拒绝。 「三口,就三口。」 秦穆点头,拿了一副新的竹筷,仔仔细细地剃掉了上头的刺才递给顾姎,让她自己夹进他的碗里。 顾姎道了谢,夹了三口螺螄粉给他后,埋头开始吃麵,刚吃一口就被那后劲爽得精神一震,辣味也足够,顿时胃口大开。 反倒秦穆像是第一次吃螺螄粉,儘管不抗拒但还是被那后劲给呛着了,不由得轻咳了几声。 「头一次吃螺螄粉吗?」顾姎吃得双颊红润,弯起眉眼笑道,「你是在美国长大的吧?那里可能没几个地方有卖螺螄粉。」 「我吃过。」秦穆说,「美国有些中国超市会卖类似方便麵包装的螺螄粉,但后劲都没这现煮的真材实料强。」 两人吃完了螺螄粉,秦穆看时间差不多了,说要送她回去,顾姎看了看时间,还剩四十分鐘才到自家的九点门禁,便道,「陪我走一走吧,今天我没抽烟呢,你可答应过我要跟我说一件咱俩在美国认识的事。」 「行。」 秦穆的眼瞼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清雋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其实你的猜测错了,是我先追的你,或许该说当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追求你,是你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想和你在一起,我那时才发觉自己的想法确实与你的说法一致。」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修长的食指缠绕上顾姎柔软的发尾,一圈又一圈,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 「然后你对我说,行啊,只是我这人从小被娇养长大的,你得宠着点。于是我答应了,既然你是被娇宠着长大,我自然能学习如何将一个姑娘捧在心尖上宠着,掏心掏肺。」 秦穆永远不会忘记与顾姎的初遇。 作为一个娼妓与富豪的私生子,从小忍受他人冷眼与差别待遇是家常便饭,母亲也从未在他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他彻彻底底变成孤身一人,与社会格格不入。 谁会相信身为娼妓的母亲是被强暴的?又有谁会认为娼妓的私生子与他人的地位应当平等?长时间下来他的所有感知越发麻木,情感匱乏,每一天睁开眼都觉得极其疲倦,连呼息也成了一种负担。 在那一天,与他有那么点血缘关係、同为私生子的哥哥们带着其他同龄的少年对他施以暴力,他完全不挣扎,被动承受外来的攻击,全是因为对明日毫无盼头,漫无目的又漫不经心,如同行将就木。 直到顾姎出现。 她身穿一身漆黑的毛呢大衣,踩着雪靴徐步走来,丝毫不在乎雪地上的斑斑血跡会脏了自己的鞋,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并抬手将长发捋至耳后,露出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温声询问他,「需要帮忙吗?」 不过仅仅一句话,足以倾覆人生。 得到他鬼使神差的点头,一身黑衣的姑娘出手极快,长腿横扫,一招招精湛的近身格斗技轻轻松松将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孩撂倒在地,随后矮身避开身后忽然偷袭过来的棍棒,反手擒住对方的手臂,使劲提膝,当场废了一个人的手臂,发出清脆响亮的骨裂声。 打倒了一群为非作歹的青少年,眼前的女孩子在他面前蹲下来,掏出乾净的帕子,抹去他脸上的血渍,笑着做了自我介绍。 她说,她叫顾姎。 秦穆闔眼,又睁眼,从茫茫记忆中回归现实,注视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顾姎,轻声道,「这是我们正式交往的开始。」 有人说,大多数爱情的萌芽始于色相的吸引,才会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他则始于信仰,一眼万年。 第三章 破窗效应(01) 秦穆到底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感情,顾姎并不确定,但是她知道这人对她极度执着,也对过去的她瞭若指掌。 他确实在某些小细节上对她特别用心,比方说剃去竹筷上的细屑、在地面铺上外套让她坐下,还意图诱使她戒菸,只是他表达的方式和偏执的情感在她这个失忆的受害者眼里看来像个神经病,要不是她思路新奇还看上了他的美色,估计也不会那么快接受这一切。 秦穆啊秦穆,你得庆幸我的身子对你仍旧保有记忆。 顾姎抬手拍了拍秦穆的手背,笑着道,「行了,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吧。」秦穆说。 顾姎的家距离小吃街走路至少需要花上个十二分鐘,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怎么说话,尤其顾姎一直暗暗回味着秦穆刚刚告诉她的往事,那些细节确实很符合她的风格,假如有个靚仔追求她却没有直接开口表明心意,估计自己真的会开口问对方要不乾脆跟她在一起,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实在浪费时间。 不过秦靚仔说那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追求她,那只代表一件事,她是他的初恋。 「在想什么?」 秦穆的声音冷不防地打断了她的思绪,顾姎这才回过神来,随口塘塞了一句,「想你对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秦穆突然停下脚步,抬眸扫向她,顾姎也不自觉地跟着止住步伐,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路灯晕黄的灯光映照在黑发青年的身上,本该是温暖柔和的色调,可偏偏秦穆的骨相清冷,在他的眉眼中找不到半点暖色,唯有淡淡的月色顺着他鸦黑的眼睫渗入眸里。 「我不会欺骗你。」他语气平静地说,「但是我会排除一切对你有危险的信息,这种自私的做法你能接受吗?」 顾姎双手抱着臂,挑眉道,「秦先生应当瞭解我的性格,你越是想掩盖的,我越是争取要剥开真相,而且现在我接受你的靠近,甚至愿意义无反顾地亲近你,都是为了真相。」 「那不是正好。」秦穆丝毫没有因为她话动摇半分,「我正稀罕你的亲近。」 这傢伙可真会说话呀。顾姎没忍住在心里窃笑,愉悦道,「这不就两全其美吗?这样吧,你这位试用期的男朋友要不乾脆明日就开始来接我上学,这样我们会有更多的独处时间。」 「好。」秦穆说,「明天我来接你上学。」 顾姎本来没想那么多,他答应也好,不答应也行,就是没想到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答应。 秦穆将她送到家门后,顾姎拎着书包站在大门前,突然回过头向他问,「喂,你目前对我这个失忆的可怜人到底有几成喜欢哪?」 秦穆垂着眼看她,他们俩的身高相差十公分左右,而他恰巧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这个角度莫名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曖昧和压迫感。 「你要不自己感受吧。」他轻声说道,「早点睡,晚安。」 秦穆想着,之前是自己急了,想她想念得不得了而製造了几次巧合意图亲近她,可他又不得不在这个时候逼着自己稳住心神,只怕操之过急会引起她更多的怀疑与反感。 然而顾姎不给他这个含蓄闪避的机会,牢牢擭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笑得彷彿能掐出蜜来,「还感受?太他妈慢了,我可是失忆患者,需要你帮我狠狠刺激我的记忆,你以前怎么对我的,现在就怎么对我,除了接吻跟做爱,我都能先配合。」 秦穆:「……」 他怔了几秒,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知道了。」 * 隔日,秦穆真的来接她上学了。 那会儿顾姎的母亲前脚刚离开,秦穆后脚就来了,摁了一下门铃催促她赶紧出门,顾姎还以为是母亲忘了带什么东西,懒得用钥匙开锁才要她过来帮忙开门,便连外套都不披、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裙就打开了门,一看见秦穆站在门前,顾姎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啊了一声,匆匆拋下一句“我马上好”,又将门关上了。 差不多七分鐘后,顾姎拎着书包风风火火地衝下楼开门,把散乱的发丝拢至耳后,笑瞇瞇地说道,「嗨帅哥,一起去上学吧。」 身前的冷面帅哥没说话,将一袋用纸袋装着的早餐塞进她手里,并伸手接过她的书包,让她赶紧跟上。 顾姎懒洋洋地把袋子里头的三明治掏出来啃,顺带抬手去挽秦穆的臂弯,瞇着眼饜足得很,他同样自然地弯起手臂任由她勾着,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早已相处多日的小情侣,完全不害臊。 两人就以这亲密的姿态一同步入学校,一瞬间,全校沸腾了,学生们都忍不住八卦地凑过来看热闹。 在校门口抓迟到学生的教导主任简直急疯了,秦穆哪是顾姎这个校霸能玷污的,早恋还得了,可别把人家根正苗红的学霸拽下神坛了,当即就拿着棍子去拨顾姎挽着秦穆的手,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还没同意你们俩早恋呢,快给我分开!」 顾姎哪肯同意,死死抱紧秦穆的手臂反唇相讥,「主任您这么说可就不对啦,如果早恋能提升我们俩的读书效率,您愿意让咱们交往下去吗?」 教导主任嗤之以鼻,「我还没有听说早恋能提高读书效率的,你要不亲自示范一下试试?」 顾姎说,「行,这次期中考我考个好成绩给您看,如果我进步了,请允许咱俩早恋,如果没考好,我任凭您处置。」 教导主任打了个同意的手势,直接放行两人进校,「那行,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但是还没证明自己能做到之前,不能太明目张胆。」 教导主任其实是个很开明还相当好说话的老师,所以顾姎本就有说服他的自信,不过她仍是听从了主任的话,乖巧地松开了秦穆的手臂。 然而在这一瞬间,秦穆忽地拽着她的手腕,轻轻将她扯到自己身前,顺着教导主任看不见的角度直接伸手去掏她的外套口袋,无比轻巧地从里头摸出了一包女士烟。 顾姎:「……」 秦穆的眉梢微扬,把烟盒收进裤兜里,哂笑了一声,「今日份的真相取消了。」 仗着教导主任英文不好,顾姎忿忿地衝着秦穆嘀嘀咕咕念了几句英文,秦穆失笑,也用英文回了几句,然后推搡着她进南栋教室,自己则往北栋的教室走去。 顾姎在南栋走廊上止住步伐,回头望向秦穆背对着她离去的身影,阳光散碎的温柔光斑在他雪白笔挺的制服上扑闪着,刺得她下意识地瞇起双眼。 秦靚仔笑起来的样子格外赏心悦目,再多逗他笑一笑也不错。 第三章 破窗效应(02) 不过曾经睡过的漂亮青年笑得很好看是一回事,烟癮发作又是另一回事。 时间还没到中午,顾姎就已经开始想念早上那包被秦穆抽走的女士烟了,虽然那是爆珠款,但有烟总比没有好,她时不时地咂巴着嘴,吵得同桌的唐良文心慌,终于忍不住求她赶紧趴下来睡觉,睡着了就不会犯烟癮了。 这个建议挺实用,顾姎当即趴下睡觉,手机也不玩了,在午休时间轻而易举地睡死过去,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今日的睡眠品质并不是那么好,顾姎皱着眉头,迷迷糊糊间梦到了很多东西,大抵是跟她丢失的记忆相关,整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展现的,顾姎只能依稀从断断续续的对话中辨认出这个梦境的主角仅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男性说话的声音既清冷又磁性,是秦穆本人的嗓音。 其中一个梦里两人聊了很多琐碎的东西,顾姎听见自己跟秦穆谈起了破窗效应。 “破窗效应跟你本人的情况挺像的。”她的声音凉颼颼的,语气却不失温和,“一个窗户被破坏了,若是一直不修葺,其他人便会开始效仿破坏窗户这个动作,扩散他们的不良行为。你想想啊,若是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也会有更多人想毁了你。” “无所谓。”年仅17岁的少年淡淡地说,“你不会毁了我便成。” 画面一转,场景变了。 在一个看起来像是试衣间的地方,她的双臂亲密地揽着秦穆的颈项,十分热情地对他又亲又抱,黑发少年捧着她的脸颊,耳根子憋得通红,声音沙哑地说着别闹了,顾姎弯着眉眼,格外狎昵地以光裸的腿侧去蹭他的脛骨,诱哄道,“你难道就不想得到我?” 少年垂下眼帘,修长的拇指抵在她的下唇,淡薄的烟草味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溢出,莫名勾人。 场景再次出现变化,只是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不清,压根看不清楚更多细节,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疼得几乎要当场晕死过去,耳鸣不断,湿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后脑勺流淌而出,浸湿了衣服,浓郁的铁锈味蛮横地窜入鼻尖,自己的体温也在逐渐流失,连指尖末梢都冻得动弹不得。 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层层叠叠地拽着她跌入又深又黑的灵魂缺口,顾姎恍恍惚惚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刚从医院病房醒来的那几天,她向母亲要一根烟抽时,母亲面色诧异地说,你不是从来不抽烟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平白无故地染上烟癮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对劲,到底为什么她一醒来就有了烟癮? 唯一的突破口仍是只有秦穆,因为秦穆同样会抽烟。 顾姎猛然抬头清醒过来,起身就往教室外头跑,跑了几步又停下脚步,愣愣地往北栋看去。 「看什么呢?」 魏深午休没睡觉,在教室里翘着腿玩手机时看见顾姎在这个时间往外衝,忍不住也跟着出来看看她发什么疯,见她盯着北栋发呆,出声道,「怎么?想男朋友了?」 顾姎回头看他,缓缓说道,「我猜测自己的烟癮是因为想念秦穆而染上的,我梦到了。」 「哦,我亲爱的小傻瓜。」魏深笑得格外温柔,「你就是做了一场梦,睡醒了还是很感动。」 顾姎睨了他一眼,「走远点,别让我看到你。」 魏深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操纵着人物衝进敌营,还跟抽风似的往敌人的枪口上撞,当场壮烈牺牲,队友们歇斯底里的谩骂声从手机里传出来,但他充耳不闻,退出游戏大厅后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你这人从小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很多事情都喜欢压在心底不说,好歹我们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可以信任我多一点,没准儿我还能给你出主意。」 顾姎轻轻吐了一口气,将双肘压上走廊栏杆,拖长着声音道,「秦穆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旧情人,我们当时应该感情颇深,他对我的执念更深,只是他在我失忆后过了很久才出现,你说他在想什么?」 魏深嗯了一声,「大概是在处理什么麻烦事吧,想在解决之后才来找你。」 「那么要如何解释他刚转学进来的这几个月都没有过来找我呢?还非得要我自己送上门才顺水推舟地与我相认?」顾姎笑了笑道,「他自知自己身上疑点多,所以故意吊着我来拖延时间,我不知道他究竟是顾虑着什么,即便他说不想让我陷入危险,可我还是不愿当个被单方面保护的对象,甚至对自己被保护的原因一无所知。」 「头破血流差点丧命还失忆,你嫌自己不够惨?」魏深嗤笑一声,也跟着转过身子将背脊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说,「如果今天是魏祁出事,因为我而差点丧命,我肯定要以保护他为优先。按你这么说,我觉得秦穆可能是那种比我还疯的人,他能无声蛰伏、隐忍情感这么久才出现在你面前,有可能就是在策划一场出色的报復。」 「听你这么说,他城府挺深的啊,如果给秦穆的心机打个分数,满分十分,你给几分?」顾姎问。 「八分吧,他那天咬你的事情真他妈太憨了,我肯定要扣分。」魏深耸了耸肩,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机,嘁了一声,「掉段位了,这是魏祁的号,我完蛋咯。」 「报上我的名字,让魏祁找我算帐。」顾姎呵呵笑,「姐姐带他上分。」 「得了,你能上分还不是因为你全程苟到最后坐收渔利,猥琐流的人间伏地魔。」魏深凉凉地说,「我再给他多打几局就行了,不需要你。」 「行行行,快走吧你。」顾姎比了个驱赶的动作,「有什么事以后再聊。」 「当然,魏老师生命专线竭诚为您服务。」魏深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语气戏謔,「有事就打通电话,我随叫随到。」 第三章 破窗效应(03) 待魏深回教室后,顾姎靠在走廊边上发呆半晌,突然觉得有些扼腕,自己竟是没能梦到和秦穆发生关係的片段,实在血亏! 秦穆那是谁啊,他是一转校过来就迷倒全校少女的学霸,当初他刚转来学校时,一堆顏控闻讯赶来现场对着他的顏值垂涎三尺,若不是顾姎那阵子才揍过不少风流成性的北栋男学生,对北栋男性观感极差,能避则避,否则也不至于连秦穆的样子都没见过。 罢了罢了,总有机会再梦见和他相关的梦境的,不差这一次。 顾姎闭着眼,又开始咂吧起嘴巴,老想咬点什么,于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不久前刚买的草莓口香糖,撕开包装后拈起两粒扔进嘴里咀嚼,甜滋滋的草莓味多少安定了烟癮,嘴部咀嚼的动作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烟癮便没那么重了。 驱散烟癮后,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为何过去的自己会特别跟秦穆提起破窗效应? 破窗效应是美国的一位犯罪学家及社会科学家共同提出的理论,其理论拿了一栋建筑物的窗户打比方,假如一扇窗户遭人破坏却迟迟无人修復,过不了多久,其他窗户也会跟着被破坏殆尽,因为这些不良的现象被眾人所接受后,人们只会越加恶化及自行合理化这些行为。 秦穆大抵过去是属于“被破坏的窗户”,曾被他人过分欺辱却从来不抵抗,所以顾姎才会对他这么说,可这就跟她所认识的秦穆有点差距了,毕竟不久前她看见秦穆还在痛击当地小混混。 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就是秦穆听从了她的建议,提高自我保护意识,也因而改善了自己的处境。 顾姎免不了开始猜测,这个秦穆究竟是出身在什么样的环境?他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父母是否有给予他足够的关爱?若是他身处于一个幸福的家庭,不至于连个主动伸出援手或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如果要解开这些谜题,她需要找个机会翻看他的手机,或是拜访他的住处,因为最私密的事物通常能在这两项中挖掘出来,怎么也藏不住。 被动接受他人的施捨与保护从来不是顾姎的作风,理所当然她完全不愿接受秦穆这种吊着她却什么也不说的行为,于是顾姎拿出手机迅速给魏深打了通电话,笑着道,「深哥,江湖救急呀。」 电话里头的少年声音冷颼颼的,「姓顾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整死我?你一打过来我他妈又在游戏里被敌人干死了。」 顾姎满脸无辜,「我如果知道就不会打给您囉。」 「算了,咱们说正事。」魏深懒得追究了,直接切入正题,「说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 当秦穆找到顾姎时,她正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刷题,咬着笔桿陷入沉思,搁在一边的白纸全是草写的公式和她自己整理的几项知识点,切换了不同的思路进行解题,看得出顾姎本身是个脑子相当灵活的学生。 看来是一放学就急着来唸书了。秦穆一边想着,一边放下书包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而是也跟着拿出几套练习册出来写,陪着顾姎安安静静地写题。 好不容易完成最后一道题,顾姎身姿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拾起卷子塞到秦穆的手里,拿笔尖点了点其中一道函数数列题,「这题我拿了好几种方法去解,就是求不出正解来,你教教我。」 秦穆闻言,抬眸略扫一眼,「你这思路不对,当然错得离谱,这题需根据它的和分析,先把和求出,证明和小于1才能求出答案。」 顾姎“哦”了一声,又把考卷拎回来写,没多久就解出了正确答案,缓缓吐出一口气,「要命,很久没有那么拼命用功了。」 「为了证明早恋不影响课业?」秦穆问。 「同样也为了合理地与你长时间相处。」顾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无奈道,「而且考完期中考之后,唐良文那傢伙要18岁生日了呢,邀请咱们几个去ktv庆生,我得先苦后甘啊。」 「什么时间?」 「下下礼拜五的晚上六点半开始,刚好可以玩得疯一点,而且我妈要和朋友去旅游,玩个两天一夜才会回来。」顾姎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指尖上的原子笔,随口问道,「你要来吗?虽然你跟唐良文不熟,但是你来的话也没关係。」 「我的话就算了。」秦穆淡淡道,「不熟,不想瞎掺和。」 顾姎抿着嘴笑了一下,不予置评。 接下来几天,除了假日以外,秦穆都会陪着顾姎一起到咖啡厅唸书,也顺带担任私人家教任劳任怨地为她讲解试题,顾姎学得很快,脑子也转得快,不用多久就把期中考范围全部复习过了三遍,这回考试应该算是稳了。 考试当天,顾姎拿到试卷就开始疾笔振书,力求以又快又稳的方式解题,尤其这些日子秦穆教会了她不少省时省力的技巧,于是她解题也变得更有效率了,惹得隔壁桌的唐良文瞪大双眼叹为观止。 至于英文本就是顾姎的强项,所以她之前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复习英文,只大概抓了个重点囫圇地看了一遍,所幸这次的英语考卷也不难,而英文作文题目是《给最思念的人写一封信》。 顾姎思考了几秒,终是选择写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是缉毒的刑警,早年卧底成功抄了毒窝,在行动中英勇牺牲了,然而父亲去世时她年仅九岁,对父亲的记忆稍嫌淡薄,她只得尽可能挑些自己还隐约记得的琐碎记忆去加以美化描写,不过在提到母亲时,顾姎免不了有些心疼,毕竟父亲去世之后是母亲一手将她拉拔长大的,想到自己在美国昏迷不醒的那阵子,一醒来就看见母亲那张难掩憔悴的面孔,顾姎也心里不好受。 交卷后,顾姎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慢吞吞地踱步走到教室外头,又掏出两粒口香糖塞进嘴里咀嚼,安静地在心里谋划着晚点儿去ktv帮唐良文庆生的事情。 顾姎原本猜测秦穆大概率会不放心她跟着一大票哥们儿给唐良文庆生而愿意陪她前去ktv,可既然秦穆不上套,那也无所谓,她只能放开来玩得更疯了。 第三章 破窗效应(04) 晚上六点半,顾姎伙同数名小弟一同进了ktv,寿星唐良文与魏深、魏祁两人早就在里头候着了,桌上摆着数瓶啤酒、威士忌和可乐等等气泡饮料,其中一名染着一头白毛的小弟看到桌上放了那么多酒,不禁咋舌道,「咱们可是未成年呢,怎么还能叫来那么多酒?」 魏深坐在沙发上,语气散漫道,「这里有个打工人曾经因为欠钱不还被我打过一顿,让他给我上酒,对方二话不说就送来了。」 唐良文疯狂鼓掌,「好好好!不愧是我深哥,今晚不醉不归!」 唐良文简直好奇死了,不知道姎姐、魏深和魏祁这三个人正谋划着什么呢,拿他生日当鱼饵似乎想钓谁上鉤。 唐良文忍不住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现场也就只差了顾姎的试用期男友秦穆没有来,应该有可能是要钓秦穆的。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不错,要让秦穆吃醋是吧?他唐良文绝对不会辜负姎姐平日对他的照顾。 唐良文没想过,如果顾姎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肯定要揍他一顿。 一同过来给唐良文庆生的学生们只有十个人,大多都是老熟人,连带方子薏一个姑且算是南栋好学生代表之一的姑娘也背着书包一块儿来了,大伙儿们兴冲冲地开了几瓶酒给唐良文乾杯祝贺,唐良文拱手作揖大方道谢,随后腆着脸凑到顾姎身边道,「姎姐,看在你平时那么照顾我的份上,陪我多喝几杯酒吧?」 顾姎正寻思着这傢伙怎么突然那么上道,坐在一旁的魏深起身,用威士忌兑了一些可乐后,直接递给顾姎,简短道,「喝完这个才是好兄弟。」 唐良文险些吐了一口酒出来,「深哥,为什么要掺可乐进去?我听说这更容易醉酒的。」 「我们只是回应你的期待,不醉不归。」顾姎举起酒杯,笑吟吟地给唐良文敬酒,「来,生日快乐。」 唐良文的眼珠子转了转,倒是明白了些什么,抬手跟她碰杯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顾姎空着腹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空腹,加上威士忌兑可乐,简直是不醉不归的最佳方案。 唐良文不禁一阵叹息,只希望秦学霸到时候见到顾姎醉了可不要发火,那傢伙似乎脾气不怎么好。 紧接着,魏深与魏祁这两人以绝佳的默契一搭一唱地一边陪着唐良文唱歌,一边鼓吹着眾人们喝酒,尤其顾姎是被他们俩劝酒的次数最多的人,顾姎也好脾气地一杯接着一杯一口饮尽,甚至喝到有些上头,献唱了一首陈粒的《易燃易爆炸》,眾人们口齿不清地鼓掌叫好,又瞎嚷嚷着要顾姎再唱一首阿信的《死了都要爱》。 顾姎不负眾望,唱了一首死了都要爱,并在唱到“穷途末路都要爱”时低头吐了出来。 方子薏嗷地一声跳了起来,赶紧捧起纸巾衝上去给顾姎擦擦嘴,其他人也手忙脚乱地去喊服务员清理地面、帮忙整理环境,顾姎呕吐完后,安安静静地任由方子薏搀扶着她坐在沙发上休息,左手边的魏祁体贴地递上茶,右手边的魏深亲切地嘘寒问暖,顾姎挥了挥手,嘟囔着说道,「没用的,让秦穆来。」 魏深马上抬头,「听到了吧?还不快请秦穆那小子过来,赶紧的。」 白毛小弟最机灵,当即拿了顾姎的手机联系秦穆过来接人。 秦穆来得很快,不用五分鐘就到了ktv。 当这位出了名高冷的学霸冷着脸踏入包厢时,眾人下意识噤了声,其一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场过于迫人,浑身充满低气压,其二是大多数的人都有些懊悔没有阻止顾姎喝酒,免不了有些心虚。 魏深拍了拍顾姎的肩膀,粗声粗气道,「喂,你男朋友来了。」 顾姎闻声抬起头,朝着秦穆就是一阵笑,「你来接我啦?」 秦穆没说话,弯身扣着她的后腰,半搂半抱地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拋下一句「我先带她回家」后,带着顾姎转身就离开了。 一路上,顾姎故意张开双臂,黏糊糊地抱着秦穆的腰自言自语着,秦穆耐心地应付着黏在身上的醉鬼,同时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他先将顾姎塞进后座,替她系上安全带才跟着上车,司机问起目的地时,秦穆正要说出顾姎家里的地址,顾姎却忽然哼哼唧唧道,「妈妈今天不在家,我不回去。」 秦穆听她那么说,想再劝她几句,但顾姎偏偏不听,还狠狠拍了他的大腿一下,在空间狭窄的车内发出“啪”地一声巨响,惹得司机都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秦穆见她耍脾气耍得极兇,索性跟司机报了自家的地址。 司机很快地把两人送到了秦穆住的大厦前面,看着秦穆搀扶着顾姎下车的姿势相当小心,便劝说道,「年轻人,记得给你女朋友准备一点醒酒的东西啊,她这醉得挺厉害的。」 秦穆微微頷首,带着顾姎进了大厦。 秦穆的住处在五楼,需要搭乘电梯上楼,在搭电梯的过程中,顾姎靠在秦穆身上醉醺醺地伸手去戳他的喉结,秦穆抓着她的手,轻轻斥责一句“别闹”,又捞着顾姎走出电梯,从外套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一进门,顾姎撒开搂着秦穆的双手,快步直奔厕所,抱着马桶就是一阵吐,秦穆跟在后头,替她拢住散落下来的长发,任她趴在马桶上吐了个痛快。 「以后还这么喝酒吗?」秦穆的声音很冷,「我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喝酒,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姎闭上眼,喉咙犹如刚被硫酸泼过似的火辣辣一片,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想喝水……」 秦穆嗯了一声,从她的腕间抽走一条发圈,给她绑了个松垮垮的马尾后,去厨房给她装了杯水回来。 顾姎筋疲力尽地凑到他身前,就着他的手,咕嚕咕嚕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她抬手擦了擦嘴,声音嘶哑地说,「我身上的酒气薰得不行,我想洗澡。」 秦穆垂下眼帘,「可以自己洗澡吗?」 顾姎点点头。 秦穆起身,又去卧室给她拿了一套衣服与新的浴巾过来,顾姎定睛一看,发现那套衣服是两件式的女性睡衣,露背削肩的款式,看着应该是她自己以前穿过的,因为顏色正好是她很喜欢的湖水绿,款式也相当清爽好看。 他迈步越过她,俯身替她在浴缸里放热水,顾姎抱着那套睡衣发呆,视线牢牢盯着身前青年宽松裤管下露出的那截白皙脚踝不放,心说这双腿真他妈的好看,她可以玩十年。 顾姎鬼迷心窍地伸手去握住他的脚踝,见秦穆没理她,便格外亲暱地以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脚腕,直到秦穆冷颼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顾姎才安分地收回手,衝他笑得甜兮兮的。 「水放好了。」秦穆说着,退开身子走到浴室门边,淡淡道,「有什么事再喊我,我出去了。」 「好。」顾姎回道。 第三章 破窗效应(05) 顾姎洗完澡后,扑上秦穆给她安排的床铺倒头就睡,当场睡得不省人事,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因为接触过酒精,顾姎这一晚睡得挺沉,等到她先前设立的闹鐘在她耳边以微弱的声音响铃时,她挣扎许久才硬生生地将意识从梦境抽离开来,回归现实。 