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没有你的雨天》 楔子 我不断的奔跑。 儘管有些喘气，但我并没有因此停止。 如果能抓住黑暗中的微光，那这些辛苦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能捉住眼前的他，那么任何的伤痕与打击，也只不过是渺小的伤。 我知道我正在作梦，因为这个场景并不是第一次经歷。 我也知道，当我追上那名男孩的最后，他会倏地变成点点雨滴，而后落下，消失。徒留我一人，伴随着跌倒，心中的压抑随着眼泪流下。 「谭墨晨，对不起......没有遵守约定的那个人......」斗大的泪珠渗着脸颊留下，哽咽地说出一直以来的错误。 「是我。」 第一章(1) 我猛然惊醒，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看向手机萤幕显示，有一项讯讯息映入眼帘，却令我呆愣了些许。 「你知道谭墨晨在哪里吗？」久别的高中同学—李锦皓，是班上的开心果之一，篮球技术更胜篮球队一等，却始终不愿意加入校队。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呢，应该是说，没想到他还愿意跟我说话。毕竟在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 「你怎么认为我会知道？」但我只能回以这句话，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最后一次见面，是他转学前一天。 当时我怎么会单独跟他坐在公园呢? 但我并未再多想，看了看时间，迅速着装后便急忙出门，今天可是工作的第一天，说什么也不能迟到。 踏出租屋处，灰云层层堆积，阴雨矇矇之中，我忍不住轻笑。 也许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匆匆赶到一栋办公大楼，上头大大的写着「新晕设计」。 新晕设计，台湾最大的设计公司，是所有设计师梦寐以求的舞台。 我轻闭上眼，想起那抹微笑。 「童时雨。」他趴在桌上，笑着唤我。 「我还想看到那场雨，那场由你画出的雨。」 当时明明下着大雨，本该是昏暗的，而我却觉得那个笑容，格外耀眼。 第一章(2) 踏入大楼，柜台小姐亲切的询问我是否需要协助，而我立刻露出专业的笑容准备答覆。 「我是……」正当我要开口时，却看到一名身穿黑色裙装的女人匆忙地从走廊衝出。 「啊！惨了惨了，今天是新人进来的第一天，我竟然迟到了……」她神色慌张，来回踱步，懊恼的神情令我忍不住微笑。 她奔向柜台，问道:「请问刚才新人有经过这里吗？」 柜台小姐看了看我，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应该就是您身旁的这位女士。她似乎是第一次来呢，之前从未见过这张脸孔。」 她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我轻拉衣领，想表现出最专业的姿态。但她盯着我许久，却丝毫没有开口，这不禁令我有些慌乱。 难道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我下意识摸了脸颊，不料却听到一声轻笑，她的笑声如铃鐺般，清脆而响亮，这才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慧嵐，是你的前辈喔!」她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才与她握手。 同时，我稍稍端详了她的面容，巴掌大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个子略为高挑，但双手却不像一般的年轻女孩那样细緻，反而隐约感受到粗糙旧茧的成熟干练。 「您好，我是童时雨，请多多指教。」我回以一个微笑，接着松开手，退了一步。 「唉…别说您啊，我们接下来必须一起工作的，就不这么拘束啦!」她豪迈地笑了。 「慧慧姊。」我思索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出称呼，却惹慧嵐一阵大笑。 「哈哈哈…时雨你…真是可爱啊。」我有些迫窘，别开眼睛，尽可能的转移话题。 「能麻烦你带我参观吗？」 「当然!」慧慧姊二话不说，直接拉着我的手就要准备介绍。 右手同时传来疼痛与温暖。 伤口又裂开了吗？ 我下意识抽回手，走在前头的慧慧姊有些疑惑，但我只是扯出难看的笑容。 「怎么了？」 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很危险。 如果深交之后，都会迎来伤害。 那我寧可捨去。 第一章(3) 「没什么，抱歉。」我看向慧慧姊，表情有些为难。 他的视线停在我的右手好一会儿，才笑着跟我说：「你不习惯别人抓着你的手？」 「不是，我…」我急忙地想要解释，她却打断我的话。 「没关係的，但是你需要慢慢习惯，未来会有与其他企业的合作。」说完，她没有再抓着我的手，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轻轻点了头，暗自佩服眼前这名前辈的观察力。 「那就走吧。」她带着我，介绍各大办公室、会议室、茶水间等。最后停在一张办公桌，洁白的桌面，似乎有特别擦过；黑色电脑上，没有丝毫灰尘。乾净整洁的座位，顿时让我心情好了些。 我感激地向慧慧姊道谢，她却说，这是应该的。 她看了下手錶，恰好迎来午餐时间。 「你要跟我一起去吃午餐吗？」突然的邀约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还是点点头。 「好。」 走到餐馆公司附近的麵店，我跟慧慧姊坐在靠窗的位子，此时正好下起绵绵细雨，我不禁看得如痴如醉。 「没带伞啊…这下要淋雨了。」她有些懊恼，正烦恼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我有带伞，不如等等一起撑？」我看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激动地拍着桌子：「真的吗？谢谢你!时雨最好了。」 「不会，应该的。」我轻声地说。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带着好奇的口吻问。 「时雨，我想听听你的设计理念。当初评分委员都对这个设计特别倾心，我也很想知道，那名站在雨中的男孩究竟是谁？」 有些阴暗的天空，深蓝中带有云层的亮白，混着一些浅蓝。 细雨朦胧中，一名男孩佇立在青绿色的草地，手中拿着透明的雨伞，却没有撑起。 他的白色衬衫随风飘起，抬着头凝望天际，嘴角带着微笑，眼角却隐约带着泪痕……。 我笑着说：「那是我高中时的创作。」 慧嵐瞪大眼睛，像是不相信似的摇头，但我没有多加解释。 我看向手机，李锦皓再度传了讯息。 「别再隐瞒了，全校只有你知道他在哪。」 「我也在找他。」 随着这则讯息，思绪逐渐飘回当年…… 第二章(1) 穿上白色的新制服，胸前绣着学号，搭配深蓝色百褶裙和乌黑的皮鞋。 梳洗之后，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没问题的，童时雨，加油。」 离开家前，我对着屋子低声说道:「爸爸、妈妈，我出门了。」 仰望天空，黑灰的云层轻飘，走到学校后，乌云逐渐累积，垄罩大地。 而我却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 走道公佈栏前，我踮起脚尖，想看清楚自己所在的班级。 不料实在人太多了，身高本来就不高的我，只能在人群中跳来跳去。就在准备再次跳起来的瞬间，不但没有如预期地看到班级，反而因身体不稳导致绊倒。 「三、二、一……」我在心里默默倒数着即将传来的疼痛。 「咦？怎么不会痛……？」取代疼痛的，竟是温暖的怀抱……等等，怀抱？ 低头看着搂住自己腰的手，而后看向身旁的那名救星。 「你还好吗？」沉稳的嗓音从我耳边响起，暖暖的气息环绕，那名男孩笑着问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没事，谢谢你及时帮助我，才没有跌倒。」 我轻推他的手，想从他怀里离开，但他专注地看着我，并没有松开手。 「那个…不好意思，你的手......？」我有些害臊，很久没有被别人抱住了，尤其对方又是男孩，更是……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脸红了，他见我反应如此奇怪，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搂着眼前这名女孩。 他放开手，退了好几步，左手摀着自己泛红的脸蛋，喃喃说道：「对不起。」 我终于能够看清楚他的长相。 乌黑头发中参杂一些棕色、比我高约一颗头，温和的眼神中带有一丝害羞，连耳根都隐隐发红。 气氛瀰漫着尷尬，我假装从人群中继续寻找我的班级，但还是徒劳。 「你的名字。」身后传来幽幽的深沉嗓音。 我疑惑的看着他，但他只是淡淡地笑说:「我来帮你找吧。」 「我叫童时雨。」脸蛋再次羞红，心思竟然被看穿了。 「找到了，六班。」 我飞快的握了一下他的双手道谢，然后往走廊跑去。 「喂!等等啊!」他欲想追上眼前这名女孩，但后来却停下脚步。 「原来就是你吗……？」 他想起那抹身影，与此时奔跑的那名女孩，彷彿…… 重叠了。 第二章(2) 我从他身边跑走，心脏却仍扑通扑通的跳着，这种小说剧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整理着错乱的心情，我踏进那个陌生的吵闹教室，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做坐下。 不理会隐隐头来的视线，我从书包拿出小说，将自己与世外隔离。 「童时雨、童时雨。」他轻唤着我。 忽然，我似乎听到某个人叫我，那低沉嗓音，好熟悉……。 我转头一看，身体顿时僵住了。 竟然是方才遇到的那名男孩! 想起那个拥抱，我撇开眼，尽可能的用长发掩盖住羞红的脸蛋。 「喂，你没事吧？脸好红喔。」他偏着头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讶异，心里暗自祈祷，不要是我想像的答案。 「我跟你同班啊！」他灿笑。 还真的跟我想的一样啊……。 「是嘛…那你的名字是？」我有些无力，没想到真的有这种缘分。 「谭墨晨。」 也许是因为他的长相，飘逸的柔软发丝、低沉的嗓音，用飘渺的眼神望着我。 从他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他与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全班收进眼底。 简单的谈话结束后，谭墨晨自动坐到我身旁的空位，而班上的女生们瞬间包围住我的座位，开始疯狂提问。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他对你好温柔喔!」 「简直就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 我只能呆愣地看着她们，从人群缝隙中，我像那名罪魁祸首投以求助，但他却回以一个坏笑，微微耸肩、双手一摊，像是告诉我「又不是我的错」的样子。 我紧皱眉头，心里暗骂：「这过分的傢伙!」 正当班级气氛来到最高时，突然有个男生走进教室。 是老师吗？ 「好了好了，大家回座位坐下，我是你们的班导师。」 他有些慵懒地靠在门边，看起来很像大学生。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黎狐。」 「接下来，我会宣布一些班级事项。」他大概说明了几项，班上同学个个开始眼神迷离，好像随 时都会睡着。 「碰!」一声巨响从台前传来，霎那间，那些打瞌睡的同学们都被吓醒了。 没想到老师竟然露出灿笑，说：「都醒了吗？」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眼前这名老师又要提出令人惊吓的报告。 「那么，来换座位吧!」 第二章(3) 换座位？太好了，我偷偷看向身旁的男孩，心中暗自雀跃，终于能摆脱他了!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立刻拿出便条和笔袋，匆匆写下几个字，然后向内对折，递到我的手上，我 好奇的打开，却让我愣了一下，只见上头端正的写着不正经的话语。 「童小雨，不用偷看我，虽然我知道你已经深深着迷……」这是什么奇怪的自恋发言，虽然他长得真的蛮好看的……。 停!童时雨，别乱想! 我提起笔写上一句话后，又将纸条丢回去。 「最好是啦!自恋狂。」 哼，看你要怎么回。 「下一位，童时雨，请上前。」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讲桌上摆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是用抽籤的方式排座位呢。 我走上前，抽出一颗乒乓球，上头用黑色麦克笔大大写着30这个数字，对应黑板上的座位号码，正是靠窗的位子。 回到座位后，我看见纸条被压在笔袋下，翻开一看，心中的惊吓与无奈感交杂。 「你该不会想透过换座位藉此甩掉我吧？」 我无语。怎么连这种事都被他看透啊……？ 我闷闷的写下：「才不是呢。」后，将纸条丢给那个恶魔。 没想到他的回覆越来越夸张。 「真是可爱呢，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吗？」 「明明刚才还在我的怀里羞红了脸蛋呢。」 「怎么故意冷冰冰的，反差萌雨。」 看着他窃笑的眼神，我终于明白。 跟他斗是没有用的。 反正等等就不会跟他坐隔壁了……再忍忍吧。 「好了!大家开始移动座位。」老师的话刚落，整个教室又开始闹哄哄的。 我踏着无比雀跃的脚步走到最角落，完全不知道身后紧跟着爱欺负我的魔王……。 直到我坐定了位子，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这是什么孽缘啊？ 想起刚才黎狐老师的话：「这学期的位子就这么定了，未来基本上不会换喔!」 看来这学期不会寧静了。 但我并没有过多理会，反正等他兴致退去后，应该就没事了。 刚好鐘声响起，我立刻拿出白纸及素描笔，望着外头雨势渐大，我勾起唇角，开始绘图。 铅笔的深色碳墨勾勒出云千变的形象，只残留些许白云。 整个天空都是灰色的，磅礡大雨中，没有任何人。 孤寂得小巷，毫无生气。 「童小雨。」谭墨晨轻声换我。 「这幅画完成后，借我看看吧。」 「不要。」我凝视着他跑走的背影，此时的他已经走向其他同学谈天。 我不喜欢他，因为他的笑容并不真实。 但是我没有忽略他看着这幅画的眼神，包含的温柔与孤寂。 第三章(1) 「时雨，时雨？」小手在我面前挥阿挥的，我才回神过来，发现慧慧姊忧心地看着我。 「怎么了？不舒服吗？」见我恍神许久的模样，她还是不放心。 我呼出一口气，「没事，想起一些事罢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慧慧姊穷追不捨的问，但我只是摇摇头，示意她别再问下去。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关于他。 慧慧姊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也就没有追问。 离开麵店，我与慧慧姊走到公司前，她笑着跟我道谢后，转身回到座位，而我也着手准备绘製第一份作品。 我被分派到故事封面设计，当初缴交的那幅作品，其实可以改编成封面，我想设计师们也是看准了这点，才将我分到这里吧？ 点开文件，这是稍早慧慧姊传来的，说明这次的委託希望能以雨天为主题，蓝色调。 我忽然想起最初的作品，同样是雨天。 我问了委託人，是否同意我用之前投稿的作品当基础做修改，我有些担心，毕竟是旧的档案构思，正常是会不同意的。 但事情总会出乎意料。 他答应了。 打开电脑，我重新描摹，注意力集中于此，将顏色尽可能饱和，深蓝与浅蓝混合，却看不出交接的色层，完美融合。云雾部分则有些虚无飘渺，灰黑中参杂白。朦胧雨中，男孩看似不存在，事实却曾经存在过的，半透明的身体，近乎消失。 呼出一口气，在右上角写上淡淡的几个字后，上缴给组长。 「请找到我，在茫茫雨中......」 经过组长审核后，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离开后，我走到空无一人的凉亭，原本已经 透亮的天空又暗了下来，雨再次悄悄降落。 我点开line的画面，李锦皓正巧传了讯息，但我不想理会。 好累。 我已经累了。 与谭墨晨的对话停在两年前，最后一句话写着仅仅九个字，却紧紧的攫住我的心。 「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 好痛苦，好寂寞。 如果你不见了，我该怎么找到你？ 呼吸渐渐深沉，想起那抹温暖笑容，心中的苦涩逐渐蔓延。 我传了一句话，眼泪随之落下。 「我好想你。」 第三章(2) 我回到家里，连灯都没有开便不发一语的缩在客厅角落，隐没在黑暗中。 风从窗外袭来，寒冷偷走身上仅有的温存，也轻拭早已乾涸的泪痕。 我想起那场梦境，周围同样包围着黑暗，只不过与现实不同的是，梦中的他，还存在。 眼睛渐渐沉重，我轻闭上眼，似乎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孩。 手中握着水滴状项鍊，那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一直以来都被我好好保存，不曾遗落，也从没被污染。 我好像睡了很久，醒来后已经九点了。我摸了摸肚子，强烈的飢饿与噁心感向我衝来，走进厨房翻找，但只剩下一包泡麵。 没办法了，就先吃吧。 简单解决晚餐后，我拎着毛巾进到浴室，水珠随着发梢流下，浴室内环绕着热气，杂乱的思绪暂时获得解放，整天的疲惫终于舒缓。 我坐在床边，终于想起要回覆李锦皓的讯息。 「你也在找他？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问，似乎认为我到现在都还在骗人。 我叹了一口气，你都不相信我了，干嘛还来问我。 我到底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呢？反正他也不会相信吧。 但我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他在我大二那年，离奇的消失了。」就看他信不信吧。 「怎么可能完全消失。」大约五分鐘后，他这么回覆。 「你一直都找的到他，不是吗？」他斥责的语气让我有些不快，但却是事实。 「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反正我说的是事实，我问心无愧。」锁紧眉头，反正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的实话，那就算了。 正当我意识逐渐模糊时，他传了一句话，霎时，我的睡意被惊吓驱逐。 「这礼拜六是盛晨高中的园游会，见个面吧。」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讨厌我啊! 我大概猜到他邀请我的目的，只不过……。 好吧，搞不好能知道些什么。 「好。」 第三章(3)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都照常过着平常的生活。到公司上班，回家后梳洗、吃饭，除此之外，也没跟其他人联络，自从进入新晕公司，虽然同事们都很照顾我，原本想跟我接近，但见我冷冰冰的态度，最后也只能宣告放弃。 除了慧慧姊以外，没有人会与我多谈一句公事以外的间聊，大多都是公事公办。 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伤害到到更多人了。 儘管讨厌我好了，这样才能赎罪。 最好唾弃我好了，因为我讨厌这个世界的阳。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星期六，想起昨天李锦皓传了时间和地点。 「七点半，校门口见，别迟到。」 我走到大门口前，此时已经七点二十分，我搓了搓双手，听说今天是寒流来袭，冷冽强风拍打着我的脸颊，我闭上眼睛，等一下见到他，我该说些什么呢？ 在这么想之后，便听到有人大声叫我。 「童时雨!」一名男人像我跑来，我不经打量眼前的高中同学，高挑的身子，整齐的棕色的头发，米白色毛衣搭配着深色运动裤，眼睛炯炯有神，声音有些低沉，脸上的笑容少了以往的阳光开朗，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熟悉的成熟，与我印象中的李锦皓相差甚远。 印象中的他，个子并不高，总是带着懒懒的开朗笑容，声音也比其他男生来的高。 对于他的转变，我有些讶异，没想到他的转变如此的大。 「你很早到吗？抱歉，我迟到了。」他微微喘气。 我凝视着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才刚到不久。」 「你还是一样，不爱笑呢。」他喃喃说道。 「我高中时应该还挺爱笑的吧。」我反驳，手不自觉摸了嘴角。 「那只限于在谭墨晨面前吧。」他看着我，小声地说。 「才不是……。」我正要再次辩论，但却被他打断。 「走吧。」 「要去哪里？」我疑惑的看着他。 「既然都来了，那就去逛逛园游会吧。」他淡淡的说。 难道你不是要问我有关谭墨晨的事吗？ 我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跟着他走。 我们走到一间教室前，掛着一张木牌，上头大大写着「三年六班」。 「来看看学弟妹的手艺吧!」他眼睛一亮，终于笑了，我心想。 之前他跟谭墨晨号称「盛晨阳光二人组」。 那个笑容终于重回到他的脸上，我不禁轻笑。 后来我们买了两盒寿司和两杯柳橙汁，走到操场边的树阴下坐下。 途中我们都没有讲什么，气氛有些微妙。 「你约我来园游会，应该不是只想探往望学弟妹吧？」我忍不住发难。 他凝视着我一会儿，诡异的笑了：「不愧是童时雨，还是这么敏锐。」 第三章(4) 「当然，我认识你多久了。」我叹了一口气，都认识十年了。 从国中一路同班到高中，能说不熟吗？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执着谭墨晨吗？」他开口，一问就直接切入重点，也点出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不是因为你跟他是朋友吗？」我正要开玩笑的回覆。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立刻闭上嘴，示意要他继续说下去。 「他比朋友还更……重要。」 他盯了我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开始娓娓道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刚开学时，我原本不喜欢墨晨，因为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尽人么瞩目，一贯温文的笑容，却让我觉得反感。 他看起来很像太阳，照耀眾人。 或许是忌妒吧，因为我也曾想要那么耀眼。 虽然知道这止步过是在迁怒，但我还是希望，要是这颗太阳是我，那就好了。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那傢伙眼中的疲惫。 某一次午休，我因为被老师叫去做工差，结束时正准备回教室，却意外看到谭墨晨。 他一个人坐在楼梯间，眼神注视着某个东西，专注的，眷恋的，却又隐含不捨与疲倦。 我甚至能望见他眼底的悲伤。 胸口闷闷的，一直是眾人焦点的他、温柔的他、阳光灿笑的他，难道都是假象吗？ 忽然，他用力的咳了一声，嘴角微微残有血丝。他轻笑，从口袋拿出一个盒子，里头装着不同顏色的药丸，不过大多是白色的。他拿出其中一颗，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 他生病了？平常他的样子，真叫人看不出来，早上体育课，跑步还是班上最快的……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绊到的上的宝特瓶，就这么跌了出去。 谭墨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展露一如往常的阳光笑容。 「锦皓，你没事吧？」他向我伸出手，又恢復了人见人爱的他。彷彿我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没事。」压抑着心中的疑问，我选择不过问。 「那……你跟我来吧，我想找你聊聊。」他淡淡的说，却换来我的惊愕。 他知道刚才我躲在那里吗？ 还是他知道我讨厌他？ 不管哪一项，似乎都对我不利……。 不知不觉中，他领我到音乐教室，因为现在是午休，所以也没有人。 要关心他吗？但这样他就知道我一直站在那里，但是不关心又太过冷漠，好歹他也是班上同学。 「你还好吗？生病了吧。」我率先开口。 「你都看到了啊？」他抬眸，仍是那个笑脸，却让我觉得，不寒而慄。 第三章(5) 「你其实……」我欲言又止，深怕触及他的底线。 「没关係，你可以说出来。」谭墨晨像是看出我的心思，高深莫测的笑了。 我尽可能用淡漠的口气告诉他：「不开心就别笑了，很假。」 他却瞪大眼睛，收起笑容，紧盯着我，不发一语。 果然生气了吗？ 「谢谢。」没想到他却小声跟我道谢，我有些讶异。 我点点头，问：「你叫我干嘛？」 「你讨厌我吧。」他说。 我慌张地摇头，原因说来还有些尷尬。 「我不是要怪罪你。」他见我神情慌张，安慰道。 我最后还是告诉他我对他的忌妒与憧憬。 他静静地听完，做出意外中的反应。 他握住我的手。 温暖掌心包覆着我，悄悄流进心底。 在知道我讨厌他之后，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离去。 你很怪，真的好怪。 这种情绪，真诡异，但我不讨厌。 「你能重新跟我朋友吗？」我反握他的双手，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真诚。 他点头，终于露出不同以往的真实微笑。 「但是，我还是几个问题。」我忽然想到他的种种异样。 「你生病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为什么总是笑着？」 他像是早已预料到般，很乾脆地跟我说：「从小时候开始有的，但不是天生。」 「那笑容呢？」我不解，明明不高兴，却强顏欢笑。 「笑着总比不笑好。」他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我没再追问。 「走吧，该回教室了。」他转身就走，我想到还有一个问题…… 「谭墨晨!」我大声叫他，却没说出原本想问的话，反而说了另一句话。 「你平常要怎么笑都没关係。但是，在单独我们两个时，我希望你能诚实面对你的心情。」 「知道啦，谢谢。」他灿笑，而后将食指轻放在唇前。 「不要告诉别人喔，这些事情。」 「尤其是童时雨。」他呢喃，但我还是听到了。 童时雨？为什么是她？ 那个冷冰冰的女孩，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 「才不会告诉别人。」我追上他，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心中却增加了更多疑问。 没问出口的，在我心中盘旋许久，却始终没有解答。 你望向雨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孤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直到最后，那个问题，我始终没有问出口。」李锦皓缓缓吐出一口气，结束故事。 「所以你喜欢他？」我看向他，得出他执着谭墨晨的原因。 「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扶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就是…你因为他对你很好，所以喜欢他啊!」我理直气壮的说。 很合理啊!哪里有问题吗？ 「你的逻辑还是一样奇特。」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我没有喜欢他，但是他的接纳，却让他成为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总算是釐清些事情，但随即是更大的疑问。 「喂。」我用更冰冷的声音叫他。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他不是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吗？」 他没有回答我，眼神有些逃避，假装没有听到我的问题。 「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我看了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我也不在质问下去，与他道别后便走回家中。 终于静下来后，我开始拼凑李锦皓说提供的庞大资讯，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是没有看过眼神空洞的谭墨晨。 阳光洒落大地，他孤身佇立在草地中。 艳阳下的他，查觉到我的存在，而后转身、微笑，眼神中没有平时笑意，只有深邃的黑。 「有你的晴天，才是救赎。」 意识逐渐模糊，我彷彿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第四章(1) 距离开学已经过了两个礼拜，班上也逐渐形成了小团体。 平常就不爱与人交谈的我，想当然的孤身一人。 没关係的，反正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虽然坐在我右手边的男孩总爱打搅我的日常。 「童小雨，你怎么连一张纸条都不回我？」 「干嘛都不理我？」 「你上次那幅雨天画完了吗？」 我依旧是冷眼看待，直到他笑着跑开后，我会忍不住打量他的身影。他会跑遍校园的每个角落，笑声回盪着每一处。 如果说全校都认识他，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奇怪的是，唯有与我说话时，班上会若有似无传来视线，其中包含的情绪，叫做嫉妒。 「你可以不用理我。」鐘声才刚响起，谭墨晨就来到我的面前，我率先说出我的想法。 「你终于理我了。」他笑着宣告胜利，没有正面回应。 「我说，你可以不要理我了。」我有些不高兴的说。 「你那幅雨画完了没？我想看我想看!」他依旧兴奋的与我询问。 「够了，谈墨晨，你出来。」我拉着他的手，神色微慍。 我将他拉到美术教室，一路上他还是嘻嘻笑笑的态度，身旁都朝我们投以好奇的眼光，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怎么啦？干嘛拉我到这里？难道这是告白的节奏……」他不正经笑了笑。 安静，拜託你不要再说了。 刺眼的阳光照射，嗡嗡声在我耳边不断响着。 有如那天。 不能…在这里失控! 我喘着气，尽量避开阳光，恐惧再度蔓延，我急忙蹲下，摀住嘴巴，想抑制失控的尖叫。他看着 我逐渐苍白的脸和奇怪的举动，终于察觉到异样。 「你还好吗？」他跪坐在地上，眼睛与我平视，紧握住我发抖的双手。 我摇了摇头，身体逐渐发冷。 「好冰……!」即使双手被谭墨晨握着，却还是寒冷。 好恐怖，好恐怖。 逐渐失去温暖的身体，好痛苦。 但是太阳的暖，同样令我恐惧。 我感觉到身后多了一件衣服，我欲想转身，却被一股力量拉走，温柔且不容许拒绝的。 眼前一黑，我就这么跌进了他的拥抱。他的左手轻拍着我的后背，右手则抚上头顶，像是安慰小孩子般，动作柔和，细声呢喃。 「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低沉嗓音传入耳里，身体虽微微颤抖，却不再冰冷。 紧绷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无声的眼泪也随之流下。 谭墨晨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拥住我，任由我哭泣。 儘管他不知道，我的眼泪是为了什么。 第四章(2) 我不记得怎么回到教室的，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我却呆呆地看向远方，宛如空洞一般，毫无生气。 一到黑影从我的眼前闪过，我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他来找我。 「放学跟我一起走吧。」他只是淡淡的交代一句，还没回神过来，他已经转身跟其他同学聊天。 「你跟童时雨说了什么？走啦打球。」站在不远处的李锦皓把谭墨晨一把拉过，邀他去球场。 「你觉得刚才谭墨晨跟她说了什么？」一群女孩们开始窃窃私语，在那之中，只有一个女孩明显不同。 她坐在桌子上，黑色长发扎成马尾，不同于一般女生娇滴滴的眼神，而是锐利眼神，显得帅气。 「萧奕安，你怎么不说话呢？」她身旁的一名来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移开视线，不再凝视着我。 我撇过头，披上外套，整个人趴在座位，疲倦感再度袭来，我闔上眼，沉沉睡去。 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我看见一对年轻夫妻，手中抱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孩子，有说有笑地停在我 的身边，我仔细打量他们，不论是神韵、长相还是语气，都像极了-- 早已死去的父母。 我走向前，对他们大声喊着：「不要走!不要踏出去!」 但不管我吼的再大声，他们都没有听到，照样笑着过马路。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直直撞上，父亲当场因失血过多，宣告不治。而母亲也因不能接受事实，服用过多的安眠药而身亡。 五岁的女孩站在病床前，白色的衣裳被鲜血染红，静静地将妈妈的被子盖上，说了声： 「妈妈辛苦了，好好睡吧。」 语落，她走到门外，无声地落泪，看着外头依旧晴朗，她愤恨的槌了下墙壁，双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连太阳公公都在笑我，笑我失去了依靠。 我朝女孩走近，紧紧抱住她，无声的痛苦，只能化为酸楚，深藏在心中。 「喂。」迷濛中听到有人叫我，睁开眼一看，瞬间清醒。「萧奕安？」 她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吊饰，蓝色的玻璃水晶球，看上去有些透明，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你记得这个吗？」她晃了晃手中的吊饰，装在里面的白色细砂倾倒，好像冬日里的雪花。 「有看过，但不记得了。」我抱着头，尝试寻找片段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她眼神有些黯淡，苦笑：「没关係，毕竟是那么久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的事情？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身影。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稚气的笑容在他们的脸上荡漾。 「安，手伸出来。」短发女孩从口袋拿出两个玻璃吊饰，分别是蓝色与粉色，里头都装着细小的沙粒。 「咦？小雨，那是什么？好漂亮!」安指着闪闪发亮的小球，好奇的戳了一下。 「这个蓝色的给你。」小雨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却换来安的尖叫。 「真的可以吗？谢谢小雨，最喜欢你了!」她衝上前，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开心的笑着，那么单纯美好。 对于明天，我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 你最喜欢的我，不会跟你道别。 但也不会再出现了。 第四章(3) 看着正要转身离去的萧奕安，我急忙地抓住她的手，喊了声：「安!」 她旋过身，反握住我的手，眼眶微微泛红，激动的问：「你记起来了吗？」 我点点头，破碎的记忆逐渐拼凑完整，那个稚气开朗的小女孩，与此时眼前的身影，彷彿重叠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她不停发抖，眼神渐渐软化，彷彿变回那个从前天真无邪的她。 「我……」我还来不及解释，便被她一把抱住，这下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两个身上，应该是想不到帅气的萧奕安会主动抱着一个人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她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她松开我，回到座位，瞬间哗的一声，班级瞬间陷入躁动。大家纷纷围到萧奕安身边，对着她问来问去，直到上课鐘响，才被放过。 能再次见到安，真是太好了……。 桌上不知何时被放了一张纸条，不用打开就知道是谁写的。我不像平常一样将纸条收起来，反而打开瞧了瞧。一如往常地端正字跡，却是关心我的话语。 「你好点了吗？多喝点热水。身体那么冰，真担心你着凉。」我有些讶异，原来他那么关心我。 我转向右边，课堂上的他，左手托着脸颊，眼神慵懒，却能准确且快速地记下笔记。他抬眸，正巧跟我的视线对上。我赶紧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用眼角偷瞄他。谭墨晨换用右手托着脸颊，左手掩着嘴，却隐藏不住他漾起的坏坏笑容。 「就知道你是在看我。」他用口型说着。 我假装没注意到，再看了一次纸条，突然发现某句话好像不太正常……。 「身体那么冰。」 随即想到那个怀抱，脸颊的温度倏地升高。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没有一丝的距离，耳边好像能听到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安抚我，不厌其烦。 当时我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与他的举动有多么曖昧，只沉浸在悲痛的回忆之中 脸颊隐隐泛红，用双手遮住脸，希望谭墨晨不要看到我，发生这么令人害羞的事，这样谁还敢面对他啊! 等等放学还是别久留了，赶快回家吧。 下课鐘响起，我立刻收拾书包准备离去，却发现谭墨晨紧盯着我瞧，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忍不住问：「你干嘛？」他立刻露出小狗狗那样水汪汪的眼神，无辜地眨眨眼。 「没有哇。」 「那你干嘛一直看我？有什么事直说。」我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说好要一起走的......」他才刚说完，我才想到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对不起，我忘记了。」 「谭墨晨!班导叫你去办公室找他。」谭墨晨看了我一眼后，说了声：「等我。」便对那名叫住他的男同学露出一如往常的阳光微笑，朝他走去。 我看到李锦皓叹了口气，背了书包离开教室。 即使认识许久，我有时候还是无法摸透他的心思。 我从书包拿出画笔与上次未完成的作品，记忆中会带来救赎的雨天，有着清亮的湛蓝天空，翠绿色的草地生气盎然，整个大地彷彿被洗净了。 我小心翼翼地上色，水彩均匀地涂抹，勾勒出一笔笔构想，草地上空无一人，感觉少了些什么，整幅画空荡荡的，反而带有一丝孤寂。 我没有发现，教室门外有个男孩，轻靠在门边许久，眼神柔和地凝视着我，透漏着怀念与孤寂。 此时外面悄悄下起骤雨，我依然享受着片刻寧静中，带给我的无限安详。 第四章(4) 我收拾好画具，这才发现他回来了。 「来啦？」我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而他也回以一个微笑。 「嗯。」他伸出手，微微俯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他见我没有动作，又晃了晃手，但我仍呆愣地看着他，满是疑惑。 「这是……做什么？」 「牵手。」他灿笑，说的好像理所当然。 为什么要牵手？那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吧？ 我摇头，拍了他的手，朝门口走去。 「走吧，回家。」天色已经不晚了，要赶快回去。 他露出失望的眼神，也跟着我离开。 一路上大多都是他在讲话，我只是偶而应个声，让他知道我有在听。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看到萤幕显示的讯息，忽然停脚步，面露难色。 「怎么了？」我感觉到不对劲，他却摇摇头，露出一如往常的隔阂笑容。 「不开心就不要笑。」我淡淡地说，一直以来他都戴着面具待人。 他点点头，大手突然包覆着我的左手。我愕然，不是因为他出格的举动。手心传来的温度，与之前不同，冰冷、僵硬。 「你急着回家吗？」我问，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摇了摇头，我立刻说:「那先回我家。」 一股焦急感油然而升，握紧他如冰块的手，我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回到家中，我拿了条毯子给谭墨晨，让他先坐在沙发休息并给了他一杯热水后，转身回到厨房。冰箱里只剩下些许青菜和鸡蛋，还有一包昨天煮的白米饭。 我将长发随意绑起，把小锅子加满水后，加入饭和青菜，用小火燉煮，撒上少许盐巴，最后淋上蛋液，粥就完成了。 我盛了一碗放在客厅的小桌子，然后轻唤：「谭墨晨，我煮了粥，先起来吃吧。」 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脸颊也恢復红润。他端起碗，像是饿了很久一样，开始疯狂享用! 「喂!很烫啦!吃那么急干嘛？」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谢招待。」他满足的摸了下肚子，又恢復活蹦乱跳的模样。 「童小雨，你……」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中午那时候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 他放学找我一起走，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回想起曾经，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对我的种种态度，不屑、同情…… 我不需要他们的同情，来提醒自己，我很悲惨。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许下承诺。「如果我把你的事告诉别人，那你也可以这么做。这样如何？」 「成交。」 我弯起小拇指，有些彆扭的说：「打勾发誓。」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举动。我撇过头，有些害臊，但我觉得，勾起手，是一个心中地位的建立，也是对他人的承诺。在拇指相抵的瞬间，我脑中吵杂的世界安静了下来，记忆宛如潮水般涌现。 不管多少次，我都无法独自面对那个画面。 谭墨晨轻拍我的背，安抚我杂乱的情绪。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开口……。 「那是个没有希望的晴天。」 我的世界从此崩塌。 第四章(5) 「爸爸!我想吃蛋糕!」身穿白色衣裳的小女孩朝着一名年轻男子衝过去，一把抱住他。后头跟着容貌姣好的美丽女子，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好像花朵一般，清新芬芳。 「可以吗？」女孩仍抓着爸爸的裤管不放。 「好。今天小雨生日，我们就买小雨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女孩高声尖叫，小小的手在空中挥啊挥，真开心啊!好久没吃蛋糕了。 小雨转身抱住女子，稚嫩的嗓音中透漏着喜悦：「妈妈，可以吃蛋糕耶!巧克力好不好？」 「当然好呀!」妈妈蹲下身，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走吧。」她抱起我，握上爸爸的手，一同走向离家不远的那家蛋糕店。 「还要牵手啊？」爸爸捏一下妈妈的手，轻笑。 妈妈则故作无奈地摇摇头：「都牵几年了，早就习惯了。」 「那为什么你的脸还是那么红呢?」 「对啊!妈咪的脸好红喔。」 被我们这么一说，妈妈的脸又更红了。 「辰，你把小雨带坏了……。」妈妈哭丧着脸，而爸爸开怀大笑。 我们来到路口，蛋糕店就在对面。待绿灯亮起，我们踏出一步。 一台黑色汽车朝我们驰骋而来，直直撞上笑容满面的爸爸，画面如玻璃般渐渐破碎，以股强烈的 血腥味窜进鼻腔。而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妈妈，她也躺在地上，嘴角掛着血丝，手紧紧抱住我。隐约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是我无暇管理，迷濛中，看着艷阳高照，我泪流满面，就这么失去意 识。 身体轻飘飘的，我身处在空无一人白色空间，那炫目的白令我有些晕眩，我伸出手，触碰这个地方仅有的物件--镜子。 啪嚓。 指尖擦过镜面的瞬间，数道裂痕开始出现在每一处，碎片渐渐散落，映照着我的脸庞，身上布满乾涸的血液，身旁还躺着两个人。我忍不住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似的，发不出声。在最后一片玻璃碎片掉落，我睁开眼。 妈妈焦急地来回踏步，看到我醒了，她便一把抱住我。 「小雨，你终于醒了。」她哽咽的声音让我心疼，不过只有她，那……爸爸呢？ 我不敢问，抱着妈妈颤抖的身体，即使年幼，我也知道不能问出口。 我们在医院待了一个礼拜，在这段期间，都没有见到爸爸的身影。 出院后，回家的路途中再次经过那家蛋糕店，昔日的光景早已消失，心中的喜悦感觉被掏空。是 什么消失了？ 莫名的伤感袭捲而来，我甩开妈妈的手，儘管听到她在后头喊我的声音，我仍没有停下，直直朝巷子跑去。躲进黑暗中，我蹲下身，眼泪就毫无预警地流下。心像是被勒住一样，痛苦窜入心脏，无处释放。 我并不是不知道这一个礼拜爸爸没出现的理由，只因为太过突然，还没有意识到—— 所谓「死亡」，原来只是短短一个瞬间，就让我们永远分别。 恐惧随即窜了上来。 「爸爸，我想吃蛋糕!」 如果我没有提出这项要求，结局是不是会改变？ 说不定会吧。 我的世界在自责之中，逐渐崩塌。 回到家后，我小心翼翼地按了一次门铃，却没人回应。我轻推开门，发现大门竟然没有锁!我走到卧室，一边大喊：「妈妈!你在哪里？」回答我的只有寂静。 最后，我发现妈妈躺厕所，一动也不动，身旁多了一罐药，手脚冰冷。 我拾起地上的药瓶，转身跑回医院，找到住院时陪时刻照顾我们的护理师姊姊。 「哎呀，小雨怎么在这里呢？」她和蔼地笑着。 我慌乱地把药递给她，在她耳边颤抖地开口：「妈……妈妈在厕所睡着了，姊姊能帮我叫醒她吗？」 语落，她脸色一变，又赶紧看了下手中的药瓶，「安眠药……？」她摀住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随后立刻派两名抢救人员到家里将妈妈送过来，我待在护理师姐姐的身边，小声地问：「妈妈，不会有事吧?对吧?」 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回答。 后来妈妈被检测出服用过多的安眠药，来不及抢救，宣告不治。 站在病床前，我握着妈妈的手，冰冷的事实已经代替温暖的幸福，我帮她盖上被，走出门外。 「妈妈，你好好睡吧。时雨会等你醒来，还有爸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个踉蹌，我跪坐在地上，泪水早已被窗外阳光晒得乾涸。 我槌了下墙壁，所有的不好的事都发生在晴天。 故事中太阳公公总是亲切，在这之前我也这么深信。 但现在我却觉得，连散发温暖的他，也在嘲笑我。 第四章(6) 「在那之后，我就被送到孤儿院，国三的暑假才搬回来住。」平淡的结束故事，毕竟所有的悲伤，早在儿时釐清。