顾姎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关掉了闹鐘,迷迷蹬蹬地坐起身来,这才看到睡在身侧的秦穆相当安份地睡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因为她睡死了而佔她的便宜。 顾姎瞄了一眼闹鐘,确认现在是凌晨三点以后,动作轻巧地拿走秦穆放在床头另一侧的手机,偷偷摸摸回到自己的床位上,一把掀起棉被整个人藏了进去,躲在棉被里解锁手机密码。 顾姎试图用秦穆他自己的生日解锁,但是萤幕直接跳出“解锁失败”四个大字,于是她接着尝试用了自己的生日,可仍然无果。 不对,这狗贼到底用了哪四个数字设立密码? 顾姎不愿在解锁手机上太多浪费时间,乾脆下床轻手轻脚地搜查秦穆的房间,连床底下与衣柜之间的缝隙也没有放过,她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探查四周,然而这间套房却崭新得几乎没什么人气,连半点私密的文件都找不着。 房间里头找不出任何东西,顾姎果断转身又去搜了厨房、客厅与厕所,结果同样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怀疑的东西,这里太乾净了,难怪秦穆敢带她回家,大概早已料到了会有把她带回家的一天。 狗贼。顾姎冷着脸在心里暗忖着,这傢伙说不准就是当年清空她所有资料与社交圈的罪魁祸首,就算他再怎么样将她放在心上、意图保护她的安全,那起码也该做到最基础的信息交流与坦白,况且对她这个失忆的受害者而言,每个接近她的人都有嫌疑,尤其他这个“男朋友”实在有太多疑点要釐清了。 原先顾姎刚开始还想着不瞭解真相也无所谓,可是往另一个极端的方向思考的话,秦穆这个人更可疑了,假如他以杀死她为目的,这段日子他转学入校,靠着优异成绩获得师生们的好感,并在几个月后与她来了一场既是合理又不经意的相遇,然后他们俩顺理成章的进入试用期关係,还是师生们都知道的情况下,哪一天她死得突然甚至莫名其妙,而秦穆杀人的手法足够高明的话,他是很有可能被排除嫌疑的。 想到这儿,顾姎浑身发冷,犹豫许久还是选择压下心里那份古怪的疑虑,她回到卧房重新躺到床上,并弓起身子背对秦穆维持侧躺的姿势,脑里不断地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继续跟秦穆发挥自己柔情蜜意的演技? 这些日子她对秦穆仅有被美色迷惑而產生好感,但还不到可以全心全意信任对方的地步,即便秦穆这些日子告诉她一些两人热恋时期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也像是在听别人的爱情故事一样,虽心有共鸣,却不能感同身受。 她唯独只肯相信他们俩过去是男女朋友的事实,谁让秦穆公开的信息少到不足以让她真心信服? 顾姎闭着眼,脑中思绪乱得要命。就在这时,一条有力的手臂忽地伸了过来,牢牢箍在顾姎的腰肢上,一把将她捞了过去。 顾姎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她裸露的后背正贴在身后男性宽阔温热的怀里,整个人压根动弹不得。 「什么时候醒来的?」顾姎低低地道。 「一直醒着。」秦穆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波澜不惊,「我知道你在防备我,甚至从头到尾都在怀疑我,所以刻意利用唐良文的生日,找来了魏深魏祁那两人陪你演出一场戏。」 顾姎抿着嘴没说话,秦穆也不逼她开口,自顾自地低下头,薄唇贴着她的耳廓慢条斯理地游移着,冷冰冰地说,「你要不猜猜,我对你的瞭解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说着,他白皙的长指探入她的衣底,顺着她的腰侧细腻的肌肤缓缓抚上,顾姎反射性抬起手肘往后一撞,巧妙地利用擒拿要折开他的手,然而秦穆的动作更快,反过来架着她的双臂,俯身将她摁压在床上,在这短短一来一往的交互下,顾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秦穆的体术恐怕比她更好。 现在两人的姿势比刚才更加曖昧,她的双腿架在秦穆的腰腹间,而他的大掌单手握住顾姎细瘦的两腕往她头顶上方一压,膝盖抵住她的腿根,迫使她不得不面对面注视他的双眼。 「你醉酒的演技很不错,但是看到魏深与魏祁的配合,我认为你的醉酒是有目的性的。」秦穆低声道,眸色越发深沉,「我当时猜测你想去我家调查,不过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藏起来不能让你看见的东西,所以无所谓,我可以让你随便查,就算你是在清醒的状态要求要来我的住处看看,又或者是要看我的手机,我也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编,你接着编。」顾姎凉凉地笑道,「你的手机才不会让我看,我不信。」 秦穆说,「密码是我们在美国开始交往的那天,0214。」 顾姎不信,挣扎着抽出一只手去摸他的手机,输入0214四个数字后,还真的解锁了。 原来他们俩之前是在情人节交往的。顾姎捏着手机,心情复杂得很,他如果真的愿意让她翻看手机或拜访住处,今日的计画可算是泡汤了,那些酒他娘的全部白喝了。 「你得让我更信任你。」 半晌,顾姎终于缓缓开口说道,「你可以稍微站在我的立场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会怀疑你?为什么我不能完全信任你?对任何一位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可疑人物怀有警戒心才是常人思维,我不认为我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 「你既要我信任你,又不肯透露足够让我相信你的信息,甚至遮遮掩掩回避我的问题,这要让我如何去放心地与你来往?」 顾姎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模糊的推测,自己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会遭人暗算,落到头破血流还失忆的下场,若不是她命硬,怕不是早已当场死亡。 她一向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人,寧可承担风险也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去,所以她最起码要知道对方对她下手的原因以及大致的身份,不需要太详细,但是总要有点细节在那儿,她都差点儿没命了,哪能不讲究细节。 秦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来回巡睃,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最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要多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道信息,但是只能一点,不能再多了。」 顾姎挑了挑眉,静待他的回答。 「当年你意外撞见了别人的交易,对那人而言,那是传出去就能毁掉他的东西,所以他要你死,甚至成功做到滴水不漏,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那人动的手。」秦穆将五指探入她的发间,低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才能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为什么我要保护你的命?」 他的清冷磁性的嗓音既压抑又低沉,骨相锋锐的眉目在黑暗中看起来极其深邃,「我只是想保你一生平安,而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秦穆无法想像顾姎死去的未来,更何况那些鐫刻在他血肉里的意志与情爱都是她亲手种下的,一旦她死了,他或许会发狂。 尤其人在黑暗中待得越久,见到阳光后便越是疯魔,哪怕是仅仅一缕光线,抑或是被阳光刺痛了双眼、灼痛了肌肤,都是无谓。 秦穆便是如此,他不但要攥紧阳光,还要阳光亲自来爱他。 第四章 胃中蝴蝶(01) 秦穆每个夜里都在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他喜欢的姑娘坐在自己膝上,俯身亲密地搂紧了他的脖颈要和他接吻,那些密密麻麻的情感在秦穆的心口悄然作祟,骚动个不停,还意图撕扯着他下坠,教他几乎要为之丧失理智。 她小指下方的硃砂痣永远是他心头中的一根花刺儿,扎得他胸口冒血、结痂,满心满念都是她。 你得爱我。黑发青年如是说,可怀中的顾姎头颅开始冒血,虚弱地低头靠在他的肩上呜咽出声,湿热的鲜血逐渐浸染了他的衬衫,她瞬间没了呼息。 秦穆突然醒了。 他的眼瞼微动,无声地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缝间缠着几缕属于女孩子的柔软发丝,而身边的顾姎正靠在他的肩上熟睡着,手臂横在他的腰腹上,睡相简直霸道得不可理喻。 秦穆重新将掌心覆上顾姎的后脑勺,那里有一块轻浅的伤疤,即便癒合了,他还是觉得那块疤痕硌手得很。 「你得爱我,顾姎。」秦穆低喃道。 有些人天生情感缺失,反应冷漠,爱恨嗔痴喜怒哀乐彷彿与自己毫无半点关係,秦穆恰巧属于这一类的人。 秦穆在约莫七岁的那一年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饿了会闹腾,摔跤了会哭闹,可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直身子,流了血也不痛不痒似的,面无表情,即便他的母亲对他恶言相向、冷言冷语时,秦穆也从不觉得哪里难受,他长期被动地接受母亲的冷暴力,看着母亲那张日渐萎靡憔悴的皮囊,兀自细数日子何时到头。 母亲曾经在他面前试图割腕自杀过,他夺了她的刀,淡淡地说了一句何必呢,母亲怔怔地望着他,忽地就掉了泪。 秦穆呀,你若是从来没有出生过就好了。他的母亲轻声说着,身侧乳白色的窗帘被冷风撞出窸窣的声响,划破了室内的一片寂静,也悄然撕碎了两人之间几不可见的亲情。 秦穆垂眸,放下了手中的刀子,任由湿热的鲜血沿着指缝间的破口一点一点地滑落在地,他看着地面上的几滴血珠半晌,才慢慢地回答道,我对于自己的出生也别无选择。 ——这就是秦穆每日所过的生活。 自从秦母生下秦穆后,母子俩每个月都会得到父亲的一笔生活费勉强维持生活。随着日子过去,秦穆生父那边的两个私生子也得知了秦穆的存在,甚至知道他母亲是个娼妓,于是他们经常呼朋引伴试图捉弄秦穆,故意言语羞辱他是个亚洲垃圾,后来他们发现秦穆完全毫无反应,便越发过分地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秦穆遇到顾姎的那天,正好是他们毫无顾忌地对他施以暴力的时候,整个过程被恰巧路过的顾姎看在眼里,她没忍住出手把两个私生子兄弟打了一顿,连带他们的狐群狗党也无一倖免,全部人都被她打进了医院,这群人也没敢对外说自己是被另一个看着漂漂亮亮的华人姑娘给打成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传出去得多丢人。 从那之后,秦穆与顾姎的生活產生了交集。 顾姎是他情感甦醒的开端,她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用中文喊他的名字,会在语言学校的校内舞会邀他当舞伴,会在大晚上的喊他跟她的朋友们一块儿去小酒吧喝酒,然后嘻嘻哈哈地仰着脸问他,哎,我追求你好不好?虽然女孩子主动追求别人这事听起来挺没劲儿的,可是你太好看了,我实在心痒难耐。 秦穆没马上答应,只对她说了一句,你喝太多酒了。 顾姎当时确实喝了不少,她跟朋友们玩得太放纵,喝了数杯威士忌,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变得水盈盈的,连带狭长漂亮的眼尾也泛出淡淡的嫣红色。 两人准备回家时,外头恰巧才刚下过一场小雪,顾姎脚步虚浮地走在一片雪白的街道上,差点一个趔趄摔进一旁的雪堆里,秦穆乾脆单膝蹲下,说要背她回租屋处去。 顾姎喝醉时对他百依百顺的,就是黏人了些,她乖乖地环住他的颈项,让他扣着她纤细的腿弯,毫不费力地将她背起身来,继续往租屋处走去。 一路上,顾姎自顾自地说着话,还一劲儿对他背情诗唱情歌,喃喃说着今天是情人节,她一个人隻身在国外却连个男人都没影,孤单死了。秦穆被她的叨叨絮絮念得忍无可忍,终是松口回答,行吧,我当你的对象。 顾姎闻言乐了,发出一阵清脆的大笑声,低头凑过去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送她回到租屋处时,她啊了一声,又揪住他的衣角抱怨起来,说两人变成男女朋友竟然是她先追的他,未来想起这件事时肯定会特别遗憾的,毕竟她还没被自己喜欢的男性追求过。 秦穆当下没说话,可他把她的话给放在心上了。 他开始每天会接她下课,陪她去超市买蔬果零食,陪她去外头逛街,顾姎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或穿什么皆是一个不漏地记在心里头,还打从心底为了这些小事心生欢喜。 顾姎在这些日子里无声无息地渗入他犹如死水般孤寂的生活,所以在顾姎出事的那一天,秦穆陡然发觉自己完全不能接受顾姎的死亡这件事。 他明白人总有一天会死的道理,漫漫长日将随着时光被碾碎得一塌糊涂,并化做为一抔黄土堆土为坟,可唯独顾姎不能轻易死去,更不该在她最盛气凌人的岁月中离世。 于是浑身染血的顾姎成了秦穆心里最大的梦魘,没日没夜地纠缠他,呜咽着说好疼,她微弱的呼息声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片,几乎要割断他的理智,教他夜不能寐还寝食难安。 秦穆心想,梦魘就梦魘吧,只要顾姎还活着,甚至仍身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这便足够了。 秦穆伸长了手臂,将顾姎踢掉的棉被重新给她盖上,同时想着几个小时之前,顾姎那副将信将疑的反应。 至少她听了他的那番解释后稍微放下了对他的警戒心,而且这个解释同样能让她大致理解当初的自己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境地而差点丢了性命,若是顾姎还有什么疑问,他再将那些疑问打消便是。 此时,顾姎被他盖棉被的动作给弄醒了,她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睡眼惺忪地张开双眼看他,好了半天才哑着声音道,「你吃我豆腐,秦学霸。」 面对她的恶人先告状,秦穆不为所动,还拍了拍她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拖长着声音道,「顾校霸,你要点脸。」 「啊呀,真是抱歉,喝了酒后睡相就会特别差。」 顾姎没忍住瞇着眼笑了,挪开身子慢腾腾地躺到床的另一边去,但是没一会儿又捂着额头哼哼唧唧了起来,「昨天喝的酒有点多,感觉头疼死了,不想起床。」 「吃粥吗?我给你煮。」秦穆问。 顾姎仰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第四章 胃中蝴蝶(02) 秦穆在厨房里准备食材时,顾姎耷拉着脑袋溜进厕所梳洗,思考着自己待会儿要穿什么衣服,由于昨晚穿过的衣服多少沾了些呕吐物,已经被秦穆扔去洗了,所以她没有其他的换洗衣物,只能暂时穿着自己以前穿过的这件削肩露背的睡衣在他的屋里晃悠。 回到秦穆的房间后,顾姎打开衣柜稍微瞄了一眼,里头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女性衣物了,于是她随手拿了一件秦穆的薄外套披在肩上,懒洋洋地晃到厨房去,看着秦穆有模有样地给她煮玉米虾仁粥,忍不住咂吧着嘴道,「你的厨艺如何?闻着挺香的。」 秦穆放下手中的勺子,侧过身来给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并顺手替她拉上拉鍊,「厨艺一般,家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的食材,你就凑合着吃吧。」 「那行。」顾姎将下巴藏进被他立起来的高领,慢吞吞地说,「我想喝点茶,我感觉自己还醉着,睏死了。」 「我给你泡了解酒茶,就放在餐桌上。」秦穆轻推了她一把,轻道,「我马上就好,快去喝吧。」 顾姎点了点头,又踱出厨房去找解酒茶喝,不一会儿,秦穆给她端来一碗粥,上头还撒了点青葱,闻起来香气挺足的,她拿起勺子轻啜一口,结果因为太急着吃而被烫得直抽气。 秦穆也端了自己的份坐到她面前,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失笑,「急什么?这是刚煮好的粥,等一下再吃也不迟。」 顾姎含糊不清地说,「我这不是想知道自己试用期男朋友的厨艺如何?虽然被烫着了,但真的味道很好,我很满意。」 秦穆没说话,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 两人很快地吃完了午餐,顾姎在准备出门之前正寻思着自己要穿什么衣服时,秦穆递给她一套看着相当中性的黑帽t与长裤,甚至怕她出门后会冷,给她多加了一件他的烟灰色风衣。 顾姎将帽t和裤子穿上之后发觉尺寸居然挺合身的,问秦穆这身衣服哪儿来的,秦穆一边将衣柜关上,一边说道,「我们以前去逛街时买的,你说想买一套情侣帽t,所以我顺道连裤子都买了一件你的尺寸。」 绝了。顾姎完全被过去的自己给彻底折服了,睡衣与衣服都留了一两套在秦穆这儿,敢情就是考虑到哪一天会在秦穆家里留宿吧。 从秦穆这里回一趟家需要十分鐘的路程,两人选择走路过去,一到家门前,顾姎这才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秦穆,「说起来我的衣服都还在你家里晾着呢,什么时候给我?」 秦穆回答,「今晚我再给你送过来也行。」 顾姎摇摇头,「算了,放你那儿也行,省得我以后在你家留宿没衣服穿。」 秦穆闻言,没忍住发出几不可闻的低笑声,顾姎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笑瞇瞇地说,「哎呦,听到未来我还有可能在你那儿留宿就那么开心吗?我还没有真的对你完全动心呢,高兴得太早了。」 「无所谓。」秦穆说道,「你自己说过,既然以前你能喜欢我,那今后也能。」 顾姎眉眼弯弯地道,「行,我拭目以待。」 * 近期顾姎勉强算是能够控制自己的烟癮,秦穆也一直信守承诺,每天都会告诉她一些两人交往期间发生过的小事,还时不时给她一点甜头嚐嚐,比如送她糖果或是偶尔提供一杯珍珠奶茶,让她能透过嘴部咀嚼的动作转移注意力。 此次的期中考,顾姎的成绩出来了,名次一下子就窜入了前二十名,当然让她在短时间内一飞冲天是不可能的,但好歹也进步了十名左右,老杨差点没乐疯,逢人就夸说自己没看走眼,顾姎确实是个好苗子。 至于教导主任同样打消了阻止她跟秦穆早恋的念头,每次看他们俩挽着手走进学校时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假装自己不知情,这件事可让其他想早恋的学生们羡慕死了,巴不得也高调地谈一场恋爱,只恨自己资质不够且打不了这场赌。 不过唯一让顾姎觉得不好受的一点是,她对于秦穆的感觉似乎暂时没能有更大的突破了。 秦穆拥有一张英俊的皮囊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她对秦穆的瞭解仍旧不够深刻,那自然对他的好感也会止步不前,她试图问过他一些私人的问题,比方说他的家人或是小时候的事情,秦穆却选择转移话题简单带过,这便代表着秦穆还是有很多想瞒着她的事情。 于是顾姎开始刻意减少了主动找秦穆的次数,不再给他发短信聊天,甚至还让他别来接她上学了,反正你爱说不说,我无所谓。 两人毫无徵兆地开始了第一次的单方面冷战,这是顾姎给秦穆设下的套,想刺激他主动对她吐露实情,他秦穆喜欢玩欲擒故纵,她顾姎也能玩,就看谁先玩不过谁。 想当然没了秦穆这位食品供应商,顾姎一下子少了很多咀嚼的乐趣,加上最近天气越发地凉了,她只想懒洋洋地窝在教室里头,不愿多走几步路去小卖部买点吃的玩意儿,所以烟癮又开始有疯魔起来的跡象了。 魏深与魏祁老嘲笑她是陷入了思春期,说她因为在跟秦学霸冷战所以缺乏爱情的浇灌,肯定是缺爱了才会犯烟癮,顾姎觉得这两人是绝世傻逼二人组,威胁他们俩再多嘴就要开始重拳出击了,两名少年这才有所收敛。 魏祁推荐她去看一部爱情电影,叫做《洛丽塔》,说这部电影可能会让她对爱情有一番新的体悟。 顾姎想说间着也是间着,便买了一罐啤酒回家用笔电看那部电影,她才刚看了前四十分鐘左右就忍不住对剧情感到无语,索性去拿了一包薯片抱在怀里啃,不过看到后面倒是不觉得这部电影惹她厌弃了。 这部电影可以说是在描写男主角亨伯特对洛丽塔越发迷恋、剥夺与佔有的过程,他极其痴恋着一名稚幼的未成年少女,即便他的思维看起来执着且不失浪漫细腻,可这病态的爱终究招致了悲剧般的后果,因为他的行为本质就是一个强姦犯。 整部电影最经典的一句台词是:lolita,lightofmylife,fireofmyloins,mysin,mysoul.(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顾姎闭了闭眼,喃喃重复道,「lightofmylife,fireofmyloins,mysin,mysoul.」 这句话莫名耳熟,但她想不起来,这股熟悉感令她下意识感到一阵心浮气躁。 不会是秦穆在美国时曾经对她唸过吧?顾姎忍不住怀疑地想着,然而秦穆那狗贼实在闷骚得要命,看着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除非他脑袋坏掉了吧。 第四章 胃中蝴蝶(03) 顾姎与秦穆算是校内的风云人物,两人的一举一动皆是难逃眾人的双眼,尤其顾姎刚开始让唐良文传出他们俩在交往试用期的八卦时,偶尔还会去北栋找秦穆聊聊,刻意要坐实那些两人关係亲密的言论,所以眾人大多都猜得出来两人在这段期间似乎陷入冷战了,女方不来找男方,男方也不自讨没趣,有可能这次试用期会以失败告终。 北栋的学子们自然是以戏謔的态度来讨论这件事,因为南栋以往毕业的学生们都成不了气候,况且顾姎过去曾经揍过他们北栋的学生,对她更是没什么好印象,长得漂亮、成绩进步又如何?还不是有严重的烟癮才会不得不待在南栋里头转不了班? 被揍过的几个北栋学生更过分,口口声声説顾姎肯定是始乱终弃的那一方,看中人家的美色后就眼巴巴地上前讨好,得到之后又不珍惜,把秦穆给甩了,惹得人家一个资优美青年独自黯然神伤。 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唐良文急得撧耳挠腮,也不敢直接告诉顾姎这事儿,深怕顾姎要打人,只得挨个儿问其他小弟们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小弟们一听顾姎被泼了脏水,各个怒火中烧地捲起袖子想教训一下北栋的尖子生们,唐良文好说歹说一通才让他们冷静下来。 其中两个小弟还是觉得不够解气,趁着各班导师们去开会时纷纷跑到北栋教室那儿,隔着老远的距离对着尖子生们就是一顿吆五喝六,左一句“替我问候你们家二老,不知那天我在你们葬礼上弹的东风破他们是否满意”,右一句“都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你们这群猴儿咋还那么秀呢”,生生把那群资优生们给骂得气血上涌,还故意骂完就跑。 有些人气不过,逮着机会就去堵老杨告上一状,结果老杨一听非但没生气,还一愣一愣的,「你们骗鬼的吧?这群臭小子怎么可能知道苏軾的东风破?别欺负他们没文化好吗?」 北栋学生们当场差点背过气去,吃了有文化的亏。 当然也有些人跑去找魏祁,说他好歹男朋友还是嘉南一中前校霸,让他管一管。魏祁不置可否,当着他们的面打了通电话给魏深,没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魏深的声音,「怎么了?」 「深哥,北栋一群学生让你管管南栋的学生们,说他们还特地跑来北栋问候人家父母,你怎么看?」 「呦,谁在高中时期没被问候过一次父母?真是金贵啊笑死我了,我也想知道是哪些小公主那么矫情,我亲自过去伺候,保证问候到连他们的祖宗都含笑九泉。」 北栋学生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就是没人敢去南栋招惹那群不良少年,毕竟自打顾姎开始整顿南栋的秩序后,南栋的学生们多少懂得自主管理了,不少人还跟顾姎与魏深请教了些打架的学问,打人的技巧比之前狠上不少,没人想过去自讨苦吃。 对于顾姎这个人他们却又是另一个想法,首先顾姎是个女孩子,也不是那种看人不顺眼就出手打人的暴脾气,所以才敢对顾姎的事情指指点点。 南北栋之间的暗潮汹涌多少惹来了顾姎的注意,即便她都窝在教室里不想出去,还是能看到同班同学们时不时将目光扫向她,弄得她头皮发麻。 顾姎逮着了一个耳根子软的同班男生,格外温柔地问他,「怎么啦这是?老瞟着我你什么意思?」 男同学忍不住腿软,「没、没有……」 「不然你是暗恋我?」顾姎笑瞇瞇地説,「建议你老实点,否则我就让全校都知道你是我的新欢。」 「别啊姎姐!我説我说!」男同学吞了吞口水,「大家都在传你甩了秦穆,到手后就不珍惜了。」 顾姎冷笑一声,「甩你妈呢。」 她只是有点儿气,秦穆这傢伙还是不够老实,瞒这瞒那的,他将她当年出事的原因点到即止没有问题,可是顾姎不能接受他连其他非相关的讯息都要瞒得死死的。 真没意思。 顾姎坐回位置上,正准备掏出耳机要听音乐时,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突然开始了他们的例行节目,唸诗。 播音员笑着介绍了一下本次要唸的诗是雪莱的情诗《爱的哲学》,南栋的学生们一听是英文的诗,顿觉没什么劲儿,又纷纷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料在唸诗的人开口那瞬间,所有人当即愣住了。 是秦穆的声音。 他的嗓音沉磁清冷,以极其标准的美式英文徐徐唸出诗词,每个音节都圆润柔和得像是从喉间磨礪过后滚落而出的,性感得教人心窝着火,像是非要生出馀烬方可罢休。 他唸道,「thefountainsminglewiththeriver,andtheriverswiththeocean;thewindsofheavenmixforeverwithasweetemotion;nothingintheworldissingle.」 出山的泉水与江河匯流,江匯河又与海洋相通。 天空里风与风耳鬓廝磨,融洽于甜密的深情,这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顾姎低下头,盯着自己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心里想着秦穆怎会去广播站唸情诗?间得蛋疼是吧? 她将自己的耳机插入手机的耳机孔,心烦意乱地拿手机胡乱翻着歌单,可在秦穆唸出最后一段诗词时,她怔了怔,不动了。 「andthesunlightclaspstheearth,andthemoonbeamskissthesea;whatareallthesekissingsworth,ifthoukissnotme?」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温柔地亲吻海洋。 但若是你不肯吻我,这般柔情又有何意义? 他妈的。 顾姎在桌上伏低身,把整张脸藏入了臂弯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承认自己被最后这段情诗撩得心律不整。 幸好她班上的同学几乎都不擅长英文,否则他们此刻一定要发疯起鬨。 而北栋那边已经全部炸开了锅。 秦穆一个高冷学霸松口答应了广播站学生们的邀请本就稀奇,可他选择去唸雪莱的情诗这点跌破了眾人的眼镜,这跟高调告白有什么两样?怎么他偏偏就摊上了那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秦穆的班主任也疯了,听到一半赶忙衝去广播站要喊停,然而秦穆唸诗的语速极其流畅,还没等班主任出声喝止就唸完了整首诗。 全校最优秀的学霸因此首次被带进了办公室接受批评。 第四章 胃中蝴蝶(04) 秦穆被老师带进办公室训话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学校,南栋的学生们还寻思着这名学霸不就是唸了一首破诗吗?这有什么问题吗? 直到诗词翻译的文本也跟着流出后,南栋的学生们不住心潮澎湃地夸讚秦穆的行为,私底下封他为纯爱战士。 这高调的告白行为不但勇,甚至是一箭三雕,一是他是在公然告诉所有人,他秦穆对顾姎特别上心,二是这首诗是为了哄顾姎而唸的,三是他帮忙还了顾姎一个清白,告诉大家自己跟顾姎的关係可好着,秦穆若不是纯爱战士还能是什么? 魏深看到英文诗词的翻译后,有些扼腕地打了通电话对顾姎説,「早知道当初追魏祁的时候我也该唸一首情诗给他,你说说看哪些诗适合我?我找个时间唸给全校听。」 顾姎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唸英文时舌头都捋不直,少整那些没用的自取其辱。」 「你说话真不中听。」魏深嘁了一声,「说起来你不去慰问一下秦学霸?他才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没多久吧,被老师训了半小时,你给他一点甜头嚐嚐也行啊。」 顾姎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説,「不急。」 秦穆已经给她发过消息了,説是待会儿来找她,她答应了,所以她不着急。 放学过后,秦穆主动来南栋接她,顾姎在小弟们的注目下走到他面前,慢腾腾地说,「你想跟我説什么?」 大概有整整三个礼拜左右没见到秦穆了,顾姎恍惚间觉着他那张骨相好看的脸庞似乎变得削瘦了些,肤色冷白的肌肤紧贴着锋锐又稜角分明的頷骨,看着更俊了。 秦穆抬眸注视着她半晌,才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顾姎瞇着眼说道,「我觉得咱们可以边走边聊。」 这句话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他说的都是敷衍的废话,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背着书包自顾自地往前走,也没有要等秦穆的意思,而秦穆则是在后面无声跟上她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学校。 顾姎走在前头时,偶尔冷不防地对秦穆拋出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秦穆一一回应了,在顾姎问他是否有生她的气时,秦穆安静了几秒,回答道,「生什么气?」 「我无缘无故跟你冷战呀。」顾姎回过身来道,「我们之间没有起过什么争执,可我突然不理你了,你难道没有别的想法?」 秦穆説,「我知道你在为了什么不高兴。」 他明白顾姎突然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他之前回避了她的问题,不愿告诉她关于自己童年往事的细节,所以她才打算用这种冷战的方式逼着他说出实情。