我站起来将碗筷收拾乾净，眼神不敢看向谭墨晨，虽然他也答应个诉我一个秘密，但我很害怕他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你讨厌晴天，原来是因为这样。」低沉嗓音从厨房后面传来，隐约能听到话语中的压抑。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好像转身就能看见那双深邃眼眸。 他的手轻放在我的肩上，在耳边低喃：「没关係，你并不是独自一人。」 我的心一紧，嘴角尝到咸味，这句话在心中回响。 真是的，他怎么总能一句话就能影响我的整个情绪呢。 我回到客厅，他轻松的滑着手机，笑了。 「喂。该换你说了吧。」我靠过去，想知道他他到底看了什么，那么开心。 但他巧妙地躲过我的视线，眼神调皮的说:「要我说什么?」 「还敢赖帐啊。」我翻了个白眼，他哈哈大笑。 「逗你的啦。」他摸了下我的头，眼神变得柔和。 他从口袋拿出一颗糖，仔细一看，透明色的外包装，里头装着橙色的糖果。 这不是橘子糖吗?还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呢! 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糖果，笑得灿烂：「谢啦。」 酸与甜在口中化开，还记得小时候，院长都会抱着一堆零食放到孩子面前，任我们自行挑选。当时我都拿橘子糖，酸甜的气味，让许久未笑得自己尝到了，所谓幸福，仅仅是如此简单。 他不发一语地盯着我瞧，眼神又变了。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令我有些错愕。 不会是因为我抢了他的糖果吧? 「好啦……对不起嘛，我下次还你一颗就是了。」我低声咕噥。 他依旧没有说话，身体却越来越靠近我。 「你在干吗?谭墨……」话都还没说完，他的唇已贴上我的。我瞪大眼，这……他怎么突然就吻了上来? 坏蛋，这可是初吻啊! 我推了下他，但他紧抱住我，让我连脱困的机会都没有。 湿热的触感轻触着我，口中还未完全融化的橘子清香飘散在我与谭墨晨的口中，他用舌头将口中的糖果夺去。 他微微松开手，眼神炽热的凝视着我。 「我喜欢你。」 熟悉的低沉嗓音，再度让我慌乱了心。 或许是因为这个吻，又或是因为这句话，整个身体开始燥热，眼神迷濛。 注视的，只有他深邃的黑色眼眸，和他眼中隐藏的怀念与爱意。 轰隆。 雷声一响，我立刻从迷离中清醒，这次我使劲全力推开他，满脸通红的退到一旁的角落，摀住耳朵。 「怎么，怕打雷吗?」谭墨晨笑着看我，但是耳朵却微微泛红。 「怎么，你害羞吗?」我学他的语气，谁叫他要突然亲上来。 「时雨。」他轻唤。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很久以前?怎么今天都在回想过去啊? 先是安，接下来换谭墨晨……。 我努力思索后，记忆仍是茫然。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是谭墨晨的手机响了。 「爸妈快回家了，你现在哪里?」一个男孩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现在都十点了，他爸妈才要回家? 「知道了，我在朋友家，马上回去。」 「别太晚了。」男孩叮嘱道，而谭墨晨回了声「好」便掛断了电话。 他转头对我说：「真可惜，但是我必须回去了。」 我走到门口，对他挥挥手：「你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如果怕打雷的话……」他微笑，眼神中带有些凄楚。 「摊开手心，对着它说一句你心中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放到耳边。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站在雨中的他，显得更加自在。 「谭墨晨。」我叫住他。 当他转身的那刻，我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你要强顏欢笑?」 他露出笑容，我却知道这并不真诚。 谭墨晨开口，低声呢喃。我想知道他说了什么，雨声却恰巧盖过。 「下一次，我再告诉你。」 第五章(1) 在园游会之后，我跟李锦皓都没有再联络，即使我传讯息给他，也毫无音讯。 我常常在想，他跟我说那段记忆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早就知道谭墨晨消失的理由，那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如果他不晓得一切，怎么会突然要找到他的下落…… 绞尽脑汁，却仍无法得出最好的解答。 忽然一道影子在我眼前挥舞，「时雨，你还好吗？」慧慧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才从失神中醒来。 「没事，只是恍神了一下。」我露出专业微笑，慧慧姊总是对我很好，也很关心我。即便我不愿与其他同事深交，但很庆幸地没有交恶，相处下来还算是和谐。 她整理了一下文件，清清嗓子，慎重地开口：「时雨，我记得你来新晕也已经快一年了，对吧?」 这么想起来，好像在一个月就满一年了。 「是的。」我点点头，不过为什么会突然谈到着个问题呢? 「你这年接的稿子也不少，但不论是背景或是人物，你的作品总能让每个委託者惊叹连连，其中就连一些刁鑽的委託你也都能迎刃而解。这个优点我非常欣赏，能准确抓住委託人想要的神韵，这一点，不是所有人能够办到的。」 慧慧姊突然的一番称讚，除了惊喜，更多的是被肯定的雀跃。 我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不带有一丝应付，而是真正的笑容。 「谢谢，我只是让脑中的画面尽可能的呈现罢了。」 设计，不过是将脑中的世界透过图像传送给大家，传达理念。 「但是……」她看上去有些为难，可能怕说出来会伤害我。 我直直看着她，点头示意要她说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向我坦白：「我看过你的每一个作品，虽然不影响整体的呈现，但我觉得有一个点一直让我很疑惑。」 难道是我的作品有什么瑕疵吗?我紧张地吞了口水，虽然不是所有的作品都能完美，但还是希望不要有太严重的失误。 「这是一般人看不太出来的，所以不必担心。你的作品是很好，但每一件中，似乎都隐含着一种情绪，导致有一点儿空虚感。」 我愕然，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啊……? 「对不起，果真是我歷练不足。」虽然不解，但我还是呆呆的点头，前辈不愧厉害，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失误，她却能看出来。 「时雨，我没有要你道歉。」她瞪大眼，然后不可置信地摇头。 「事实上，我想让你带个新人。」慧慧姊爆出令我再度惊吓的消息。 带新人?我可不会啊。 「慧慧姊，我才刚来还不到一年，现在带新人不太适合吧?」我比资歷较久的同桌先带新人，这点听起来就不太好。 她像是明白我的顾虑，轻拍我下我的肩膀，笑说:「他们不会介意着种小事的。」 「能让我先看看他的资料吗?」我蹙眉，看来是没办法拒绝了。 她立刻摇了摇头，兴奋的说：「他今天会来喔!我们十点的时候要去接待他。」 「什么?今天?」我的惊呼声引来他人的视线，我马上压低声音，看着一旁笑到捧着肚子的慧慧 姊。 「你怎么不提早说啊?」我哀怨地看着她。她哈哈大笑，说这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我无语。 她递给我一叠资料，又看了下时间后说:「你稍微看一下吧，我已经跟他说了，他等等会直接过 来。」 「不是在公司碰面吗?」 「这次情况比较特殊。这个新人算是我们挖角来的，目前得看他的意愿。」 这时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上头的风铃叮噹作响，一名身穿深蓝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这时我低头 看着手中的资料，这个姓氏虽说可能是巧合，但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他…… 手指滑过那个名字，似乎断了的线索又能够重寻。 「谭宇泽……。」 第五章(2) 「您好，请问您就是慧兰小姐吗?」那名西装笔挺的男子微微俯下身，做出执事般的绅士举动，对面女孩们在看到这个举动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爆出小小尖叫。 「你太客气了!不需要用敬语。」慧慧姊立刻摇了摇手，摆出专业的姿态。「我就是慧嵐。感谢您接收了这次新晕的邀约，我在这里先替公司道谢。」 「哪里，能被全台最大的设计公司邀请，是我的荣幸。」他成熟又不失礼貌地回应，让慧慧姊的笑意越来越深。 「您先请坐吧，需要喝点什么吗?」我站起身，客气地端起笑容。 他好像这才发现我的存在，愣了一秒，才说：「那请给我一杯热拿铁，不要糖，谢谢。」 「好的，请稍等。」我走向柜檯点餐。在等餐的时间里，我终于有机会打量这名新人。黑色的短发，看上去很柔软，眼神幽幽，整个人散发着虚无縹緲的感觉，但气场却意外的不凡。 「四十五号，您的拿铁。」听到服务生的叫唤，我赶紧走上前接过饮料。但在转身要回到座位时，无意间与一个眼神对上。 是谭宇泽在看我。 然而他却装作没事般的撇开眼，继续与慧慧姊谈论相关事务。 「您的热拿铁。」我座到他的对面，将杯子放下。 「谢谢。」 「时雨，你回来啦。我已经简单告诉他有那些部门了，那麻烦你帮我跟他详细介绍喔!」慧慧姊说完便站起身，简单做个交代与道别后就匆匆离去。 「您好，我是童时雨，请多指教。」我率先伸出手，露出专业微笑。 他握上我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我是谭宇泽。」 「经过刚才慧嵐姊的大概叙述，您有没有哪个部门是特别感兴趣的?」我整理出资料，不料他却沉默不语。 我有些紧张，深怕自己问错什么。 「那个……」他开口，我反射性地坐直身子。「是!」 「我们可以不要用敬语吗?这样……很怪。」他有些不开心的说。 我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个问题。 「没问题。说实在，我也不喜欢用敬语，感觉太生疏了。」 他低头思索，不久他就说：「那我能叫你小雨前辈吗?」 小雨吗……? 他也是这么叫我的。 「没问题，那我就叫你泽吧。」我扯出一个笑容，答应了他的要求。 「童小雨。」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但倏地转身后，却没有看见朝思暮想的他。 泽平静地看着我，虽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情绪……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该专业一点，不能有损公司形象。「那现在我要说明各部门主要的工作内容……」 「不用介绍了。」他打断我的话，令我有些错愕，难道他不愿意加入新晕吗?该不会是因为我失神的缘故吧?这样要怎么跟慧慧姊交代啊…… 他见我懊恼的神情，淡淡地说：「我跟小雨前辈选同一个部门。」 第五章(3)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竟然这么随兴就决定了。 「你再想想看吧，不用着急下定论。」我好声劝说，希望他不要选到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不用了，我想要跟你同一个部门。」他异常坚定的语气，像是早就下定了决心。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拒绝不了他，只好先迎合他。 「你知道我是哪个部门的吗?」 这总该知道的吧? 他的头微微偏向左边，手顺势托腮，疑惑地的眨眨眼。 「泽，你啊……。」完全败给他了。 「是故事设计部吧。」他脱口出的答案，让我意料之外。 「你怎么知道?」震惊过后，转念一想，应该是从慧慧姊那里听到的。 「猜的。」他耸耸肩，一派轻松的回答。 运气也太好了吧! 「那今天下午开始，你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工作，晚上在告诉我要不要加入新晕吧。」既然他都答对了，那我也只能妥协。「那我先跟你说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我会在下午一点在公司楼下跟你集合。接下来，我会带你到我的办公位，今天要带你观看我们工作的情况。」 他点点头，迅速拿出笔记本抄写。「再来，我会在先示范设计的结构内容，接下来会换你操作。预计在五点以前，必须完成这两个设计图稿。」我深吸一口气，说：「五点半，我会带你去见当初挖角你的人—林总监。他是新晕企业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所以到时候可千万不能说错话，我们得罪不起。」 随着我说话的速度渐渐加快，他却仍能从容地记下笔记。 「这样，还有什么疑问吗?我刚才说的有点快，如果有能里没听清楚要告诉我，我再讲一次。」 「没关係，不用。」他摇摇头，闔上笔记本放回背包。 顿时，我们之间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静。 我咳了一声，打破寧静：「那就先这样吧，我们下午见。」语落，我转身离去。 背后莫名的灼热目光紧盯，让我忍不住回头，泽的眼神就这么与我相会。他没有别开眼，直勾勾的凝视着我的双眼。 眼里混杂的复杂情绪，与方才点餐时的对视一样。 不知为什么，我的视线无法从他的身上逃离。原本要离开的双脚渐渐停了下来，只见他优雅的端起杯，喝完最后一口拿铁后，他朝我的方向走来，而我的脚却仍不听使唤，只能佇立在原地，等着他一点点靠近。 我这是怎么了? 身体强烈的反应让我呼吸渐渐急促，为什么当我看着他的眼睛，会忍不住停下?当他来到我的面 前，我竟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垂下眸，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摆摆手，要他不用担心。眩晕感忽然窜起，有些踉蹌，撑着墙壁才好不容易站稳。 拿出随身包中的小型药盒，找出红色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泽在一旁静静看着我这样的怪异举动，却只是等我缓和后，陪着我走出咖啡厅。 我很感谢他什么也没问，虽然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但是…… 自从我们离开咖啡厅，他就一直跟着我。 「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我尽可能地露出笑容，但虚弱的声音却不容许我独自一人。 他瞥了我一眼，不顾我的反对，直接拉起我的手腕朝公司楼下走去。 我使劲想要挣脱他，却毫无用处。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他走在前头，喃喃说道。 第五章(4) 他陪我走到公司楼下，让我坐在大厅摆设的椅子上。「谢谢你啊，泽。」我软软的将重量整个摊在椅背上，眩晕感渐渐退去，但双脚还是有些僵硬。 「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他低低的声音放软，好听极了。 我点点头，望着他转身的背影，眼前逐渐一片朦胧，就这么沉沉睡去。隐约嗅到空气中瀰漫着一丝甘甜，橘子味的香气若隐若现的，诱惑着早已饿坏的胃。 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深蓝外套，小木桌上放了一个袋子，里头装着一杯柳橙汁和三明治。 外套跟午餐，应该都是慧慧姊给我的吧。 眼神瞄到大厅的掛鐘，已经十二点半了，我跟谭宇泽约的是一点鐘…… 惊觉到时间的不足，我赶紧将三明治塞入口中，美乃滋的香气在我口中化开，伴随着生菜清脆的口感以及猪排的嚼劲刺激着食慾，我很快的将三明治解决。喝了一口柳橙汁，熟悉的味道扩散，像是触动了我某个机关，毫不犹豫地以饮而尽。 饱足的摸了摸肚子，等等要好好跟慧慧姊道谢。 「小雨前辈。」泽正好到我的面前，表情温和地唤我。 「你来了。」我拍拍裙子，走到他面前，「先带你去我的座位，我会向同事介绍你。」 我领他搭电梯上到八楼，在中堂右转后到看到第三个办公室进入，直直往内走，右手边第二个正是我的位子。 同事们对于我带人进入公司有些吃惊，毕竟平常冷冰冰的童时雨，现在却带着一名陌生男子，会好奇也是情有可原。他们投来曖昧的眼光，纷纷围上来，想瞧瞧到底他是何方神圣。 「时雨，这个男人是谁，好帅啊!」 「该不会是男朋友吧?很厉害嘛。」 女孩们目光热烈地盯着谭宇泽，但他只是冷冷地扫视，沉默不语。 我清了清喉咙，大声介绍：「这位是谭宇泽，受到林总监的邀请来到新晕，他有可能会成为我们未来的新同事，现在请他自我介绍。」 「我叫谭宇泽，请各位多多指教。」没有温度的冰冷口吻，令在场的气氛瞬间凝结。但不过五秒，女孩们又嘰嘰喳喳的讨论起来。 「他不爱讲话吗?」 「感觉很冷漠。」 「不过还真是很帅。」 一名女子这时走了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慧慧姊。 「在干什么呢你们，这么激动。」她轻松的点了下女孩们的额头，「赶紧回去工作。」 他们只能乖乖听话，回到自己的岗位，而我搬了一把椅子，要泽先坐下。 「看来你还挺受欢迎的啊。」我揶揄道。 「才没有。」他撇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笑了? 我戳了下他的酒窝，意外的笑容让我忍不住想捉弄他。 「馁，害羞了?」 他朝我射来一记冷眼，但我才不怕呢。 「没有，你别胡说。」 「可是你刚才笑了。」我又大胆的戳了他软呼呼的脸颊。 「前辈，别闹了，上班呢。」他抓住我的手，顺道将我放在桌上的触控笔递来。 谭宇泽的耳根早已红透，我也就暂时放过他，不再捉弄。切换回工作模式，我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问题。 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什么我能轻松地跟他相处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会与他人打闹，通常都是公事公办，并没有其他交流。但今天不但被同事们团团围住，竟然还出现想要捉弄谭宇泽的想法。 不应该啊……。 我转过头，却恰好对上他的深黑眼眸。 「你还好吗?」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此时听起来却向另一个人的声音。 第五章(5) 我愣了一会儿，嗡嗡声在我耳边回响，深吸一口气，暂时把心中的疑问拋开，开始创作。「首先，依照委託者的需求，拟定草稿。你看了下手边的委託条件。」 约莫十分鐘后，我依照脑中的画面拟出对应素材的草图。阳光之下，一对男女坐在长椅上，身上还穿着高中制服。女孩轻靠在男孩的肩上，闭着眼，似乎早已熟睡。男孩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女孩熟睡的脸庞，是那样柔和，隐含着眷恋与爱意。孩子们在公园里奔跑欢笑，天真无忧的笑容在他们的脸上荡漾。 「将草图画好后重新将图稿重新描过才开始上色，避免不必要的线条过多，到时候上色也会比较麻烦。」 谈宇泽却出言反驳:「这样太浪费时间。」 思绪忽然被打断，让我来不及反应。「是没错，但这也是为了后面的上色能够更快完成。」 他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再反驳。 这时我也描好了图稿，我将铅笔换成上色用笔，继续讲解：「封面设计跟插图主要的差别就是背景的有无，你之前学的，应该只有设计物件或人物吧?」 他点点头，一派轻松地说:「有尝试画过各类背景图，不成问题。」 看他信心满满的模样，我知道自己不用担心。赶紧完成上色后便跟他互换座位，他一动也不动的凝视着我的作品。 「我的创作有什么问题……」我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他打断。 「这个公园，是真实存在的吗?」他神情古怪的看着我。 下意识就把那座公园画出来了。 「那是我跟一个人的重要回忆。」我轻描淡写的带过，示意他别再多问。 「左边蓝色的资料夹里面有委託。」我指了桌上的资料夹，要他瞧瞧里头的委託需求。 他将条件逐一念出：「海中、镜子、善与恶、蓝色与红色为主要色系……」 才过了五分鐘，他便拿起触控笔开始描绘。 我有些讶异，才过五分鐘久就想好了吗? 「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时间还够。」 他的眼神紧盯着画板，连头都没有回，只告诉我一句：「没关係。」 画板连接着电脑，萤幕上显示出黑色线条。一笔一画中，所有的线条乾净俐落，完全没有多馀的线。瞪大眼睛的看着逐渐成形的画面，明明只是初稿，却能精密的捉到每个神韵。这也是为什么能被挖角的缘故吧。 眼睛瞥向电脑萤幕，却发现他并没有完成图稿，而是直接以草稿的形式上色。 「泽，你没有重画图稿。」我提醒他，这样不易上色。 但他还是假装没听到，逕自将顏色调成深蓝。 见他忽视的态度，我有些不开心，厉声道:「潭宇泽。」 眼神仅仅往我的身上一瞥，停下动作。 「这样有比较快吗?」他冷着嗓音，锐利的问。 我被他着副样子吓的身体一颤，声音不自觉的渐小：「当……当然啊!过多的线条会导致上色不方便……」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不接受。」他拾起笔，补了句：「你就看着吧。」 怎么感觉现在他才是前辈啊! 我忿忿地给予眼神洗礼，虽然他现在背对我。 没想到他却忽然转身，给了我一抹很轻很轻的微笑。 「生气了?」他的声音中充满笑意。不等我回应，便旋过身继续为海洋铺上湛蓝， 一时之间，我无法想出任何反驳的言论，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笑容，轻柔的令我措手不及，虽然他 不常笑，但他的笑却非常真实。 第五章(6) 「完成了。我能去个厕所吗?」他呼出一口气，终于从紧绷中稍稍舒缓。 「嗯，快去快回。」我随口答应，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作品。 深海之中，一名少女躺在精緻盒子里，银白色的长发轻轻飘动，身旁散落着些许星砂，蓝宝石手鍊松散的戴在她白皙的左手腕上，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她穿着白色裙装，胸口处安置着一块破碎的镜子碎片，而上面映照的，是拥抱住她的另一名女孩。 这名女孩与少女的面容极其相似，却留着一头乌黑长发。一袭殷红晚礼服在海底飘盪，与身旁的深蓝色形成强烈对比。右手腕的红宝石散出强烈的光，脸蛋上掛着血渍，赤色的眼中打转着泪水。 不知怎么的，当我发现时，手掌早已摀上脸庞，不论是詮释情感上，抑或是在色彩的反衬上，都毫无瑕疵。 左上角若隐若现的写着书名，好似将字融入海中。书腰上青色的字跡，写着一句话，却令我的心彻底撼动。 「你会醒来的，所以请再等等我，直到镜面的我完全消失。」 一股寒意从脊随悄悄攀升，只会有一个人存在吗?我想起谭墨晨讯息中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 手机上显示的纪录停在三年前的对话，我不懂他当时说这句话的用意，它很突兀的插入对话。我 呆愣地盯着手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早站了个人。 「有什么需要改的吗?」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急忙将手机关掉，希望他不要看到刚才对话的讯息。 「没有，你的作品很杰出。」现在才四点而已，距离要带他去见林总监还多出整整一个半小时呢! 「那能带我熟悉一下公司各处吗?」 想想也好，毕竟以后也是要熟悉的。 「那走吧。」 「时雨，慧嵐姐找你!在会议室。」一名同事边影印边朝我喊道。 我皱了下眉，「你等我一下。」嘱咐了声就朝会议室奔去。 「来啦?坐吧。」慧慧姊轻快地说，但我摇摇头。 「谭宇泽在等我，要带他熟悉下公司。」 只见她叹了口气，「好吧，长话短说。你觉得今天这个新人如何?」 我被她的问题弄得一愣，但还是回答：「他非常优秀，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设计高手。做事效率也很迅速，不拖泥带水，能够记得我交代的事项。」我把他故意不听我的劝告那部分省略，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设计方式，我也不能强求他，这点我已经释怀了。 「看来你对他的评价蛮高的啊!那我就放心了。」她随意的笑了笑，看起来不怎么在意。 我锐利的扫了桌上的文件，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不是要问这个吧?」慧慧姊的脸上笑容愈发深意。 「不愧是时雨啊!还是这么敏锐。」她呵呵笑着。我耸耸肩，这并不难看出来。 她拿出手机，点出我和谭宇泽的作品，勾了勾手指要我靠过去。 「你仔细看。」她对比两张图，风格简直大相逕庭。但过了五分鐘，我仍还是不懂她到底要表达的事。 「那个……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语带歉意，慧慧姊见状也不在卖关子，食指在轻滑过灰的海面，而后向上游移，最后停在黑发女孩的右手腕。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抓住右手，而她只是轻轻一笑。 「你还记得我早上跟你说过的话吗？」 「但每一件中，似乎都隐含着一种情绪，导致有一点儿空虚感。」 「记、记得。」我囁囁说道。 她别有深意的笑了。 「我觉得谭宇泽能够帮助你填补这场空虚。」 我紧握带着护腕的右手，不发一语的离开。走到谭宇泽的身边，而回应我的，是那双既陌生又熟悉的深邃黑眸，和他极浅的微笑。 耳边又响起阵阵雷声。 驀然间，我又听到在熟似不过的低沉嗓音。 「真希望这场雨不要停。」 第六章(1) 抹上最后一笔水彩，我呼出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往右手边望去。他趴在桌上，微微低吟的声响让我不禁注意着，不同于往常那般活蹦乱跳的模样，反而带着忧鬱的气息。不知道是同学们迟钝的可怕，还是真的无心注意。他都已经维持这种状态快半天了，然而除了李锦皓，似乎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真是奇怪。 叹了口气，我起身走向讲台，将画好的美术作业递给老师。老师在全班面前称讚我时，我非但没有因此感到喜悦，反而一声不吭的回座位，因为我知道一定会出现嘲讽的声浪。 「会画画又怎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了就讨厌。」果不其然，从离我位子不远处的一名女孩率先发话，坐在她后面的女孩窃窃笑着，没有反驳。 对于她们的冷嘲热讽，我并不在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也不是故意装作冷漠对待的，看着右手的护腕，我陷入深思。 早已癒合的伤疤，痛处却没有随之乾涸，反而根深蒂固的植在内心，无法获得解脱。 我拍了拍双颊，现在该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可以提早收拾画具吗?」得到老师的同意，我回座位开始清理。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鐘，可以 先复习等下国文课要考的默写。 虽然主要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考试。 随手抓了枝笔，在便条纸上写下几个字后再度站起身向外面走去，经过李锦皓的座位偷偷放在他的桌上。回眸一望，他先是疑惑打开纸条，看了上面写的话，脸上渐渐浮现出讶异的神色，接着故作镇定地拿出笔，在我洗完用具前回传给我。 「谭墨晨是怎么了?不像平常的他。」 「可能是胃疼了，没带到药吧。」与谭墨晨的字跡不同，李锦皓的字大咧咧的，完全符合他的风格。看到这句话，我没有犹豫地拿出手边没有用过的空纸杯，也不管现在是上课时间，就直直地走出教室，幸好饮水机就在班级附近。 装了半杯温水，我回想这个早晨。 出门前肚子有些闷痛，就塞了些胃药到书包里，没想到刚好派上用场。 「喂。」我轻唤他，将水跟药放在桌上。 「做什么?」他虚应一声，目光先是瞥见我桌上放的两项物品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中带有狐疑:「这是……?」 「给你的，今天刚好有带，先吃吧。」我轻声说道，却惹得他身体一震。 他接过我手中的药，毫不犹豫的往嘴里塞，大口猛灌着水，好像是渴了很久，不一会儿整杯水瞬 间消失。我注意到他的发丝间湿润，汗水一滴滴渗出，不过气色渐渐红润，他看起来也轻松许多。 幸好，他没事。 脑中忽然闪逝而过的想法，连我自己都有些讶异。 不愿意在乎他人的我，什么时候注意起谭墨晨了? 我想起那场雨夜中的他，眼中隐含的寂寞与悲伤绝非虚假。他的脆弱，隐藏在阳光之下，被他笑容的面具，定义成真确的假象。 第六章(2) 下课鐘声响起，我立刻朝福利社奔去，顺手拿起一个三明治，打开冰柜拿出两瓶柳橙汁，走向结帐处，却意外看见最不愿回想的两个人。 耳边冷不防地响起细小的嗡嗡声。 我忍耐着，深怕爆发的情绪再度来袭。一等到结完帐后，我随即用外套矇住脸，希望他们不要认出来…… 他们亲密的挽着手，一边向我走来。「童时雨?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阿福骗我。」满是笑意的语调，难以遗忘。 呵，还是被认出来了。我僵硬地转头，冷淡的说:「鐘琴、孟南祐，好久不见。」刻意强调最后四个字，让整句话充满嘲讽的口吻，他们先是一愣，后转为讶异。 「时雨，你不是在高雄吗?」鐘琴率先提问，紧咬着下唇，甜糯的嗓音中带有惊讶，更多的是惶恐。她白嫩的手紧抓上我的右手腕，我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冷冽中带有空洞。 好歹我也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恐惧中故作镇定，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瞥了一眼孟南祐，他肯定还不知道鐘琴的那些小心思吧? 不过他确实是该害怕，毕竟我回来了，也就意味着谎言随时会被戳破。 国二时，确实因为某种因素回到高雄。但早在升上高中这年，就搬回了原本的家。 「今年搬回来了。我要回教室了，再见。」我转身离开，原本一声不吭的孟南祐却不顾现场有多少人，突然大吼。 「为什么没有联络我们?号码……你是故意给错的吧?」 「我没有义务要告诉你们。」 随着嗡嗡声逐渐从细小转为吵杂，我已经无心理会孟南祐的问题，步伐越来越快，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声响。 见他们差几步就要追上，心中的不安慢慢扩散，右手腕的疼痛窜入脑中。 可恶，伤口裂开了……再下去不行，会被追上的。 忽然眼前一黑，我顿时感到害怕，使劲挣脱这不明的黑暗。 「别怕，是我。」低沉气息从右耳传来，温暖的发痒。感觉到身后的温暖，渐渐驱逐了心中的不安。 「嘘……小声点，别被发现了。」他喃喃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没事了，他们走了。」 紧张感被他的话退去，身子随即软了下来，双脚有些站不稳，只能靠在他的胸口上。这时眼前也不在黑暗，第一眼映入的是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眸。 果然是谭墨晨。 不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我急忙地推着他：「你不是胃痛吗?快回去休息。」将手中的三明治和柳橙汁塞到他的手中，催促着。 他没有移动脚步，目光停留在我的脸庞，接着高深莫测的，笑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很想告诉他—我很在意，非常在意。每天脑海中想的，只有他。 只是我不能。 我右手边火辣的刺痛还未退去，一波波的疼痛彻让我想起再度想起那个艳阳的早晨，所有的温暖都从身体逃离。失去温暖的我，很害怕，那种没有人在乎的黑暗，令人发颤。 如果我告诉谭墨晨，他是不是也会离我而去? 为了他，我不会说。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隐瞒，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 「你先回教室吧，我去个地方。」 第六章(3) 不顾谭墨晨的喊叫，我逕自走到保健室，轻轻敲了门，见没人回应，便扭开门把踏了进去。素色的白色纱窗随风扬起，暖阳洒落，熟练地从抽屉拿出纱布和棉花棒，我坐回空无一人的椅子上。 驀然间，脑海中出现一名佇立在艷阳下的小男孩，真纯的笑容中带有稚嫩。 好熟悉…… 一种撕裂般的痛处灌入脑部，我忍不住尖声叫出，随后用力摀住自己的嘴，仍克制不住呜咽。到底是谁……? 探究的越深，头疼愈发剧烈。我不再多想，快速扯开早已溼透的黑色护腕，上头早已乾涸的血渍就这么摊在眼前，棉花沾溼之后，先将凝结的血去除后抹上药膏，再用纱布封住，就能完成简易的包扎。 午休的鐘声响起，我赶紧收拾后悄悄回到教室，却发现座位空了一个人。 为什么他不在? 我跑出去，他可不能乱跑啊!假使胃又疼了该怎么办。先是去了导师办公室偷瞄了一眼，发现人不在，又去到中庭，依然没有他的踪跡。跑过各个专科教室，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空教室，终于在平时美术社上课的教室发现了他的身影，那间教室比较特别，平时不会上锁，为的是让我们这些社团的成员能够随意进出，久而久之也开放其他学生进出。 可总算找到他了，透过玻璃，他背对着我，眼睛直盯着一幅画，我凑近想看清那幅画，却意外扭开门把。一听到我的声音，他惊讶的后退了好几步，眼神揪住我的右手，我下意识将右手藏到背后，偷偷从口袋拿出新的白色护腕戴上。 我拉住他的衣袖，高声质问:「谭墨晨!你怎么在这里?」 「嘘，你太大声了，等等有老师经过怎么办?」他厉声警告，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静声的手势。 我赶紧压低声音，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在这里?」他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靠近窗户的一幅画。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意外熟悉的画。 这不是我开学画的那张吗?原来社团老师把它放在这里啊…… 画中灰黑的雨天与外面的艷阳形成强烈对比。谭墨晨一把将我拉过，阳光毫无预警的落到我的身上，原本我应该要反对的，毕竟每个晴天，都不是什么好日子。可我却做出异常的反应。我闔上眼，感受从未拥有过的自在，此刻的静謐中含有祥和，几乎让我遗忘曾经的伤痕。 「你为什么要强顏欢笑?」也许是在气氛驱使下，我大胆的问出前几天的疑问。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我揪住他的衣领，「谭墨……」 「再等一下，我会告诉你的。」他神情痛苦的呢喃，大手覆上我捉住他的左手，冰冷触感从指间蔓延，浸入内心。 我轻点头，已是默许。毕竟我也没有跟他说过最黑暗的自己。 他背对着我，唐突的开口:「我也讨厌晴天，可是……」 谭墨晨转过身，深邃眼眸闪烁着微光。 「有你的晴天，才是救赎。」 第六章(4) 「什、什么?」我有些讶异，正想追问下去，却被一道声响打断。柔柔女声飘来，仔细一看，吹弹可破的皮肤搭上一头俏丽短发，十足的女孩子风格简直像极了从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她一直拉着谭墨晨，像是把我当作空气，自顾自地与谭墨晨说起话来。 「墨晨，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亲暱的挽着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没有忽略那名女孩叫他的方式。 「学姊，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再度露出一贯的温暖微笑，向后退了一步。 学姊一见到他的笑容，立刻笑开了眼，眼中满是爱慕。 「也没什么啦!正巧碰到而已。」 「那恕我们失陪，学姊再见。小雨，走了。」 他拉住我的左手腕，直接离开现场。等我回过神，已经到了教室门口。 「你可以跟那个漂亮学姊聊天的，反正我可以自己先回教室……」我越说越小声，听起来莫名心虚。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我：「我很累。笑着，也很累。」 语毕，他回到座位，将头按进胳膊。我走下楼，向外一瞥，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佇立在空地中央，我垂下眼眸，心中涌出一股酸楚，脸颊上多了两道冰冷。模糊之中，我又看见那名男孩，暖阳中灿烂笑着，伴随着剧烈的头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我不断奔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碎片般的光忽明忽灭，闪烁不定。它逐渐拼凑，最后变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他与我的距离遥远，但我仍尝试追逐，想抓住黑暗中仅有的光芒。距离逐渐缩短，我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灿笑，嘴巴一开一合的，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小手，但却在我指尖碰触到他扬起的发梢的剎那，整个人幻化成点点雨滴，降落。 我跪坐在地，早已泣不成声，在他消失的最后一刻，终于听到他对我说的话。 啊啊，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我们真的好久以前就见过面了。 伴随着强烈白光照射，我猛然惊醒，首先映入眼前的是素色的窗帘，但接着感受到右手有一股力量，像是被什么压着，低头一看，发现是熟睡的谈墨晨。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慢半拍的头痛袭来，终于忍不住抱头低吟。 好热，头好晕。 脑中不断重播着小女孩与男孩的对话。 男孩与女孩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橘红色的夕阳随着时间推移，没入地平线，但两个孩子的双 手却仍十指相扣。 「谢谢你的糖果。」男孩笑得灿烂，感激的眼神真诚流露。 「不会!」 男孩紧握住女孩的手，「我的名字是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歪着头，呆呆地说：「你就叫我小雨吧，妈妈都是这样叫的。」 「小雨，你明天还会来公园吗?」 「会啦，你都问好几遍了。」 男孩赌气的嘟嘴，松开手，小小的手举起，比出一个六。女孩做出一样的动作，勾住他的小拇指。 「打勾之后，就不能说谎喔!」 「好。」 拇指相抵的那刻，谁都不知道意外降临的那么快。 后来我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晨。」我的手抚上他的，冰冷的令人心疼。 他微微睁开眼，松了口气：「你醒了。」我紧握着他的手，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的双手环抱着我，责难道:「答应我下次别再淋雨了，好吗?」我点头，也回应他的拥抱。他错愕的看着我，激动的问:「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还不能告诉他。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夺眶而出。 是的，我想起来了。 我回来了，晨。 第六章(5) 一个巨大声响突然插入，保健室的们倏地被打开，一名帅气女孩气喘吁吁跑到床边，一手推开谭墨晨，一手揽过我的腰，向她靠去。 「萧奕安!你干嘛?放开我。」我想挣脱，她却抱得更紧。 「你应该叫我安的。」 我一愣，呆呆地听着她继续对我吼着:：「你还要逃避多久?你已经躲我快两个礼拜了，自从我跟你记起我之后，你一直在逃!」 我下意识别开眼，一字一句都烙印在心中。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这么久不见，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跟园长问过吗?」我猛然抬头，如果她知道了，还会跟以前一样吗? 谭墨晨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什么，就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你那之后都没出现的原因，是因为叔叔阿姨……」她缓缓开口，却克制不住颤抖。那时侯安常常来我家玩，当然也见过爸爸妈妈，我抿着唇，仔细听着她到底知道多少。 「车祸……离开了……。」她抽抽噎噎地讲完最后一句话，我便明白了一切。 安早就都知道了，包括我当时的不告而别。 我反握她的手，话语中无比愧疚:「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之前吗?」 「当然可以。」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坚定地笑了。 我也终于破涕为笑，没想到除了从前的鐘琴，还会有一个女孩真诚地对我笑着。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拍了拍她的背，现在我能给她的，就只有无尽的道歉。 「我带了点糖果，你们要吃吗?」安从口袋掏出几颗包装鲜艳的软糖。 站在一旁的谭墨晨忍不住莞尔，故意挖苦:「终于想到我啦?刚才不是还在上演失散姊妹的戏码。」她耸耸肩，将手掌转到他的面前，又问了一次。 他挑了唯一一颗橘色包装的，我忍不住出口阻止。 「喂，那是我的!」 「你感冒发烧，不能吃糖。」他挑眉，但还是把手中的糖果含入口中。 我不满的看着他，不甘示弱地回:「你也胃痛啊。」 安把所有的糖果都塞给我，安抚道：「这些都给你，感冒好了再吃。」 「糖果，是你欠我的。」谭墨晨唐突地开口，脸上带着坏坏的微笑。安完全听不懂这句话，我当下也有点慒，他的食指若有似无的擦过嘴唇，显然是要做给我看的。 想起那个吻，我将头整个人埋进棉被，体内的燥热油然而生，竟让我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股炽热的来源。 「小雨什么时候欠你糖果了。」安还在追问着，但他只是笑而不答。 「她自己清楚。」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嘴里碎念着:「搞什么……。」 我看了下掛在墙上的黑色时鐘，才发现早就放学许久。我跳下床，身体却软绵绵的，一个踉蹌，跪坐在床边。 「小雨，你还好吗?」他俩一口同声的说，谭墨晨率先踏向我，将我抱了起来。我跟安惊声尖叫，不过在意的点完全不同。 「你、你干嘛?」我挣扎地叫着，却收到他的喝斥。 「别乱动，会掉下去。」他将我放回床边，然后揹起放在角落的两个书包往后被一甩，又将我重新抱起，站在一旁的安眼神变得有异，气氛霎那间凝固。 「你要带小雨去哪里?」她冷着声，瀏海隐隐盖住左眼。 第一次看见安露出这样的表情。 「带她回家，她这样根本走不了吧?」谭墨晨故作轻松的回答，但安不放心地看着被他抱在怀中的我。 「安……他之前他来过我家，没什么好担心的。」得到这句话，眉头紧蹙的安才稍稍有些放心。 「小雨，你要确定喔。」她神秘兮兮地叮嘱，让我不禁感到一丝恐惧。 我不解，眼睛死死的盯着安不放。「为什么要这样说?」 「搞不好会被他拐走……」她压低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的贴在我的耳边。 「呀咿!」我惊声尖叫，拍着谭墨晨的肩膀，要他放我下去。 「啊哈哈，小雨你还是一样，怕这种故事。」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我则一脸无奈，却又感到无比快乐。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吓我的。 「我相信班长不会这样做，但是如果他真的做出这种事……」 她靠在我的耳边，轻声呼气:「喜欢上小雨的他，得先过我这关。」 第六章(6) 「我要往这边走，明天见。」安对我们挥挥手，谭墨晨则简单说了声再见便往反方向走去。我没有回应，仍处于双眼空洞的呆滞状态，还未理解现在整体的状况。 首先，我发烧了，这点无庸置疑，身体感受得出来。 再者，我被谭墨晨抱着…… 忽然理解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妙，我又一次使劲想推开他的手，却丝毫不起作用。 「你又怎么了?」他笑非似笑的看着我，模样很是迷人。 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烧昏头了。就算他就是晨，我也不会喜欢上这个浑蛋。 「没事。」 「可是你的脸很红。」他欠揍的发言让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是因为我发烧。」 「是吗……?」他故意长尾音，表情却告诉我他根本不信。我轻应一声，接着说:「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谭墨晨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左转。我拍了下他的手，不解的问：「你要走去哪，这里要右转。」 我以为他是忘记要怎么走，没想到他却淡淡地回应后再一次往左转。 「我知道。」 「那你现在这是……」不能理解他的动向，又忽然想起安的神秘的叮嚀，不禁冷颤。 「诱拐。」谭墨晨的嘴角微微上扬，黑色眼眸深不可测。他走到一张长椅前，低下身子，轻柔地将我放下。我赶紧缩到最角落，沉默地低下头。冰冷的双手互相摩擦，却始终无法感受到温暖。 「抬起头。」他的手悄悄碰上我的，小声要求。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又将身体缩得更小。他不厌其烦的要求了数次，我才不情愿地抬起头，眼前的场景却让我顷刻间说不出半句话。 溜滑梯和单槓似乎都重新换过，唯独鞦韆，顺着风摇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斑驳的红色油漆中，诉说着无声的时间推移。几名孩子奔跑其中，纯真的笑容毫无保留的展露，其中一名小女孩跑到谭墨晨的身旁，笑笑的递给他一朵小花后转身回到鞦韆旁。 我摀着嘴，却克制不住激动。 这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公园。 他又毫无预警地将我抱起，淡淡地说:「该走了。」 心中涌上的感动与怀念，都被他这一句话浇熄。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故意跟他唱反调，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想起来了。 「你还没想起来?」他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什、什么?」被他这么一看，我忍不住低下头，说话也变得结巴。他倏地将我放回长椅，双手与我十指相扣。 「这样，想起来了吗?」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上，温热的气息紧贴着右耳。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发快速，冰冷的双手渐渐被温暖取代，原本稍稍退去的燥热，也重新衝上脸颊。 