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有用,顾姎原本大方接受了他的存在,现在又突然要与他隔开距离,他自然是没法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般情况下顾姎不会那么咄咄逼人,只是他已经有对她隐瞒实情的前科了,所以她特别在意他有没有据实以告这件事,对于他的态度也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我是在一个不正常的环境中成长的,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良久,秦穆缓缓说道,「我原本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这等同是把我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即使如此你也要听吗?」 顾姎笑了笑,「可是你得想一想,如果我以前能接受你最不堪的一面,那么为何现在就不能?」 秦穆说到这个份上,顾姎便懂了他不愿轻易说出口的原因了,于是她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道,「行了,等到你觉得时机合适时再告诉我,你早一点跟我説这些话,我也不至于要故意冷战来刺激你。」 秦穆偏过头,将侧脸浅浅埋入她的掌心里,低低地道,「你本就没心没肺。」 「什么?」顾姎没听清楚。 秦穆不说话了,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掌心肉上重重地咬下一口。 顾姎吃痛,没忍住恶声恶气地指控道,「你又咬我?你别总是咬人行吗?」 「我整整两个礼拜没见到你了。」秦穆说着,那双漆黑的瞳孔紧紧锁着她的双眼,「如果我今天没给你唸情诗,说不准你今天也不会见我。」 「确实,不过说起来我也挺好奇,你怎么会给我唸情诗?」顾姎眨了眨眼问道。 「因为我也在追求你。」秦穆説。 顾姎怔了怔,心头一颤。 在他话刚落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脏某一块柔软的东西被狠狠击中了,它一下子坠入胃里,悄然挣扎起来,并一点一点地破壳而出。 她没由来地想起了一句很浪漫的英文句子,好几年前她曾从书上看过,结果一记就是好几年。 “igetbutterfliesinmystomach.”,这句话意指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像是胃里有成千上万的蝴蝶在翩然起舞,教人心头被那些蝴蝶勾得酥酥麻麻,小鹿乱撞。 顾姎忽然莫名有种预感,跟秦穆持续以往的关係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她需要给予他多一点信任,才能维持这个比蛛网还不牢固的关係。 「行吧,你成功了。」顾姎仰起脸来看他,温温地说,「你的试用期结束了,秦先生,欢迎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女朋友功能将为你彻底开放。」 第四章 胃中蝴蝶(05) 回到家后,顾姎打开手机通讯录,将秦穆的的暱称从“秦狗贼”换成了男朋友。 她刚刚同意让秦穆再次把每天早上来接她上学提上每日行程,反正他已经从试用期晋级成现男友了,如果秦穆还是坚持这项服务,她也乐意接受。 进家门之前她还关心了一下秦穆被班主任带去办公室训话的事情,秦穆説自己没有真的被训话,反而是被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提醒他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最好赶紧跟顾姎分手,免得影响自己前途光明的将来,这番言论着实逗乐了顾姎,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师的用心良苦,况且他的班主任可能也听到了一些她是渣女的传言,自然对秦穆的感情生活十分不放心。 顾姎心想,不如哪天她也找个机会公然对秦穆高调告白一次,也算是回报秦穆,他肯定会开心。 隔日,秦穆来接她上学,手里拎着一袋早餐站在门口等她,他今天来得时间早了一点,竟是恰巧碰上了顾姎的母亲。 顾母身着一身干练的套装,开门见到秦穆时怔了几秒,随后扯了一下嘴角,笑道,「你和姎姎在交往了?」 秦穆微微頷首,「昨天刚确定下来的关係。」 顾母挑了一下眉,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居然一下子栽在你手里了,你们的试用期也太短了些。」 说着,她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掠了过去,连一句话都没撇下,拿车钥匙开了车门,直接驾车离去。 秦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估算着顾姎出门的时间,果然没多久,顾姎背着书包下楼了,一开门见到他就笑弯了眉眼,「男朋友,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秦穆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豆浆与饭糰。」 今早的温度偏冷,顾姎哆哆嗦嗦着打开纸袋将豆浆拿在手里时,发现那是刚磨好的豆浆,杯身摸起来还热腾腾的,她捧起杯子,轻轻贴上脸颊,心尖儿软得一塌糊涂。 她笑了笑,故意说道,「美人,要不你亲我一下吧?」 她老是忍不住对他耍流氓,这次也不例外。 秦穆没有说话,却忽地捉住顾姎的手,微微低下头,吻在她掌心的那颗硃砂痣上。 你还真的亲啊。 顾姎感觉自己的耳根子开始发烫起来,下意识抽回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害羞个屁,抬手挽上秦穆的臂弯,催促他赶紧出发去学校,时间不多了。 两人抵达学校的当下自然又接受了一波学生们的注目礼,顾姎大大方方地对教导主任招手道早,得来主任一记眼刀,无声警告她最好低调点,顾姎只得赶紧跟秦穆道别开溜,省得自己碍了主任的眼。 两人和好的消息飞速传遍了南北两栋,原本打赌他们俩肯定分手的学生们忍不住捶胸顿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这两人根本不像是同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学霸,一个是校霸,一个是北栋,一个是南栋,再怎么样也不该看上彼此啊! 在北栋赚得盆满钵满的魏祁自然是最大的赢家,他拿着一叠纸钞对着那群输家搧了几下,嘲笑他们蠢,少管人家要不要谈恋爱。 一个男学生闻言,气呼呼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加入咱们的赌局啊!」 魏祁用看弱智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当我傻啊?躺着赚钱的机会都来了,难不成我还得眼睁睁看它溜走?」 男学生一时气结。 当天下午,魏祁拿了那些赌来的钱请魏深、顾姎和其他小弟们吃小卖部里卖的冰棒,一帮人不嫌天气冷,蹲在天台上聚眾嗑冰。 当顾姎的班主任老杨气势汹汹地衝上来准备抓人抽烟时,发现这群学生只不过是单纯在吃冰,忍不住都懵了,魏深还拿了一根未拆封的冰棒,问老杨吃不吃。 于是聚眾嗑冰的人又多了老杨一人。 老杨吃冰的时候挺磨唧,叨叨絮絮地劝他们偶尔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一下了,多少看一点书,小弟们面面相覷着,寻思这老师怎么突然説起教了,正想吐槽老杨别废话了赶紧吃冰,却听见顾姎温温和和同意道,「会的,我们会努力的。」 老杨笑了,拍了拍顾姎的肩膀,然后扫了其他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小弟们见顾姎对老师的话并不牴触,突然就明白过来老杨不过是在为他们着想罢了,成天为他们的未来操心得不得了,既然身边有这样的老师,何不就稍微为自己努力试试呢? 待老杨吃完冰棒离开后,几个小弟们盯着手中的木棒许久,突然忍不住问起顾姎读书究竟是怎么读的,顾姎想了想,简单道,「坚持,耐心,还有决心。」 「我们现在读书还来得及吗?」上次在ktv帮忙顾姎打电话给秦穆的白毛小弟问道。 「来得及。」顾姎笑着说,「我们的高考在明年六月,现在十一月初,当然来得及,况且你才高二,时间还很多呢。」 「哎,那我现在就去上课,看看感觉如何。」白毛小弟说着,吆喝着让大家跟他一块儿回去上课,其他人也跟着跃跃欲试地站起身来,纷纷离开了。 「我也该走了。」魏祁拉着魏深站起身来,看着手錶的时间道,「再不回去我就要迟到了,咱们数学老师挺兇的。」 顾姎嗯了一声,也跟着起身准备离开,不料身后的魏深突然吞吞吐吐道,「那、那什么,顾姎啊……」 顾姎回过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魏祁走在顾姎的前面,闻声也扭头看向魏深,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魏深的神情怪异,指着顾姎的身后,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不是来例假了?身后一片血。」 顾姎:「……」 难怪她吃冰的时候总觉得身下似乎不太对劲,原来是大姨妈提前几天来了。 第五章 持靚行兇(01) 魏祁见顾姎有难,当即把数学老师拋在脑后,对魏深道,「你把衣服脱了借她吧,反正你也从来没把校服穿好过,不如借姎姐,她还可以把衣服系在腰上挡一下后面。」 魏深没意见,他的校服一向是当成薄外套罩在外头,里头还穿着一件t恤,有没有穿确实没有什么差别,于是他乾脆地脱了衣服递给顾姎。 顾姎道了声谢,动作利索地在腰上系上衬衫,然后问道,「我觉得这校服衣料挺薄,多少有点透,你们这样看得出来我的裙子后面染血吗?」 魏祁点了点头,「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底下有一块深色的印子,建议你赶紧借个裤子把裙子给换了。」 顾姎摸了摸下腹,只觉得下腹隐隐有种不适的感觉,但她没有太放在心上,「行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魏祁笑着摆摆手,先行踱步离开了。 收拾好垃圾后,魏深手插着口袋慢吞吞地跟着顾姎一块儿下楼,可两人才刚走到一楼楼梯转角的位置,顾姎忽地攀着楼梯扶手缓缓蹲下身子,发出难受的呻吟,魏深以为顾姎哪儿伤着了,问她怎么回事,顾姎憋了半天才嘴里蹦出话来,「疼死我了他妈的……我不久前才吃了冰,而且我刚刚还突然身下涌出一堆血,我没法走了。」 饶是魏深是个长年成绩低空飞过的前校霸,再怎么知识贫瘠也知道女孩子生理期不得吃冰的道理,于是他难得体贴道,「还能走吗?需要我背你吗?还是我让秦穆来?」 下腹隐隐作痛,血还流个不停,顾姎免不了心慌又暴躁,「喊他来干什么?难不成他过来我就能自动受孕不流血了吗?能的话我当然巴不得他飞速赶来我面前。」 魏深:「……」 面对女孩子生理期问题,魏深实在难以招架,于是他只得好声好气地问她,「姐,我去给你找烟抽如何?说不定抽了就不难受了。」 顾姎无比痛苦地按捺住出手锤死魏深的念头,尽可能诚恳地仰头看他,「别,我求求你了深爷,不要再跟我说话了,你想找秦穆就去吧,他肯定比你还有用!」 魏深冷哼一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魏祁,让他把秦穆找过来。 没几分鐘,秦穆来了。 他迈着长腿大步走来,臂弯间还掛着一件外套,顾姎一见到秦穆来了,可怜兮兮地伸手揪住他的裤脚,嘴里喊着肚子好疼,把旁边的魏深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寻思着刚刚突然暴躁起来嚎他一嗓子説“他来我就能自动受孕不流血了吗”的女人到底是谁?这变脸速度根本不是人,还要不要脸? 秦穆动作轻缓地搀扶着顾姎起身,并解开那件系在她腰上的衣服,一言不发地扔回去给魏深。 魏深一脸莫名其妙,抬手接住了衣服,正觉得奇怪,只见秦穆改成用他自己的外套系在她腰上,这动作分明就是佔有慾发作了。 狗男女。 魏深微笑,「我看我站在这儿是多馀的,那我走?」 想当初他跟魏祁成了之后天天都在顾姎面前秀恩爱,惹得顾姎没眼多看,没想到今天也有他被顾姎秀一脸恩爱的时候,尔等甚骚。 「走吧。」很难得的,秦穆淡淡地回他一句,「这里用不着你了。」 顾姎一听,差点当场笑出血崩,痛并快乐着,只得颤颤巍巍地扯着秦穆要进附近的女厕,至少拿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巾暂时垫一垫身下,留下魏深孤身一人地站在原地无能狂怒,遂即无言离去。 * 顾姎进了女厕,有气无力地解开裙子看了一眼后面,确实后臀的部位染了一片血,面积説大不大,説小不小。 她接着褪下内裤检查,刚才被魏深吃鱉的表情逗得身下又涌出一波血,薄薄的内裤几乎要不堪负荷,拿一叠纸巾垫着也只是聊胜于无,最好回家换衣服会更好,可下腹的闷痛感越发严重,她沉沉地低哼一声,将手掌扶在墙面上,冷汗直冒。 秦穆一直守在门外,他刚刚发了信息给自己的班主任请假,也顺带托人帮顾姎请了病假,听到隔间里传来顾姎微弱的闷哼声,敲了敲门轻声问道,「还好吗?」 「不好。」顾姎的声音气若游丝,「我想回家,但是我还没请假……」 「刚刚替你请了。」秦穆道,「我先陪你回家休息。」 没一会儿,顾姎整理好衣服出来了,她看起来面无血色,连嘴唇都微微泛白,显然是痛得难受,但她尽力维持正常,伸手挽上秦穆的手臂,让他更方便搀着她离开。 半路上,唐良文满头大汗地将顾姎的书包与秦穆的书包都送过来了,看见顾姎那副虚弱的样子,张嘴囁嚅了几声才道,「姎姐回家好好休息呀。」 秦穆接过书包,对他点头致谢,带着连说话都失去力气的顾姎到校门口去,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才刚上车,顾姎双手抱膝起来,姿势特别怪异地蜷缩成一团,秦穆见状,对出租车的师傅说道,「麻烦您快一些,她身体不大舒服。」 师傅闻言,利索地踩了油门加快速度,所幸顾姎的家距离学校不远,只用了五分鐘的时间就到了。 秦穆付钱后,下了车就绕到出租车的另一边将顾姎打横抱出,顾姎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疼得浑身发软也不忘赶紧翻书包把自己家门的钥匙找出来开门。 两人在这个时候配合极好,顾姎顺利进了家门,白着一张脸踉踉蹌蹌地摸进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与卫生巾就鑚进浴室,中间不忘让秦穆给她找止痛药,好了半天才出来,直接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 没多久,她整个人又跪在床上蜷缩起来,将呻吟声都埋入枕头里,秦穆给她递止痛药与水杯过来时,她勉强起身,在秦穆的伺候下将止痛药一口吞下。 「我好累。」顾姎小声道,「如果你要上课可以先回去,我想办法睡一下,醒来后就不会疼了。」 「我陪你。」秦穆侧坐在她的床沿边上,伸手摸了摸她汗湿的脸庞,「我也请了假,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顾姎盯着他许久,挪动身子躺了下来,将头枕在他的膝间,喃喃道,「那你别走了。」 秦穆垂眸,指尖缠上她细软的发丝,温温地应了一声好。 第五章 持靚行兇(02) 一般女人会在例假来的那几日失去世俗的欲望。 可能是对男人毫无兴致,也可能是对别的事物提不起半点兴趣,可顾姎的梦境却不受此影响,兴许是因为秦穆在身边陪伴着她入睡,竟是又给她重播起过往遗失的记忆。 梦境里的时间点大概已经是做完那啥的事后,因为房间地上散落着数件属于她自己的和男性的衣物,看着就像是刚经歷过一场混战似的,一件件被拋落在凌乱的床铺下面。 她看见自己赤裸着双腿,笑瞇瞇地踢着秦穆落在地面上的衬衫玩,身前面容英俊的黑发少年伸长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细白的脚踝,并弯身拾起衣服,直起身的同时也让顾姎完全看清了秦穆裸露的上半身。 他的身材清瘦,薄薄的肌肤裹着頎长且纤薄的骨骼,腰腹紧实遒劲,几道清晰的腹线顺着不过分嶙峋的髖骨悄然没入长裤。只要是个女人,见着此景都要猿啼不绝,更何况是顾姎。 她当下色急攻心,想着如果自己能摸一把他的腰就此生无憾了,结果梦中的自己还当真伸手就摸上了,甚至格外煽情地用指尖去描绘他的腹肌。 我日!顾姎简直要疯了,她原本下腹疼得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现在满心只想着贫僧这就还俗。 顾姎被活生生刺激醒了,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而秦穆仍然任由她枕在他膝上,一手拿着手机在看tedtalks英文演讲,一手轻捂着她的腹部,用掌温捂暖了她的肚子。 他手机外放的声音极小,没有吵到顾姎的睡眠,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秦穆便察觉到了,关掉手机问她感觉如何,顾姎懒洋洋地躺在他腿上,嘀咕着说,「肚子饿了。」 「那挺好。」秦穆笑了笑,「你母亲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了。」 顾姎噌地起身,「我妈没为难你吧?我带了个野男人回来这件事挺突然的,也没知会她一声。」 「……」秦穆説,「没有,她只说要去准备晚餐了,让我留下来吃饭。」 顾姎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妈没有把秦穆赶出去,会留他下来吃饭大概率是看秦穆还算顺眼,应该不至于不喜欢秦穆。 很难有家长不喜欢学霸吧,何况秦穆这人形象极好,几乎没有负面新闻,除了偶尔会抽烟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顾姎与秦穆一前一后的下了楼,顾母已经将晚餐摆盘上桌了,弄了油燜大虾、清炒萵苣丝和胡萝卜燉羊肉,香味一下子激起了顾姎的食慾,她快步上去挽着母亲的手臂软软地喊了声妈,顾母捏捏她的脸,笑道,「你快招呼秦同学坐下吧,他第一次来我们家,肯定比较拘谨。」 顾姎喜孜孜地赶紧按着秦穆的肩膀让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还给秦穆盛了一碗白饭,秦穆道谢后,安静地坐在椅上看着母女俩又一块儿鑚进厨房拿勺子和碗筷,顾姎嘰嘰喳喳地说着话,解释自己今日例假来实在痛得受不了才请假,顾母则时不时应声着。没多久,两人才回到饭桌上开饭。 顾母的厨艺很好,虽然做的都是常见的家常菜,还带有几分湘菜的风格,大抵是因为顾姎例假来了,加上有秦穆在,所以口味上做了调整,只带有微微的辣。 吃饭的过程中,顾姎谨慎提防母亲问出一些可能会为难秦穆的问题,她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对于一个跟自己闺女关係亲密的异性应是会在不经意间套话出来,只是母亲的态度令她感到意外,竟是没有问什么稍嫌敏感的问题,而是跟秦穆间聊起国外大学的制度,说是有考虑要送顾姎去国外唸大学。 顾姎不意外自己母亲有这种想法,早在之前母亲就有跟她讨论过这件事了,即便她曾在国外差点丢了性命,她的母亲也并没有为此要捆绑她的未来,而是平静地告诉她,她会再找一个与美国相较起来更安全的国家。 秦穆听顾母仍然有想送她出国唸书的想法,终是忍不住问,「您不会捨不得吗?」 「有什么好捨不得的?」顾母微微一笑,她的面容跟顾姎有几分相像,过往凌厉的轮廓早已随着时光沉淀成温柔的母性,「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所有的爱是为了相聚,唯独父母的爱是为了别离。做父母的本就该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捧在心头疼爱的小姑娘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何必要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呢?」 秦穆笑了笑,没有答腔。 饭后,秦穆准备离开了,早些时候他借她系在腰上挡血跡的外套已经没法穿了,沾了些血渍,顾姎也不好意思让他直接带走,打算洗好再还他。 她跑回房间去拿了之前秦穆借她穿的风衣,让他穿回去,并穿了鞋要送秦穆离开,顺带散步消食。 秦穆站在门口等她了一会儿,跟顾母道别后,两人才出了门。 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太多人,顾姎的双手插在外套兜里,一心想着刚刚母亲在饭桌上跟秦穆说的话,直到秦穆跟她说了声送到这儿就好,她才猛然醒过神,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秦穆。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就想着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出国唸书,再遭遇之前发生的事情。」顾姎言简意賅道。 「不至于。」秦穆说道,「你的未来固然重要,我自然是同意你母亲的想法,只是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做母亲的能够拥有这种温柔宽阔的胸襟与想法。」 顾姎怔了怔,想深入瞭解秦穆出身的想法再次从心窝深处疯长起来,毕竟她从未缺过亲情的灌溉,所以对于秦穆的说法免不了有了他童年不幸的猜测。 「你的母亲对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秦穆注视着她半晌,笑了,「一般般。你们见过,她很喜欢你。」 顾姎眨眨眼,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原来她老早就见过他的家长了吗? 恍惚间,顾姎听见秦穆跟她道了声晚安,迈开长腿与她擦身而过,他身上那件烟灰色的风衣衣襬略长,随着步伐翻飞的衣角挟带起冷风轻柔地蹭过她裸露的腿侧,无端流溢出几分狎昵曖昧的意味来,教顾姎忽然一阵心跳加速。 你可千万不要持靚行凶,不然我总是想亲吻你。 「秦学霸。」她突然喊住他,秦穆止住了步伐,循声回过头看她。 「我好像快要一个月没抽烟啦。」她笑着道,「除了告诉我过往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能嘉奖我的?」 秦穆定定地看着她数秒,问她,「你想要什么?」 他真配合。顾姎想着,正试图拐弯抹角要秦穆亲她一口,让她乐一乐,可不知怎么的她没由来地想到梦境里的秦穆,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子,然后嘴里不由自主吐出话来,「你的身子好色喔,让我看看。」 秦穆扭头就走。 顾姎瞪着他的背影,心里无限懊悔,完了,她玩脱了。 第五章 持靚行兇(03) 接下来几天,顾姎发现秦穆不怎么爱搭理她了。 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发讯息或是跑去北栋找他,他就是一副仙风道骨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冷冷淡淡地看着她反问道,「所以你説我试用期结束是因为你馋我的身体吗?」 顾姎哪敢说自己是因为做了好梦才突然馋上的,不过她知道男人也需要哄的道理,笑着回答,「怎么会呢?我是被你的魅力给勾得魂都没了。」 两人是在秦穆的教室门口边上光明正大地站着谈话的,此言一出,教室里头的学生们纷纷发出一片剧烈的咳嗽声,活像肺结核患者们的群聚现场。 顾姎心说我谈情说爱,这些人看你妈呢,于是她眼神凉颼颼地朝他们扫去,学生们立马怂了,安安静静地继续低头唸书。 其中一位男同学倒是不怕,始终牢牢盯着两人的身影,他的同桌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徐哲,你疯啦?把顾姎惹毛了説不准要出事。」 徐哲挑眉,「我一个北栋的好学生,老师们肯定更护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同桌叹息,「你是这学期才转来的,肯定不知道顾姎原本是北栋的学生,她才刚来没多久,就拿了器材室里的棒球棍将一个北栋的学生堵在后巷打得后脑勺都是血,毫无还手之力,后来还是私下和解了事的。」 徐哲愣了一下,「学校没管吗?」 同桌摊了摊手,「自然是把顾姎贬到南栋去了唄,所以她现在是南栋的学生,不过这惩罚对她而言不痛不痒,还不是混得如鱼得水。」 徐哲觉着这姑娘还挺暴力,忍不住又问,「那个北栋学生哪里得罪她了?对方还在吗?」 同桌正要张口说话,走廊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江芒復学了!他回来咯!」 江芒? 这消息让北栋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徐哲发现同桌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便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向站在门口的顾姎。 他发现顾姎停止了与秦穆的谈话,扭头看向声源处,眼神冷得锋锐,然后她开了口,说话的音量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江芒?」顾姎唸出对方的名字,笑了,「这人怎么还没凉?」 * 唐良文在江芒回归学校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他火急火燎地给顾姎发了讯息,但另一边的顾姎始终没回覆,于是他只能主动去三楼找方子薏去。 找到方子薏时,她正在低头玩手机,唐良文隔着窗口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方愣愣地抬头看他,发现是唐良文后,笑嘻嘻道,「螳螂哥。」 「螳螂个头!我是你爷爷!」唐良文没好气地说,「跟你说个好消息与坏消息,你听哪个?」 「好消息。」 「行,好消息是你爷爷我打算派人来保护你,给你更多安全感。」唐良文説。 方子薏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坏消息呢?」 唐良文嚥了一口口水,「坏消息……江芒回来了。」 方子薏面色一白。 半晌,她缓缓低下头,浑身不由自主地剧烈发抖,牙齿咯咯打颤起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可又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坐在方子薏旁边的同桌恰好是白毛小弟,见方子薏的情况不大对,赶紧站起身来,笨拙地伸手拍拍方子薏的背想安抚她的情绪,唐良文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清楚为什么之前姎姐会把江芒揍进医院,毕竟江芒是真的渣。 顾姎帮忙整顿南栋的秩序是真的,被校方惩处转入南栋也是真的,其中包括顾母对她的袒护,与保护被害者个人隐私的私心。 唐良文还记得顾姎刚转进南栋的那两个星期老是打架,把最初南栋那几个出了名冥顽不灵的不良少年给狠狠修理了一顿,其中包括了白毛小弟,可能是被修理惨了,后来对顾姎格外心悦诚服。 唐良文承认自己刚开始也是看顾姎不怎么顺眼的,结果长期同班相处下来就莫名其妙被她本身的人格魅力给吸了过去,姎姐太牛逼,没办法。 因为一直等不到顾姎的回应,于是唐良文乾脆决定要他们南栋的大群里头发言,他们的群名称挺中二,叫“嘉南南栋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每回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八卦都是在这儿知道的。 唐良文不会英文:江芒那狗逼玩意儿回来了。 吔屎啦教导主任:??????? 一夜七次:?????????? 无敌是多么寂寞:开什么玩笑?????? 生是南栋人死是南栋人:我日,这傢伙不是之前被姎姐打进医院了吗?他还有脸回来? 干饭人干饭魂:我支持姎姐这回打断他的腿! 唐良文不会英文:别害姎姐难做,咱们能帮忙分担的就多帮忙一下,别让这狗逼东西踏入南栋。 深爷:? 唐良文愣了愣,看到魏深突然在群里出现,赶紧道:深哥!江芒回来了! 好了半天,魏深终于回应了。 深爷:江芒是谁? 一夜七次:操,深哥你他妈的!之前我在网吧被你揍过,结果咱俩在学校厕所擦肩而过时你也没认出我来! 吔屎啦教导主任:深哥,我看你眼里只有魏祁。 深爷:那你们放学别跑,让爸爸好好看看你们。 一夜七次:爸爸,你记不住咱们也挺好。 吔屎啦教导主任:孩儿们不值得您记住,无须费心! 一群人笑闹了半天,才有人帮忙正楼。 老干妈拌骨灰:江芒就是那个被顾姎拿棒球棍打过的傻逼,深哥你再回想一下。 深爷:哦,他叫江芒是吗?不重要的人太多了,我懒得记住。 唐良文不会英文:深哥,现在姎姐一直没回覆消息,我想说先让大家都知道一下,如果那个江芒来找麻烦,咱们可以把人挡着。 唐良文想得很简单,把人防在南栋外,这个江芒就没办法进来了。 深爷:我说你们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深爷:顾姎能处理,咱们只要帮忙多关照方子薏一些就行。 第五章 持靚行兇(04) 南栋虽然乱,可在面对北栋的时候倒是异常团结,也相当护短,尤其在南栋学生被北栋学生欺负的情况下,他们一般会同仇敌愾,奋力捍卫南栋的面子与尊严。 当顾姎回到南栋时,便发现魏深、唐良文和白毛小弟等人正围在走廊上往外掛出一条不知打从哪儿来的长横幅,打算要让对面的北栋师生们看得清清楚楚,她定睛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十年生死两茫茫,清明上坟想江芒”。 顾姎:「……」 这些人为了骂北栋的学生们,文化水平是一天比一天高了。 然而这横幅还没来得及掛出去,教导主任就怒气冲冲地大步赶来了,当场没收了那条横幅,并罚他们各写两千字检讨,到时候週一上升旗台唸检讨。 全部人满脸写着可惜,只有魏深喜上眉梢,教导主任正寻思着这傢伙怎么回事,回头瞥见顾姎,招手就喊她,「顾姎!这些是你策划的吧?」 顾姎简直冤枉,「主任,我满心学习与恋爱,哪有那个美国时间骂江芒。」 教导主任怀疑地打量她几眼后,才道,「行吧,要上课了,赶紧回教室去吧。」 顾姎应了一声,当即上前扯着唐良文的耳朵,掠过眾人走回教室。 唐良文一路上哎声告饶,「哎哎哎姎姐轻点儿!我这不是在为咱们薏妹出出气吗?江芒那个傻逼休学一年我还嫌短了呢!」 顾姎嗤笑,「你们这种挑衅行为太低级了,是魏深指使你们这么做的吧?我看就是你们这群人过去被他打傻了才会下意识对他马首是瞻,你没看见他被教导主任罚写检讨时笑得多开心吗?」 唐良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是咱们中计了。」 这堂课是老杨的数学课,老杨不久前收到教导主任的消息,一进教室就支着塑胶棍痛心疾首抽了唐良文几下,把唐良文抽得嗷嗷直叫。 「顾姎,你也别跟他们一起蹚这浑水。」 教训完唐良文,老杨扭过头苦口婆心地劝顾姎,「已经快要高考了,别再为那些不重要的人事物烦心了。」 