我是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没有。」我仍嘴硬的撇开头，却不料他松开手，等我还来不及反应，迅速的在我的唇瓣上留下一吻。这个举动让脑袋霎时一片空白，脸蛋不争气的红透，双手遮住脸颊，却仍能从隙缝中看见谭墨晨坏笑着。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记起来了，这是故意捉弄我的。 「这样记得了吗?」我点点头，终于愿意正眼看他。 「叫我的名字。」他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深邃眼眸吸引着我的心神。我恍惚的换回儿时的叫法: 「晨……」眼泪顺势流下，我慌张的逝去，却又再度冒出。谭墨晨从口袋拿出手帕，轻轻地在我眼睛周围反覆按压，却被我逃掉。 这几天的困惑总算豁然开朗，却让我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我喜欢晨，但我不能拥有。 他不能走进我的黑暗，我想留住这抹微笑。 我的动作太过明显，谭墨晨停下了动作，换上了平常对其他人的隔阂笑容。 「怎么了?」 也许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推开他的最佳时机。 「别再对我这么温柔，我并不是过去的童时雨了。」 他压抑着悲痛，抓着我的肩膀颤声说道:「没关係，你依旧是你，不会改变。」 「晨，人是会改变的。」我轻蔑一笑，隐忍着心中再次被划开的伤口。 「萧奕安问你的话，现在我也要再问你一次。」他深呼吸，「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我凝视着他，黑色眼眸映照的，是破碎的自己。 「时雨，我喜欢你，而且……。」 他从书包掏出一个红色丝缎的礼物盒，放入我的手中。 「我并不是一厢情愿。」 第七章(1) 「宇泽，能帮我个忙吗?」「谭宇泽，可以跟我互加好友吗?」「呀咿!是谭宇泽，他往这里看来了!」 自从泽正式进到公司，也都过了快两个月，却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话语。每个人都好奇这名特别被挖来的新人究竟有多少能耐，不仅成为新晕设计里少数是透过挖角进入的，更获得慧慧姊跟林总监的肯定。在看到他初次的作品后，原本的怀疑转为惊艳，细腻的笔触和色彩搭配，不论看多少遍，依旧能触动心弦。 大多同事都对他抱有着极好的印象，虽然他不太爱理人，人气却丝毫不灭。尤其是女同事们，狂热程度更是盛嚣。他若隐的深幽眼神，黑色瀏海无意的盖住左眼，看起来更显森冷。我听慧慧姊提过她们私下取的称号，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受欢迎。」我忍不住调侃身旁那名备受瞩目的男人，他只是耸耸肩，没有反驳。跟他一同踏入咖啡厅，掛在门上的风铃叮噹作响，他率先走向柜台点了拿铁跟柳橙汁，我诧异地看着他，在等待的同时，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柳橙汁?」 原本打算要喝点热饮的，但是泽都帮我点了，就也作罢。 「猜的。」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真准……」我忍不住莞尔，这句话谭墨晨也曾经说过。忽然想起初次见面的中午，慧慧姊送给我的餐点里，也包含柳橙汁。虽然当面道谢时，她一脸古怪的看着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该不会当初的午餐不是慧慧姊?」我打趣的说，觉得自己的猜想很可笑。 「你说的是带我的第一天吗?」我点头，他轻笑道:「那确实不是慧嵐前辈，外套也不是。」听他放慢的声调，我立刻顿悟。 「原来是你!真是对不起，外套已经洗好了，明天就还给你。」难怪慧慧姊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她早就知道是谭宇泽给的，却不好戳破。 「没关係，不急。」他接过饮料，将柳橙汁递给我。天气逐渐入秋，温度转凉，摇晃手中的饮料，冰块碰撞的声音特别清晰。 我忍不住皱眉，只好等它融化了。 「我跟你换。」 「咦?不用啦。」难道他会读心术吗? 「他加糖了。」他将手中拿铁硬塞到我的右手，然后抢走拿在左手柳橙汁。 「那就……谢谢你了。」我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轻啜一口。 这分明没有任何甜味。 脑中闪逝一个想法，却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这个给你，算是道谢的礼物。」我从背袋里抽出一个小吊饰，深蓝的透明水滴在风中轻摆。他紧握在手中，眼中又出现那抹不明的情绪。 「跟你的项鍊同款吗?」 「嗯。」我灿笑，是谭墨晨送的生日礼物呢。半晌，深黑眼眸注满笑意，孩子般的纯真笑容荡漾。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笑开。 「谢谢，我很喜欢。」 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着，杂乱的思绪全部涌上，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下来，谭墨晨的记忆越发鲜明。怎么回事，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没有发作的身体再度控制不注心跳。天空暗了下来，随即滴答声充斥耳腔，逐渐增大，最后转为巨大的嗡嗡声。雨滴放肆的撒落，拍打着早已苍白多日的脸庞，此刻我却觉得彷彿获得救赎，闭上眼，似乎又看见那名身穿白色衬衫的翩翩少年，伸出手触碰，一切却如此虚幻。 你到底在哪里? 「晨......我会找到你的。」 不管需要多久，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七章(2)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间消失了，你会来找我吗?」 那个没有温度的晴天，几乎所有的真相都被揭开，所有的黑暗都摊在阳光下，悲伤无处释放。他眼神涣散的凝视着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双手紧握着拳头，黑色眼眸失去原本的光彩，嘴上笑着，却毫无笑意。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空洞无助的眼神中，唯一有的，只有深藏的爱意。 「我会找到你，不论如何。」 我猛然惊醒，额上渗出的冷汗滑落，对周遭一片陌生，抬起手，却发现自己身上套着过大的男性衬衫。还不明白状况，门冷不防地敞开，眼中出现两道人影。 「慧慧姊、泽。」我点头示意，慧慧姊直接上前抱住我。 「时雨，我好担心你，现在有好点了吗?」她的声音中带有哭腔，让我鼻子一酸，不知如何应对。泽也跟着走上前，将背包放到床头柜后，又匆匆走到门外端出一个精緻的陶瓷碗。 「这里是?」恢復理性后，我故作镇定地问。 「我家，先把汤喝了。」泽把碗递给我，热腾腾的汤冒出白烟，让我又忍不住鼻酸，喉咙有些乾涩，小心地喝了一口，暖意从腹部涌上，心中紧绷得弦久违的获得舒展，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谢谢你们，对不起添麻烦了。」 「没那回事，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身体不适。」慧慧姊眼中尽是歉意，我赶紧摇摇头，给她一个微笑。 「要是没有你们，可能真的就要送医院了。」我打趣地说，却发现泽的神色有异。 「那你可要好好感谢谭宇泽喔!最初就是她把你抱来，才通知我的。」 我盯着他的黑色眼眸，真诚地说:「泽，自从认识到现在，谢谢你帮助我这么多。」 「不客气。」谭宇泽淡淡地说，露出极浅的微笑。 慧慧姊请谭宇泽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他瞥了我一眼后，便带着空碗离去，还不忘贴心的帮忙关上门。我的心神停留在他离去的背影，和他黑色眼眸中的笑意，竟跟谭墨晨有那么些神似。 「……你觉得呢?时雨。」自从渐渐忆起谭墨晨，我失神的次数也随之增加。这次也是，直到黑影又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我才回神。 「抱歉，我刚才没有听到，能请你再讲一次吗?」 「时雨，你知道我从不过问你的私事。」她沉重的开口，我心一凛，点头不语。「但是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不但常常在发呆，黑眼圈也比以前重很多。我是因为担心，所以才这么问，如果有冒犯到你，还请见谅。」 我呼出一口气，给自己一个心理建设。「没关係，你说。」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让你魂不守舍的原因和发生这件事的触发。」她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口，双手交叠的放在膝上。 我一愣，仔细思考，却得出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解答。 在认识谭宇泽之后，我时常想起晨。 「我不能透漏细节，简单说……」我艰涩的开口，「我有一个重要的人，他突然消失了，至今我仍无法找到他。」 她惊讶的张大嘴，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重复一次:「消失?」 「嗯，原本有互加好友，但是他在我大二那年讯息完全不回，就这样彻底失去联系。」我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让自己的思念洩漏。 「有试着打过电话吗?之前的住处呢?有找过吗?」慧慧姊一连问了很多问题，接着又飞快地举了几个实用的建议，但这些我早就试过了。 「那个人有兄弟姊妹吗?搞不好刚好是我认识的。」她这句话一出，马上惹得我惊呼。 我记得谭墨晨说过，他有个弟弟…… 「慧慧姊你真聪明!我会朝那个方向寻找。」绽出灿烂的笑容，我紧握着她的手频频道谢。 「如果能帮上你的忙，儘管开口。」我点点头，再度深深道谢。 叩叩!敲门声传来，外头响起谭宇泽的声音:「好了吗?慧兰前辈，你不是还有会议要开?」 听到他的提醒，慧慧姊拍了下头，懊恼地说:「可恶，我又忘了。」走到门边后回眸一望，笑嘻嘻地开口:「今天下午特别给你放假，就好好休息吧。」 她跟谭宇泽交谈几句后便匆匆离去，留下我们二人。气氛顿时凝结，他率先开口：「还好吗?」 「多亏你，身体好多了。」注意到书柜上放置的相框，但是距离较远，看不太清。我忍不住好奇的问:「那张照片是家庭照吗?」他循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接着起身走过去，将相框盖上。 「算是吧。」 泽的眼神有些黯淡，微微抿着唇的行为就让我明白--他不想多说。 第七章(3) 从包里拿出笔电，上面叠了几个资料夹，将他们一併先放置在床上，接着身体挪到床边，双脚呈现悬空。 「你还不能起来，会头痛。」谭宇泽急忙地制止，却晚了几秒。眩晕感涌上，我踉蹌几步，跌入一个温暖胸膛，手腕被他轻轻抓住，可却不容拒绝。 「对不起，我只是想把今天的工作完成……」脸顿时一热，赶紧退回床边坐下。他把资料夹和电脑抱走，安置在一旁的木製书桌。大掌轻抚过我的脸庞，眼神满是担心，但仅仅说了句好好休息。 「没关係，我可以的，不用休息。」 「别嘴硬了，脸色苍白成这样，还说要工作?头很痛吧?赶紧睡，我就在旁边，不会走。」他低哑道。 心中有股暖意，佔据着整个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令我措手不及。记忆中能够深刻体会这份情感的，都是乌云垄罩的雨天，然而我看到的今日，却是个光亮的晴天。 一定只是还没下雨，我不可能拥有正常温暖的晴空。 「你会觉得厌烦吗?我一直接受你的帮助，这样糟糕的我，你会讨厌吗?」 「不会。」他的语气坚定，没有任何虚假。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温柔。如果他见到我的伤痕，还会对我百般容忍吗?我还能奢望有另一名男孩拥抱我心中乾涸的伤疤吗? 他沉默半晌，接着嘴角上扬，「不为什么，只因为对象是你。」 「我们之前见过面吗?」他摇头，我呼出一口气，如果是这样，让他看清我的过去，或许能让他不再关心我，最后远离，也是我想要的最终结果，不是吗? 脑中却克制不住的涌上寂寞。 「我很累。笑着，也很累。」 此时我终于能够明白谭墨晨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意。 这样继续假装自己，好累。 「我能跟你说个故事吗?」 「不行，故事什么的，醒来再说。」没想到他竟然拒绝，我也只能索性盖上棉被，任由睡意侵袭。闔上眼前，我隐约看见泽打开我的笔电，开始工作。 * 空气中瀰漫着雨的味道，还参杂着迷迭香的清新香气，身体的疲惫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睽违已久的轻松。 「醒了?」谭宇泽不确定的开口，我点点头，再一次道谢。 「那我先回去了。」 「留下吧，我方便照顾你，刚才的故事也还没说呢。」 我愕然，这样真的好吗? 「我还是回家吧，不用麻烦了。」我停顿了一下，「至于故事，下次再说。」 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勇气开口，我忍不住叹气。原来我始终还惦记着那份相似的温柔，却不敢承认自己的脆弱。 我害怕再度变回独自一人。 「那能跟我做个约定吗?」黑色眼眸在夜中显得更加深邃，「好好休息，故事，能留到除夕夜吗?」 「我答应你，作为交换，我想看书柜上的那张相片。」伸出左手，拉住他的手指，与他的拇指相抵。 「打勾后，就代表不能反悔了。」他眼神清澈的如湖水般，波动的心绪清晰展现。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我的心中动盪，他讲出了与谭墨晨相似的话。小男孩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开朗。 「打勾之后，就不能说谎喔!」 第七章(4) 回到家后，我拿出手机查看，诸多讯息之中，有两则讯息让我忍不住跪坐在地，发抖的食指点出画面，萤幕中的光照亮黑暗的屋子。 「我找到谭墨晨了。」这一句话来自李锦浩，没有表情符号，也没有贴图，平淡的像是只是说出早已知道的事实。但让我最为惊愕的不只这些，真正投出震撼弹的讯息还在后头。曾经令我在朝朝暮暮中，不停思念的那名男孩，在彻底消失三年后，毫无预警地出现。 「小雨，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熟悉的语调，惹得我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泪水，扑簌簌的滴落，即使是隔着萤幕，此刻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与高中时的语气不谋而合。 「你为什么消失那么久?」我质问，拋下我的他，必须给我个理由。 「我跟家人去了趟国外。后来定居在那里，上大学后更是忙碌，平常还要去不同地方实习，真的超级忙的!不过现在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那为什么不连络我?连一点时间都没有吗?」我口气虽然差了点，但其实心里更多的是雀跃，仅仅是因为他回来了。 「嗯，这几年真的很艰难。大二那年，爸妈就要我自己在外面租屋，学费也是由我自己打工赚来，每天回家倒头就睡。后来是在我曾经的室友的帮助下，才渐渐好转。」 听到这些过往，我忍不住狠狠地往地板一槌，眼泪掉得更兇了。我没有能力帮助他，甚至寻找不到他的踪跡，即便是给他一些温柔的加油打气，我都做不到。 「你什么时候回台湾?我好想你。」 「可能要到明年了，现在公司正是忙碌的高峰，抽不出时间回去。」他的话中满是歉意，「小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从理解到「喜欢」的那瞬间，打从心底涌出的欣喜，被人照顾的感觉，那种温柔，差一点就被我遗忘的情感，叫做幸福。 「从失去你的那天开始，我才发现自己需要的，是拥有你的晴天。」 「即使我曾经伤害过你?」 「最后我们也和好了，所以你没有伤害到我。」 没有你的这段日子，才是炼狱。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笑过了?最后一次开怀大笑的记忆，只停留在高中时期，后来各分东西，再无别的消息。安也是，在那天之后，我单方面地躲着她，最终不欢而散。 话题暂停到这里，我才回覆李锦浩的讯息。 「我也找到他了，他主动传讯息给我。」发出没几秒，我立刻收到回覆。 「童时雨你果然是白痴，无可救药的那种。」看到这句话，我当场傻住。有事没事就突然骂我，也就只有他会这样做，虽然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趁早习惯就好，不要做多馀的反驳，反正他永远有理由。 「是是是，我是白痴。」我敷衍的传了一句，却没想到会收到他意外认真地回应。 「童时雨，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像太阳那样，但并不是照亮他人，而是早已遍体麟伤，却仍旧选择身处火海。」 我静静地思索他话中的意思，手机再度亮起，李锦浩最后的一句话，彻底让我陷入一片茫然。 「我劝你最好忘了他。」 第七章(5)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不再意志消沉，睡觉时也渐渐不会再回到只有一片黑暗的梦境。最近似乎任何事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有件事，令我在意不已。随着桌子碰的一声，我知道她们又来了。 「童时雨，这些就交给你了喔!」两名女同事站在我的桌边，訕笑声不断从耳边传来，「不是很厉害吗?那这些应该对你来说很轻松。」我只是默默地收下，不予她们争论。所谓职场霸凌，也许就是这种情况，只要不反抗，她们就会越来越过分。 「高冷的宇泽大人竟然还只对她好，真不公平。」 「毕竟人家是后辈啊，好巧不巧被她带到。不过你知道吗?听说童时雨高中的时候是个怪胎……」 她们丝毫没有压低音量，就像是故意要说给整个部门听，无情嘲讽虽说部是第一次，但这次却在心中割的深刻。 怪胎啊，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 「你们再说一次试试看。」一道冷冽的低沉嗓音喝斥道，她们知道是谭宇泽之后，便不高兴地转身离去。他搬了张椅子到我身旁坐下，将背包放下后一手拿出电脑，另一手则翻开几个资料夹，很理所当然的。 「你不用帮我没关係，我自己可以解决。」见状，我慌乱地抢回他手中的资料，紧紧的抱在怀里。如果连这种事都不能自己处理，那我当前辈的面子往哪里放啊!虽然我也早就不是他的前辈了，他进公司没多久就成为正式员工，年纪较其他人小，水平却最为出眾，反而更多时候，还是我们要去找他请教。 「这是她们一整天的工作进度，你全部做完早就凌晨了。而且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他的语调虽然听似轻松，其实隐含着的是压抑的慍怒。 「那我带回家做。」 「我帮你。」他低哑着声，「下次再这样，直接拒绝，不然她们会得寸进尺。」 「不用了啦，孤男寡女的留在办公室，而且……」我有些彆扭的坦诚。「我有个重要的人，他在国外，因为时差的关係，只有晚上能陪我聊天。」 他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望进我的眼底，接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联络上的?」他难得追问，我也就索性一起回答。 「高中，但准确说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公园一起玩过。至于什么时候联络上的，大概是我身体不舒服那天晚上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揉揉眼睛，再次望向他，又恢復原本的平静，宛如方才的神情只是我的错觉。 「就让我帮你一回吧，好吗?小雨前辈。」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换了种轻柔的语调，还故意讨好似的加重后面四个字，语气虽然是在问我的意愿，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容许我拒绝。 「好吧。」我叹了口气，勉强答应。「那你先开始，我出去一下。」 趁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还没打烊，我快速的跑到店内，时辰已经接近傍晚，但我还是选择买了两杯不加糖的热拿铁。「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啊，男朋友呢?」等待的过程中，老闆娘向我搭话。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咳了一声。 老闆娘先是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但是你确实被他影响很深，从很小的细节就能发现。」这时她递过两杯饮料，我顿时沉默了。 若有所思地回到公司，却发现办公室里黑暗一片，隐约听到喘着气的声音，用力地拍着门，却发现被上了锁。 「泽!你在哪里?」我焦急地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的踪影。 是什么消失了?这种毫无方向的寻找，我很害怕。 那种失去重要事物的心情，我不想再次体会。 一个旋身，我衝到警卫室借取被用钥匙，又急忙奔回。插入钥匙孔用力扭转，紧凑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声，我随手按开灯，发现谭宇泽蜷缩在角落，不发一语，身体却颤抖的猛烈。 我上前把还暖和的拿铁放入他的手中，另一杯放到地上，双手紧抓住他的。 「没事了，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拋开自己喜欢谭墨晨的想法，脑中只想着要好好安慰眼前的泽，陪伴他。鬼使神差中，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他微微抬眸，眼眶有些湿润，呆愣地看着我，接着用力地抱住我，像个小孩子做错事般低声懺悔。 「对不起……对不起……」 他哽咽地开口，声音比平常还要低沉，不知道是在向谁道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呢喃地喊出一个字后，身子一软，整个人像是用尽力气，摊坐在角落。我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转身拿了条之前放在公司的毯子，耳边不断回响着他气若游丝的话语，霎时明白他道歉的人并不是对我，帮他盖上毯子后，正想转身把咖啡端走，却发现他伸出手，紧捉着我的袖子。 「不要走，哥。」 第七章(6) 手中的笔快速划过电绘板，终于完成最后一个小节。拿起早已凉去的拿铁轻啜一口。我期盼地打开手机，谭墨晨没有发来任何一条讯息，失落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浴室盥洗。热水淋在头发上，顺着发梢滴落，才让杂乱的情绪稍微得以冷静。我想起泽刚才的神情，恐惧、错愕与愧疚交杂，让我忍不住好奇，他平淡的表情之中，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去? 他不会故意带着笑容，而是始终面无表情。神情与晨很像，却又恰恰相反。 换上乾净的衣服，走出浴室，看着在床上熟睡的男子，「该怎么说你呢?虽然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不过你还真会带来惊吓。」停在床边趴下，睡意在脸庞触碰到柔软后迅速袭来，就这么沉沉睡去。 * 我又回到那片黑暗，这次比以往来的阴森，深手不见五指。忽然眼前一亮，场景是我所熟悉的那座公园。一名小男孩站在太阳之下，笑得灿烂。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我的身边，伸出右手，比了个打勾的手势。 「打勾之后，就不能说谎喔!」 他说了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去，消失。而这时有另一个男孩出现，身上穿着国中制服，同样朝我走来，场景也跟着变成国中学校的顶楼，他面无表情，眼中慍怒的火却一览无遗。他的身边站了一名女孩，眼角还带着泪痕。 「童时雨，你够了吧。大家都是关心你，怎么还对你最好的朋友发火呢?你之前不会这样的。」 还还不及替自己辩解，他们就跟着场景一同消失，紧接着出现一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孩，黑色的深邃眼眸映照在我的眼里，他坐在偌大的房间角落，没有开灯。他扯出一个微笑，脸上毫无气色的凝视着我。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来找我吗?」 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却摇摇头，左手轻握住我右手腕。他深吸一口气，眼角渗出泪水。 「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所以，跟我做个约定吧，时雨。」 我没有回答他，只伸手触碰着他的脸庞，在现实疯狂想念的面容，已经越来越模糊，梦境中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五官。但在指尖碰到前，他又倏地消失。 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心中顿时一空，很是寂寞。 四周又回到一片漆黑，最后一名女子站在我的面前。她先是摸了摸握的头，之后温柔地碰上我的脸，接着她的手用力掐上我的脖子，呼吸瞬间一紧，我吓得挣脱，却不慎整个人跌倒在地。她换上轻蔑斥责的微笑，眼神满是不屑。 「你说喜欢晨，是假的吧?」 我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原因，莫名的怒气却突然窜上心头。握紧拳头，全力揍向她的肩膀。而她却像是镜子一般，裂痕从肩膀处延伸，头、身体、双脚，最终布满全身。我被这样的景象吓着，镜中的「她」邪媚的眨了下眼后，啪嚓一声，从胸口开始破碎，像是放慢动作一样，碎片在空气中散开，天空瞬间一亮，烈日当空中，我能透过镜面映照着的身影，看清自己早已发红的双眼，透漏着无限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我明明喜欢晨啊!为什么要否定我的感情?我伸出手，握住还存在于空中的碎片，强烈的刺痛感从手掌一拥而上，任由鲜血不断涌出，我躺了下来，再度闭上双眼，身体渐渐坠落。 「呜……」我坐起身，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是迷迭花香气。我贪婪地吸取，希望能将着个令我放松的香味记入脑海。拿起手机，原本想看下时间，却发现晨传来一则讯息，赶紧点开后却发现，都是关心我的话。 「抱歉这么晚才回，你最近还有再晕倒吗?不要硬撑喔!」 我轻笑出声，「才没有呢，别诅咒我。」暂时将方才的梦境拋开，我开玩笑地回復。 「是吗?那暂时当作是这样吧。」 站起身往餐厅走去。桌上放着一盘吐司夹蛋和火腿，旁边的玻璃杯装着柳橙汁，盘子下压着一张淡蓝色的纸条，上头端正的写着:「小雨前辈，对于昨天失控的事情，我很抱歉，之后会向你说明的，也请你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会很感激的。桌上的早餐是我做的，希望能够合你的胃口。」 双手拿起吐司，心中有股怪异感油然而生，这样真的是好的吗?我又回想起昨天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忍不住诧异自己竟然会对他说出这种话。只知道自己当下很担心这样的泽，想安慰他，不希望他这么难过，为了过去的自己而悲痛。 「没事了，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暂时甩开疑惑，快速解决早餐后，换了套衣装就匆匆往公司的方向跑去。 第七章(7) 直到圣诞节前，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泽那天的异样，虽然很好奇，但因为也接近年尾了，工作量比以往还多出两倍，除了公事上的问题，基本上连间暇的聊天时间都会被忙碌剥夺。 企划案终于完成，我呼出一口白烟，天空逐渐暗下，今年冬天比以往来的严寒，最近听说又有寒流要来，看来最近得多穿一点了。这时慧慧姊从外头走进来，拍了拍手，大声宣布一项好消息。 「各位，先停下手边的事情听我说。」她大声地开口。「我们年终的企划比其他部门来的快完成，且成品也很优秀。所以我决定在圣诞节那天，请全部门的员工要一起去ktv唱歌!」我立刻站起来想拒绝，没想到慧慧姊又补了一句:「不准有人缺席喔!」顿时欢声雷动，大家纷纷讨论起要去哪一家、怎么趁机敲诈一番……，彷彿过去几天的疲惫不存在过。 我向慧慧姊投以一个无奈的眼神，虽然喜欢唱歌，但还是不敢在大家面前。她向我招招手，把我叫到会议室里。她关上门，我立刻提出要求:「我不想去。」 「不行的喔!每个人都得到场。」她嘻嘻的笑着，但看到她挑眉的动作，我就知道她并不是想说这个。 「你要说什么?」我叹了口气，她立刻换成八卦的窃笑：「时雨，你知道最近有个关于谭宇泽的谣言吗?」我的身体瞬间紧绷，该不会是之前那件事恰巧被看到了吧? 「不知道。」故作镇定的回应，「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 她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啊……谭宇泽好像喜欢你。」 「怎么会这么说?」我错愕地看着她，谭宇泽怎们可能喜欢我?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接受他，因为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晨。 「他对你的态度跟对其他人不同，有人曾经当面问过他是不是喜欢你，但是他却笑而不答。」听到这些话，我忍不住深思。他确实不会对其他人笑，但我却看过他的笑容，虽然次数不多。这是不是代表他对我的态度确实不同呢? 不可能的吧……一定是他们会错意了。 「而且就某方面，我觉得他们没有说错，你确实有被他影响。」 她从手机叫出两个作品，若不是因为上面写了名字，根本无法判断这两件作品的绘者，不论是画风，抑或是神韵，都极其相似，难以置信这是出自不同人之手。我无语的凝视着两张图片，心中不明的翻涌着，再对比之前，我忽然瞭解到之前慧慧姊说的「空虚」是什么了。设计是有灵魂的，如果只是想着「完成」，而不是将自己的情感放进故事中，作品便不会產生共鸣。 「那你也这么认为吗?他喜欢我?」我颤着声，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坦白道:「是，而且我觉得你对他也有不一样的情感。我知道你被过去影响着，那个你一直以来寻找的男孩束缚你太久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不要随便武断的定义别人的感情。」我一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的失控大吼， 「我找到他了。两个月前，他用讯息联络我。」慧慧姊立刻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立刻慌乱的道歉。 「时雨......对不起，是我没有釐清事情就……」她懊恼地抱着头，呼吸顿时变得杂乱，我眼神幽幽地飘过她，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我快步离去，蹲在楼梯口，双手摀住脸庞，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就算想逝去，斗大泪珠却又很快冒出。 为什么大家都要否定我对晨的感情?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等待到底有什么错? 听到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越来越大声，我下意识地站起身逃跑，没想到后面的人却先一步抓住我的右手腕。他将我拉向他，疼痛混杂着泪水的面容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走开!放开我!」我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将头撇开，不愿正视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逃?」他低沉的嗓音中隐含着一丝怒气，情急之下，我只好供出刚才慧慧姊说的: 「听说你喜欢我，对吗?」谭宇泽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凝视着我，黑色眼眸下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我又问了一次，他却反问我：「那很重要吗?」 「不要喜欢我。」我冷着声，心脏像是被紧紧抓住一样，一种无处释放的艰涩全都回到心中，集中在早已乾涸的伤痕。 「我知道……」他撇开头，「我不能喜欢上你，不应该……」他的语气一转，换上梦囈般的口吻，双眼变得无神。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逃走，等他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诡异。甩开他的手，掐住心脏的窒息感越来越强，我往外头跑去。 而这一次，他并没有追上来。 「圣诞节那天，我答应你会出席……」 「真的吗?」 「但那之后，我不会再出现了。」 第八章(1) 「小雨!在这里在这里!你太慢了啦。」安在前面用力挥手，一群女孩为在她的身边，也跟着叫我。因为安的关係，班上的其他女生开始愿意尝试跟我说话。虽然有些人仍认为我是个麻烦的高傲人物，偶而我自己也会怀疑，会不会哪天，又变成像国中那样? 「马上就来。」我回以一个微笑，朝他们跑去。 才刚这么想，马上就听到一个熟稔的嗓音，我下意识转头，果不其然，是钟琴，不过意外的是这次孟南祐竟然不在身边。 「时、时雨，能跟我谈谈吗?」甜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左右飘移，紧咬着下唇。 「没什么好说的。」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作势转身离开，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恳求道:「拜託你了。」 「礼拜六，八点，学校门口见。」我丢下这句话，就向安跑去。挽起她的手，安担心的问我:「刚才那是谁?」 「没什么，一个同学罢了。」轻描淡写道，她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伴随着一阵尖叫声，打断她原本要问出口的话。 「啊，你看那里，他们出来了。」音乐声响起，首先由篮球代表队的成员率先登场，而谭墨晨也在其中。我目光凝视着他，他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是耀眼，大大的笑容掛在脸上，但我知道他眼中早已流露着疲惫。 「怎么了?」一到黑影在我眼前晃了晃，安笑非似笑的看着我。「别恍神了，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两百公尺比赛，我们都要好好加油哦!」 我点点头，也跟着有点兴奋。首先上场的是男子组，总共分为五组。到最后一组时，谭墨晨跟李锦皓双双出现在跑道，他们简单的做了伸展活动后，弯低身子，手撑在地上，所有选手都已经预备起跑动作。 「预备，三、二、一……碰!」枪声一响，选手们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不过多久，谭墨晨已经与其他选手拉开距离，跟李景皓一路衝到第一名和第二名。全部人都高喊着他们的名字，为他们加油。 他跑过我的面前，朝我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地勾起唇角，笑了。一阵狂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注视着他的黑色眼眸，心跳驀然加速，不由自主地喊出他的名字。 「谭墨晨，加油。」 所有选手都站在跑道听取大会报告的成绩，他的眼神直直看了过来，让我忍不住撇开头。「大会报告，男子两百公尺第五组，第一名—二年六班，谭墨晨；第二名—二年六班，李景皓；第三名……」我呆愣地听着名次公布，等身旁的女孩拉着我疯狂尖叫，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时雨，他们赢了!他们竟然跑得比田径队还快，而且还是副社长，看来社团的面子要保不住了。」她嗤嗤笑着，「我要去找他，一起去吗?」 「不了吧，你去就好。」望着她的跑到他身旁，为她心仪之人递过一瓶水，很是幸福。他们不时打闹的身影，映照在我的眼底，心中也隐隐期盼，如果我能跟她一样，无忧的笑着，没有繁琐的过去、没有罪恶的缠绕，那该多好。 「他们很像情侣吧?」一道声音幽幽传来，我没有多想便回答，「嗯，看起来很幸福。」 「你也希望跟他们一样吗?」他又问，而我这次想了很久，才说:「这样的我是得不到幸福的，因为大家最后都会离开我。」 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我立刻转身确认声音的主人。只见一名男孩坏笑的朝我挥挥手，发梢被汗水浸溼，却没有恼人的汗臭味，反而散发一股清香，好像在哪里闻过……脑中闪过一个公园，小朵的浅紫花瓣紧密挨着，散发出舒适的花香。 「迷迭香?」 他讶异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耸耸肩，没有回答。见状，他回到方才的话题:「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意思。」我淡淡的说，避开他的眼神。 他把我拉到球场附近，儘管我使力想拉回手，却仍是徒劳。这个时间点，全部人都集中在操场附近看比赛，所以这里空无一人。他追问：「什么叫做得不到?」 「我一定要说吗?」我颤抖着，因为不懂，不能理解这种情感。他点点头，真诚地说:「因为喜欢你，想带给你幸福。」他停顿了一下，「你就是我的救赎。」 「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愿意喜欢我!」我大吼，听到他这句话后，心脏没有理由的疯狂跳着，一时间竟无法冷静下来。 「我喜欢你，还需要理由吗?」 「不够成熟的我、遍体麟伤的我，不值得……」他紧皱着眉头，愤怒的回吼:「不准这样说自己!」 「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了，晨。」我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长发在风中飘动，晶莹的泪珠掛在眼角，随后滑过脸庞。 「我已经不能理解『爱』到底是什么了。友情、亲情或是爱情，现在的我，完全不懂了。」 在被狠狠伤过之后，所有的情感早已变得麻木。 第八章(2) 「什么意思?我不懂你……」他的话被大会报告打断，「请两百公尺女子组第三组的选手到司令台前预备。」我举起没有被他的另一隻手，表示暂停。「该去集合了，我要先过去。」他顿了几秒，才松开我的手。 我立刻跑开，他的问题，很危险。离真相越来越接近，恐惧越是如海浪般袭捲而上。第二组很快结束，跑道上的安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豪迈的扭开装满水的宝特瓶，一饮而尽。她璇过身，目光正巧扫过司令台，看到了正在准备的我，眨眨眼睛，左手偷偷比了个讚。 我缓步移动到第四跑道，倒数过后，鸣枪时的巨大声响让我停顿了一下，比其他人还晚起步。 明明身旁吵杂的不得了，混着尖叫与加油声，但此刻耳畔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风声呼呼吹过，只注视着眼前的跑道，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超过几个人，漆黑一片，直到哨音不知第几次响起，我才意识到比赛早就结束。安激动的「小雨，你好厉害，就算起跑慢了，依然是分组第一。」 我……是第一名?我诧异的盯着朝我奔来的女孩，她扑向我，一把抱住。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抱住我了，顿时有些迫窘，却不好拒绝。 「那、那个，安……」 「怎么啦?」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让我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突然出现的谭墨晨伸手把我拉过去，后头跟着李景皓。安疑惑的看着这一连串的动作，而谭墨晨只是笑了笑，解释道:「国文老师找我跟她，要去办公室一趟。」因为我跟他是小老师，所以这句话听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安很自然的松开我的同时，还不忘抱怨一句。我瞄了一眼谭墨晨，却发现他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嘖，老师未免也太夸张，校庆当天还把小老师叫去，你们辛苦了。」她感慨地摇摇头，拍了下我的肩后便邀请李景皓一同去篮球场切磋。 「走吧。」他丢下这句话，就逕自的往前走去，无奈之下，我也只好跟在他的后头。上了楼后，本该往右转的，可谭墨晨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直的往前走去。我拉了他的衣角，他回眸一望，我指了指右方，提醒他:「办公室是这里才对。」 「我知道。」他闷着声，却依然往反方向走去。 「那你要走去哪里?」 他勾起唇角，头微微一歪，「跟上来不就知道了吗?」 「那还是算了。」嘴上虽是这样说，也真的转身作势要回操场，但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决定偷偷跟上去。他快步地走到尽头后左转，接着又下了楼梯，不一会儿，他便消失在我的眼前。 什么嘛……走那么快。 「哇!」忽然一道黑影在楼梯间闪过，我下意识的往下衝，却不慎踩了个空，在即将落地时，一个人及时接住了我，却还是没有避免擦伤。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但我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 「对不起。」抬头一看，谭墨晨出现在我的眼前，眼中很是愧疚，他的手指轻轻抹过我得膝盖，喃喃自语:「受伤了。」不只是膝盖，就连脚踝都传来剧烈的痛处。 「没关係，我自己去包扎就好了……」话还未说完，身子一个腾空，我惊吓的闭上眼睛，大叫着:「你放我下来!会被别人看到的。」谭墨晨不理会我的叫喊，直接朝保健室走去，用脚踢开门，素色的窗帘随风扬起，带来一股清香。他把我放到最接近门的一张木椅，接着扭头想找到用具，面对许多抽屉的医药柜，意外看见他慌张地一面。 「纱布跟棉花棒在第一行第二列，在下面柜子打开，里面有生理食盐水。」我忍不住莞尔，早就悉知所有的药品的位置。谭墨晨照着我说的，果然顺利找到用具，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异常严肃。 「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解地问，他点点头，抿着唇，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为什么对保健室那么熟悉?」 第八章(3) 「这个问题不是很明显吗?我常来啊。」说出口的当下，我就后悔了，只见他不发一语的蹲在我的面前，我缓缓垂下眼眸，却发现他手中拿的那捆纱布被握的有些变形。是生气了吗?一股凉意从尾椎窜上，他的眼神变的冷冽，没有再给我一个正眼。 怎么感觉做错事的是我啊?到底是谁先让我受伤的…… 他从小盒子掏出棉花，用生理食盐水浸湿后，轻轻碰触在我膝盖受伤的部分，我忍住把想脱口的呻吟又憋了回去。他瞥了我一眼，忽然用力点了一下伤口，我紧咬下唇，眼神报復似的扫过，看他随手将用过的棉花丢进垃圾桶，从袋子里抽出一根棉花棒，在伸进白色瓶子里转了几下，裹上一层透明色的药膏，毫不怜惜的抹了上来。好不容易缓和的痛处又全数涌上，就在快克制不住时，他终于将纱布贴上，才停止了这个隐忍。 「鞋子脱掉。」他低语，我愕然的看着他，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我彆扭的撇过头，故意跟他唱起反调:「不要。」 「需要我动手吗?」 虽然他说出的话是问句，可却没有选择的答案。我摇摇头，小心地将左脚的鞋退去，脚踝的地方看起来鼓鼓的，黑袜似乎被什么弄湿了。 「袜子也是。」 不甘愿地脱开袜子，却露出令人惊骇的一幕—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在脚踝边，还淌着血，连我都被这画面吓得一愣，也不顾他的阻挠，又迅速穿回袜子，身体本能性的逃出，但毕竟脚受了伤，现在失去跑步的能力，要逃过他，是不可能的。脑中一直叫嚣着，受伤的地方明明就是脚，右手腕却传出撕裂般的疼痛。 「你干嘛突然跑走?」一向对我温文的谭墨晨，此刻却盛怒的把我逼到墙角，我紧缩着身体，不让他碰到我，眼神逃避着他直视的目光 「看着我。」我微微抬眸，对上他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眸。 好恐怖。 他眼神冷冽的模样，跟平时的模样大相逕庭。如果说平常的他是总带微笑的话，那此刻的表情，可能是他鲜少露出的一面吧。担心、愤怒、愧疚混杂在一起，但是冰冷气场还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对不起，对不……」也许是彻底的吓着了，我赔罪的低下头，不断道歉，声音却有些哽咽。 「不是要你道歉。」他的眼神软了下来，心疼的抚上我的脸庞，大掌笨拙擦掉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我害怕你又消失。」他低哑，深邃眼眸的底下，藏着更沉重的恐惧。 「我已经说过，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伤痕累累的我，早就放弃爱，也被爱丢弃了。」我隐忍着情绪，嗡嗡声在耳边响着。他定睛的望着我，手缓缓向下，包裹住我颤抖不已的双手，我回望他的双眼，他温柔地注视着，可我却依旧恐惧着，害怕从他眼中的倒影看见残破的自己。 「我会让你再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爱。」他承诺道，坚定的语气让我一时之间忘记了害怕，朦胧的泪被他惹得再也克制不住落下，心中有股暖意升上来，敌过隐藏内心深处的黑暗。 此时耳边的嗡嗡声渐渐消失，雨声滴答悄然出现，伴随着雷声，和校内的广播融合再一起，我缓缓地举起左手，贴在耳边。 如果怕打雷的话，就摊开手心，对着它说一句你心中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放到耳边。 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第八章(4) 「先回保健是包扎吧。」这次我没有让他抱着我，而是扶着他的肩膀，一步步单脚跳回去，却在路上碰到神情慌张的安和李锦皓。他们先是一愣，随后换上严肃的表情，安气势凌人的直问着:「你们刚才去哪里了?刚才因为下雨，临时各班要一一清点人数，但是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们，去问国文老师，他也说没有找你们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小雨的膝盖包着纱布?」 