顾姎笑了笑道,「知道了,对方别来惹我就好。」 老杨会这么紧张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当初她就是为了教训江芒这傢伙才被安排进南栋去,现在江芒回来了,师长们自然要极力避免她和江芒再次起衝突。 只是并非每个师长都瞭解江芒是什么性子,也不是每个老师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杨虽然不清楚整个事件的全貌,可他对她压根毫无半点偏见,还对她照顾有加,这也是她特别尊敬老杨的原因。 不过顾姎有种预感,这江芒不是什么安份守己的性子,他復学回来肯定要找她或是方子薏的麻烦。 于是一放学,她伙同唐良文和两个小弟一块儿送方子薏回家,方子薏从头到尾都是浑身紧绷地挽着她的手臂,不敢松开,直到他们到了她家门口,方子薏才稍微松懈下来,对他们道谢告别。 看着方子薏进了家门,顾姎想着自己也该稍微放纵一下,便带着小弟们找了家网吧,四排开黑快乐游戏。 在家里间着没事干的魏深从群组聊天消息中知道他们在玩游戏后,碰碰运气也上线玩屠夫看看是否能遇到他们四排车队,结果还真的碰见了一把,专门打针对要弄死顾姎,顾姎好歹是红段人皇,利用场地资源痛快地跟魏深玩起心理博弈,还疯狂拎着手电对他打灯,魏深在顾姎身上讨不到好处,果断转点换追在附近修机的白毛小弟。 「老白,跑啊!」顾姎一边给自己治疗一边道,「晚点我去补你那台机子。」 「行吧,那我把屠夫带远一点。」白毛小弟爽快应声,一个钢筋铁骨闪过屠夫的出刀,窜入安全的小白房,结果在博弈的部分终究玩不过对方,没一会儿就倒地上树了。 「我救唄。」唐良文説,「我带了善有善报跟怀錶。」 「行,救我救我——」老白急道,「等一下你别来,他妈的这屠夫守尸,巴布守尸基本没得救。」 「我咋觉得这套路似曾相识。」另一个小弟说道,「草,不会是魏狗吧!老白你待会死出去看看屠夫是谁。」 「卧槽你这人还真的不想救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深哥的巴布多变态,他才不管守尸分数低,遇到熟人就一劲儿打针对,压迫感重又套路很深,看看刚刚姎姐被死追就知道了。」 老白无法反驳,开始在树上反覆抽搐做起人皇体操。 眾人趁屠夫守尸时疯狂修机,待老白被献祭死出去后,他抱头哀嚎,「深爷!这熟悉的id熟悉的名字!果然是他!」 「啊啊啊啊不要啊深哥不要干我——」唐良文哀嚎出声,当场被魏深的屠夫锯倒,「救我啊我还想活——啊!」 在魏深弯身将他抱起的那一刻,顾姎一个钢筋赶路,举起手电筒晃瞎了屠夫的眼,竟是成功把唐良文给晃了下来。 唐良文欢呼出声,「老子又他妈活了!姎姐永远的神!」 这一局打得艰难,魏深套路多,唐良文好几次差点中招,中间还上了一次树,所幸电机已经被顾姎与小弟修到剩两台了,魏深非守电机不可,拎着电锯去赶人,顾姎趁此机会把唐良文救了下来。 最后是两跑结局告终,顾姎被魏深留下来献祭,唐良文和另一个小弟成功逃脱,两人一顿鬼哭神号喊着“姎姐祭天法力无边”,被顾姎笑骂一声弱智。 四人又玩了两把才离开网吧,因为住的地方不一样,他们在半路上就散了,顾姎独身一人往自家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拐进一个巷子去。 这个地方人烟稀少,可她偏偏就是故意的,往巷子深处走,然后回过身来,语气凉颼颼地朝向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人道,「看着咱们打游戏应该等得挺急的吧,江芒。」 那个人没有说话,好了半天,终于从阴暗处现身,慢慢踱步走至与她仅有五步远的距离。 「是挺急的,我一直在等你落单。」江芒笑道。 第五章 持靚行兇(05) 江芒身着整齐的校服,面容斯文,称得上乾净俊秀,当初是他们北栋的班草,还是个成绩名列前茅的尖子生,吸引不少女孩子对他芳心暗许,可偏偏这人的人品不怎么样,顾姎许久没见他的脸,突然觉得有种生理上的反胃感。 「等我落单?」顾姎慢吞吞地道,「你想跟我説悄悄话?有什么事情重要到需要用跟踪的方式说呢?」 「毕竟我也得谨慎一些,免得歷史重演堵了我的退路。」江芒笑了笑,眉梢微微上挑,「你觉得我再去找方子薏,她会怎么样?」 顾姎没说话,静待他的下一句话。 「我想她应该会在我面前害怕得直发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江芒拖长着语调,惋惜道,「当时我们俩几乎要成了,偏偏你来捣乱。」 顾姎看着他许久,忽地笑了,「你是神经病吧?像你这种喜欢拐女孩子跟你上床的人,哪天怕是连命都要玩没了。」 「我没有拐她们,她们都是自愿的。」江芒道,「交往期间上床是两情相悦,像你当初为了替方子薏出头对我动了手,那不是多管间事么?」 顾姎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江芒当初确实是跟方子薏在交往,只是两人才刚交往几天,他就以男朋友的名义要对方子薏上下其手,这才是最噁心的。 江芒玩过不少女孩子甚至上过就分手的丰功伟业,很多学生心知肚明,可偏偏还是有一些性子单纯女学生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勾得神魂颠倒,方子薏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几次差点儿被江芒给拐上床,但方子薏并没有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至少还有自我保护意识。 江芒哪肯善罢甘休,数次利用情绪勒索与甜言蜜语来胁迫方子薏,方子薏不敢跟父母提这件事,只能向当时刚转学进来跟自己关係不错的顾姎诉苦,顾姎不止一次告诉她快点分手,但方子薏已经处于被深度情绪勒索的状态,没法迅速脱离这段关係。 有一次方子薏承受不住江芒的哄骗,被他摁在租屋处的床上时,顾姎利用了一些手段强行破门而入,把人给救了出来。 当时的方子薏浑身颤抖,连跑几步路都勉强,好不容易离开了租屋处,她直接在大街上抱住顾姎失声哭泣。 方子薏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闹到警察面前,于是顾姎替她出了手,借出器材室的棒球棍将江芒堵在学校后巷打了一顿,按着他的头颅迫使他录音亲口说出自己情绪勒索方子薏的整个过程后,才让江芒去医院治疗伤势,并带着录音下来的证据进了校长室。 后来江芒带伤上课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学校,所有人都知道顾姎打了江芒,加上江芒有意误导流言,知道方子薏不敢闹大,故意把流言导成对顾姎不利的版本,説方子薏佔有慾强,知道江芒有很多追求者,意图控制他的生活圈不成后,就让顾姎替她出气。 当时事情越演越烈,所有人对顾姎和方子薏抱有偏见,甚至网上出现不少批判两人的帖子,就在这时,江芒的父亲出面了,并私下给了方子薏的父母一笔钱和解了事,还动用关係把网上的帖子全部删了。 因为顾姎将录音发给江芒的父亲的同时,也报了警提交江芒在网上带节奏网络霸凌的证据,要求他出面解决,这点确实狠狠掐住了江父的死穴,他是隔壁西瀋市的市长,自然不愿被儿子的丑闻影响自己的仕途,只能亲自收拾儿子留下的烂摊子。 而顾母为了压下流言保护方子薏,同时顺带让顾姎帮忙管理南栋的秩序,直接把顾姎转入南栋,并要江芒休学一年自我反省。 这便是整件事的全貌,南栋一些跟顾姎关係不错的几个不良少年都知道这件事,也对方子薏格外照顾,所以在江芒復学的第一时间所有人皆是严阵以待,深怕江芒对方子薏造成二次心理创伤。 「你若是再对方子薏下手,就不会是打你一顿那么简单了。」 良久,顾姎单手插入外套兜里,漫不经心道,「你虽然有个市长父亲能给你收拾烂摊子,但我这人不怎么爱给机会,再有下次,我会让你滚出咱们嘉南一中才罢休。」 江芒倏地沉下脸来,他长了一双狭长漆黑的丹凤眼,不笑时看着特别渗人,他的视线黏糊糊地在顾姎脸上流连数回,突然道,「其实当初我挺想操你的,可惜你这人太野了,我更喜欢乖乖在床上任我摆佈的。」 顾姎的脸色越发地冷了,可她没有退缩,反而淡淡地说,「哦?所以你才专挑那些软柿子捏,找了那些容易被你拐骗上床的女孩子当对象吗?」 「你不觉得这样非常刺激吗?」江芒没有避讳,毫不客气地说,「她们对性事还处在探索的阶段,我只是一个类似啟蒙导师的角色罢了,先让她们嚐嚐甜头,再诱惑着她们更进一步,我们双方都能从中获得快感,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那你动手啊。」顾姎笑了,上前几步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语气散漫道,「操我啊,有本事把我按在这里办了啊。」 此时的顾姎将神情放柔许多,笑得特别甜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曖昧地上扬起来。曾经有人説她的眼睛很会勾魂,尤其当她软软和和地看着一个人时,再铁的心肠都要被她看得心都化了。 江芒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摸她的脸,可在即将触碰上她脸颊的那瞬间,顾姎扳住他的胳膊,左脚为轴,利索旋身扭住江芒的手臂迫使他不得不矮身跪地背着胳膊动弹不得,这一瞬间造成的剧痛让江芒发出吃痛的叫声,可顾姎没放手,非要按着他的头颅逼着他俯首磕头。 「还记得上次你也是这么被我逼着磕头的吗?」顾姎问他,稳住自身下盘维持平衡,「看来你是忘了,非要我帮你长点记性。」 「松、松手——」江芒咬牙切齿,额头被狠狠磕在水泥地上,硌得不行,脸颊甚至在挣扎的过程中被凹凸不平的地面蹭出血来,「他妈的!顾姎你这个疯子简直有病……救命……救命啊!」 这处巷子本就是顾姎精心选择的会面地点,南栋几个不良少年之前经常在这里群殴,老白曾经跟她大力推荐这个适合打架的好地方,被碾压的一方肯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江芒今日的目的仅是为了挑衅她,身边没有任何帮手,因为他根本不会想到顾姎早在听闻他復学的那一刻起,就动了要让他无路可退的心思。 江芒这个人本就心理扭曲,三观破碎,哪有什么自我反省的能力。 第六章 南北风波(01) 顾姎没玩太久,直到开始感到索然无味时才松开手,相当乾脆地让江芒踉踉蹌蹌地爬起身逃跑了。 顾姎弯身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脏污后,一抬眼便看见了秦穆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正面色不明地注视着她。 「怎么?生气了?」顾姎衝着他笑了笑,「我这人就是性子野唄,刚刚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顾姎寻思秦穆这傢伙大抵是看到了整个过程,所以才会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况且她刚刚确实说了一些很不端庄的话,比如什么“动手啊”、“操我啊”,这些话在任何人耳里听起来都不怎么好听。 越想越是心里躁得慌,顾姎心烦意乱地捋了一下头发,迈步要绕开秦穆向前走,不料秦穆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淡淡地说,「我有好几种办法可以让那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顾姎一愣,登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秦穆笑了,眼底却没有漫出半点笑意,他伸手将她颊边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一字一句道,「解决他的办法有很多,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他消失。」 顾姎抿了抿嘴,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这傢伙怕不是在气江芒对她说的那些骯脏话,所以才説得出要让对方消失的话。 顾姎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脸,笑着说,「别放在心上,江芒那玩意儿就是得利用法律制裁让他得到教训,你千万别乱了我的计划,嗯?」 秦穆薄薄的眼皮微微一颤,突然俯下身来,低垂着眼去吻她的嘴唇。 顾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懵了,下意识要别开脸,然而这个动作难免被曲解为嫌弃,身前的青年眸底黯沉,捏住她的下頜,不容拒绝地重重吮咬着她的下唇,顾姎吃了痛,这才环上秦穆修长的脖颈,任由他咬个够。 她能嚐出他的唇齿之间有一股淡薄的烟草味,兴许刚才他是抽着烟在附近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但始终没插手。 顾姎迷迷糊糊地想着,手指不自觉地攥着他的后领,感觉自己都要被吻飘了,好了半天秦穆才松开她,将额头抵在她的眉心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别再对他人说出“操我啊”这种话。」他说,「就算是作戏也不行。」 秦穆在旁观的同时,自然看得出来顾姎这段话完全激发了江芒对她的征服欲,或许过去对她怀有力量悬殊的恐惧,可在那一瞬间,江芒是将她当成一个猎物看的。 他没有直白说出口是知道顾姎本就噁心江芒,若是得知江芒当时的心理活动,怕是连昨夜的晚餐都要吐出来。 「哎,你的佔有欲不小,不过我挺喜欢你吃醋的。」顾姎笑瞇瞇地揽着他的颈项说,「这可是咱俩开始交往以来的第一次亲吻,你想要什么礼物?」 「都行。」秦穆説。 「那我也奖励奖励你唄。」顾姎说着,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操我啊,秦穆。」 她原本是想逗逗他,想看看他会不会如同在梦境的表现一样,红着耳根子让她别闹,然而秦穆只是淡然地掠了她一眼,说了句“咱们回家吧”。 就这?就这? 顾姎顿觉自己丧失了魅力,毫无半点逗弄他的成就感,只能气急败坏地跟在他身后一下下戳着他的背脊,「秦穆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你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秦穆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侧,语气平静道,「那么你想要我对你做点什么吗?你做好准备了?还希望我当场在那个巷子里要了你?」 顾姎哑口无言,这人怎么说话的啊。 不过秦穆比她想得还要多倒是真的,如果他在那个巷子里对她动手动脚,她一定会狗急跳墙。 又菜又爱玩,这句话说的就是她。 * 隔日,北栋流出了新的流言。 江芒将一段录音分享给几个原先与他关係不错的男学生们,结果这录音一传十十传百,竟是整个北栋都传遍了。 录音是被剪辑处理过的,短短几秒而已,可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内容里头有一道清晰的女声温温柔柔地说道,“操我啊,有本事把我按在这里办了啊。” 这道声音每个人都听的出来,这确实是顾姎的声音。 当魏祁急匆匆地赶到南栋时,顾姎正在教室里刷数学题,他见到此景简直要被当场气笑,恨铁不成钢地抢了顾姎的笔就道,「姎姐,你要不要听听一个关于你的八卦?」 「什么八卦?」顾姎挑了挑眉问道。 魏祁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 顾姎定睛一看,魏祁给她看的是几张图片,很明显是别人的聊天纪录。 第一张图是一个叫江芒刺在背的人在群里发了一个语言的聊天纪录: 江芒刺在背:[录音.mp3] 刷题刷不完:我日,这不是顾姎的声音吗?她勾引你? 沉默是金:啊这……她不是跟秦穆在交往吗? 江芒刺在背:不知道,我没理会 刷题刷不完:好骚啊,我传给其他人看嘻嘻嘻 沉默是金:这样不好吧? 刷题刷不完:敢做就要敢当,怎么?她顾姎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 沉默是金:草啊你可真毒! 后面几张图是一堆人的群聊纪录: 玛卡巴卡: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你妈炸了:秦穆真可怜,我看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南栋总有傻逼出没:他妈的我硬了,拳头硬了。 呼伦贝尔大草原:说不定是秦穆没能满足她,笑死。 能不参加晚自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妈炸了:说起来我还以为当初顾姎是给方子薏出气才打的江芒呢,原来一样是看上了江芒呢,顾姎跟方子薏怕不是塑料姊妹情,呕! 刷题刷不完:还以为顾姎是乾净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呢。 南栋总有傻逼出没:草,早知道我就去问她给不给睡了,哈哈哈哈哈! 你爱我我爱你:你不嫌脏吗嘻嘻嘻,说不定她在南栋的那群小弟都是被睡服的,牛逼! 呼伦贝尔大草原:我日,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好有道理,我就不信顾姎身手那么好,可以把那群不良少年打得服服帖帖。 顾姎看完那些聊天纪录后,将手机还给魏祁,魏祁见她仍旧面色毫无波动的模样,被急慌的心神忽地就稳定了许多。 「你不在意他人怎么谈论你的吗?」魏祁道。 顾姎浅浅一笑,「别人怎么谈论我的,我管不着也管不来,老是在意流言蜚语多累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魏祁笑着问道。 顾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后,抬手拍了拍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唐良文,「喂,醒醒,麻烦你让江芒来我这里跑一趟,并转告他一句话。」 唐良文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勉强清醒过来,「行啊姎姐,你要我传什么话?」 然而顾姎的下一句话像是投下一枚震撼弹,差点把他吓得魂儿都飞没了。 只见顾姎笑弯了眉眼,柔声道,「就説我想死他了,让江芒赶紧滚过来。」 第六章 南北风波(02) 当江芒独身一人走到南栋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着,果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承受不了舆论压力,现在怕不是已经无法忍受他人的指指点点了,才会赶紧找他灭火。 很明显的,这次是属于他的胜利,幸好他早就预料到顾姎会说些什么对她自己不利的话,提前利用手机开了录音将他们俩的对话内容全录下来,只要稍作剪辑、引导舆论,就能将顾姎的名声毁得彻底。 江芒的心情极好,一踏入南栋,便能看见南栋走廊上乌泱泱地挤了一群不良少年,大多都是与顾姎关係不错的那几个,他们脸上掛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江芒这就有些看不懂了,难不成他们都不觉得顾姎在这场舆论战里输得一败涂地吗? 再走几步就要到顾姎所在的八班教室了,江芒看到鼎鼎大名的前校霸魏深正身姿散漫地倚着八班教室门口旁边的窗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见他来了,薄薄的嘴唇微微缩拢,发出一道响亮的口哨声。 什么? 江芒还没来得及思考,在即将拐入八班教室的那一刻,一根棒球铝棒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朝他门面挥来,狠狠击中了他的眉心,江芒被这一下重击打得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直至背脊撞上了走廊的栏杆才恢復平衡。 流血了。 江芒感觉自己的脑袋响起阵阵嗡鸣,晕乎乎地抬起手捻了一下额心,摸到一手黏腻的鲜血,虽然流的血不多,但足以令他恐慌,尤其在抬眼看到顾姎的那瞬间,他更是方寸大乱。 顾姎就站在八班的教室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铝棒,笑吟吟地跟一旁精准吹哨发出信号的魏深道了声谢,这两人显然是事先打过招呼的配合,就是要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击碎他的面子。 「江芒,还记得这根铝棒吗?」顾姎端起手中的铝棒,温温柔柔地说,「跟之前把你打进医院的铝棒是同一支呢,我当时特地做了记号,就等着来日有机会时再用一次,好帮助你加深记忆。」 「你算计我。」江芒紧咬着牙根道。 「那是你蠢。」顾姎说,「打从你愿意亲自过来南栋一趟的那一刻起,你就中计了,我就是要在眾人面前把你打得一点尊严都没有,看看是我顾姎对你求而不得,还是你江芒对我欲求不满。」 「笑死,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秦穆都比他强。」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姎姐,自己读书读傻了还怪别人算计他呢。」 「就是个傻逼唄,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啊?姎姐老早就有男人咯。」 南栋学生们的嬉笑声此起彼落,江芒的脸色发青,终是忍不住低吼一声朝顾姎衝来,然而在旁边静观其变的魏深出手了,一抬长腿就踹在江芒的腹上,直接又把江芒踢回原处,再次狼狈地撞上了走廊栏杆。 这一顿动静惹来了对面北栋的注意,不少北栋学生们趴在走廊上对着南栋这一层楼指指点点,发出惊恐的叫声,可这个时候老师们都恰巧在开会,一时半会儿不会那么快有师长赶来制止。 江芒痛苦地捂着下腹粗声喘息,还没来得及缓过来,顾姎将棒球棍扔给了魏深,步伐不紧不慢地径直朝他走近。 「说起来你那么缺爱,老喜欢拐骗女孩子上床,其实是个孤儿吧?」顾姎笑着説道,单手一把扯起江芒的衣领,拽得他身形不稳,「你随便在我们南栋这儿认个爹如何?他们各个父爱如山,有些还是有钱的二世祖,肯定好好爱你。」 围观的南栋学生们顿时发出哄堂大笑。 不知道哪个词触碰到江芒敏感的神经,他再次发怒,举拳出击,可顾姎动作比他更快,轻轻松松就握住他的手腕,一下子将他撂倒在地,江芒整个人被摔出了一米远的距离,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爬起身时,骤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方子薏。 她刚刚被老白硬是从教室里拉了过来,一到这里便看见了眼前跪坐在地无比狼狈的江芒。 方子薏迷茫了半晌,又抬眼注视着不远处的顾姎,目光怔忡。 顾姎对她笑了一下,以格外清晰的声音说道,「方子薏,你觉得是他比较可怕,还是我比较可怕?」 方子薏闻言,忽地就明白了此刻顾姎的用意。 顾姎一直以来都特别照顾她,也数次将她带离了那些几乎要摧毁她意志的负面漩涡,不再受困于过去的恐惧却步不前。 差点儿被迫失身的经歷像是一场恶梦,她至今依然记得胸乳和下体被手指抚摸侵犯的感觉,很陌生,也非常噁心。 “湿了啊,明明就很喜欢,你很想要吧?” “穿这么漂亮的裙子不就是想挨操吗?” “嘖,别跟死鱼一样毫无动静啊,腿张开一点。” 那些话语饱含恶意,可当时的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别説是反抗了,就是连尖叫都喊不出来,那些破碎的呜咽声争先恐后地堵在喉间堆积成山,感知麻木,几乎让她无法呼息。 是顾姎收到她不久前发出的求救短信后,直接破门而入将她捞了出来,没让江芒得逞。 她真的好喜欢姎姐,也很庆幸自己认识了这个夺人眼目又张扬漂亮的姑娘,带着她披荆斩棘,一步步脱离了过去的梦魘。 方子薏没由来地红了眼眶,笑道,「姎姐,你好可怕啊。」 顾姎轻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简单道,「咱们这边成了,男朋友,帮个忙。」 电话另一头的秦穆嗯了一声。 没几秒,广播站的喇叭放出了一段录音,这次是完全没有剪辑的版本,完完整整地在全校里播放出来。 “其实当初我挺想操你的,可惜你这人太野了,我更喜欢乖乖在床上任我摆佈的。” “哦?所以你才专挑那些软柿子捏,找了那些容易被你拐骗上床的女孩子当对象吗?” “你不觉得这样非常刺激吗?她们对性事还处在探索的阶段,我只是一个类似啟蒙导师的角色罢了,先让她们嚐嚐甜头,再诱惑着她们更进一步,我们双方都能从中获得快感,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 全校譁然,眾议汹汹,江芒的面孔彻底褪尽血色,歇斯底里地吼道,「顾姎!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有你的手段,我也有保护自己的手段。」顾姎淡淡地掠了他一眼,「因为我不爱打没有胜算的仗。」 那时她察觉到江芒正在跟踪自己,就立马拿手机开了录音功能,并在谈话过程刻意刺激江芒说出自己的骯脏想法,因为将来必定有用,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也能拿录音出来保护自己。 顾姎选择在今日将录音放出来,是为了要给自己动手打了江芒这件事找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待会儿老师们找她算帐时,也找不到理由谴责她,反而会对江芒这个人极其反感,这是第一个目的。 第二个目的,经过这场闹剧,多少会引起一些化学反应,过去曾经被江芒拐骗上床的女孩子大概率会一个接一个现身说法讨债来了,江芒势必要为过去的行为付出代价。 顾姎看向不远处被几名小弟包围着的方子薏,她捂着脸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其他人赶紧出声安慰她,还一搭一唱试图讲相声给她听,倒是把方子薏逗得再也哭不出来了,破涕为笑。 第三个目的,彻底驱散方子薏对江芒的恐惧与阴影,这才是她最首要的目标。 第六章 南北风波(03) 此次事件的几个南栋代表人物们浩浩荡荡进了教导处,连带秦穆同样不可倖免,全被教导主任劈头盖脸地一顿批评,而负责策划的顾姎也难逃写两千字检讨的命运。 至于江芒已经被带去医务室包扎伤口了,额头整个被球棒擦破一大块皮,而江芒的父亲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次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江芒父亲非再次出面不可,当初江芒就曾被顾姎算计过,控诉他网络霸凌,于是江芒在警察的协调下写了保证书,若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将会依法处置,所以今天势必是又要再次闹到公安局去了。 当江芒父亲见到顾姎时,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大步走向江芒,伸手就是重重地落下一巴掌。 江芒的脸被打偏了过去,脸颊登时浮现红通通的手印,可他一声不吭,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的。 「江芒给你们添麻烦了。」江父扭头,对着一旁的教导主任说道,「我会正视这件事,并亲自将他交由警察处理。」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江父会如此果断,一旁的江芒却突然抬起头,冷冰冰地说,「因为我是您的私生子,所以您是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原本歪歪扭扭站了一排的南栋学生们嗅到了狗血肥皂剧的味儿,立马一个个站直了身子,魏深用手肘给顾姎捅了一个拐子,低声道,「哟,那个傻逼是私生子?」 顾姎莫名其妙吃了一记拐子,差点没站稳,还是身边的秦穆抬手扶了她一把才没失去平衡。她翻了个白眼説,「不然我没事讽刺他是孤儿做什么?当然是要戳他痛处。」 旁边听着八卦的唐良文,没忍住竖起大拇指,「牛牛牛,瞧你刚才把江芒给气的,怕是忘了自己武力值没你高。」 另一边的江芒则是自顾自地説起话来,压根不在乎现场还有其他人,语气甚至带有嫉恨的意味,怒火中烧,「您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自己儿子看待,无论我得到多优异的成绩,得到多少人的认同与讚许,您就是不看我一眼是吧?」 「江芒。」 江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可江芒没将他的警告听进去,继续道,「从小到大我数次想要求得您的关注,我羡慕同学们的爸爸偶尔会来接送他们,羡慕他们的父亲会来参加家长会,羡慕他们的父亲会给他们买玩具、礼物,而我什么都没有,您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过,因为我只是一个意外出生的私生子。」 「可到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用,于是我开始想要做点不一样的。」 江芒笑了,面目扭曲道,「我就在想,如果我对其他女孩子下手了,做了坏事,您是否就会回头看我一眼?果然,我现在捅出了娄子,您终于愿意出面给我一巴掌,告诉我了你根本不爱我的事实。」 江父闻言,面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忡,但他依旧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江芒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冷笑道,「报警吧,什么样的处分我都能受着,退学也好,闹得人尽皆知也好,只要您不好受,我心里就舒服了。」 * 江芒被警察带走之后,南栋一群人被教导主任勒令在走廊边上罚站,而秦穆则是被放回去了,因为教导主任认为他没有违规前科,罪行算是比较轻微,可能还是被顾姎胁迫的,于是训了几声意思意思一下就放他走了,留下顾姎与其他人继续接受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训话,毕竟他们一行人行事过火,这之后还得帮他们一步步收拾烂摊子,压下外界的舆论才不会对学校造成影响。 教导主任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发疼,校长对于江芒这件事的态度是希望由他出面处理的,说若是她本人亲自处理难免会被人詬病她对自己的女儿偏心,他只得做那个坏人来惩处南栋这群小兔崽子。 他同样是个有俩宝贝闺女的父亲,若是自家闺女被江芒那种男孩子给染指了,他说什么也要亲自送对方进监狱,所以他不是完全不能理解顾姎的做法。 他告诉南栋学生们必须罚站到下午五点鐘响,直接转身离开了,打算眼不见为净。 这可成全了南栋学生们想偷懒的心思,魏深、唐良文和老白几人靠着墙开始玩起猜拳,输的人晚点请所有人吃饭,顾姎没加入,站在一边发着呆等下课。 半小时后,下课鐘响了,外头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学生,顾姎眼尖地看见秦穆出现在对面北栋一楼的走廊上,似乎才刚跟他的班主任谈完话没多久。 「姎姐呀,咱们打算待会儿去学校后巷的川菜馆吃饭,老白请客,你去不去?」 三人玩了近乎五十局的猜拳终于决出胜负,唐良文兴奋地对顾姎嚷道,可顾姎没回应,只顾着远远地对北栋那一边的秦穆张口喊了一声,「秦学霸!」 对面的秦穆听见了她的声音,微微侧过头来看她,而楼下不少学生们也被吸引了注意,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顾姎。 顾姎衝着他招了招手,扬声说道,「秦学霸,你笑一个!」 楼下的学生们发出一连串笑声,对面的秦穆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竟是浅弯了一下唇角,淡淡地笑了。 冷面帅哥意外捧场,还笑得格外好看,又俊又蛊,顾姎忍不住了,心痒难耐,「操,你笑得真他妈带劲,我马上过来!」 没几分鐘,全校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人美路子野的校霸扑上了秦穆,两条纤细长腿还牢牢缠在他窄瘦的腰腹上,满眼都是笑,而一向面色冷淡的秦穆双臂稳稳托着她的腰,心花怒放。 「顾姎我操你大爷——」 魏深犹如深闺怨妇般幽怨的叫骂声和唐良文猖狂的笑声无比清晰地从对面的教导处传来,「我他妈都还没跟魏祁这么干过!」 没多久,一行人去了学校后巷的那家川菜馆,顾姎拉了秦穆和方子薏一块儿来了,虽然方子薏不大能吃辣,但他们可以跟服务员要几道比较没那么刺激的菜。 不一会儿,菜一个接一个上了,他们点了水煮鱼、泡椒凤爪、毛血旺与板栗烧鸡等等菜品,还有较清淡的炒素菜,方子薏差点儿被辣哭,抹着眼角疯狂夹菜,吃得极其过癮,秦穆则偏爱板栗烧鸡,这道没那么劲辣,板栗甜糯,鸡肉也相当下饭。 吃饱饭后,老白乐颠颠地去结了帐,几个人在道别前稍微探讨下週一上升旗台唸的检讨要怎么写,方子薏説可以辅导唐良文与老白写检讨,但魏深拒绝辅导,偏要自己写。 「我的检讨可是会让人感动得哭着喊爸爸的。」魏深说道,「我的文笔挺好,别担心我。」 顾姎瞟了他一眼,「你上回的英文作文《给最思念的人写一封信》确实挺绝,开头写魏祁的名字,下面则只写了一句“i'mfine.thankyouandyou?”,看得出你心心念念都是魏祁。」 唐良文再度发出狂放的大笑声,被魏深踹了一脚才消停。 第六章 南北风波(04) 週一早晨的升旗仪式,全校学生延颈举踵,毕竟今日要上升旗台念检讨的可全都是南栋的名人,前校霸魏深、包打听唐良文、白毛二世祖白秀衿,还有那个人狠话不多的校霸顾姎。 北栋学生们对于上週发生的事件稍微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但也听八卦听了个大概,大致上知道江芒是不佔理的一方,而顾姎等人则是动手的那一方,可即便江芒再怎么过分,动手也是不怎么光彩的行为。 唐良文是第一个念检讨的,他中规中矩地将手中的检讨书一字一句地唸出来,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那个家里出了名有钱的二世祖白秀衿唸得顿挫抑扬,虽然检讨书写得一般般,但好歹挑不出毛病。 直到魏深上台时,他清了清喉咙,拎着手中的检讨书,懒洋洋地哂笑一声,然后道,「敬爱的校领导、尊敬的老师与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我深知自己犯了滔天大错,一脚踹开了那位准备扑向顾同学的江同学,虽然踹得有点轻,但我也应要考虑那一脚可能会把人家的肾踹没了,所以我感到深深地懊悔,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即便我那一脚简直帅得一批——」 「魏深!」台下传来教导主任的警告声,「你明明检讨书不是这么写的,还给我搞即兴创作啊?好好唸检讨,别给我扯其他有的没的!」 魏深对教导主任挥了一下手,表示自己听见了,嘴里却自顾自地继续唸道,「可惜当时我男朋友魏祁不在现场,否则他肯定会严厉谴责我的行为,手把手教我正确踢人姿势,我依稀记得我们俩初见时,他轻如飞燕的身手绝妙无比,至今我都印象深刻,音容宛在——」 「魏狗!我他妈还没凉!音容宛在不是这么用的!」魏祁的叫骂声从台下后方远远传来。 全校哄然大笑,连教导主任都差点儿没憋住,终于上去把人给赶下升旗台。 轮到顾姎上台时,她规规矩矩地拿着手里的检讨书,对着眾人笑了笑,才开口道,「尊敬的老师、同学们,今日我要对自己上週的所作所为做出深刻的检讨。」 今日的顾姎校服穿着整齐,还将一头长发全数扎成一个漂亮的马尾,看起来既白净又俐落。 她的声音清亮,不疾不徐地唸道,「我经常在思考什么样的学生才是师长们眼中的模范,直到我遇见了秦同学,我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可能是相当出格的,我抽烟、打架、上课迟到,甚至上网吧,是秦同学帮助我戒菸,保持良好作息,我才能将自己的成绩提升上来,并得到了师长们的嘉许,可这次我做出的行为违背了师长们对我的期许,我深感愧疚。」 北栋学子们一阵骚动,他们没想到顾姎的检讨还挺像样的,挑不出错处,但也过于无聊了。 与秦穆同班的徐哲百无聊赖地挠了挠下巴,正打算发呆时,顾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愣住了。 「虽深感愧疚,但我下次还敢。」 顾姎笑了,徐声说道,「身为一个姑娘,我认为自己做出的行为是正当防卫,江同学跟踪我、言语性骚扰我,还刻意散播不实谣言,引导网上舆论将我打造成一个不检点的女孩子,而那些附和且以讹传讹的人们都是共犯。有句话说得好,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何况那时已是墙倒眾人推的情况,假如我哪天承受不住眾人的议论纷纷而自杀了,那又是谁该承担责任?」 所有学生突然沉默了,一直对顾姎怀有偏见的北栋学生们皆是低下了头,开始深思自己是否刚开始就不该无条件支持相信江芒的言论,尤其当初无意间帮忙散佈谣言的几个学生听到顾姎这番话后,更是满脸通红起来。 「没有人愿意被他人指责自己也是助紂为虐的共犯,年纪尚轻的学生们更没有那个能力背上一条人命,也许我现在作为动手打人的那一方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但我希望我们学校将来不会再有任何学生深受其害,甚至莫名披上一个浪荡的罪名。」 顾姎慢慢地说着,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方子薏身上,方子薏接触到她的目光,笑意清甜地对她竖起一个拇指,顾姎也向她眨了眨眼,接着道,「好,回归正题,我动手确实理亏,触犯了校规,还给学校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所以教导主任给我的处分我心甘情愿地接受,接下来一定会奋发向上,好好读书,为校争光,更要争取做我们秦学霸的模范女友。」 顾姎对着教导主任点了点头,温声说,「最后,愿每个姑娘都能保护好自己。」 * 「刚刚的演说实在帅得我头皮发麻啊姎姐!」 一下课,老白便跑来八班找顾姎聊天,还捧着一盒烟深情款款地打算给她邪恶上供以示尊敬,却被顾姎摆手拒绝,「白秀衿,我都跟你说几百遍了,我在戒菸,别把那玩意儿递给我。」 老白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我日,行吧!那你也别喊我本名,我奶奶给我取的名字简直娘里娘气。」 老白不喜欢自己的本名,所以会特意要求旁人喊他老白或是白同学,顾姎也尊重他的意见,又笑着改唤他一声“老白”。 老白将烟盒收进口袋,揶揄道,「说起来咱们深哥怕是要被魏祁冷处理一阵子了,竟是在大庭广眾之下说魏祁死了,我听见他说到音容宛在时,差点就要笑成弱智,唐良文笑得更离谱,只差没腿软跪倒在地了。」 「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唐良文的求生欲很强,义正词严地说,「我那是被深哥的爱情给深深感动了,差点当场捶胸顿足,恨不得激情打call喊一声神仙爱情。」 老白捧腹大笑,「得了,晚点咱们去ktv唱歌吧,我们来帮帮咱们双魏cp重归就好如何?」 「我去找男朋友问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他准许了,我再加入你们。」顾姎站起身来,拎起围巾给自己在脖颈处围了一圈,「我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刷题吧。」老白说,「他们北栋那群人大多是不懂变通的书獃子,你今天的演说也不知道能打动多少人。」 「我倒是没指望能说动多少人。」顾姎笑瞇瞇地说,「刚刚那番话能哄秦学霸开心就好,我可是要争取做他模范女友的好女孩儿。」 老白闻言,只觉得毛骨悚然,还浑身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想起顾姎刚转入南栋时,她可是把自己摁在地上打得极狠,所以不大能想像顾姎对别人浓情蜜意的模样。 他仔细一想,发现自己是比较喜欢方子薏那一款的软妹,可可爱爱挺让人心动的。 第六章 南北风波(05) 顾姎找到秦穆时,他正在北栋的天台上抽烟。 黑发的英俊青年站姿笔直,单手插在裤兜里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烟,另一隻手则是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敲出一连串的文字,不知道是在给谁发讯息。 顾姎迈步上前,故作不经意地问,「呦,在跟哪个小妖精发讯息呢?」 秦穆听到她的声音,手里打字的动作便停止了,他收起手机,顺带掐灭了烟头,淡淡地道,「没有小妖精。」 「行吧,又是不能跟我说的事情?」顾姎问。 「是。」秦穆伸手给她理了理松松垮垮的围巾,温温道,「不过我会在寒假时回美国一趟处理这件事。」 「是很严重的事吗?」 「有点严重。」 「那我不追问了,你小心注意安全。」 「好。」 天台风大,顾姎心说这天气真他妈凉,下意识伸手想去抱他的腰,秦穆像是知道她想做什么,抬手敞开了外套让她鑚进怀里,再用外套包裹住她细瘦的身子。 「晚点我跟老白他们去ktv,你去吗?」顾姎问他。 秦穆説,「你去玩吧,我参加了晚自习,等你结束后我再去接你回家。」 嘉南一中的晚自习跟其他学校相较起来宽松许多,并没有硬性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参加,若是想要晚自习,跟班主任登记之后即可参与,只是南栋学生一般不愿留下来晚自习,巴不得一下课就溜了,而大多数的北栋学生皆是会选择参加。 秦穆最近刚报了晚自习,大概率是被他的班主任给劝的。 顾姎忍不住磨牙,「你这副认真学习的态度让我有罪恶感了,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去浪了,下次一定开始做你的模范女友。」 秦穆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去玩吧,别喝太多酒。」 顾姎笑了笑,故意逗他,「喂,我发现你好像都不太吃我的醋?我老是跟那么多小弟玩在一块儿,你都不担心吗?」 秦穆垂着眼看她,鸦黑细软的眼睫遮掩住了眼底的碎光,眸色看起来深邃了几分。 他低下头靠向她的脸,同时一股淡薄的烟草味直直扑面而来,顾姎眨了一下眼,感觉他的嘴唇轻轻蹭过她的嘴角,然后移开了。 「你不会有机会的。」 秦穆看着她,低道,「因为你的烟癮只有我才能帮你彻底戒掉。」 * 这次来ktv唱歌的人不多,也就只有老白、唐良文、方子薏、魏深和魏祁,加上顾姎堪堪只有六人,毕竟这次他们的目的是要帮助双魏重归旧好。 所有人在这段时间内可以看到魏深不断给魏祁献殷勤的画面,唐良文跟老白简直要笑到断气,毕竟魏深过往的形象可是个酷盖校霸,现在却转型成宠夫狂魔,恨不得魏祁赶紧原谅他。 于是在魏深的眼神暗示下,顾姎给魏祁敬了几次酒,终于让魏祁态度松动了一些,一脚踹在魏深膝上,没好气道,「之前老是让你多少唸点书,以后咱俩搞不好能够考上同间大学,可你偏要跟我唱反调,现在呢?学到教训了没?」 「哥,我错了。」魏深好声好气道,他们俩是没有血缘关係的兄弟,喊魏祁一声哥哥倒也理所当然,「我明天开始一定好好念书,争取考个清华大学。」 唐良文跟老白又快笑疯了,连带方子薏都没忍住喷出一口橙汁。 魏祁绷了绷嘴角,「不,我不指望你考上清华大学,你能考个二本学校,我一定烧香拜佛感谢神明保佑。」 「好好好。」魏深给他又敬酒,「明日开始我就参加晚自习。」 「我也要参加。」顾姎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道,「秦穆都参加了,感觉我不参加也怪不好意思的,正好咱们一起努力。」 「你们都参加吗?那我也参加好了。」老白挠挠头,「虽然我是你们学弟,但我这些日子实在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玩意儿。」 唐良文说,「你可以让薏妹教你啊,反正你们俩是同桌,挺方便的。」 方子薏有些手足无措道,「可是我的物理很弱,只有其他的勉强帮得上忙。」 老白一拍大腿,「没关係啊,那就这么决定了,谢谢你啊!」 几个人拍板定案,决定明天起一块儿参加晚自习发愤图强。 这次顾姎没有喝太多酒,因为顾虑到明天还要参加晚自习,仅仅喝了三杯。待一行人准备离开时,顾姎打了通电话给秦穆,告诉他可以过来了,自己则站到ktv外头,将双手插入外套兜里,安静地等着秦穆过来。 秦穆是打车过来的,他看见顾姎站在外头,下了车去找她,顾姎一见秦穆来了,便一股脑儿地鑚进他怀里,喃喃道,「冷死了。」 秦穆摸了摸她的脸颊,热呼呼的,「你喝了几杯?」 「三杯。」顾姎说着,又在他怀里拱了拱,「去你家吧,我刚刚已经跟我妈説今晚会在朋友家留宿了,免得被我妈看见我喝了酒,她肯定要唸我。」 「三杯还是有点多了。」 秦穆吐出一口气,牵着她上了车后,跟师傅报了自己住处的地址。 这一路上,顾姎开始处于一种酒精发作的微醺状态,因为她喝醉酒时一向格外黏人,还会使劲儿撒娇,甜言蜜语信口拈来。 「唉,我男朋友怎么那么好看啊。」顾姎嘟嘟囔囔着说道,伸手捧着他的脸晃了晃,「居然还是个混血儿,你是睫毛精吗?眼睫真他妈长——」 「顾姎,别闹了。」 碍于车子前座还坐了个出租车师傅,秦穆只得捉住她的手,轻声警告,可顾姎哪肯听,得寸进尺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软绵绵道,「你真的好看死了,长得又俊又欲的,秦穆啊秦穆,你是来勾引我的吗?你也亲亲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犹如糅进了蜜糖似的甜糯温软,尤其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盈满一水瀲艷,惊心动魄的灵动。 见秦穆不说话,她笑得越发张扬,刻意附在他耳边轻轻吐气,「喂,所以跟我做爱是什么滋味呀?」 是什么滋味? 秦穆的呼息陡然乱了,脑中闪过一连串极其清晰的画面。 在昏暗逼仄的卧房里,衣服凌乱散落在地,身前的少女眸光湿润地望向他,眼里却明亮得慑人。 她意乱情迷地搂着他的颈项,指尖深深陷入他颈后的肌肤,唇齿间溢出一声声甜得发腻的喘息,眉眼都染上了些许曖昧的薄红,媚态横生,任由他的长指牢牢嵌住她的腰肢,迫使她塌下细腰,犹如一艘支离破碎的船隻,在滔天巨浪中随波逐流,起起伏伏。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第七章 弹痕与烟(01) 回到住处的过程异常艰辛。 顾姎不屈不挠地纠缠他,满眼浸染了笑意,也不知是真的醉得不清醒了,还是仍然意识清明,非要从秦穆口中问出点什么。 外头已经开始扑簌簌地下起小雪了,两人在进门之前,身上多少都沾上了些许细碎的雪,顾姎脱了外套,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要去咬他清瘦的下顎,秦穆捂住她的嘴唇,低斥一声胡闹,顾姎眨巴着眼看他,探出舌尖,软软地蹭过他的指缝。 秦穆彷若触电似的抽回了手,却没忍住笑了一声,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声音沙哑道,「你又撩拨我。」 顾姎踢掉了才刚穿上没多久的拖鞋,按着秦穆的肩膀将他摁入了柔软的沙发,眉眼弯弯地道,「哎,我感觉自己醉着,又好像清醒得要命,反正我现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了,完全是下意识地想要触碰你,亲吻你。于是我忍不住思考,若我的烟癮是因你而起,那肯定我的身子仍旧对你怀有深刻的记忆,你信不信?」 秦穆望着她,缓慢道,「我信。」 説来凑巧,他们俩在美国交往的那段期间曾经看过一部老套烂俗的青春疼痛爱情电影,女主角意外车祸失忆,把男主角忘得乾乾净净,好不容易两人携手渡过了难关,女主角才在最后恢復了所有记忆。 那时顾姎侧躺在他膝上笑得开怀,然后对他说,若是哪一天她也失去了记忆,说不定她的身子会对他怀有记忆。 这可能便是顾姎在医院醒来之后莫名染上烟癮的原因,因为他有抽烟的习惯,即便她失去记忆,也会本能地想念他。 很奇妙的,那些酸腐愚昧的爱情故事完全无法在他们俩身上套出常见且固有的结局,秦穆为她建构的谎言越多,她就越安全,而顾姎也不再有追根究底的心思,将他的顾虑照单全收,所以他们才能再度顺利地走到了一起。 或许过往他赠予她的爱情早已渗入她的灵魂,她的血肉,以至于她失忆后也没能将他的存在彻底抹去。 顾姎捧着他的脸庞,低头与他鼻尖相抵,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盈满散不尽的繾綣笑意,轻声道,「秦穆,假如我从头到尾不信任你,不喜欢你,还要抗拒你的亲近,你会怎么做?」 秦穆微微牵动起嘴角,深邃漆黑的双眼毫不避讳地和她四目相对,他安静了几秒,箍住她的手腕,慢慢地说,「我大概会做出一些特别极端的事情,最好一遍遍地告诉你,我是多么需要你。」 顾姎叹息道,「还好我喝了酒,不然我听了这句话,一定找机会夺门而出。」 秦穆眸色一沉,忽地扯过她的手腕,顾姎一个踉蹌,重心不稳地倒在沙发上。 他俯过身来,不轻不重地叼住她的下唇,顾姎倒是没被摔疼,反而顺势伸长了腿去勾他结实的窄腰,校服的百褶裙微微卷起,犹如花瓣层层叠叠地堆在她的腿间,两人交缠的呼息蒸出湿热的白雾,连带她的眼眸都被染上些许氤氳雾气。 怎么这么冷。顾姎咕噥着发出模糊不清的抱怨,将他抱得更紧了,拇指一下下轻蹭他后颈处那片细短的发茬,秦穆低笑着应了声,也搂紧了她的腰肢。 顾姎,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秦穆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为何顾姎总能包容他所有的不堪,他的阴暗,还愿意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来亲近他? 正因为她的主动亲近,那些执念深沉、名为爱情的花骨朵牢牢扎根在他的心口,并以他的欲望维生,他的信念也不再颠沛流离,甚至甘愿为了信仰就此画地为牢。 那在她的眼里,他又是什么样子? 「你的头发有点湿,刚刚落在你头上的雪都化了。」 顾姎摸了摸他的发梢,「赶快去洗澡,免得感冒。」 秦穆嗯了一声,正准备起身时,顾姎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秦穆替顾姎去拿了手机过来,顾姎一见屏幕上显示着魏深的名字,便将手机开了免提接起来,对面没等她出声,劈头就来一句,「姎姐,魏深出事了。」 顾姎皱了一下眉,听出这是魏祁的声音,「怎么了?」 「我们刚才回去的路上被几个地痞流氓给缠住了,应该是魏深以前的仇家,总之他们打了一架,深哥赢了,胳膊也断了,我们只得随便找个附近偏僻的野鸡诊所处理,可偏偏身上没带现金,来跟你们求助一下。」 魏祁长话短说,没两下总结了事情经过,顾姎便懂了,问他要多少。 魏祁报了个数给她,顾姎迅速数了数自己身上带了多少钱,却发现还是凑不齐。 「钱我有。」一直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秦穆出声了,对另一头的魏祁道,「发个定位过来,我替顾姎过去一趟,她有点喝醉了,我不放心。」 「当然行,麻烦你们了,谢谢。」魏祁说。 * 秦穆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按着魏祁给他发的定位来到了那间诊所。 诊所开在一处偏僻曲折的里巷内,外头勉为其难地掛上了两盏灯,没精打采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斑驳古朴的水泥墙上铺满密密麻麻的青色苔癣,果真是个野鸡诊所,看着确实不怎么靠谱。 一进门,便能看见魏祁正在跟满头白发的老医生聊天,而魏深坐在凳子上,意兴阑珊地单手拿着手机玩斗地主,被夹板固定住的右臂看起来是处理得还行,就是两人没法付钱,被困在诊所走不了。 魏祁见秦穆来了,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然后扭过头向老医生道,「就说一定会付钱了,您老急什么?给我算便宜一点唄。」 老医生吹鬍子瞪眼,「你这个臭小子挺贼的,跟我套近乎是为了砍价,你男朋友都没眼看了你没发现?」 魏深抬了抬眼皮,懒懒地説,「老头子,我男朋友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别突然把我扯进来。」 老医生被气笑,但仍是给魏祁打了折,看来确实是跟魏祁相谈甚欢,还给匆匆赶来的秦穆倒了杯热茶驱寒。 秦穆接过茶,道了声谢,魏祁则拿着手机当场打了一笔钱给秦穆,并多给了一点当作酬劳。 「虽然我知道你挺有钱,但这点钱当作是我的心意吧,辛苦你跑一趟。」魏祁对秦穆说,「我听说了你寒假要回美国的消息,一个人回去吗?」 魏祁很明显是问他是否要带上顾姎,秦穆淡淡地説,「对,一个人。」 魏祁挑了挑眉,「私事?」 秦穆没说话。 「你这私事是私到什么程度?」魏深凉颼颼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你还真瞒了顾姎不少事情哪。」 兴许是魏深刚打过一架,火气未消,语气也充满了火药味,但他的问题也是魏祁好奇的,所以并未制止魏深的质问。 半晌,秦穆终于回应了他的问题。 「家务事。」秦穆冷淡道。 第七章 弹痕与烟(02) 听到是家务事,魏深不好多问下去,魏祁也跟着噤了声。 两人都对家务事这三个字格外敏感,毕竟他们俩前几个月也才处理过“家务事”,外人确实没资格多做评价,更别説是插手。 付清费用后,魏深和魏祁准备离开了,秦穆给两人叫了车,直接送他们回魏宅。 魏深简短地道声谢,临走前撇下一句,「既然是家务事就处理好,别再把顾姎捲进去了。」 秦穆頷首,目送两人上车。 待他也打了车回到住处时,顾姎老早就洗好热水澡了,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身上还披着一条毯子,见他回来,便问道,「魏深还好吧?」 秦穆説,「右臂虽然断了,但只是轻度移位,医生给他安了夹板復位,应该不用多久就好了。」 顾姎点头,「那还行。」 年轻人身子恢復得快,魏深也不是头一次受伤了,估计没多久又能活蹦乱跳的。 * 隔日早晨,顾姎醒来时,伸手摸了一把仍在沉睡的秦穆,却发现身边的人额温烫得过分。 妈的,不会是发烧了? 她赶紧起身叫醒秦穆,问他耳温枪放哪儿,结果体温测出来是39.0度。 再烧下去得烧成智障,顾姎无比担忧,只得先打通电话跟老杨请了早自习的假,并顺带帮秦穆请一天假,老杨听秦穆烧得这般严重,一时忘了顾姎与秦穆孤男寡女共处一晚的事实,关心道,「行,你好好照顾秦同学,我去给他请假。」 顾姎掛了电话,穿上大衣出门去一趟药局买些退烧药回来,秦穆难得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任由她细心伺候着,没多久又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姎没叫醒他,去浴室装了一盆冷水要给他擦身降温。 解开秦穆身上的衣服时,顾姎脸不红气不喘地把他的上衣给褪去了,细细地给他擦身,只不过擦到黑发青年的后背时,顾姎怔了一下,停止手上的动作。 秦穆的后背线条结实,可他宽阔的背后肌肤竟有几处深褐色的孔状疤痕。 是弹痕。 顾姎小时候曾经看过父亲身上也有这种类似的疤痕,所以轻易就能辨别出来这是子弹造成的痕跡。 秦穆身上的伤疤还算新,大略是这几个月刚癒合得差不多的伤口,顾姎将时间往前推算了一下,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她与秦穆初次在学校相遇时,秦穆同样是发着高烧的状态。 看到这些弹痕,她免不了开始猜测当时秦穆发烧就是因为伤口发炎的关係。 顾姎垂下眼,不动声色地重新给秦穆换回了衣服,将退烧药留在床头柜上后,拎起书包就离开了。 她去趟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然后找了一处安静的巷口,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顾姎还记得自己是在身子康復之后,母亲才允许她抽烟。 那会儿也无人教过顾姎怎么抽烟,彷彿是她本来就有的习惯,她能够相当熟练地拿出打火机,掌心护火,点燃烟头,深吸一口烟,吐气,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母亲看着她抽烟时免不了也愣了一下。 因为实际上她是不抽烟的。 顾姎仍旧情绪不大冷静,硬是又抽了两根烟,想着秦穆撒过的谎,还有他身上的弹痕。 他妈的,美国有些地区可以合法持枪。 有些谎言确实可以视而不见,可看到秦穆身上的伤,她心疼了。 都说感情基础需建立在互相信任上,现在这谎言藏不住了,她看秦穆还能怎么维持他们俩的关係。 秦穆没多久就要回美国去了,不知道身上会不会再添新伤,或是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实在堵得发慌。 説到新伤,顾姎没由来地又想到别的疑点,想到了校医大哥。 当初秦穆发烧,他只是稍微看一看,便轻易断定秦穆是读书太拼命造成的过度疲劳,可按她近期对秦穆的瞭解,他压根不是那种会挑灯夜战念书的人,毕竟他本身就是读书的料子,更没有熬夜念书过。 晚点她得找个机会去审那个校医大哥,应该可以问出点什么。 顾姎依稀记得校医大哥是校内新进的员工,跟她转入学校的时间差不多,而且对她还挺照顾,现在想想这个人似乎浑身都是疑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跟秦穆是同伙的。 顾姎掐灭了烟头,笑得咬牙切齿。 好样的,秦穆,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她离开巷口,直接翻墙进了学校,省得半路上因为满身烟味被教导主任拦下。 顾姎抄近路找到了医务室,这个时间点恰巧没什么人,校医大哥正捧着一碗粉面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清间得很。 校医大哥一见顾姎来了,吓得够呛,差点儿没拿稳塑料碗,埋怨地瞟她一眼,「干什么?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打算过来翘课睡觉?」 顾姎动作散漫地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校医大哥闻到她浑身烟味,忍不住抱怨一声让她别靠太近,顾姎可没管他的意见,翘起腿来,笑吟吟地说,「噯,我这胸口不舒服,因为男朋友撒谎被我发现,请问这该如何解决?」 校医大哥语气无奈道,「秦同学撒谎关我什么事?你怎么不去找他算帐呢?」 顾姎伸手,拍了拍校医大哥的肩膀,柔声道,「因为你跟我男朋友一块儿同流合污,我当然先找你算帐。」 校医大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顾姎那么乾脆俐落地捅破了这层纸。 半晌,他才放下手里的粉面,慢条斯理道,「别算帐了,姑奶奶,我给你透露一点信息行吧?」 第七章 弹痕与烟(03) 方盛是校医大哥的名字,在向顾姎透露信息时,他表示自己的父亲是美国一间知名大学的经济学教授,秦穆的母亲秦曦正是他的学生,还是个高材生,在美国准备考研究所时怀上了秦穆,加上一些家庭因素,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人生规划。 而方盛正是因为秦穆的母亲的缘故而出现在这儿,算是一个辅助的存在。 顾姎忍不住问,「秦穆跟他母亲的关係好吗?」 方盛笑了一下,「你不觉得秦穆的表达能力与某些行为不像是在一个正常家庭成长的人吗?」 顾姎説,「那倒是。」 某方面而言,秦穆的偏执、想法和行为都不像是在健全正常的家庭里培养出来的,所以她才会怀疑秦穆的童年过得不太好。 方盛继续道,「有些事情你得从他嘴里撬出来,我不方便説,但是这傢伙实在过分固执,一般人学个格斗术都起码要花上一年以上,他却用短短半年的时间逼迫自己学到精熟的程度,上回他吃了子弹受伤的事情也是,他去美国处理一些事情,即便中弹也只是做了紧急处理,只想尽快飞回来,生怕你遭受危险,所以那天你们俩“初见”时,他是发着烧的状态。」 顾姎低咒了一声,「这傢伙是不是想死?」 「可不是吗?」方盛嗤笑道,「你当初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事情给他的刺激太大,那会儿我恰巧正在医院实习,见他那副鬼样子也吓了一跳,你猜猜,他见到我的第一句是什么?」 「问你怎么杀人最省力?」 方盛瞪着她,「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心理变态。」 顾姎失笑,摊了摊手道,「如果今天是他受重伤昏迷不醒,我也会为他讨回公道。」 「你的行事作风偏向光明磊落,跟他的等级不同的。」方盛説,「秦穆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你才能长时间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顾姎挑了一下眉,又问,「说起来这次寒假秦穆不是要回美国吗?我想知道他是否能够安全回来?」 「能,他就是回去收尾的,不用担心。」方盛打了一个呵欠,再度捧起自己的粉面搅和了几下,「你们谈个恋爱也真会折腾旁人,等你们一毕业,我就要回美国当我的医生了。」 顾姎哦了一声,冷不防道,「所以当年我是撞见了他家人的毒品生意才被灭口吗?」 方盛手一抖,手上的粉面直接连麵带碗地倒扣在地。 顾姎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虽然失忆,但还是有基本拼凑真相的能力,秦穆跟我说过,我当年撞见了别人的交易,传出去的话是能够毁掉对方的,我原本不会想到毒品,但是看到他身上的弹痕,我便想到毒品交易这一块去了。」 説来挺巧啊,她父亲就是缉毒的刑警,怕不是因为她的背景特殊,对方才会格外警惕,处心积虑想杀她灭口。 方盛低下头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用筷子把粉面扔进碗里,也不放下,就是捧在手里用筷子搅弄着,好了半天才説,「他不是那么粗心的人,你之前应该是做了什么行为,他怕你跑了,才不得不透露更多信息吧?」 「是。」顾姎説,「而且昨晚秦穆还跟魏深提到,他去美国是处理家务事,我自然而然会想到他的家人。」 感谢魏深,感谢深爷,只要是跟秦穆有关的事情,魏深都会第一时间向她通风报信。 