李锦皓拿出手机，传了讯息之后，向我投来不甚友善的目光，我正想要反驳，却被谭墨晨硬生生打断。「我刚才在楼梯间原本想闹一下小雨，却不慎害她跌倒，虽然及时接住她，但还是受了伤，所以刚才去过保健室。」他不着痕跡的隐盖了我与他之间的对话，李锦皓挑了挑眉，没有发声，倒是安今天异常的暴躁，一直逼问着谭墨晨。 「那国文老师的事情呢?你要怎么解释。」她不死心的追问，见状，我赶紧跳出来阻止她继续问下去。「安，我的脚没事，但是现在有点不舒服，这件事先暂停好吗?」听到这句话，安紧张的连连说好，李锦皓挑了下眉，眼神像是看穿了我的计谋，但幸好他没有戳破。 「赶紧回教室吧，不然到时候一定会被其他人骂。」谭墨晨故作轻松的吹起口哨，一开始是几个单音，后来竟渐渐拼凑成一首熟悉的曲调，他因为声音本身就低沉，这首歌唱出来，还真带有那么一点磁性。现在安似乎已经消气许多，也为自己刚才一时气愤道歉。 「这是什么歌啊?旋律好熟悉。」她将头扭向走在后头的谭墨晨，疑惑问道。他嘴角微微勾起，带有笑意的回答:「选择失意。」 「你说季彦霖最近新发的那首?」我不确定的问，没想到安却忽然拍了下手，轻轻的啊了一声，接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接着也跟着哼出几段旋律，歌词在我的脑中来回盘旋，我喃喃的唱着，第一次听到着首歌时，心中就莫名有股哀伤难以抹灭。 「如何能选择忘记，忘记每一段过去，你的话语太伤心，一点也没有馀地。可我还是会想你，去想你，没忘记，你刺痛我心。」 低低的唱着，忘记了脚踝的疼痛，也忘了自己从今因为这首歌而莫名落泪，谭墨晨轻哼着旋律，而我跟着他的节拍，唱着优美却悲伤的曲调，字字句句都诉说着对他人的想念。 每一段记忆，都难以抹灭；每一个过去，都不曾遗忘。 「如果一切都归零，归零到最初记忆，我一定选择不会继续爱你。我的爱已经选择暂停，选择了失忆。」 最后一个音刚落，走在身旁的他们立刻热烈地拍起手，就连李景皓也毫不吝惜地给予我掌声，这让我受宠若惊。安比出一个大大的拇指，称讚道:「不愧是小雨，很会唱歌，画画又很好，简直是才女啊!」，我呆愣了几秒，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拇指，无奈地说:「我唱得不好，画画也还需要努力。」 这时，谭墨晨忽然凑到我的耳边，迅速地说了一句话，然后又退回原本的位置，提高音量，脸上掛着灿烂的阳光笑容，「我家小雨不可能很差的，就别谦虚了。上次在美术教室看到的那幅画，笔法很细腻呢，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 我顿了顿，脸颊不知为何地又染上了一层红晕，我将眼神撇开，彆扭的绞着手指，小声的抗议:「谁是你家的啊。」 我失神的看向窗外，雨声滴滴答答的声音平静了心中的波澜，唯有雨天，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清净。空气中瀰漫着雨的清香，所有不愉快，霎时一扫而空，但同时涌上了不明的情绪，心中的阴霾挥之不去，灰黑的雨中，似乎还欠缺了些什么。 那个雨夜的谭墨晨，单薄的白色衬衫在风中随意飘动，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充满空洞的双神，竟跟我有些神似。他的举止变的怪异，但我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违和。反而觉得，站在雨中时的，才是真正的他。 我放慢脚步，走到他的后头，瞄了一眼他的身影，脑海中出现他在我耳畔温柔低语的建议。 「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只要笑着道谢就好。」 他说话吐出的热气还依附在我的耳朵，有些发痒，我摀住左耳，气息却仍存在。 「我会一步一步的教你，直到你彻底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第八章(5) 一进教室，全班都闹哄哄的凑上来像我们疯狂提问，听到他们对于我跟谭墨晨一同消失抱有的各种臆测，我除了尷尬的笑着，也没办法缓解一次那么多人挤上来的不适。我轻拉了一下谭墨晨，要他赶紧解释，但他却推了我一把，接着笑咪咪地向全班大声喊道:「各位，这件事呢，我想还是请小雨本人来解释吧。」他们一听到谭墨晨喊我的并不是本名，而是绰号的时候，又陷入了更疯狂的逼问。 「你们该不会在偷偷交往吧?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时雨，这是真的吗?之前都没有过『盛晨阳光二人组』之一--谭墨晨跟其他女生的的传闻，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推测言论，脑袋不断想着要怎么辩解这场误会，重复组织的句子，深怕说错导致更加混乱。安上前踏出一步，挡在我的面前，正想替我跟班上解释时，却被谭墨晨轻声阻止，激烈抗议的安在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之后，僵持了一阵子，最终才选择妥协。我泪水汪汪的揪着谭墨晨，却忽然感觉到头似乎被什么压着，抬头一看，他的手停留在我的头上，接着亲暱的揉了揉 我的发丝，嘴角虽然带着坏笑，可我却觉得，这是或许是他给我鼓励的一种方式。 我深吸了一口气，反覆吐气后，缓缓开口:「其、其实一开始，国文老师就没有找我们，是谭墨晨有事情要找我处理的。但是后来在楼梯间，我们因为打闹，我不小心跌倒，所以他才贴心的扶我去保健室，错过了集合的时间。」 在我话音刚落，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顿时没有人发话，我有些迫窘，尷尬地低下头，用双手摀住脸。忽然，我听到噗嗤一声，立刻抬起头，想搜寻声音的来源，一名站靠近安的女孩笑了出来，大家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等她自己解释。 她抿住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细软嗓音说出一个足以让我愣住许久的一句话。 「现在都高二了，第一次听到童时雨说那么多话呢。」 全部人先是一愣，接着频频附和着，我害臊的低下头，嘴里喃喃说着道谢的话语。 「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我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班上这个日系萌妹子呢。」一名男生率先表示赞同，但后面的那句话，听起来更让人害羞了。李锦皓推下他，指了指他的鼻子，笑着骂他:「还日系萌妹勒，你别看她小小一隻，她可是跆拳道黑带。」确实，之前院长怕我被欺负，就让我去学跆拳道，一直到国中，才因为回南部的关係停止，部过我自己平常都还有在练，所以体力和技术方面并没有因此而变弱。 男孩惊讶的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揪着我，最后竟然还不正经做了个揖，「失敬失敬，小弟向您赔罪。」大家都被他这般行为惹得哈哈大笑，一方面也直呼人不可貌相。 「其实你的声音很好听，要不要加入合唱团。」一名带着眼镜的合唱团团员走到我的面前，盛情邀约，没想到另一名团员拍了下他的肩膀，无奈地笑叹：「不要为难童时雨了，我听一个美术社的朋友说，时雨可是美术社里的菁英呢，不是你随便就能抢走的。」 我受宠若惊的盯着他们瞧，接着猛地看向谭墨晨，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油然而生，而我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这种情感的来源。他用讚许的眼神看着我，接着换上轻松的语气，「总之就是这样啦，让大家担心了真是抱歉。」 「谁担心你了啊，我们是担心时雨被你拐骗了才是。」几个男孩纷纷辩驳，他大笑一声，接着故意装作受伤的低下头，用瀏海盖住眼睛，谭墨晨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过，让大家以为这句话说得太过火，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凑到他旁边，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哇!」谭墨晨突然抬起头，大叫一声，原本往他身边靠近的男孩立刻向后跳了好几步，接着怒吼：「你干嘛突然吓我啦!」他不急不徐地走到男孩身旁，手缓缓地碰上他的肩膀。 「你、你做什么?」 「你说错了一句话喔。」他邪笑着，很迅速地瞄了我一眼，才又接下去说：「小雨没有被拐骗喔，是我被她牵走了。」 全班譁然，女生们有些尖叫，有些则不屑的瞪着我，我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慌忙地上前澄清，但手忙脚乱的神情却被其他人认为是心虚的表现。 「我哪有牵你，别乱说话。」 「有啊。」他眼神柔和地握住我的手，不等我反应，就将我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柔地说：「现在不就牵上了吗?」 我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逃出教室，心脏像是被揪住一样，每个跳动都如重击一般，半晌也未停歇。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身影，和佇立在阳光下的孤独笑脸，我将头埋进自己的手臂，蹲了下来，明明是冬天，我却感受不到寒风的刺骨。 被他碰触的右手，好热。 第八章(6) 闹铃响起，我不甘愿地坐起身，叹了口气，一把将闹鐘摁掉。望向外头的天气，今天意外晴朗，阳光从窗户边透了进来，闹鐘再一次响起，我赶紧下床准备今天的要去学校的用具。从柜子里拿了个背包，朝里头丢入些画具和纸张，犹豫片刻，又抓了滚落在一旁的折叠伞。我站起身，走到厕所的短短的距离中，我环顾了下这个家，除了我以外别无他人。 总觉得有点寂寞呢。 我左手拿着牙刷，呆愣地站在镜子前，却发现镜子的一角明显破裂，伸手轻轻碰触，却听到「啪擦」一声，玻璃应声碎裂，食指传来刺痛，鲜血不断涌出。抽回受伤的手，我下意识打开水龙头冲洗，血却还是一直流出，没办法，只好先刷完牙在处理伤口了。 我将牙刷放回杯子，将目光放回受伤的手指，指尖的划开处沾有凝固的血液。走出厕所前，我不经意的瞥到镜子，它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彷彿要是再碰一次，就会全数碎裂。刺痛感又从手指传来，我回到房间，找出尘封已久的医药箱，抹了点刀伤药后贴上ok蹦，接着换了套衣服，走出家门时，不忘在右手戴上护腕。 「时、时雨，能跟我谈谈吗?」 我想起钟琴那天的反应，说话不同于我认识的她，美丽且自信。细碎的话语，再加上眼神飘移，不时还左右张望，像是害怕什么突然出现。我冷笑着，没有任何一丝的同情。 呵，她原来还知道该害怕呀。 如果她知道背叛之后，是这种下场的话，那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她有选择的机会，但当她决定视若无睹的那个瞬间，就算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也成为我的敌人。 我站在校门口，只见她气喘吁吁的从另一个方向跑来，接着停在我的面前，接着松了一口气似的露出微笑:「抱歉，我迟到了，出门时耽误了一下。」 看了下手机，现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鐘。我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准确来说，你并没有迟到。」 她的手上拿着两杯饮料，把其中一杯塞到我的手中。 「这个给你吧，热的。」 我原本想要拒绝，但是见她坚决的模样，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收下，但没有喝半口，眼神警戒地盯着它。谁知道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暗地里加了什么药。 「放心，没有下毒。」她看出了我的迟疑，淡淡说道。 我仍不敢完全放心，转身走到警卫室，请伯伯帮忙开大门。道谢之后，扭头看了下深厚的女孩，丢下了一句话便不再作声。 「跟上来吧。」 直径走向美术教室，中途并没有任何对话，我尽可能地维持冷漠，不让早已倾洩而出的感情表露，其实刚才看到钟琴的那刻，心中早就躁动不已，深怕她说出对于过去的任何事。一进教室，我拉了两把椅子，坐下后，便示意她开口。 「好了，现在你该说说，校庆那天找我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她听到我的话后，先是一愣，张开嘴看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闔上，闭不做声。我见她是这反应，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雨，你要去哪里?」 「回家，既然你不说，那我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还有……」我顿了顿，还是不留情地说出口，「不准这样叫我。」 她错愕地盯着我，接着喃喃自语:「时雨，你变了。」我冷笑，还不是拜谁所赐? 「钟琴，你太天真了。怎么会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你们做过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我、我可以解释……」她支支呜呜的说着，但此刻我不想听到她的任何辩解，我呼出一口气冷声道:「事实都摆在眼前，理由什么的，都不需要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找我要做什么?」 她颤抖着身子，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这句话却彻底推翻了我一直以来坚决。 「时雨，我要转学了。在我离开之前之前……」她的眼神闪过迟疑，不过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毅。 「我希望能让你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 第八章(7) 「小雨，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一名女孩亲密地拉着我的手，褐色的俏丽短发在艳阳下闪闪发光。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身子又蹭了上来，撒娇地将她的脸贴向我的。甜糯的嗓音不断哀求，我叹了口气，她都这么拜託了，让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你再说一次，你喜欢谁?」我故意又问了一遍，拖长尾音。她的脸颊立刻窜红，左右张望，深怕被别人听见。接着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对我说:「是孟南祐啦，他是班长，记得吗?」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神秘兮兮地盯着她。 「怎么啦?」 「可是钟琴，其实我也……」我的话没有说完，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接着断断续续的猜测，「莫非小雨你也喜欢……」 「嗯……」我撇开眼，故作娇羞地摀住脸。钟琴看到我的模样，整个脸都垮了下来，垂下眼眸，眼眶似乎还微微发红。 「……我会喜欢他才怪，他老是爱跟我比较。」我翻了个白眼，戳了戳钟琴来靠在我身上的软嫩脸庞，她不开心地噘嘴，脸颊红扑扑的，生气的模样依旧甜美可爱。我从书包拿出院长早上给我的糖果，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猜糖果时间到了喔，小妖精。」我将双手握拳，递到她的面前。她的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身边，陷入沉思。 「嗯……右边还是左边呢?小雨是左撇子，但是我是右撇子，那……」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得出答案。 「快点喔，不然就不给你吃了。」我催促她，手中的糖果包装刺的我有些发疼。她最后闭上眼睛，大声喊道:「左边!」 松开双手，趁她还没睁开眼将放在右手的糖果偷换到左手，她睁开眼后，兴奋地握着我的手又叫又跳的，接着毫不客气的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那我就收下啦!今天是水蜜桃口味耶。」 「小妖精每天吃糖，这样会胖喔。」我坏笑地捏了捏她白皙手臂，没一会儿就变得有些发红。她不甘心的嘟起嘴，接着也从书包拿出一颗糖果放到我的手上。 「喏，橘子糖给你。这下我们都吃糖了，要胖一起胖。」 「我才不会胖呢。」我对她吐吐舌，接着把糖果放入口中，口腔内瞬间瀰漫橘子的酸甜。 「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她先是一楞，接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也不注意音量的放声尖叫。 「真的可以吗?不能反悔喔。」我点点头，接着伸出左手，比出了六的手势。 「咦，这是……?」她不明所以的问，我的手就停在半空中，眼神飘移，最后小声地开口:「打勾，这样就不会反悔了。」钟琴忍不住哈哈大笑，轻脆如铃鐺般的笑声感染了我，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没想到小雨除了傲娇之外，还是个小孩子。」 「你没资格说我。我亲爱的小妖精校花。」 「还是最爱你了啦!」她又扑了上来，对我又亲又抱的，班上的同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孟南祐跟着其他男同学一同走进教室，经过我们的身旁时，还不忘笑骂道:「你们够了，别老是黏在一起。」 「怎么，你嫉妒我跟琴这么要好吗?」我偷偷瞄了躲在我身后的钟琴，她早就满脸通红，听到这句话，还用手肘轻轻地推了我一下。 「当然嫉妒。跟校花当好朋友，光都被你沾走了。」他吐了吐舌，灿烂的笑骂:「小矮子。」 「你……!」我站起身，气得作势想打他，却被躲在身后钟琴拉住衣角，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甘愿地坐回椅子上，没想到孟南祐却伸出手指，用力地往我的额间点了下去。 「痛。」我立刻摀住头，他笑着回到座位，留下我这个伤兵。我气愤地跺脚，手握紧拳，喃喃自语:「这个傢伙……」 「还好吗?我记得你很怕痛。」钟琴关心的摸上我的额头，我立刻吃痛的哇哇大叫，忽然心生一计，胡乱地指着孟南祐的位子，对着焦急的她说:「你帮我跟他说，」 「你自己去说，我不敢。」她又凑到我的耳边，害羞地说。我暗自在心里窃笑，没想到平时那个自信的校花在爱情面前，也会变成娇滴滴的的小女孩。 「帮你製造机会呢，别错过了。」 「知道了啦。」她娇嗔一声，红着脸跟我道谢后，就飞快地走到他的面前。我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她跟孟南祐站在一起的模样，简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自在的别开眼睛，我拿出课本复习，视线扫过文字，却什么都读不进去。远处传来频频笑语，微风徐徐吹过他的发丝，窗外层层堆叠的阴暗云层，和他嘴角大大扬起的弧形成对比，大概是太阳般的存在吧，总能带给别人无限的温暖，光芒无私的照耀着整片大地。 那就是属于他的独特。 第八章(8) 在得知钟琴喜欢孟南祐之后，我常常会帮他们製造独处的机会，同时逐渐减少与他的相处。过了几个星期，同学们也渐渐察觉，纷纷议论起八卦，猜测着后续发展。 「我跟你说喔，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班长跟校花走得很近耶，这一定有鬼。」 「而且班长对小妖精的态度也明显不同，该不会……」 我没有听完女孩们的对话，踏出教室，不自觉的加快脚步，直直朝福利社走去。不知为什么的，只要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呼吸就会变得杂乱，情绪也异常暴躁。 刚开始，心脏像是被一根针轻轻刺着，一点一点的，每次都只在表层留下印记，渐渐的，我开始习惯这种刺针的迷麻。 「小矮子，你也来福利社啊。」我站在冰柜前，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咬紧下唇，我不予理会，结完帐后直接走回教室。他跟上我，笑嘻嘻问:「你刚才没听到我叫你吗?」 「有，但我不想理你。」我闷着声，脑袋有些晕眩，孟南祐见我拒绝的模样，又嘰嘰喳喳的问个不停。我忍住脾气，转头瞪着他，下达驱逐令:「离开，不要再跟我说话。」 他的笑容一僵，脸色暗了下来，疑惑的问:「我哪里惹到你了吗?从来没有看你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我不发一语的回到座位，鐘琴立刻跑到我的身边，抱住我的左手，像隻小猫一样蹭了蹭，若无其事的问:「你跟南祐去福利社哇。」 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哄着:「刚好遇到而已，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你别乱想。」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神却还闪着狐疑。我赶紧从餐袋拿出今天的糖果，握紧拳头，然后举到她的面前，语调轻快地说:「小妖精，猜糖果时间到了，今天要选哪边呢?」 这次她只迟疑了片刻，最后选择了左手。摊开掌心，左手心的糖果从我的眼前消失，只见鐘琴开心的撕开包装，将糖果丢进嘴里，接着甜滋滋的笑了。心中累积的不快消散许多，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她一直盯着窗外，格外的安静。 「怎么了?」我关心的问，她却摇摇头，给了我一颗糖，拆开包装一吃，是柠檬味的。 我顺着她的眼神向窗外看去，视线停在同一个男孩身上，那些被驱逐的心闷又无预警地涌了上来，比以往更加强烈，也更真实。 印记被反覆的刮弄着，下手逐渐加重了力道，也刺入的更深。针缓慢落下，在点到地上的瞬间化为碎片消失。不一会儿，针消失的地方重新长出了墨绿色的荆棘，它逐渐向上攀升，最后布满整个心脏，用力一紧，旧有的痂被无情揭开，痛苦与心理交战着，最后被情绪压过。 原来，即使已经麻木，伤口还是会流血。 我看着露出爱慕神情的鐘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 如果友情和爱情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什么呢? 这份情感的出现，势必会造成另一方的伤害。我不打算让钟琴知道自己真实的情感，反正时间一久，这样的感情也会淡去的吧?我会静静等待，等到它能够将隐藏在黑暗之中。 只要能守护这段友谊，再多的伤我也会选择扛下。 如果两者之间一定要做出选择，我会选择鐘琴。 第八章(9) 「钟琴，我们一起去福利社吧。」一名长发女孩走近，正好我也在钟琴的身旁，索性站起身，打算一同前往，没想到女孩上一秒还笑咪咪的，下一秒就变了脸色。她插着腰，气势凌人的瞪着我，轻蔑地笑了笑，说:「呦，童时雨，你还当我是在跟你说话啊!真为自己的脸上贴金啊。」钟琴一听到这番言论，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面前，替我回嘴:「玲娇，你没必要对小雨这种态度。」 