说白了,魏深相当不信任秦穆,还挺护着顾姎的,生怕她吃亏,而秦穆在面对女朋友的好哥们儿时必须得诚实点,免得对方扭头就告状。 「行了,想瞭解的细节我大多都从你这儿挖出来了,今日我找你谈话的事情,只有你我知道而已。」顾姎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稳稳地等他安全回来。」 方盛叹气,「有空就打电话陪他说说话吧,他孤身一人太久了。」 「我会的。」顾姎说着,瞟了一眼他手里不断搅和粉面的筷子,「行了,别霍霍了,再霍霍下去那碗粉面都要被你整得细菌四世同堂了。」 方盛説,「我去,快走吧您嘞,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在我这儿待过。」 顾姎应了一声。 * 中午,顾姎在食堂吃完饭后给秦穆打了通电话。 秦穆大抵是刚醒没多久,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吃过饭了吗?」 顾姎笑了一下,「吃过了,我刚刚也给你点了外卖,还在备註上提醒外卖小哥替我送到你门前。」 秦穆説,「好,我待会吃一些。」 话落,两人沉默了几秒。 半晌,顾姎才道,「你现在一个人能照顾自己吗?」 「能。」秦穆低低地轻笑一声,「又不是孩子了。」 「确实不是小孩子。」顾姎温声说,「我承认我还挺心疼你生病的,你衣服穿厚一点,闷出汗来才好得快。」 「好。」 「多喝热水,能睡的话就多睡一点,晚点我带些水果去看你。」 「好。」 「无聊的时候可以给我发短信,我看到就会马上回你,你在家里就别瞎折腾有的没的了,回来我要检查。」 「好。」 顾姎每説一句,秦穆就静静地应了声好,惹得她莫名又心疼上了,实在乖死了。 「才分开一下,我就老掛念着你。」顾姎甜兮兮地説,「咱俩还没相认之前,你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秦穆安静了几秒,电话里只传来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就是想念你。」他说,「然后抽点烟、早点睡,我就能梦见你。」 顾姎顿时觉得没滋没味,「我还以为你会想着我,做些不可告人的私密行为。」 「有。」秦穆又笑了,低沉的声音混入磁性的喑哑,「总会有生理反应,很难不想你。」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顾姎掐断了电话,耳根子烫得发疼,双手简直无处安放。 这傢伙怎么生了病还能说情话? 第七章 弹痕与烟(04) 后来,老杨很快地给顾姎跟唐良文报了晚自习,一听他们俩有心学习,实在欣慰的不得了,还忍不住多问了顾姎一句,「你想不想回北栋去?」 顾姎笑着说,「老杨,我想给你带到毕业。」 老杨有些错愕,「南栋这里的环境真的不适合念书,虽然咱们班的风气还行,但北栋确实是最合适的好地方。」 「话是这么说没错。」顾姎回答,「可是我临时换一个新环境也不见得是好事,南栋挺舒服的,我也在这儿交了不少朋友,就这样吧。」 老杨微微一笑,「行吧。」 隔壁班的魏深报名晚自习的消息也是震撼了整个南栋,顾姎本就是尖子生,所以参加晚自习并不意外,可魏深完全是实打实的成绩烂,参加晚自习要干什么?睡觉吗? 「我的目标是上个二本学校。」魏深双手插兜,懒洋洋地对着他的班主任道,「你也知道我成绩差,但我这么混下去也不是办法。」 魏深的班主任简直要热泪盈眶,颤巍巍地给他报了晚自习。 下午放学时,顾姎便拎了一袋水果去找秦穆,确认他退烧了才准他上晚自习。 当晚,北栋灯火通明,南栋这儿则是稀稀落落只有几间教室亮着灯,因为南栋参加晚自习的人特别少,顾姎、魏深与唐良文三位新加入的高三生被编排在一块儿,跟其他班级併班。 晚自习开始前,顾姎和秦穆在操场上散步消食,顾姎手里拨着橘子,满手沾着湿漉漉的橘子汁,可顾姎没管,给秦穆塞了几瓣橘子让他吃点水果。 秦穆张唇,低眉顺目地含住她餵过来的橘子,顾姎见他这副模样,没忍住笑瞇瞇地往他脸上吧唧一口,秦穆看了她一眼,问她,「怎么今天这么黏人?」 顾姎眨了眨眼,「我不是一直都挺喜欢黏你的?」 秦穆牵住她的手腕,带她去附近找了洗手台,拧开水龙头,低头替她洗净黏糊糊的双手,「你今天跟平常相较起来不一样,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没有。」 「那你身上的烟味还挺重。」 「……」 顾姎撇了撇嘴,「我抽烟了。」 「为什么?」他问。 「想到你要回美国这件事,感觉有点焦虑。」顾姎面不改色地说了个半真半假的谎,「你想想,我差点儿在那里没了命,那你这趟回去能够全身而退吗?」 「可以。」秦穆顺着她的话回答,「我会毫发无伤的回到你身边,陪你毕业。」 顾姎拧上了水龙头。 「那你需要我吗?」顾姎的声音轻柔,「你需要我陪你一块儿回去吗?」 秦穆看着她许久,才缓声说道,「不用。」 「行。」顾姎弯着眉眼笑了笑,「如果想我了,可以给我发个短信之类的,我会打电话给你,或是咱俩可以视讯通话,我都奉陪。」 秦穆拿手去搓揉她被冷风刮红的脸颊,低声道,「好,有空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 * 接下来几个月,顾姎都在刷题和考试中度过。 老杨提供了不少资源给她,就是希望她不要落后北栋学生们太多,加上秦穆押题精准,每回他説哪些题目会考,哪些题目就会出现在下一次的考试卷上,连无意间受了秦穆恩惠的魏深都难得夸了一句,「这傢伙他妈是学神了吧?」 顾姎朝他招手,「快,给我看看你的作文。」 魏深将考卷扔给她,唐良文特别捧场,赶紧要凑到顾姎身边看,被魏深给拽了回去。 魏深的文笔进步了很多,起码作文没再出现那种“音容宛在”的低级错误,还会恰当地引用名人的名言佳句,整体不算太差。 就是英文不大好,上次还在英文作文里头写了一句“we'rehouse”,把唐良文笑得直抽搐,笑声狂放到隔壁班的老师都忍不住衝过来打他,因为主词应写our,而非we're。 顾姎把魏深的问题与弱点都跟魏祁聊过了,让他们俩假日再好好复习一下,魏祁表示假日会再帮魏深复习,还特别大方地给她打了一笔小钱,算是答谢。 于是顾姎拿了这笔钱请了南栋参加晚自习的高三学生们喝奶茶,鼓舞士气,南栋学生们大声欢呼,嘻嘻哈哈地向北栋大喊“谢祁哥”,震耳欲聋,把魏祁给吼得云里雾里,后来唐良文给他送了热奶茶过来,才知道顾姎拿那笔钱请大家喝茶了。 经歷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考试和期末考,没多久,寒假到了。 秦穆老早就买好了机票,出国当天,顾姎去给他送机时,特别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安全,秦穆免不了有些失笑,执起她的手,忽然在她的无名指间重重一咬,顾姎吃痛,气急败坏地抬手狠狠打他几下,直到秦穆松了嘴,她的指节上便多了一圈深红色的牙印。 「我暂时没能给你承诺,我很抱歉。」秦穆温声道,「等我回来,我就把所有你想知道的真相全数告诉你。」 顾姎瞪他,「那肯定的。」 初期就给他放了那么多信任,不能得知所有的真相的话,她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秦穆又笑了。 「我会全部据实以告。」他説。 第七章 弹痕与烟(05) 顾姎除了刚开始会收到秦穆的短信报平安,后面就很少收到他的讯息了。 她尝试过打电话,但因为两人有时差,加上秦穆似乎特别忙,很多时候完全找不到人。 校医大哥方盛倒是不着急,老劝她别担心,乖乖等他回来就完事,好好准备之后的高考,顾姎没办法,只得再度投入学习,时不时会拉唐良文等人出来唸书。 老白恰巧也准备跟家人去一趟美国,所以没能加入他们的读书小团体。 有时候顾姎失眠特别严重,一闔眼就忍不住在脑里拼命復盘一些科目习题,要不就是起来刷题,她买了几套物理和数学的试卷,一写就是两三小时,陪她视讯挑灯夜战的还有魏祁跟魏深,两人时常半夜斗嘴,要不就是讲题,让顾姎讶异的是,魏深的进步速度太快了,几个科目一下子就赶上了唐良文的程度,除了英文与物理,基本上已经快要稳了。 「睏死老子了,他妈的。」 深夜刷题的魏深一般脾气特别暴躁,话筒里传来他刷刷的写字声,「这是什么垃圾题目,我看这题型出现了五次,可没有一次是出现在模考里头的,傻逼玩意儿,浪费我时间。」 顾姎也很暴躁,「是吧?我特别烦数学,我已经刷题刷得挺烦的了,三角函数斜率法、面积法跟造圆切线法,感觉似乎什么都得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魏祁忍不住直笑,「我天天听你们俩嘮叨,怎么就没人心疼我,操。」 顾姎更暴躁了,「我男朋友经常搞失踪,你们也该体谅我。」 「你们上次视讯通话是什么时候?」魏深问。 「三天前。」 「他看起来是容光焕发还是面色憔悴?」 顾姎想了想,「看起来一般般吧,好像跟他的母亲同住,我们俩视讯时也没特别说什么,单纯是报平安的概念。」 「至少还联络的到。」魏祁説,「深哥曾经给我失踪整整一週,你男朋友比他好多了。」 「我有什么办法?」魏深説,「我妈都进了重症监护室了,能不陪她吗?」 顾姎沉默下来,盯着手里的试卷,突然来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想考美国的大学。」 魏祁有些诧异地说,「你母亲不会同意吧?又要去美国?」 「我跟我妈讨论过了。」顾姎淡淡地道,「她没干涉我的决定。」 她想在秦穆出生的国家唸书,也许这个地方充斥着对秦穆而言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可这里终究是他出生的地方。 既然秦穆已经开始在收尾了,那也代表他已经排除了任何可能危及她性命的危险,所以她去哪儿唸书其实都是一样的。 顾母刚开始听见她仍要去美国唸书的决定,并没有马上答应她,反而是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笑道,「我会尊重你自己选择的人生。」 顾姎原先以为她的母亲是真的放下了心,可有几次她仍是看见母亲发红的眼角,似乎在心里经过了几番挣扎,但就是没有尝试干涉她的决定。 当年父亲成了缉毒的刑警,母亲也不曾提出让他换个岗位的请求,即便后来父亲意外离世,母亲仍然毫无半点埋怨或后悔的想法。 「你跟秦穆那傢伙谈过了吗?」魏深説,「搞不好他不希望你去美国唸书,让你一定要在国内唸大学。」 顾姎笑了一下,「他怎么会。」 * 秦穆在几个月前收到母亲病情恶化的消息。 医生説她的时日不多了,胃癌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加上秦母不愿接受化疗,大概仅剩三个月的寿命。 来到美国后,秦穆看见他的母亲已经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住在一个跟过去相较起来更舒适安静的小房子里,医生跟护士定时过来观察她的病情,得到了最好的医疗照顾。 秦曦见他回来了,撵散在身边围了一圈的护士,等到他们离开了,才在躺椅上坐了下来,还掏出一包烟盒,问他要不要抽。 秦穆面色淡淡地摇了摇头。 秦曦一笑,没在意,自顾自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 此时的秦曦已是形销骨立,连抽口烟都稍嫌费力,却难得耐下心来点烟,放入唇间缓缓吸了一口。 「回来啦。」她说,「有把握吗?」 秦穆低下头,轻声道,「有。」 秦曦笑出声,面色苍白的脸庞满是轻浅的笑意,「不错,机会把握住了,就万无一失了。」 她将枯瘦的背脊靠上躺椅,神情懨懨地盯着手里的烟几秒,然后说道,「你父亲很看好你,你很争气,接下来我的死会带给他更多的愧疚感,你要好好利用。」 说罢,她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吸得发红,好了半天,终于吐出一个浓郁的烟圈。 「说起来我最放不下的是你,听起来很可笑对吧?」他的母亲微微一笑,嶙峋的指节夹着烟头,语速极慢,「幸好你的命比我好。」 秦穆安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秦曦咳嗽了几声,嗓音喑哑,「别走我的老路,秦穆。」 烟灰扑簌簌地落在她的手上,但她恍若未觉,「我在那么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在国外怀了身孕,没有人教我怎么做一位母亲,更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 「无所谓。」秦穆説,「您已经将我扶养长大了。」 秦曦咯咯笑出声,「你是指我在你的胳膊上烫烟疤虐待你的事情呢?还是我把你扔在无人的街道上,让你自己走回家这件事呢?」 秦曦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母亲,扶养秦穆的那些年,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让自己获得解脱,若是秦穆能被她赶走,被他人收养,也好过给一个可怜的妓女养大成人。 秦穆的生父控制欲太强了,在黑白两道都有一定的地位,报警是徒劳无功的,他要她屈服,要她将他视为唯一的依靠,甚至数次强暴她,还眼睁睁地旁观她独自一人怀着身孕艰难求生,然后在她生下秦穆的那一天,温柔地问她认不认命? 她咬牙切齿,説她不认命。 于是那之后,她彻底没了退路,不得不去卖身以求温饱,孩子喝不到奶水也不哭不闹,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她。 好几年过去了,秦穆即便遭受她的冷暴力,抑或是各种为难,仅仅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满怀恐惧,她的家人朋友大多都避她如蛇蝎,在乡下的父母也因为她被强暴的丑闻感到极其羞耻,被村内的人们耻笑,所以彻底和她断绝了关係。只有这个孩子,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被她拋弃了多少次,都会瘸着腿,忍着痛,流着血,一步步回到她身边。 黑发男孩仰起俊秀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带任何情绪,语气却相当温和。 他说,「我是您儿子。」 第八章 血浓于水(01) 秦曦生性叛逆反骨,不甘平凡。 当年她为了自己的未来发展,努力打工挣钱,趁着父母不注意时,暗地里买机票逃离了落后的乡村,独自一人飞去美国唸书,幸运的是,她遇上了好老师,并顺顺利利地毕业了。 只是好景不长,她在准备考研究所时遇上了秦穆的生父,还与他轰轰烈烈地相爱了,直到她发现对方的背景并不如她想像中的正常,是个杀过人且毫无底线的男人,便想着要尽快逃离对方,不料男方比她想像的更疯狂,开始了一系列的报復行为,一寸寸地碾碎她的脊柱骨、她的骄傲,被生活糟蹋得体无完肤。 她在23岁那一年有了身孕。 怀上孩子是迫不得已的结果,她尝试过求救,可求助无门,她的教授恰巧离开美国了,而其他亲友遭到秦穆生父的胁迫,不敢伸出援手,于是她自暴自弃地任由腹中的胎儿逐日成长。 临盆时,她哭得声嘶力竭,手指死死攥紧床边栏杆,指节微微发白,嘴里喃喃念着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毕竟她孤身在外,独自忍受了那么多的屈辱,连父母都不要她了,视她为人生污点,她又有什么资格养育孩子?这孩子生下来能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吗? 秦曦心想,她根本无力去做一个母亲。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 她彷彿从出生以来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错的,性别女,错了,坚持唸书,错了,成绩优异,错了。村里的每个人都对她说,你是女孩子,本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处? 父母从未支持过她的任何决定,就连她被强暴,也都认为那是她不听话的报应,是她不中用招致的后果,她已经不乾净了,还要害得他们被眾人冷嘲热讽。 她的父母嘴里说出的话无比恶毒,听得她心口千疮百孔,心灰意冷。 没有真正被爱过的人,又要怎么去爱自己的孩子。 秦曦在意识模糊之际,听见了婴孩微弱的哭声,像是心怀着对这世间的惴惴不安,正胆怯地寻求母亲的庇护。 她一度感到极其恐慌,绝望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要怎么去爱护这个孩子? 我早该在你出生之前将你彻底扼杀。 那个男人在孩子生下来后,特意前来探望过,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柔声问她认不认命? 什么叫做认命?又为什么要认命? 秦曦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歇斯底里地用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掌心肉,几乎要将他的手刨出血来,对着他一字一句尖锐道,亲爱的,我永远不会对你认命。 你他妈的,你怎么不去死,你究竟凭什么高高在上地问受害者认不认命? 她成功把男人赶了出去,可同时她的情绪和行为过分异常,被医生发觉端倪,诊断出她得了抑鬱症。 秦曦不在乎,长年冷眼旁观孩子的成长,秦穆三岁那一年,她将他拋弃在人满为患的街头上,然后走至角落,看着孩子被人群冲散之后,步伐蹣跚地朝她走来的模样。 她不愿放弃,连着几次带秦穆出门,故意在不同的街道上与他走散,并一次次地告诉他,向前走,别回头、向前走,别回头。 然后,秦穆回过头,往回走,仰着头捉住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唤她一声“妈妈”。 她再次失败,只能开始冷暴力自己的孩子,尝试逼迫孩子讨厌她,对她心怀恐惧也挺好,可这孩子就是没有离开过她,甚至数次在她意图自杀时阻止了她。 后来,秦穆慢慢地长成一个英俊成熟的少年,经常带着满身伤回来,秦曦知道,他身上那些被施暴的痕跡全部来自那个男人的私生子们。 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挣扎? 哦,她身为一个母亲,也从未教过他如何反抗。 某一天,秦穆开始出现了变化,身上不再有半点狰狞的伤口,浑身上下也多了几分蓬勃生息。 几个月后,他带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回来,跟她说,这是他喜欢的姑娘。 然而没多久,那个名叫顾姎的姑娘发生了意外,重伤住院,她的儿子在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阴鬱寡言的少年,直到顾姎的母亲出现,见了秦穆一面,也私下见她一面,来了场母亲与母亲之间的促膝长谈。 那时,秦曦突然就懂了为何顾姎能够一下子俘获了秦穆的心。 「我会帮你。」她对秦穆説,「就当是我在死前为自己攒些功德吧。」 秦曦将一张医院开出的证明递给他。 她罹患胃癌,目前已是癌症第四期。 * 秦曦想要死得足够体面,秦穆的生父没有反对,似乎这阵子被她温顺柔情的一面给取悦了,一心想要弥补她,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生与护士,并向她承诺,会继续好好栽培他们的儿子。 「栽培?」秦曦微笑,「这是你本该做的,更是你这个做爸爸的责任,你若是让他过得不好,我会拽着你下地狱。」 秦穆的父亲对于这种话无比受用,笑着亲了亲她的手指,告诉她自己打算安排秦穆去管理公司,将他当成下一任继承人培养,不会教他受半点委屈。 「那你那些私生子呢?」秦曦问他。 「任凭秦穆处置。」男人笑道,「如果他们足够争气,这一年怎会被秦穆打击得再起不能?一个被他送进监狱了,一个变成了植物人,这样的好苗子,我不可能放弃。」 秦穆的生父对秦穆格外满意,他没有想到当年瘦弱无能的少年竟能一下子成长到如今的模样,确实值得栽培。 这一个月下来,秦穆看着母亲的身体状态越来越虚弱,问她之后想要什么样的安排,他的母亲想了想,「海葬吧,我不想葬在自己的故乡,也不想葬在美国,还不如将我的骨灰撒入大海。」 秦穆点头。 秦曦这一生太多舛,前半生都在跟自己的命运拼死搏斗、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能走得乾乾净净,自然是不想死在这片土地上,连一抔黄土都嫌晦气。 在断气之前,她躺在病床上,呼息逐渐困难,却硬是衝着秦穆道,「别烦我,你走吧。」 秦穆安静地与她对视半晌,敛下眉目,缓慢地站起身,转头离去。 秦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 我的孩子,向前走,别回头。 来生最好别做母子,更别再相见。 第八章 血浓于水(02) 秦穆回来的时间比顾姎预估的还要晚,好歹是在三月底前回校上课,也赶上了高考前的体检。 这期间顾姎偶尔会跟秦穆视讯通话,但频率不高,直到三月初的某天半夜,秦穆突然打了通电话给她,恰巧顾姎正在刷题,见到秦穆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接了。 「我还没睡,正在刷题呢。」顾姎首先开了口,笑道,「怎么啦?难得这个时间找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穆仍然没有说话,良久,他才缓缓道,「我母亲去世了。」 顾姎怔了一下。 「这一个月里,我陪着她说了很多话。」秦穆説,「有时候她动不动会咳血,也有嗜睡乏力的症状,所以经常谈话到一半就昏睡了过去,幸运的是,她面对死亡的态度非常平静。」 「我按她所希望的,将她的骨灰撒入大海,放她自由。」 「我跟她过去没什么照片,她留给我的东西也不多,所以我仅仅是收拾了一下,就将整间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以前经常有轻生的念头,直到去年,她彻底没有了自杀的想法,开始打扮自己,亲近我的亲生父亲。」 「我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怨恨过她,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原谅她了。」 秦穆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一段记忆,顾姎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直到电话另一头的青年不说话了,话筒仅有轻浅的呼息声,顾姎才轻声道,「你好点了吗?」 「也许。」秦穆简短道,「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在母亲断气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种自己已是彻底孤身一人的认知与失足感,心底空落落的,所以才会给顾姎拨了这通电话。 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只剩顾姎了。 然后,他听见顾姎肯定道,「你想我了。」 秦穆闭上眼,承认了,「是,非常想。」 「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顾姎说,「有机会跟我聊聊你母亲的故事吧,虽然我见不到她了,但我也想瞭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好。」秦穆说道。 「还有一件事。」 顾姎单手支着手机,将声音放软,以近乎耳语的音量对他说,「你不是孤身一人的,因为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逆着光去拥抱你。」 秦穆闻言,敛着眉眼,忽地笑了笑。 「你要不来爱我吧,顾姎。」他说。 毕竟你是我穷极一生、费尽心思都想追寻的阳光。 * 秦穆回来后,顾姎并没有急着要他兑现告知真相的承诺,既然已经进入了学习状态,她也不愿再打乱自己的节奏,满脑子只有好好学习四个大字。 这几个月的考试频率极高,不过顾姎的模考成绩是不错的,成绩稳定上升,魏深的成绩就比较状态不稳,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只差没心态爆炸。 于是在顾姎的拜託下,秦穆稍微帮忙指点了一下魏深的课业,果然学神一出手,魏深就稳了,效果比魏祁嘮嘮叨叨讲了一晚上的题目效果还好,这可把魏祁气得不轻。 高考前要拍摄毕业照,当天南栋的高三生难得都穿得人模狗样的,端端正正地跟自己班主任合照。 当摄影师给南栋的高三生们集体大合照时,突然有人起鬨,「姎姐应该站在咱们前面啊!我们南栋里将学霸与校霸的位置全佔尽的女人!」 「对对对,他妈的我上次就被咱们姎姐暴打江芒的样子彻底圈粉了,姎姐快过去站好!」 「我也是路转粉,姎姐牛逼,爱了爱了!」 「会不会说话,咱们姎姐还是南栋第一美人,盛世美顏。」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你这狗腿子!」 大伙儿们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笑闹起来,摄影师被他们乐融融的氛围感染,笑着说,「行行行,顾同学请站到中间来。」 顾姎笑了笑,跟前排最中间的学生换了位置。 原以为拍完南栋这里的毕业照就完事了,没想到摄影师又说,「对了,你们这儿有没有班对或是比较出名的情侣组?不考虑拍照留念吗?至少也是青春的回忆啊。」 南栋学生们又大笑起来。 「咱们校内有两对出了名的情侣啊!」 「魏祁魏深跟秦穆顾姎,这两对南北栋cp老子他妈嗑生嗑死!」 「这两对开始交往时都轰轰烈烈的,现在都已经老夫老妻了。」 「草!摄影师大哥今天中午便当应该加鸡腿,请您帮他们拍照!」 「够了,吵什么。」魏深出了声,脸上却堆满笑,「行啊,我找我男朋友来。」 顾姎也笑着说,「我也让秦穆过来,拍照留念挺好。」 有些人可能会忌讳拍情侣毕业照,可他们不会。 无论结果是什么,至少都是值得留存的回忆,即便多年之后想起这段记忆也会胸口熨烫起来,满心欢喜。 秦穆跟魏祁来得很快,都是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衬得身材个高腿长,在摄影师的指示下,四人一块儿拍了照,刚好这四人都特别上相,也认识彼此,笑起来时怎么拍都好看,摄影师没忍住多拍了几张。 拍完毕业照后,学生们又回到教室温书去,高考即将在六月举行,已经剩没多少时间了。 南栋学生们大多不怎么唸书,不过他们知道顾姎与魏深等人正在准备高考,下了课在外头走廊间聊时会压低音量,尽可能不去打扰高三生们复习。 而这些日子也极少再出现南北栋斗殴争执的情况了,顾姎几乎没怎么费心出去修理别人,成天沉溺于各种试卷习题不可自拔,有时候秦穆一抽空就会过来找顾姎,给她捋顺解题思路,受益的还有坐在顾姎旁边的唐良文,他的成绩在秦穆的点拨下进步很快,原本被魏深反超的他垂头丧气了好几天,现在终于调整好了心态,重新出发。 为了给高三生们打气,老杨时常卯足了劲给他们精神喊话,见学生们萎靡不振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班上目前分成两大派,一派用功温书,另一派发呆放空,这年纪总有学生还未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非要有人在后面为他们提心吊胆才行。 青春有谁能不迷茫,除了某些早熟的、老早就为自己规划未来的学生以外,大多数还在摇摇摆摆载浮载沉,可成长的道路终归要由自己选择,因为没有人能永远陪伴在他们的身边,替着他们殫精竭虑地做决定,再怎么崎嶇、再怎么孤独无助,这条路也只有自己才能走下去。 很快地,五月的尾巴悄然飞逝,六月到了。 第八章 血浓于水(03) 高考当天,考场外面人头攒动,挤满了考生的家长们和记者们,所有人屏息等待第一个衝出考场的学生。 第一个走出考场的男学生单手拎着包,耷拉着眼皮身姿散漫地出了考场,长相挺英气,记者们纷纷围堵上前,兴冲冲问他觉得自己考得如何?是否有足够的把握? 男学生掠了记者们一眼,笑道,「还行吧,不过你们要採访也不该採访我啊,我考试不行但打架贼6。」 记者们发出一阵笑声,非常乾脆地放过了他,继续蹲点等待下一个走出考场的人。 接下来走出考场的是一对男女,两人都是格外英俊漂亮的长相,姿态亲密,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情侣。 记者们赶紧上前问了一样的问题,年轻的女学生瞟了身边的黑发青年一眼,「咱们嘉南一中的学霸就是这位了,秦学霸,你觉得自己考得如何?」 「挺好,都不是太难。」男学生眉眼舒展,声音磁性,「反正我会跟你读同间大学。」 记者们一阵牙酸,来了,小年轻们恋爱的酸臭味都薰脸上来了。 当晚,顾姎与魏深、魏祁、老白还有唐良文等人相约去球场打球,中途还加入了几个跟魏祁也玩得不错的北栋学生,他们分成两组进行友谊赛,一行人打得酣畅淋漓,非常尽兴。 中间唐良文脚腕扭了一下,顾姎扬声喊了坐在一旁的秦穆上场替补,声音甜滋滋的。秦穆看了她一眼,抬手脱下外套,直接上场。 秦穆一上场,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逆转了。 北栋学生们一阵哀嚎,原本以为秦穆平时是个压根不会运动的文弱书生,结果这学霸居然连打球都是这么强悍,套路多又压迫感极重,手脚动作协调,跟其他队友也配合特别默契,这算什么? 「秦穆你这个叛徒!」满头大汗的徐哲崩溃极了,「平时都深藏不露的吗?!」 受伤坐板凳的唐良文发出猖狂的笑声。 魏祁避开徐哲夺球的动作,传球给顾姎,顾姎带球,在北栋学生面前做了个假动作给自己争取时间,同时眼神馀光瞥见秦穆的定位,果断传球过去。 秦穆接球,姿势稳定又精准地一跃而起,投篮得分。 魏深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哟,咱们秦学霸真厉害。」 北栋学生们没好气道,「他是咱们北栋人!谁跟你咱们!」 魏深耸了耸肩,「我以为他入赘咱们南栋很久了。」 老白没忍住捧腹大笑。 打完球后,秦穆送顾姎回家,两人还去了一趟附近的小吃街,顾姎买了两杯姜汁撞奶,一路上跟秦穆说说笑笑的,直到秦穆将她送到家门前,顾姎才笑瞇瞇地跟他挥手道别。 「明天毕业典礼时你会上台致词吧?」顾姎説,「记得打扮得帅一点。」 秦穆失笑道,「好,明天见。」 顾姎原本打算进门,却止住动作,想了想后,她跑上去搂住秦穆的脖颈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拋下一句“你今天打球的模样迷死我了,给你的奖励”后,也不等他反应,扭头就鑚进了家门。 老早就想亲他了,憋了一路差点憋死她。 顾姎偷笑了一下,正准备回房间时,看见母亲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 那副架势看起来似乎已经等了她一阵子了。 「妈。」顾姎唤了一声,「你在等我回家吗?」 「是,等你半小时了。」顾母对她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你坐过来,陪我聊聊。」 顾姎依言坐了过去,顾母抬手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温声说道,「感觉我的闺女长得真快,准备要唸大学了。」 顾姎眨了眨眼,「妈妈今天好像特别感慨。」 「那当然。」顾母説,「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没让你嫁,我看你是恨不得在秦穆那边留宿。」 顾姎被逗得哈哈大笑,「才没有,我睏死了,今晚得自己一个人睡。」 「哦,所以之前不睏的时候在他那儿留宿过几次。」 顾母凉颼颼地说,一言两语便轻易地套出了话来,顾姎实在无力招架,双手投降,「行行行,我承认我在他那边留宿过,不过我们俩是清清白白的,盖棉被纯聊天。」 顾母笑了笑,没再追问,反而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一枚u盘轻轻放在她的掌心上。 顾姎愣了一下。 「这是当初存放在你手机里的资料,我把重要资料以及你社交圈的朋友资讯全都备份存档在里头了。」 顾母垂下眼帘,语气淡淡道,「你手机里头的东西全是我销毁的,跟秦穆无关,而你先前想知道的真相也是我要求他不可以告诉你的,除非他成功排除危险,我才会允许他告诉你所有的真相。既然现在已经收尾的差不多了,我们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顾姎攥紧手里的u盘,沉默了几秒,又问,「这就是秦穆一直没法告诉我真相的原因之一?」 「是的,我不让他说,他同样怕你再度捲入危险,所以同意了。」顾母说道,「当初我接到你受重伤的消息,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就见到了坐在手术室外头的秦穆,而在你还未醒来之前,我也见过了他的母亲。」 顾姎听到这里,什么都想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母亲就已跟秦穆达成共识,要求秦穆彻底排除那些可能会再次危及她性命的可能性,并优先让秦穆安插一个有辅助作用的校医进来,这样一来,他们随时能够通风报信、保证她的安全。 随后,秦穆转入学校就近保护,后来他们俩开始了试用期,应该也是母亲默许的。 顾母捏了捏她的手,缓缓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于我跟秦穆的头一次初见的对话,以及我当初和他母亲的交谈内容,这些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第八章 血浓于水(04) 罗艺耘初见秦穆时,对他的第一印象平平淡淡,更没有因为女儿仍在手术室抢救而强行迁怒至他的身上。 见到秦穆的那一瞬间,她仅仅是展现基本的礼貌,淡淡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问他是不是顾姎的男朋友。 年纪尚轻的黑发少年说了声是。 她笑了一下,单刀直入,「兇手是谁?能将对方绳之以法吗?」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维持头脑冷静,一昧的怪罪与情绪失控是反而会失了效率,所以她选择直接打开天窗説亮话,更不给秦穆半点过度沉溺于负面情绪的机会。 罗艺耘看人的眼光毒辣,知道眼前的少年并非是省油的灯,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磨礪,不用几年便能迅速成长到一个更高的阶层,本身也具有被投资的价值。 秦穆怔了几秒,随后道,「兇手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可以将对方绳之以法,但是需要时间。」 「多久?」 「两年。」 「这么肯定吗?」 「只要有额外的资金和帮助,两年以内便能成。」 还懂得跟她谈判了。罗艺耘在心里想着,自家闺女确实眼光不错。 「资金我可以提供,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罗艺耘説道,「我也有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你未来所需的一切,我都能尽可能给予帮助。」 之后他们达成协议,未来她会提供所有金钱上的帮助,协助他将罪魁祸首送入监狱是首要目的,只是在这之前需要保证顾姎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她会先备份顾姎手机里头的资料后再进行销毁,不让顾姎再与这些事扯上半点关係,后面她会安排秦穆转入学校,就近保护她的安全,清除那些可能被派来监视顾姎的眼线。 至于辅助的角色,他们选择利用秦穆母亲的人脉,秦穆告诉罗艺耘,他母亲的经济系教授方屿有个医学系的儿子方盛值得信任,经常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帮助他们母子俩,对方能做到随时协助秦穆和罗艺耘的动作,即便秦穆中途需回美国一趟,他仍能代替秦穆继续观察那些眼线的动静。 只是目前为止,这个计画还有不够周密的地方,要扳倒秦穆父亲的那些私生子的话,恐怕需要秦穆的母亲出手协助,因为秦穆的生父仍旧对秦母执念颇深,若要让秦穆入了他的眼,顺利得到重视,那秦母必定要做出一些表态。 于是,罗艺耘直接找上了秦穆的母亲。 秦穆和他母亲的住处是在市区中一间公寓里头,条件不是太好,里头的住户大多素质极差,有輟学的青少年,有家暴妻子的男人,也有成天买醉的酒鬼。当罗艺耘踩着高跟鞋踏上阶梯时,依稀能听见盘子破碎的声响,以及属于女人的啜泣声。 罗艺耘敲响了秦家大门,一个面容削瘦的女人给她开了门,对方见到她时还愣了一下,下意识要关上大门,罗艺耘冷笑,抬起腿,高跟鞋直接挤入门缝,阻止了女人关门的动作。 「秦曦,你出息了。」罗艺耘说着,对她扬了扬下巴,「开门,让我进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秦曦冷冰冰地说,「咱俩以前虽然读同一个初中,可都断了联系二十几年了,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特意去调查我?」 罗艺耘笑了一下,「你儿子给我的地址,以及我也请了私家侦探调查了你这些年所经歷的事情。」 秦曦没说话,给她开了门。 罗艺耘随着她进了客厅,发现地上撒了一地的安眠药片,开口道,「看来我破坏了你的好事,想寻死?」 「没有。」秦曦冷淡道,「最近睡不好才买的,结果吞了一片就吐了,药罐也撒了,还没来得及整理,你就出现了。」 「毕竟你儿子现在喜欢我闺女,我当然要找你聊聊。」罗艺耘説。 秦曦低咒一声,「我就寻思那个小姑娘眉眼跟那个初中时期老抢我第一名奖学金的女学生长得像极了,如果不是她嘴甜,我压根不会让她进门。」 罗艺耘弯了弯眸,「你现在怒气冲冲的样子有生息多了。」 秦曦不耐烦地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后,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找我有事?」 「有。」罗艺耘慢慢地道,「这些年你过得挺辛苦的,对于这件事我感到非常遗憾。」 秦曦神情讥讽地眯了眯眼。 她在唸初中时本就与罗艺耘相当不对付,两人是考场上的竞争对手,只是罗艺耘能力比她好,成绩比她优秀,家世背景更好,没多久,她便转学到大都市的名校去了。 不可否认,秦曦不喜欢罗艺耘,虽然时间冲淡了当年的厌恶感,可再次见到她的当下,秦曦免不了心中產生一股悲哀。 罗艺耘依旧漂亮,一身简洁俐落的黑色套装,浑身气质极好,她永远挺直腰桿,自信从容,反观秦曦自己,曾经美丽的皮囊逐日破败腐朽,被命运折磨,连带她曾经骄傲的一切都被毁得一塌糊涂。 「遗憾又如何?」秦曦吸了一口烟,声音喑哑,「我也不是没有挣扎过。」 罗艺耘冷不防道,「那如果我给你机会再放手一搏呢?」 秦曦抿着烟,喉间发出破碎的笑声。 她扔给罗艺耘一张医院开出的证明,医生在上头明晃晃写了一段话,说明患者目前已经是胃癌第四期。 「我要死了,要怎么放手一搏?」秦曦説。 罗艺耘盯着那行字,语气淡淡道,「那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死亡化成武器?」 秦曦怔了怔。 「强暴你的男人对你心存执念多年,你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病情当筹码去获取那男人的帮助与怜爱,让秦穆得到他应得的资源,甚至是栽培,之后他就有那个能力在一两年内彻底扳倒自己的生父。」罗艺耘抬眸扫了她一眼,笑了,「既然左右都是噁心,左右都是死,那不如拿自己的命给自己的儿子铺路,你敢不敢赌?」 秦穆的手指捻着烟头,陷入沉思。 半晌,她缓缓道,「罗艺耘,你把我当棋子,还是烈士性质的那种,为了女儿的安全,连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命都不放过。」 罗艺耘説,「是。」 秦曦吐了一口烟,拖长着语调道,「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这辈子还没当过烈士。」 秦曦想,她被命运操纵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人给她一个机会,以燃尽生命的方式帮助亲生儿子完成一场盛大精密的报復,这有何不可。 况且,她从来就没有认命过。 她掸了掸烟灰,又道,「行吧,秦穆生父那边我会处理,如果秦穆够争气的话——」 秦曦捻熄烟头,笑得咬牙切齿。 「我会在地狱里等他。」 第八章 血浓于水(05) 罗艺耘自认自己从小到大是一个行事果决且雷厉风行的人。 嫁给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刑警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力排眾议,推掉家里安排给她的相亲,毅然成为了顾太太,而她的丈夫也没有辜负她对婚姻的期待,给予她美好的婚姻生活,她的母亲见她过得滋润,便没再反对他们俩的结合。 没几年,罗艺耘怀孕了,怀着孩子的那段期间特别辛苦,她是会孕吐的体质,吃什么吐什么,可又偏好吃酸食,所有人都以为她怀的是个男孩儿,只有她丈夫一脸鬱鬱寡欢,説想要养个闺女,惹得她哭笑不得。 怀孕第四个月时,孕检结果表示她怀的是个闺女,这消息可把顾先生高兴坏了,当晚回家拎了不少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偶回来,可实在买得太多了,被她拎着耳朵一阵教训。 临盆当晚,罗艺耘气定神间,她丈夫则是陷入了焦虑状态,总要出去吹个风冷静一下,但又不敢离开她太久,不过没一会儿,罗艺耘准备生了,疼得冷汗直冒,却还要抓着丈夫的手,挠得顾先生的手臂都是指甲的抓痕,男人半句话也没説,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断轻声重复,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分娩的过程很顺利,顾先生旁观着新生命诞生的全程,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小闺女出生时眼眶都红通通的,搂着她温声说道,姎姎很漂亮,长得像你比较多。 罗艺耘没好气地想,这孩子五官都还没长开,哪里看得出来像谁呢。 结果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所有人都说孩子确实长得像母亲更多,那双桃花眼笑得眉眼弯弯时看着特别讨喜,脸颊还有两个小梨窝,顾先生每回逗闺女玩儿时会故意去戳她的小梨窝,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姎姎开始上幼儿园那一天,是由顾先生亲自送她去的,小姑娘不肯放爸爸离开,玩积木时还伸出小手攥紧他的手指,打死不愿松手,顾先生只能趁着她不注意赶紧转身就走,后来罗艺耘得知这件事,又是一阵笑,因为她知道自家丈夫其实也捨不得离开。 可有句话说的好,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独父母的爱是为了别离。女儿终究要学会独立,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的庇护,他们不可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姎姎成长得很快,自己提出了去武术馆上课的请求,説看到学校里有小朋友被欺负,想要成为能够打击坏人的美少女,她的父亲很高兴,隔天立马带着孩子去武术馆,这一学就是三年的时间,偶尔顾先生还会出手指点几句矫正她的姿势,陪同她进行切磋,父女俩感情极好,罗艺耘看着他们的互动,心尖儿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顾姎九岁那一年,罗艺耘接到了自己的丈夫在缉毒行动中牺牲的消息。 她的丈夫死前给她发了一些怪异的暗号,罗艺耘知道这可能是他们警局破案的关键,冷静地提供出丈夫死前传给她的线索,帮助刑警们一举抓获所有犯人。 只可惜,顾先生死去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很简短,除了线索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告白,没有道别,不含半点私人的情感。 丈夫的搭档在丧礼当天给她递来一封信,那是丈夫老早就准备好的遗书,里头装着一摞纸,她打开一看,上头写着他们从相识恋爱到结婚生子的过往。 “致吾妻。” 开头三个字,罗艺耘就红了眼眶。 顾姎的父亲不大会写情书,更别説是遗书,他不善言辞,所以他以纪录生活的方式告诉她,他有多深爱她。 “还记得你生姎姎时,疼得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我便一句句地哄着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可这一次我恐怕要食言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离开了,接下来人生这条道路你得自己走下去,让你独自一人扶养我们的女儿,我很抱歉,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位勇敢的母亲,即便我死了,你也能代替我,牵引着姎姎走上更好的道路,护着她长大成人。 我实在不善于説情话,可我发觉一个事实,我的生活,我的爱情,我的习惯,全是你赠予我最好的礼物,这一生能够遇上你,我何其有幸。” 结尾最后一段话是男人温驯恳切的话语,他的笔跡苍劲有力,并在最后写上了两个字,顾简。 在那之后,罗艺耘这些年来将顾姎视为她生命中的唯一,所以在得知顾姎出事时,她第一时间想的是该如何让兇手付出代价。 为母则强,她会不惜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女儿,当秦曦对她説,她为了女儿的安全,连将死之人都不肯放过时,罗艺耘便想,她确实将秦曦当成了一颗棋子。 秦穆在放寒假之前去校长室找她,提了自己要回美国陪伴母亲的事情,罗艺耘怔了片刻,才道,「替我向她道谢。」 年少时期的争锋相对,最终要以秦曦的死亡画下结局,固然可惜。 秦曦到底还是爱她儿子的,否则怎能如此乾脆地答应了她的提议,成为这场博弈中的一颗棋子。 她以燃烧生命的形式,在油尽灯枯之前给了秦穆最后的亲情。 * 隔日,毕业典礼时,秦穆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词,在致词完毕后,台下一片雀跃热情的欢呼声,徐哲不知哪根筋不对,还起身大喊,「秦学霸!我先预测一下咱们今年的高考状元就是你啦!提前祝贺!」 顾姎也笑嘻嘻喊道,「秦学霸!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嘉南的神话!嘉南有你了不起!」 全场笑声不断,站在台上的秦穆也笑了笑,说道,「行,我争取拿个状元为嘉南争光。」 当晚,顾姎拉着秦穆约了几个熟识的朋友一起去吃海底捞,其中包括魏深、魏祁、唐良文、老白、方子薏跟几名小弟,魏祁还招呼了一起打过篮球的那几个北栋学生们,几人整得像新年围炉一样吃火锅,而唐良文特别皮,找了个机会离开座位,悄悄告诉一个服务员今日有个寿星生日,希望他们帮忙庆生。 服务员问是谁,唐良文指了指老白,服务员点头,一脸高深莫测。 只要是知道海底捞的,都知道一个道理。 千万别让服务员知道谁是寿星。 不一会儿,他们这几桌围上一大票服务员,服务员们头带花哨的礼帽,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嘴里高声齐唱着走调的生日快乐歌,深情款款地朝向一脸懵逼的老白举起手中的迷你灯牌,上头写着明晃晃的“高富帅男神生日快乐”几个大字,骚得要命,彷彿巴不得让整个餐厅都知道他们这儿出了个可怜的寿星受害者。 老白满脸震惊,欲説还休,却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唱歌。 负责领头的服务员小姐姐温柔地説,「寿星的好朋友非常有心,请我们为你庆祝生日,这个小蛋糕是为你准备的。」 另一个服务员马上捧着小蛋糕放到老白桌前。 所有人笑得昏天暗地,他们都知道今天不是老白的生日,单纯是整蛊游戏,老白红了红脸,又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只能小小声说了句谢谢。 服务员小姐姐非常热心,还给他颁发一个好宝宝奖状,高声朗读奖状里头的内容,老白听着差点没晕过去。 他好歹是个不良少年,颁发好宝宝奖状简直杀人诛心! 好不容易捱过了服务员们的庆生环节,老白勾住唐良文的肩膀,笑得阴惻惻,「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走,我们去厕所聊聊。」 唐良文惊恐道,「白爹,看在我高考压力大的份上别打我!」 徐哲差点笑到把正在录影的手机掉进汤水沸腾的菌锅,眼泪都笑出来了。 聚餐完后,所有人准备离开了,方子薏临走前依依不捨地抱了抱顾姎,小声说道,「姎姐,有空再一起吃饭呀。」 顾姎笑着説好。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毕业了,即将跟这群朋友分道扬鑣,也许未来有空才能相约出来聚一聚,又或是关係淡了断了联系,可人生便是如此,分分合合,人生列车里总有形形色色的乘客上车,又会在某个应该离开的时候下车。 顾姎伸手挽住了秦穆的臂弯,秦穆低头看她,温声道,「怎么了?」 顾姎仰头衝着他一笑,「没事,只是忽然想提醒你,该跟我聊聊你的过去啦。」 第九章 雪莱哲学(01) 顾姎去了秦穆的住处过夜,两人打算先去洗个澡,因为身上都沾染了火锅的味道,不洗澡浑身难受。 顾姎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因为现在夜深了,她将音量调得极低,屈起双腿放空思绪,想着待会要迎接的真相。 待秦穆洗了澡出来时,他手上拿着一本相簿,递到她手里,顾姎当即就翻开相簿,看见了好几张她跟秦穆的合照。 有些照片她在母亲给她的u盘里见过,有些没有,看得出秦穆也暗地里保存了不少照片,有几张还是趁她熟睡时偷拍的。顾姎忍不住抿着嘴窃笑起来,抬头质问他,「你偷拍我?」 秦穆坐在她身旁,轻声笑了一下,「没忍住。」 顾姎耸了耸肩,「随便你拍,反正我长得挺好看。」 这本相簿应该老早就被秦穆藏起来了,她之前搜查他房间时压根没见过,可能是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想要探究真相的心思。 「初次见面时,我们的相遇并不浪漫。」秦穆说,「我长年以来被父亲的私生子们施暴欺辱,也没有反抗的心思。有一天,他们做得过火了,你却在那个时候出现了,走到我身旁,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顾姎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的梦境。 当时梦里的她跟秦穆说,破窗效应与他本人的情况挺像的,因为秦穆不挣扎不反抗的行为纵容了他人作恶的行径,总有一天会毁了他自己。 「改变我的人是你,接受我所有不堪与阴暗的人也是你。」秦穆说着,深沉黝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之前我撒谎了,是你先追求的我,因为当年我们俩确定关係前,我始终没有轻易接受你的追求,毕竟我不认为自己有值得被爱的价值。」 于是,顾姎用行动告诉他,她想爱他,想吻他,还要撩拨他。 她去逛商场时,将他扯入了试衣间,攀上他的脖颈,姿态亲暱地与他接吻,光裸细长的腿侧轻蹭他的脛骨,眉眼弯弯地问他想不想得到她。 他何尝不想。 一次次的撩拨,一次次的亲吻,她最终成功在他的心里扎深了根,梦里梦外都是她的身影,欲望逐日蓬勃,也成了他的心魔。 他们头一次发生关係时,他喜欢的姑娘满眼狡黠曖昧的笑意,精渍斑斑的双腿缠紧了他的腰,软软糯糯道,都得到我了,你得承认自己栽了。 秦穆一时没有答应,顾姎也没有逼他表态,直到情人节那一天,她喝醉了酒,被他一路背着回家,然后她凑在他耳边,柔声唸出一首情诗。 “andthesunlightclaspstheearth,andthemoonbeamskissthesea;whatareallthesekissingsworth,ifthoukissnotme?”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温柔地亲吻海洋。 但若是你不肯吻我,这般柔情又有何意义? 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惊心动魄,又有什么在心口上鍥而不捨地骚动? 当晚,他踏入她的住处,将她抵在墙上发了疯似的亲吻她。 你得爱我,你得爱我。他像是被巨浪淹没的落难旅人,在灭顶之际牢牢抓紧了浮木,贴住她的嘴唇喘着息喃喃自语,手指箍紧了顾姎的细腰,在她的肌肤上落下些许深红的指痕。 她泪珠子掉得厉害,浑身打颤,将脸埋入他的颈项,身下含着他滚烫的欲望,长腿也被折到了最深,被动承受他的反扑与攒积已久的渴望。 经过这晚后,他们像正常的情侣一样约会、相处,甚至同居,几乎没怎么有过争执的情况,可在某一天,顾姎发现了其中一个曾经对秦穆施暴的哥哥行踪诡异,目击到了对方与他人进行毒品交易的现场,并且拍照存证下来。 秦穆不知道这件事,恰逢顾姎刚从语言学校毕业,他订了餐厅要给她庆祝,还发了消息让她忙完就过来。 那一晚下着大雪,他独自一人在餐厅等了近乎半小时,随后发觉不对劲,赶回了两人同住的公寓,最终在楼梯间发现了顾姎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那种世界濒临崩塌的感受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伸手尝试触碰她的脸,可她的肌肤冰冷,彷若没了呼息,连带血液都没有半点温度。 救护人员来得极快,将她送入手术室后,他坐在外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他的哥哥抽筋剥皮,正在医院里实习的方盛特地来看他,被他一身血的模样给吓住了,赶紧拿了些换洗衣物让他换上。 顾姎的母亲在十几个小时后也赶到了医院,与他讨论对策,她的母亲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一下子就摸清了状况,也愿意出手协助他。 「你得误导她,她这人特别执拗,想不通的事情肯定会想尽办法找出答案来,若是你还想护着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短发的中年女人站在病房外头,双手负在身后,语气冷淡地对他说道。顾母的面部轮廓与顾姎有几分相似,尤其她偏着脸看他时,秦穆总会不由自主想起顾姎逆着阳光回眸看他的模样。 「好。」 秦穆答应了。 顾姎醒来之后,坐在病床上发呆了一整天,因为头部受到极大的衝击,暂时没法想起任何事,连带他们所有相处的过往都记不得了。 他安静地站在病房外看着她许久,等到顾姎睡着了,才推开门走了进去,俯下身去亲吻她的眼瞼,低声告别。 顾姎被顾母带回国休养的那一天,他开始进行了一连串的训练,学习以色列近身格斗术,在短短半年内学到可在实战中做出精湛搏击的程度,他的母亲也主动接近了他的生父,获取对方的怜爱与同情,他从而获得更多的资源,搬入大宅接受栽培,也开始了争夺继承权的内斗。 父亲没有娶妻,总共有四个私生子,秦穆在两个月内将其中一个曾经欺辱过他的哥哥逼至绝路,并在半路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另一个进行贩毒生意的哥哥性子狡猾,得知顾姎依然活着后,派人收买了嘉南一中附近的混混与黑帮作为眼线,待时机成熟之时要将顾姎杀了,于是秦穆向父亲提出了去嘉南一中唸书的要求。 他的父亲欣然答应,私生子们内斗得越激烈,他越是期待最后的结果,这就如同养蛊,最毒的蛊才有资格继承家產。 秦穆转入嘉南一中的那几个月里扫除了不少哥哥的眼线,偶尔来回奔波回美国协助父亲管理公司,目前他是所有私生子中最优秀的,另一个私生子原先也有争夺家產的野心,只是见到他的手段凌厉,再也没了夺权的心思。 这使得那位贩毒的哥哥心怀妒忌,于是在他准备离开美国当晚,派了杀手埋伏他。 秦穆后背中弹,可他活了下来,甚至反杀了杀手,他的生父对此讚不绝口,还出手替他收拾残局。 回到嘉南一中上课时,他因为伤口裂开发起了高烧,不得不走一趟医务室找方盛给他重新包扎伤口,也再次面对面遇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顾姎。 「需要帮忙吗?」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问话,他抬眸望向她,她则衝着他弯着眉眼笑了笑,笑意温和。 他不由得想起两人一起看过一部名叫《洛丽塔》的电影,当时顾姎忽然兴起,笑嘻嘻地让他对她唸出一段电影台词。 lightofmylife,fireofmyloins,mysin,mysoul. 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一种久违的温柔生息在胸口无声颤动起来。 你是我此生的欲求,更是我此生无尽的盼望。 第九章 雪莱哲学(02)【车】 秦穆告诉了顾姎关于两人相识到交往的过程,以及他过往那些不堪的童年回忆。 顾姎免不了心想,当初的自己确实眼光挺好,一下子就抓牢了这么深情的秦学霸,竟能为了她做出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听到他后背中弹还反杀了杀手的行为,她忍不住伸手去搂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道,「你上回发烧生病时,我给你擦了身,也发现你背后有几处弹痕。」 秦穆以指节轻轻蹭过她的眉梢,淡道,「我有猜到你是那时候发现的,不过迟早会让你知道所有的真相,所以我就没有主动说明了。」 「那烟疤呢?」顾姎问,「你説自己小时候曾被母亲在胳膊上烫烟疤,不过我好像没看到什么痕跡。」 「她没有烫得太深,碰一下就马上抽手了,还给我上了药,所以没有留什么疤。」他说。 顾姎咬了咬嘴唇,突然仰起头,亲吻他清瘦的下頜。 秦穆低下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有点心疼我们家秦学霸。」顾姎叹息了一声,「好想穿越过去,宠一宠还是个小孩子的秦先生。」 秦穆闷笑出声,胸膛微微震动起来,好了半天,他才轻声问道,「说起来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总能不顾一切地来亲近我?即便是失忆了,觉得我实在可疑,但是你为何还是决定要与我交往?」 顾姎想了想,「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眼熟,长得好看,还特别懂得哄我的技巧,难免让我心生好感,再来是你唸雪莱的情诗真的太打动我了,这好感一点点累积下来,早就到了我认可的男友标准,所以我一下子就决定好了。」 顾姎没説的是,那些曾经梦过的过往回忆同样将她套入了一个境地,因为代入感逐次加深,她也不知不觉有些动心了。 秦穆静默几秒,忽地捏住她的下巴,无声无息地吻了过来。 顾姎弯着眉眼笑出声,故意想撩拨他,直接支开双腿坐在他的膝上,搂紧他的脖颈,不依不饶地与他亲密纠缠起来,她感觉他温热的大掌轻轻抚过她的脊椎骨,逐渐下滑,惹得她不住一阵哆嗦。 情欲猝不及防地顺着脐眼无声下坠,她身前面容英俊的男性修长的指节探入了她的腿间,睡裙的裙襬一角微微翻捲开来,露出了细白的腿根。 顾姎的双腿情难自禁地打着颤儿,整张脸埋入他的颈窝,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领,骨节微微泛白,在他探入第二根手指浅浅抽动时,身下水声渐响,情潮涌动,她难以自制地发出呜咽软糯的喘息声,脚趾颤颤巍巍地蜷缩起来,背脊上纤薄的蝴蝶骨微微耸立,几滴汗珠沿着她白皙的后背流淌而下,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湿蝶翼的蝴蝶,摊开湿漉漉的两翼在蛛网上任由猎者摆佈。 到底是谁教你的。顾姎扭了扭腰,小声抱怨了一句,眸里盈满湿润的水气,语气里还有一丝羞恼的意味,她一边啃咬秦穆上下滚动的喉结,一边扯开他的裤头,随后塌下软腰重重地与他紧密结合,秦穆顿时呼息都乱了分寸,眸色渐深,终于发了狠地握住她的细瘦的腰肢,迫使顾姎倚下身,身下流溢不停的湿热体液蛮横地浇灌上了黑发青年胯骨间勃发坚挺的欲望前端。 何等荒唐。 顾姎意乱情迷地想着,胡乱撕咬秦穆的薄唇,他淡色的嘴唇被她折腾得微微发肿,沾染些许欲色,低吟出声的喘息也沙哑得不像话,他抬眸凝视着她,浓长鸦黑的眼睫温柔地扫过她的眼皮,湛亮的眼底既眸光深邃又慾念深重,甚至掺杂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要不就跟我过一辈子吧,顾姎。」他轻声道。 人生那么长,他想掏心掏肺地宠爱她一辈子。 顾姎低下头,嘴唇软软地轻蹭他的下唇,笑了一声。 「诚意呢?」她説,把自己的无名指凑到他眼前,「在我的无名指咬出指环形状的那一次我可不买账。」 他没说话,长臂托着她的后臀,忽然将她一把抱起往卧室带去,顾姎整个人掛在他身上,两条长腿不由自主地死死缠在他紧实削瘦的腰腹间,呼息急促,嘴里发出微弱短促的尖叫声,「臭流氓!没有戒指你还他妈的想日我!快放我下来!」 秦穆发出低低的笑声,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温声道,「明早等你睡醒了,我再给你套上。」 * 隔日清晨,秦穆的朋友圈多了一篇文,内文写着几个字:还没睡醒,先把人套牢了。 文下还附了张照片,一只细白的手腕软绵绵地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攥在手里,两人的无名指上都套着一枚玫瑰金的戒指,在晨光下微微闪烁着温柔眩目的光芒。 没几小时,这篇文下方刷了数条评论,整整齐齐一连串“百年好合”,其中有几个人不遵守队形,刷了几条“我草我嗑的cp他妈甜死了”、“我的哭声响亮到我妈一大早跑来打我”、“两岸猿声啼不住,最甜cp是秦顾”。 南栋的聊天群也暴动了,眾人激情刷屏,说要开始筹份子钱,讨论来日两人结婚时要如何盛装出席,好显得新娘这一方特别有排面。 唐良文超会英文:不愧是我姎姐,我好欣慰,终于将秦学霸彻底拿下了! 老白:两岸猿声啼不住,最甜cp是秦顾! 老干妈拌骨灰:两岸猿声啼不住,最甜cp是秦顾! 一夜七次:两岸猿声啼不住,最甜cp是秦顾! 吔屎啦教导主任:两岸猿声啼不住,最甜cp是秦顾! 深爷:我跟魏祁会去当他们的伴郎,你们都别抢。 老白:草!我以为我可以跟方子薏一块儿当伴郎伴娘的! 唐良文超会英文:笑死爷了,薏妹压根还没答应你的追求,你就想到这么远去了。 老白:吔屎啦唐良文,我等会儿衝去你家打你。 唐良文超会英文:草! 秦顾cp嗑生嗑死:笑死,老白太明显了,谁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北栋人放学别跑:老白上次不小心惹到方子薏的模样简直笑死我,卑躬屈膝地尾随着人家道歉,模样像个小太监。 唐良文超会英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白:你他妈还笑啊唐良文!你礼貌吗? 深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白:……深爷您开心就好。 唐良文超会英文:草!你根本是差别待遇! 老白:你等着我待会就去打你! 一夜七次:说起来姎姐跟秦学霸应该是打算去美国唸大学吧?要结婚估计也是四年后的事情了,还早得很。 深爷:嗯,是四年后的事情。 生是南栋人死是南栋人:姎姐想读什么科啊? 深爷:室内设计。 吔屎啦教导主任:牛,这科系不错,那秦学霸想读什么? 深爷:这我倒是不清楚。 老白:我还以为深哥什么都知道。 深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秦穆那傢伙口风紧,估计还在藏着什么秘密呢,顾姎也没问出来。 唐良文超会英文:啊这,他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吧?我估计他会去读一些商科方便继承家业什么的,当个天凉王破的暗夜帝王,分分鐘碾压其他企业。 老干妈拌骨灰:我他妈快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脑补真的绝了! 我的很大你忍一下:我光是一想像就回不去了哈哈哈哈哈! 唐良文超会英文:难道不是吗?咱们秦学霸看着就很像那种説“女人,你这是在玩火”台词的高冷霸道总裁人设啊! 老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倒挺像! 老白刚把信息发送出去,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接着爆料出另一个消息。 老白:说起来我之前不是跟我爸回美国参加一场宴会吗?我爸有个生意伙伴,对方的情人癌症病逝了,他们两人的儿子恰巧在一个宴会上公开亮相,我当时简直惊呆了,那人的儿子就是秦穆啊! 第九章 雪莱哲学(03) 一个月后,顾姎顺利在美国申请到了一间以室内设计科出名的学校,在她筹备出国手续与行李的这段时间里,秦穆先一步回美国去了。 魏深跟魏祁同样申请到了一间不错的大学,唐良文还阴差阳错地跟他们同一个学校,就看看能不能更幸运一点分到同一间宿舍,但唐良文本人不大想,深怕一天到晚被秀恩爱。 很多人老是追着顾姎问到底秦穆这位高考状元申请了什么系,顾姎笑而不语,只説反正两人会上同一个大学。 顾姎的母亲也认同了秦穆与她的关係,算是接受他这位未来女婿,偶尔会让秦穆过来吃饭或是一块儿出去逛街,有时候是顾姎去秦穆那儿留宿,有时候是秦穆在她们家留宿,顾母时常提醒她,一定要做好安全避孕措施,这可把顾姎臊得要命,尤其在收拾行李时,她母亲还给她多塞了几包套子,顾姎实在好气又好笑,偏偏她母亲还挑着眉説“我还没打算那么快抱孙”,只得乖乖收下了母亲的好意。 顾姎把这件事跟秦穆抱怨时,秦穆只是笑了笑説,「谢谢岳母。」 顾姎凉颼颼地瞟了他一眼,上回两人那夜做完,她直接昏睡到将近中午时分,还浑身酸痛一时下不了床,也不知道这傢伙是隐忍了多久,把她折腾得身心俱疲,嗓子都叫哑了。 有一説一,她很满意一睁眼醒来就看见自己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而且秦学霸还将两人戴着戒指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头了,连教导主任都忍不住在下面评论指指点点,説他们俩毕了业还不肯消停,现在整个南北栋的学子们嗑他们的cp都要嗑疯了。 秦穆设的权限是所有人可见,所以一下子闹得全校皆知了。 原以为秦穆是个闷骚,结果宣示主权的速度比谁都还要快。 秦穆回美国之前,跟她説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到时候两人再见面应该是大学开学的日子了,顾姎点头表示理解,也猜到秦穆大抵是要去忙他的家务事,便没有多加阻拦。 秦穆走了之后,顾姎经常约唐良文、魏深与魏祁几个人一起四排打电动,要不就是一伙人出门看电影喝奶茶,享受高考解放的自由,唐良文老是跟她瞎説一些秦穆会变成霸道总裁的话,甚至开着玩笑説她会变成总裁夫人,把顾姎逗得差点笑出眼泪来,直说不可能。 不止是唐良文,老白也经常跟顾姎説这类的话,告诉顾姎他之前在美国看见秦穆的事情,估计秦穆这趟回美国是为了继承家业。 「他们家做什么的啊?」顾姎问道。 老白想了想,「最早一开始是做军火的,后来秦穆的父亲掌权之后,改成往餐饮与地產两边进行,可能私底下还是有在做军火吧,因为他们家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有时候做了些腌臢事也能平安无事的瞒天过海,我爹是不大喜欢他们家的人啦,但是为了生意,不得不交好。」 「那毒品生意呢?」顾姎又问。 「那自然没有。」老白说,「况且前些日子他们家老大才因为贩毒与蓄意杀人被送入了监狱,我看他们家应该是没有在做这生意的,只是老大的个人行为。」 顾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秦穆有提到她失忆的原因,确实如同她猜测的那样,看到老大的毒品交易现场,还拍照存证,于是对方对她下了手,给她偽造了个从楼梯上摔跤磕破脑袋的意外,然而对方没想到秦穆会那么快察觉到不对,即时赶来救了顾姎一命。 至于当时她跟魏深魏祁撞见秦穆痛殴街头混混的事情也获得了解释,估计秦穆是在清除眼线,以暴力将恐惧深深植入对方的神经,把人打怕了,抑或是打残了,都是一种有效的恐吓手段,尤其那些混混都是长年在烂泥巴里打滚的人,最懂得如何衡权利弊。 时间过得很快,八月一转眼就要结束了,顾姎赶在出国前约了方子薏、老白与其他熟识的高三毕业生们一起去海边烧烤,大伙儿们玩得特别尽兴,徐哲还很有义气地陪着醉醺醺的老白给方子薏唱情歌,方子薏笑得满脸通红,终于答应了老白的追求,得来全场兴奋的欢呼声。 魏深与魏祁吃完烧烤就去别处散步消食了,剩顾姎跟唐良文坐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间聊着,直到老白捏着手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嘴里嚷嚷着,「哎哟我草!姎姐!秦学霸家里出事了——」 顾姎皱着眉头不明所以,老白急得跳脚,直接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出大事了,你快看新闻!」 * 秦穆走进书房时,他的父亲坐在桌前,满面怒意,一双浅棕色的眼珠子牢牢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最终目的并非继承家业,而是要搞垮我们整个家族的基底吗?」 秦穆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好样的。」男人冷笑一声,「这步棋走得不错,由内部进行结构性破坏,将我们公司的机密全数洩露给生意上的对手,诱导能干的部下接连离职,还把手伸长到我们的军火生意来,得罪了一个不好惹的角色,不止如此,你竟主动将把柄送到了对方手上,现在警方要查,你以为你能走得乾乾净净吗?」 「我能。」秦穆説,「我这日子以来所做的项目投资与工作全都是乾净的,没走上半点灰色地带,警方能那么快察觉到我们这里的异状也是因为他们是与我联手的。」 「警方那边有我的人。」他的生父眯了眯眼,毫不客气道,「你难道没想过我长年在这商界屹立不摇的原因吗?」 秦穆低笑出声,眼眸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您有您的人,我也有我的手段与人脉。」 顾姎的父亲是个缉毒的刑警,虽然职位看似不大,但因为立功无数,人脉宽广,连带美国这儿也有受惠的人,更有不少跨国合作过的旧识,顾姎的母亲替秦穆先跟美国那些旧识打好招呼了,请他们协助秦穆查案,就算他的生父手再长,交好的人再多,一旦黑料被翻了出来,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男人皱起眉头,这才忽然发觉了不对劲。 这个儿子排行老四,是他年纪最小的私生子,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女人给他生的儿子,他曾经对秦穆寄予厚望,然而秦穆却一下子就被老大与老二狼狈地打倒在地,他便以为这个孩子注定是没法成器了。 直到这个孩子谈了恋爱,整个人焕然一新,甚至在喜欢的姑娘被老大出手重伤后,越发有进取的心思,秦曦也终于愿意低下头颅亲近他,委身于他,接受他的帮助与亲吻,于是他彻底昏了头,被秦曦哄得五迷三道,出手栽培他们俩的儿子,还带着秦穆在宴会上公开亮相,昭告世人説秦穆就是他的下一个接班人,不料这全都是他自作多情的笑话。 打从一开始,母子俩就是算计好的,秦曦接近他时,他根本无暇顾及这女人是否有其他阴谋,只顾着抚摸她越发憔悴的脸庞,无比心疼,不惜重金请了医生为她治病,可她不愿接受化疗,説要在他身边以最漂亮的模样死去。 秦曦根本没有想过活下去,她只想死得乾脆,并在死去之前协助儿子完成这场精密的报復。 好计策。 「警察很快就会来了,过往您曾经杀过什么人,犯过什么罪,造过什么孽,全数都会一点一点地被摊在阳光下,一个不漏。」秦穆淡淡地说着,目光定定地落在男人的脸上,「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的生父慢慢地笑了,冷不防问道,「这就是你大学不唸商科的原因?因为打从一开始,你就想毁了这一切,不愿继承家业?」 秦穆微微頷首,「是。」 男人的喉结滑动一下,好了一会儿,又语气苦涩地问道,「那么你的母亲……爱过我吗?」 他免不了想起当年秦曦刚生下孩子时,她以指尖深深刨入他的掌心,满眼血丝,歇斯底里地对他説自己永远不会对他认命的那句话。 秦穆垂下眼帘,冷冰冰地道,「她説她会在地狱等您,您自己去问吧。」 第九章 雪莱哲学(04) 顾姎出发去美国的那一天,在飞机上重复着睡睡醒醒的过程,偶尔无聊时就翻阅杂志,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实在无聊得紧,她乾脆给自己塞了耳机听音乐。 下飞机后,顾姎光是一眼便找到了来机场给她接机的秦穆,年轻的黑发青年佇立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大厅里,一身乾净的白衬衫黑长裤,衬得身材看起来宽肩窄腰又个高腿长的,顾姎实在心痒难耐,扑上去勾着他颈项就是一顿亲,秦穆只得捧着她的脸笑着斥责一句别闹,随后开车载她到两人接下来同居的住处,帮着她把行李搬进房间。 秦穆先前在协助父亲管理家业时,顺带进行了其他的投资,赚了不少钱,他利用这笔钱买下了大学学区附近的小房子,让顾姎一来就能拎包入住。 这房子是两人一起讨论过后买下来的,考虑到要在美国待四年,租屋会有太多的不便,还不如先买下,未来毕业之后再转卖给需要的人。 魏深跟魏祁给顾姎发起视讯通话,说想看他们的住处,顾姎乐呵呵地拿着手机给他们展示了一圈,魏祁讚道,「这书房佈置得挺温馨的,很温柔自然的乡村风格,墙面漆成麦黄色太绝了。」 魏深忍不住插嘴,「所以咱们嘉南的高考状元到底读什么科系?唐良文那傢伙成天在我耳边叭叭我都快疯了。」 顾姎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法医学。」 魏深:「……」 魏祁:「……」 魏祁清了清喉咙,乾笑道,「噢,挺适合他的。」 「干什么?看不起法医学的人吗?」顾姎说。 魏深扯了扯嘴角,「姎姐,你得想想,咱们秦学霸本来性子就挺孤僻自闭了,成天跟尸体待在一块儿那不是很可怜?」 「他想学什么就让他学唄,我觉得法医确实适合他。」顾姎翻了个白眼。 她倒还真怕秦穆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霸道总裁暗夜帝王,小说里那些总裁男主角成天间着没事干跟女主角泡在一块儿的剧情都是骗人的,她才不要眼睁睁看着自家男朋友忙到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来到美国之后,顾姎又抽空联系了那些过去在语言学校唸书时交情不错的友人们,虽然有些人已经回国去了,但仍有一些人留在美国工作,她至少还能与少部分的人约出来相见。 当她们见到顾姎时,立刻热情地凑上去亲吻她的面颊,并嘀嘀咕咕着用英文埋怨了几句,责怪顾姎当年説消失就消失,顾姎只得赶紧解释自己发生了什么,她们听到顾姎之前差点儿没命了,还失了忆,连忙关心地问她是否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后来得知她仍跟秦穆好好的,甚至上了同一所大学时,忍不住一阵笑。 「怎么了?」顾姎笑着问。 「我老早就看出来了,那个男孩子爱死你啦。」名叫卜琳娜的巴西女孩说道,「他的佔有慾非常强,我们之前去酒吧的时候,不少男人想邀请你跳舞,他直接都给你挡掉了,搂着你的腰肢不撒手。」 「对对对。」珀拉是个体态丰盈的墨西哥女人,操着一口浓厚的墨西哥口音笑道,「知道你跟他还在一起,我们都非常高兴,他是个好男人,以后结了婚记得邀请我们呀!」 顾姎眨了眨眼,「行啊,保持联系。」 聚餐完后,秦穆来接她,卜琳娜与珀拉见到秦穆来了就开始兴奋招手,秦穆掠了她们一眼,微微点头致意,把两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顾姎没好气地挽上秦穆的手臂,「我怎么不知道你的美色那么招人喜欢?」 秦穆笑了一声,「招你喜欢就够了。」 * 四年后。 老白苦哈哈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家女友化妆,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腕錶,然后扯着嗓问道,「子薏,你化妆还要几分鐘?」 「白秀衿我都跟你説多少次了,别在我化妆的时候催我!」房间里头传来方子薏恼怒的声音,「你越催我越容易手抖,待会就要去见姎姐了,我得好好打扮才行!」 老白即便被女友以本名称呼也没有半点脾气,还好声好气道,「好好好,我等你,但是我们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方子薏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没一会儿,她拎着挎包跑出来,抓着老白的肩膀,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眼前,「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肤况不太好?有点卡粉了对吧?」 老白看了看,没忍住亲了一下她的脸,方子薏瞪大双眼,呸了一口,「你还佔我便宜?你要脸不?」 老白得意洋洋,「我如果要脸还会追求你吗?」 方子薏一时哑口无言,她也是完全没想到,两人竟然交往起来一走就走了四年,这中间虽有打打闹闹与争执不下的情况,但总能在最后被这厚脸皮的男人给哄回来,重点是老白这傢伙为了去见她父母,把一头白发都染回黑色了,带着一些名贵的保健品就上门拜访,一张嘴挺能说的,把她的父母哄得特别开心。 不仅如此,老白也相当争气,为了她在高考前狠狠恶补了一番所有学科,考上了与她的大学距离不远的另一个学校,即便不能一起上课,却每天都能相见,这已是最大的幸运。 最先抵达川菜馆的是唐良文,他见到老白带着方子薏来了,满脸惊喜地迎上去抱了抱老白,「哎哟不容易啊你们这爱情长跑,我到现在对你的印象还是那个在薏妹身边卑躬屈膝的小太监呢。」 「别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老白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你交女朋友了没?我可是盼着你赶紧脱单呢。」 唐良文唉声叹气,「别提了,谈过一个,没多久就分了,不合适。」 「魏深跟魏祁还没来吗?」方子薏问。 「他们説再几分鐘就到了,这两人,嘖嘖。」唐良文摇了摇头,「魏深跑去当了建筑师,魏祁则开了家游戏公司,两人挺能赚钱的,都是大忙人,这次他们能来也是听到顾姎跟秦穆要回国了,特意推了所有工作要过来聚餐呢。」 「説起来确实挺突然的,姎姐跟秦穆不是都在美国工作吗?怎么突然这个时间点回来了?」老白説。 「因为现在距离高三生们的高考剩没几个月啦。」唐良文説,「嘉南一中这次特意邀请咱们秦学霸回母校演讲唄,提振士气,让学生们拜一拜学神,最好今年又来一个高考状元给嘉南争光。」 方子薏忍不住羡慕道,「真好啊,当年我们准备考试的时候,秦学霸并没有被邀请回来演讲。」 「毕竟秦学霸这几年唸法医挺拼的,这次美国的十字路口连环杀手案件顺利破案了,这里头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呢,太顶了。」唐良文说着,朝着餐馆门口招了招手,「哟!我们的深哥与魏祁到了。」 魏深跟魏祁两人的身子这些年抽高了一些,都是一身简单轻便的打扮,看到唐良文衝着他们招手,也都笑着打了个招呼才入座,一坐下来,魏深就问道,「姎姐还没来啊?」 「姎姐説路上堵车了,不过可以准时抵达餐厅。」唐良文耸耸肩,下巴对着门口抬了一下,「瞧,这不是来了吗?」 第九章 雪莱哲学(05)【完结】 顾姎身着一身简约大方的雪白连身裙,踩着高跟鞋踏入餐厅时,远远便听见一个女孩子惊喜地喊了一声姎姐,她扭头望去,张扬明媚的桃花眼微微弯成花瓣的漂亮形状,笑道,「子薏!」 方子薏赶紧起身过去抱住她,满眼都是笑,「姎姐,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啦!」 唐良文瞪大眼,「姎姐,你今日打扮的可真好看!」 顾姎说,「可不是吗?待会还要陪我们秦学霸回母校演讲呢,得打扮得体面一点。」 魏深与魏祁没忍住笑出声。 「秦穆呢?」魏祁问。 「在停车呢,等会儿就进来。」顾姎说着,在魏深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秦穆也进来了,他穿着一件深色復古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简单的白上衣,看起来气质清雋,方子薏一见到他,又捧颊叫道,「秦学霸不愧是我们男神,越来越英俊了!」 老白鬱闷道,「方子薏,你好看的男朋友也还活着!」 方子薏没理他,笑瞇瞇地对秦穆招了招手,他更鬱闷了。 所有人到齐后,菜开始上了,几个人侃侃而谈这几年的经歷与出社会后遇到的事情,当魏深问到秦穆是否打算继续在美国工作时,秦穆説,「之后我们俩打算这几年就先待在这里不回美国了,以后操办婚礼更方便,顾姎想找时间多陪陪她的母亲。」 魏祁诧异道,「我没想到你们动作那么快,一下子就计画好了吗?我觉得你们待在美国其实也过得不错。」 顾姎眨眨眼,笑得狡黠,「确实不错,但是至少婚礼要让我的亲朋好友都能一同参加。」 老白説,「哎,在美国举办婚礼的话的确有不太方便的地方,有些人搞不好还晕机呢,压根出不了国。」 「来来来,我先早一步祝你们将来一切顺利!」唐良文拿起一杯茶,以茶代酒,作势对着他们俩敬酒,「我已经开始期待你们的婚后生活了,老早就攒好份子钱啦!」 魏深魏祁随后跟进,老白与方子薏也不甘示弱,一个接一个起身敬酒。 顾姎笑了笑,拿起茶杯跟他们碰了一下。 吃饱饭后,秦穆驾车带着顾姎到嘉南一中,两人刚下了车,就看见教导主任嗖地一下从眼前飞奔了过去,逮住一个正准备翻墙逃课的学生,扯着嗓吼道,「纪凌生你给我滚下来!你真的是我看过南栋学生里翻墙最差的一届,下来!」 名叫纪凌生的少年不情不愿地爬了下来,嘟囔道,「难不成以前还有比我更会翻墙的人?」 「多着呢。」教导主任说,「记得你们南栋前几年有个叫魏深的傢伙吗?那臭小子最喜欢飞簷走壁玩跑酷,别跟他学,他摔断腿过。还有个叫顾姎的,翻墙去网吧的姿势还挺俐落颯爽,就是写两千字检讨的时候特别磨嘰。」 顾姎闻言,直接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教导主任循声回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顾姎正倚着身侧的秦穆笑得厉害,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横眉竖目招手道,「顾姎!是不会过来跟我打招呼吗?」 顾姎笑嘻嘻道,「我这不是怕打扰您教训学生嘛。」 一旁的男学生见顾姎一身漂亮端庄的打扮,还是个肤白貌美又风情撩人的桃花眼美人,忍不住插嘴,「这个顾姎也不像是会翻墙的不良学生啊。」 顾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高跟鞋,遗憾道,「我现在实在不方便展示给你看,不过我以前确实是嘉南一中的校霸,以打架出名的。」 「行了,你不是要陪秦穆演讲吗?」教导主任听不下去了,赶紧打岔,「大家都在礼堂那儿侯着了,秦穆,你赶紧把你未婚妻带走,我等会儿也过去听你的演说。」 秦穆笑着说好,伸手揽着仍旧笑个不停的顾姎就往礼堂的方向走去。 * 此时礼堂已是座无虚席,高三生们引颈翘望着演讲者的到来,对此次演讲心怀期待,毕竟今日演讲的人可是当年的高考状元,还是个出了名的纯爱战神,此人在广播站上唸情诗哄校霸、毕业隔天给校霸戴戒指宣示主权等等行为到现在仍是他们嘉南一中的传奇故事。 当秦穆迈步上台时,全场一片安静,屏息望着台上那位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久久无法回神。 开头第一句话,秦穆徐声说出一句英文,「nosoonerorlater,butfearfrequentlythatendwith.(学无早晚,但恐始勤终随)」 男人的嗓音醇厚低哑,是极其清冷性感的低音砲,那标准道地的美国腔一下子获取在场女学生们如痴如醉的尖叫声,场面一时失控,但秦穆淡淡地一个抬眸扫视,所有人又安静下来。 顾姎坐在身为校长的母亲身边,偷偷说道,「我给你挑的这个女婿不错吧?」 顾母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没好气道,「是不错,比我闺女还有用。」 顾姎瘪嘴。 演讲内容十分官腔,大致上都是在説勤奋唸书学无止境等等陈腔滥调的东西,应该是学校特意要求的,最好能让学生们听听劝,收收心,秦穆还现场教授了些押题技巧,在场的北栋学子们疯狂抄笔记,几个南栋的学生们也下意识跟着抄了起来。 待演讲结束之后,来到了问答环节,秦穆问台下是否有什么想请教的问题时,刚刚那个翻墙被教导主任揪住的纪凌生站起身,大声问道,「请问您当初一个北栋的学霸怎么会跟南栋的校霸交往呢?」 这问题相当犀利,听多了当年秦学霸与顾校霸神仙爱情故事的学生们也满脸期待地等着秦穆的回答。 秦穆笑了笑,语气低柔道,「因为她是我生命中最温柔的一束光。」 台下学生们发出曖昧的起鬨声,顾姎满脸通红,被身旁的顾母一顿取笑。 另一个学生起身发问,「请问您们这对神仙cp什么时候结婚?」 那位学生没几秒就迎来了教导主任一记手刀制裁,发出一声哀嚎,全场哄堂大笑。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对这两人的神仙爱情故事印象极深,在他们这一届毕业之后,秦穆的班主任经过了秦穆本人的同意,将一篇名为《给最思念的人写一封信》的英文作文在校内公开发表了出来,最后这篇作文其中一段精华还被他人摘录发布在学校论坛上,惹得其他学校的学子们也争相前来观望,导致秦穆的作文在这些年里广为流传。 —— 致我最思念的人: 我想给你一个我灵魂深处里最深沉无尽的爱情。 我曾经陷入徬徨,不知所措,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在沉寂的俗世里泯灭自我,行将就木,可是你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该如何隐藏我的不堪,我的阴暗,我的悲哀,我的孤寂,可是你却一次次选择逆光而行,拥抱我,牵引我,一步接一步带着我走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渴求你的注目,你的安抚,你的温柔,你的爱情。 你滋养了我濒临枯竭的生命,你的恩泽披覆了我的整个世界。 你是我穷极一生都想追寻的阳光,更是我此生不可磨灭且坚定不移的信仰。 【完】 【婚后番外】 *第一人称 *番外全文2k+ *绘师太太六子特别喜欢这张范例图,説这样超好看,那我就改成放这张了哈哈哈哈xd 説来惭愧,我这次怕是惹恼了秦先生。 我半撑起身,蛮横地将双腿缠上秦先生窄瘦结实的腰腹,小腿肚正好贴在他那不知被我解开几百次的金属皮带扣,硬梆梆地硌在肌肤上,凉丝丝的,我没由来想到他当初把鑽戒套上我手指时,可是握在掌里捂温了半天才给我戴上。 秦先生对我不理不睬,坐在床侧看他的《格式解剖学图谱》,我就寻思着自己哪里比不上他手里的人体解剖图了,贴着他又近了些,软绵绵地喊他,「秦学霸,您妻子现在冷死了。」 秦穆的眸光微动,终于愿意理睬我一下,修长骨感的手指覆上了我的腿,他无名指间的那枚戒指温温凉凉,我突然伸手勾他的手腕,在他侧过头来看我时,凑上前亲了亲黑发男人线条漂亮的下頜。 书页沉沉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分外地响。 他忽然捏着我的脚腕,俯下身吻了过来,那副轮廓深邃的好骨相在白炽灯下透出层层翦影,连带他肩颈处的锁骨深沟都变得线条分明。 我一向喜欢在大冷天时穿露背裙,躲进被窝里跟他腻歪取暖,所以他轻而易举摸到了我纤薄的肩胛骨,指节轻蹭,痒得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抬手去掐他的耳尖,弄得他耳朵红通通的,秦穆却笑了,侧过头转而去亲我的耳根子,我尖叫起来,质问他到底是不是在为了我隐瞒他的事情生气,身前男人的嘴唇贴着我颊边,轻轻说了声“是”。 烧水壶里的水沸腾起来,发出咕嚕咕嚕的起泡声,秦穆起身,去给我冲了一杯热咖啡,并加了些香醇的冰牛奶后,才将杯子递给我。 我怀孕了,瞒着自家丈夫偷偷怀的。 那日的性爱来得又快又激烈,我扯着他的衣领,气得直掉泪,埋怨他去案发现场失联太久,还将自己当成了诱饵,刻意独自行动碰上兇手,跟兇手近身格斗时伤了筋骨,这件事还是他的同事偷偷跟我告密的,这让我感到非常愤怒。 他没办法,只能捧着我的脸低声安抚,我瞇眼盯着他,手指抽开他皮带的金属扣,硬生生地说,「诚意呢?」 这便是怀孕的主因,我没让他戴套,还说了些以往没说过的床上情话让秦先生难以自拔,喘息渐重,掐着我的腰肢一次次深入浅出,竟真的被我撩拨得五迷三道,彻底忘了戴套这件事。 结果才刚怀上一个月,秦先生马上就察觉到不对了。 「你为什么还不想那么快要孩子?」我问。 秦穆垂眸看着我,淡淡道,「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去当一个合格的父亲这件事。」 他过往的童年并不怎么幸福,也深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即便知道我会带着他一步步学着去爱自己的孩子,可他仍旧没有那个信心。 我想了想,拉着他坐在我身旁,然后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道,「我会教你怎么当父亲,这是迟早的事情,我不过是逼着你提早面对罢了。」 他没说话,只是勾起我耳际的发丝,在我耳尖上亲吻了一下。 怀孕是一件辛苦且分外沉重的活儿,母亲得知这一胎是我硬骑上秦穆得来的,特意送来一箱汁多饱满的车厘子,还夸了秦穆底子不错,一发就中,把秦穆给呛得说不出话来,我瞅了瞅他那副样子,不嫌麻烦地多夸一句,「他超厉害的,我们做了好几次。」 秦穆不说话了,在岳母面前他没法欺负我,只能沉默是金。 怀孕期间意外顺利,没什么孕吐的症状,而秦穆不再有失联的情况了,能抽空回覆就回覆,去现场勘验或是解剖尸体时不能马上回覆的话,也会在之后拨一通电话回来给我,挺好。 有时候我在外头工作,磕碰着了膝盖,或是手臂被尖锐物划伤,他给我上药时还能言简意賅地分析出我到底去了哪里、被什么东西弄伤的,难免有了法医的职业病,逗得我忍不住发笑。 几个月后,肚子越来越沉了,秦穆头一次倾听胎动时,怔怔地凝视着我许久,说不出话来。 「医生説是个女孩儿。」我説,「惊喜吗?」 秦穆低低地轻笑出声,温热的大掌抚上我的腹部,温声道,「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很惊喜。」 在预產期到来的那几天,唐良文、魏深跟魏祁几个大男人也来看我了,理直气壮极了,各个都想当我闺女的便宜乾爹,最后被秦穆给赶了出去。 进產房的那一夜里,晚风温柔,蝉声鸣鸣。我尽可能保持清醒,红着眼眶去抓秦穆的手,男人沉默地攥紧我的手指,即便隔着薄薄的手套,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发凉,甚至微微发颤起来。我泪眼朦胧地望向他,明明要生孩子的是我,却非要嘶哑着声音哄他,我不会死,秦穆,我他妈以前流了那么多血也没凉哪,你到底怕什么?他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滑动几下,浓密纤长的眼睫沾上几不可见的湿意,淡声説了一句,姎姎,不要昏过去,我会受不住。 我怔了怔,咬着牙笑了。 不昏就不昏。 宫缩与疼痛随着时间频率加重,我冷汗淋漓,紧咬牙根忍受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在医生的指挥下,顺利将孩子给生了出来。 那一刻起,我如释重负,感觉身体被掏空,差点儿就倒头昏睡了过去,秦穆看着我,清雋好看的眉眼浸染了温煦的暖意,我气若游丝地问他能不能开始昏迷了,他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闺女小名软软,看起来随了她父亲的样貌,白白净净,也长得像个混血儿,软睫纤长,葡萄一样圆滚滚的大眼睛,逢人就甜笑,脸颊两个浅浅的梨窝像我,把魏深那个傢伙迷得神魂颠倒,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唐良文看得胆颤心惊直想报警。 软软很省心,不太哭闹,小手喜欢拽着秦穆的衣袖不撒手,男人低头握住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眉眼柔和,我时常笑他父爱如山,哪需要我教他怎么去爱孩子。 没有人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去爱自己的孩子,可对大多数人而言,那就是人们与生俱来的能力,甚至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潜意识便已有了关于养育孩子的未来蓝图,一步步试探,一步步尝试,随着时日陪伴孩子一同逐日成长。 你早已是个合格的父亲了啊。我枕在他膝上,弯着眼尾笑得甜兮兮的,他低头将鼻尖抵在我的鼻头上,轻轻一笑,声音温柔得教人心头一颤。 「那挺好。」他说,「不过往后的日子还很漫长,你再教教我吧。」 【婚后番外,完】 【委託】秦穆X顾姎 之前比赛期间工作压力大,埋头赚钱的同时洒钱委託请绘师给我產粮,不放上来怪可惜的。 噢不过第一张的秦穆是我的神仙绘师朋友送我的,我好爱栗子宝…… 图一绘师:栗子 图二:酒精咬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