玲娇对她使了一个眼神，她的身子立刻微微瑟缩了下，眼中闪过不确定，纠结许久后，她转过头，对着我说:「小雨，我跟玲娇去趟福利社，你先吃午饭吧，不用等我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玲娇就哼了一声，接着挽起她的手一同走出教室，恰巧孟南祐与他们擦肩而过，稍微聊了几句后便走进教室。 视线转回到课本中，脑中想的却是玲娇最近种种行为，明显是在针对我，可为什么会这样做，与她想接近钟琴的真正目的是否有重叠?不论是哪个问题，都无法得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我没有得罪过她，甚至连话都谈不上来…… 「小矮子，又在发呆?」孟南祐的手在我的面前挥了挥，笑着问道。我不发一语地盯着他，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礼拜他已经找我十次了，而我一次都没有回应，就怕自己选择死灰的情感又再度復燃。 「你到底有什么事?还用的着每天都来烦我，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他没有被我冰冷的语气吓到，依然笑咪咪地回答:「有，因为是你。」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安份了。心脏跳得飞快，像是下一秒就会衝出来似的，但我依旧故作冷淡地说:「那你可以不用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不解的歪歪头，而我只能选择说出违心之论。 「因为我讨厌你。」孟南祐听到这句话时，明显一愣，我的话逐渐变得更加伤人，除了是让他能不再跟我说话，也是让自己能够彻底死心。 「每天都一直笑，我看见就烦。」我明显一顿，但还是咬着牙讲完最后一句话:「还有，别再叫我小矮子了，这样取笑我，很好玩是吗?」 班上少数几个人听到我这番言论，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即使我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可我能听到「真过分」、「她以为她是谁啊」诸如此类的声音无限放大，硬生生地灌入我的耳里，我摀住双耳，声音却越发响亮。 他们一看到钟琴跟玲娇踏进教室，讨论得更是热烈，这样的异常她们当然也都注意到了。玲娇找来平时跟她都是玩在一块的女孩问清楚状况，而钟琴焦急地坐到我的旁边频频问道，但我隻字不语。 「小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大家都在说你的坏话?」 玲娇从缓缓靠近，手轻搭在钟琴的肩上，冷酷的命令我:「你不准在靠近钟琴，混蛋。」我撇过眼睛，没有回应。她抬起手，朝我的脸猛的搧了一巴掌，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而我也只是愣愣地接下那一巴掌，随即又一个黑影闪过，我下意识举起手挡住，并往她的肚子就是一拳。 「呜。」她被我揍倒在地，男生们瞬间看傻了眼，一群人都在旁边看热闹，完全没有想上前劝架的动作。女孩们纷纷上前搀扶，而某些则举起手想朝我报復，可全都被我轻松闪过。钟琴在一旁拼命阻止，但换来却是被推回座位。 「不准动钟琴。」我冷冷地说，一边闪过下个落下的拳头。 坐在地上不动的玲娇轻蔑一笑，接着嘲讽的说:「你还想保护钟琴?你自己说说，你刚才对孟南祐说了些什么，你对她喜欢的人说了些什么!」轻笑一声，我看见钟琴眼中的讶异，接着她的目光转向我，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说讨厌他，却又跟他一起去找美术老师，还约着去福利社，之前也跟他很要好，这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故意的欲情故纵嘛。」她一一细数，我翻了个白眼，辩驳道:「我跟孟南祐是美术小老师，去找老师有任何问题吗?福利社那次是碰巧遇到，根本不是像你说的一样，『约着』去?呵，你哪隻耳朵听到啦。还有，我跟他很要好?他可是整天骂我矮的人，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喜欢他。」 玲娇从原本的面无表情，变成嘴角渐渐上扬，她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本淡蓝色的笔记本，接着从容翻开，念着上头的文字。 「四月十七号，天气晴。钟琴跟我说她喜欢孟南祐，我好纠结，偏偏喜欢上跟她一样的人，但我想我会选择放弃吧，毕竟自己没什么优点，也长的不光鲜亮丽。」 身旁女孩一阵哄堂大笑，嘴里还不停嘲笑我，笑我有自知之明，根本配不上班长。我的身体一 僵，那不是我的日记本吗?怎么会在她的手上，焦急的向她扑去，没想到却被她闪过，又往后翻了翻，轻佻的唸出内容:「五月四号，天气雨。爸爸、妈妈，我今天又想起你们了，不知道你们过的好吗?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希望你们总有一天，也来陪陪我吧。」全班听到这段文字后，先是讶异，随后投来同情的眼神，闪烁着怜悯。 「原来你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啊。」玲娇眨了眨眼睛，接着故作伤心的抹了下眼眶。 我左右探望，没有一个人是露出同情之外的表情，包括钟琴跟孟南祐。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并不带有善意，全部人都用这样看待病人的姿态看着我，想想都令人作呕。 「这样我们应该好好包容她呀，毕竟她都这么可怜了。」 闭嘴，求求你们别再说了。 「对呀，她好不容易重新适应生活，怎么还能伤害她呢?」 把你訕笑的嘴脸收起来，如果不是真心，那还不如别说了。 我环绕四周，脑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衝动之间，我的意识叫我撂倒每一个站在我面前的任何人，不论他是谁，又是否真正抱有恶意，都不重要。伴随着尖叫声与玻璃碎裂的声音，我赫然停止，左拳在钟琴的面前停了下来，她瞪大着双眸，露出惊骇的表情，眼中盈出的泪珠缓缓流下，但仍试图好好地安抚我。 「小、小雨，你先冷静好吗……?」她抽抽噎噎地反覆说着这句话，却悄悄后退，与我还悬在空中的拳头保持距离，孟南祐也跑到钟琴身边，跟着她一起劝说。我低下头，将眼中的泪水逝去，蹲下身，拾起一片方才破碎的玻璃。 长发掩盖住左眼，我抬起头，嘴角微微扬起，紧握住手上的玻璃碎片，手掌心已经布满伤痕，但我并不满足，脑中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这样也不会有人可怜我，我并不需要别人异样的眼光。 「不如消失好了。」 用力地往右手划下，鲜血瞬间涌出，沾染上地板上还未清理的碎片，全班惶恐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我发了疯似的狂笑，模样很是戾气。 「是，我喜欢他，喜欢到快要疯了。只要一听到他也可能喜欢钟琴，我就恨不得想跟他表白，让他整个人都属于我。我为了友情，我忍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你的欺负、念出日记，是吗?还是你觉得我会需要所有人的同情，让我好博得其他的礼让?」我朝玲娇大吼，血滴不断涌出，可我没有理会。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凭什么你事事都能顺心。」她不甘示弱地吼回，但脑中的响彻的嗡嗡声早就压过她的声音，右手的伤口处火辣的烫着每一条神经。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眼望见的，是急忙接住我的孟南祐，和泪流满面的钟琴。 第八章(10) 我坐在座位上，呆愣地望着从窗外透入的阳光，顺手拿起放在餐袋里的水壶一饮而尽，原本是想消除夏日中的闷热，却反而以更加燥热，难以言喻的热气延烧整个身体。我随意地往钟琴的座位看去，却空无一人。我暗自叹了口气，自从那天之后，钟琴便没有跟我说过任何的话，时时刻刻跟着玲娇一起，总是窃窃私语。在我能听到的模糊范围里，细碎的交谈频频传来，却始终无法听清内容。 脑部赫然传来的晕眩，伴随着睡意一同涌上，但听到脚步声，好不容易她们接近我的座位，所以即使深沉的睡魔呼唤着我，依旧撑着眼皮，不愿睡去，就想听到女孩谈论的话题。 「你确定把它加进水里了?」女孩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刻意压低声音。不一会儿，另一个女孩怯怯地回答。 「对的，已经趁刚才没人的时候放进去了。」 「很好，这下她的身体应该暂时有一段时间没办法施力了，她上次的那拳真的是痛死我了。」 「你不是说这是让人……」 她的訕笑，都被我听得清晰，可也许是因为意识模糊，我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说出这句话的主人 最后的意识彻底被压倒前，窗帘随风飘起，亮光闪烁中，落在水壶旁的白色粉末也被风轻飘飘地带走。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无数次的鐘声，用力想睁开眼，是了多次之后，还是一片黑暗。发梢湿漉漉的，连制服都溼透，可我却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的缘由，也不明白毫无力气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走廊间传来一段对话，事实让我忍不住想惊呼，话语却哽在喉咙，乾涩不已。 「我喜欢她，这你应该知道。」 女孩撇过头，低喃:「但她恨你。」 「骗人，当时她可是说喜欢我的。」男孩明显不愿相信，他抓着女孩的肩膀，手的力道过猛，导致女孩紧紧皱着眉，却没有任何想逃脱的动作，只是冷静的盯着他的眼眸。 「但她也说过讨厌你，这你无法否认。」男孩被女孩的话堵的哑口，但仍不死心地尝试辩驳，却是徒劳。 「你确定人在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可信度多高?」 「我不知道，但我寧可选择相信。」 女孩凑到男孩的耳畔，轻声呼气，他一把推开女孩，跟她隔出距离。只见女孩迷惑似的眨了眨双眸，缓缓开口:「放弃吧，孟南祐……」 「你注定与她擦肩而过。」 * 「当你第一次跟我要电话号码时，我给你的确实是正确的。」我冷笑道，「在我转学前，孟南祐也跑来找我留电话，我给他的是错误号码，为的是从此毫无交集，同时也顺便测试你到底会不会给他正确的号码。事实证明，你始终都在隐瞒、欺骗自己。」钟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原本镇定的神情变异，完全慌了手脚。 不顾她的反应，比起过去受过的恐惧，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我平缓地说下去:「你在那之后不但不理我，还跟讨厌我的人整天腻在一起，还听从她的命令下毒。」我轻笑一声，闭上眼，同时握紧双手，感受力量集中在手心。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曾为了搞清楚当时为什么时常嗜睡，特地跑去诊所一查，你猜猜是什么? 钟琴整个人一软，瘫在椅子上，嘴里喃喃唸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是……」 「这并不难猜。」 先撇除玲娇说的身体无法施力，我那阵子几乎都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走，还一度以为自己的身体会彻底崩溃。当时因为残留的白色粉末，让我第一时间以为是化学药剂相关，但不论怎么调查，都无法获得需要的资讯。 后来经过贩卖实验器材的店铺，立刻带着仅剩的粉末递给店长，想请他协助我调查，可多日下来，店长带给我的消息令我惊愕。 安眠药。 全班能有多少人能轻易地得到这种东西?势必只有能够近距离取得医药品的药房和医院，刚好钟琴提过自己家里是药房……。 「所以，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像是宣告了判刑般，我冷酷地站起身。抚上右手腕，厚厚的痂隔着护腕凸起，但即使结了痂，仍能感受到底下的疼痛。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家里的安眠药。」听到钟琴颤抖的嗓音，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正眼看看向她，泪痕早就布满脸庞。比起过去，她已经消瘦许多，不再是那个人称小妖精的自信校花。 我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心中逐渐掀起波澜。 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去，此刻又全数植回脑中，根深蒂固。 「就在绘画比赛公布成绩的那晚，玲娇忽然发讯息约我见面，我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事，也就同意了。没想到一见到她，立刻就被她威胁。」 「内容是?」 「我家是开药房的，玲娇家则是医院。两家合作，我们负责提供药物，供他们给病人使用。」 我不解地盯着她，这个理由明显矛盾。如果是需求方，根本没办法对提供方提出什么不利的条件，还有可能导致生意的丢失。 「你不必说谎，背叛已经成立，伤害也无法挽回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回忆:「我没有说谎，玲娇家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医院，而我们只是小小药房，不足以比较。若是解约，他们不愁有其他的药愿意合作，但我们的生意将会一落千丈。」 我紧抿住唇，不敢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所以你就答应她来伤害我?」她焦急地摇摇头，随后又钝钝的点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泪水却不自觉的在眼眶打转。见状，她立刻从包包里抽出几张卫生纸，轻柔的按压上我的双眼，距离瞬间被拉近，似乎都能望见她睫毛上掛着的泪珠。 「我不能反驳，因为这确实是我做的。」 钟琴坦白，一开始玲娇要她跟我绝交，否则就会请她父亲断了合作，在这种威胁下，她只能选择远离我。没想到后来，玲娇要求的越来越过分，还曾经要求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的水壶里加入一种能够彻底破坏肌肉组织的药品，持续一个礼拜。 「她拿给我一袋白色粉末，说是会让你熟睡的，能达到肌肉放松。我还是不放心，查过后竟然发现它会让四肢无力，剂量过多的话还可能导致瘫痪。为了骗过她，我只能从家里偷偷换成同样是白色的安眠药，以最低剂量加入。」她跪坐在地上，紧紧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那孟南祐呢?你确实欺骗了他!」眼眶的泪不争气的滑落，心口狠狠被捶了一下，字字句句都刻在心坎，异常难受。「我确实是骗了他，这点我无话可说。」钟琴撇过头，咬紧下唇，「我离开前的心愿，都做到了。我不求你的原谅，毕竟是我伤害你在先。」她走到门边，哽咽地说了一句话后，便彻底离开我的世界。 「再见了，我最好的朋友。」 第九章(1) 漫步在大街上，霓虹的装饰布满大街，圆环的中央更是装饰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掛着不同顏色的小巧灯泡，点亮了原本漆黑的夜晚。我踏入一家店，一个身穿黑色裙装的女人走了上来，神色藏不住担忧。 「时雨，你真的……?」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依然能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慧慧姊，别再问了，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叹了口气，推开包厢的门，里头闹哄哄的，同事们各个都像小孩般兴奋，拿起麦克风豪情开唱，笑得开怀，最后竟连慧慧姊也被他们拖去唱歌。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手中端着一杯无糖拿铁，轻啜一口，熟悉的香味扩散口中，令人着迷。看着陪伴我两年的同事，虽然并不深交，但相处下来，甚是愉快。我没有对除了慧慧姊以外的人提过这件事，毕竟对于离别，多少还是会有些惆悵。 「别空腹喝咖啡，吃点东西吧。」谭宇泽递给我一盘炒饭，自己却优雅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没有资格说我，你不也在喝咖啡吗?」我淡淡地吐槽，但还是接过盘子，吃了一大口后又还了回去，模仿他的语气说道:「别空腹喝咖啡，你也吃点吧。」 「好。」他拿走我的汤匙，在我挖过的地方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我错愕地盯着他这一连贯动作，呆呆地张大嘴巴，好一会儿才又闭上，脸颊倏地通红，连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这、这是……」 他先是一顿，接着微微勾起唇角，深邃眼眸轻柔地盯着我的瞳孔。我被他看的乱步自在的，赶紧起身准备逃离，没想到却被其中一个女同事抓回去，还不忘拍着手，起鬨着要我也唱一首，渐渐地，拍手声越来越热烈，害得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见我答应之后，他们又转身拉着谭宇泽下场歌唱。他瞥了我一眼，无奈地接过麦克风，手指滑过点歌器，显示在萤幕上的曲目却让我不由得一愣。 「这不是男女对唱耶，你确定要这首吗?」站在泽身旁的男同事推了推他，提醒着。他很快地恢復以往的面无表情，轻轻点头，接着按下拨放 「没关係，这首就好。」 伴随着前奏倾洩而出，原本的吵杂像是被抽离般，除了我与他的歌声外，其馀的都被彻底隔绝。聆听着谭宇泽低沉的嗓音，清亮中偶带有魅惑，但却又像是陷入压抑的深海，搭配上歌词及曲调，让人忍不住陷入他的情绪之中。 一杯烈酒倒入喉 是你给的温柔 想念翻滚如浪腾 最后更痛 最后的最后 不过是一场梦 心越来越痛 如果回到最初 轻闔上眼，漆黑之中，我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孩向我招手，嘴巴一开一闔的，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可依旧像那场雨夜，什么也听不见。他朝我走来，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脸庞，那个几乎被我彻底遗忘的面容，此刻又回到我的面前，笑容却多了几分陌生。 「不能再排斥跟别人相处了喔。」 「知道了。」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如果痛苦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好。」 男孩伸出手指，勾住了女孩的小拇指，轻轻地靠近，眼神也跟着变了，交杂着柔和与悲伤。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间消失了，你会来找我吗？」 女孩被他唐突的言论吓着，但还是愣愣地点头，握紧男孩的手，神情坚定的许诺。 「我会。无论你去到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阵阵雷声从窗外传来，他们十指紧扣，男孩忽然低声呢喃着一句话，却同时让他们红了眼眶。 旋律渐渐带到高点，我睁开双眼，掛在眼角的泪珠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他逐渐模糊的身影，和被狠狠掐住的痛苦。庆幸的是，因为是站在前头，所有人都不会看到我的眼泪。 明明就已经找到晨了，可为什么心中依旧存着空虚? 我忽然想起慧慧姊曾问过我的一句话，当时我并没有回答，而是选择了逃避。 「时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能够选择，你还会爱上他吗?」 如何能选择忘记 忘记每一段过去 你的话语太伤心 一点也没有馀地 可我还是会想你 去想你没忘记 你刺痛我心 我向左边望去，谭宇泽正巧与我对视，深邃眼眸中隐隐泛着水光，目光紧紧攫住我的。微弱的灯光一闪一灭，也许是因为气氛凛然，这次我没有别开眼睛，反正之后他也不会再见到我。自从见到谭宇泽之后，我变得不再是自己。 慧慧姊曾问过的这句话，也始终无法给出答案。 我深呼出一口气，开口唱出心中最深沉的想念。 或许一切都归零 归零到最初记忆 我一定选择不会继续爱你 我的爱已经选择暂停 选择了失忆 --季彦霖《选择失忆》 男女融合的歌声让在座的人无一不惊艳，最后一个音刚落，身旁立刻响起热烈掌声，我抹了下眼角，泪水早已乾涸，隐隐露出的泪痕，但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吧。 「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 「乾脆组个团，肯定会红。」 他们纷纷围上前夸奖我们，还一边开玩笑地闹着。我有些害臊的低下头，随手拿了个杯子，一饮而尽，原本想利用冰水刺激热烈的脑袋，喉咙反而变得乾涩，过甜的水果味在口腔中飘散，脑袋也变得愈发燥热昏沉，脸颊灼热得发烫，心跳杂乱的跳着，渐渐闭上双眼，晕眩感朝我袭来。 酒……？ 「不好意思，我想去外面透透气。」我推开人群，摇摇晃晃地走出包厢，寒夜的雨刺骨的拍打着我的肌肤，才让我能够稍微清醒。用力拍了下脸颊，喃喃的提醒自己不可以多了这样的情感，不能留恋。 在这圣诞夜，我将不辞而别。 「我希望你不要来找我，直到我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那怎么行?你别说傻话了!」 「我没有给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连络方式，也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这项我可以答应你，但前面那项我可不准。」我哽咽地说。 「会回到你身边的，别哭了。」他握住我的手，笑了。 「约定好了喔!」勾起手指，在拇指相抵的瞬间，我终于破涕为笑，警告他:「打勾后就代表不能反悔了。」 他轻腻的揉了揉我的发丝，轻应一声，接着将我搂进他的怀中，靠在我的肩窝，气息在耳边繚绕，我红着眼眶，伸出双手与他相拥，温热的体温在雨夜里显得更暖，彼此依偎在身边，让我差点忘记，原来幸福仅仅是如此单纯。 身穿白色大衣的男人佇立在面前，深邃黑眸在灯光下一闪一灭，冷酷的模样搭配着狂风，发丝被吹得杂乱，但他丝毫不在意，神情柔软的望进我的眼底，这次我终于看清他眼中的情感，爱恋与压抑同时倾洩而出。 恍惚之中，我缓缓走向他，伸出手想揪住他的领子，眩晕感却又再度窜了上来，只记得最后倒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晨，我好累了……。」 「累了就睡吧。」低沉的嗓音轻哄着我，摸了摸我的头。 「不要，睡着了你就会消失，我不要你消失。」我别过头，嘴上虽软绵绵的抱怨，但还是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谭墨晨。」 「好久不见，放心吧，我一直都在。」 第九章(2) 世界又是一片黑暗。他离的我遥远，闪着微弱的蓝光，隐约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开一闔的，像是在对我说些什么。我举步向前，想靠近他，可他却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我逐渐加快脚步，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仍无法接近他。 「谭墨晨!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我大喊着，微微喘气。他没有回应，天空逐渐亮了，阳光毫无预警的照向我，我没有理会，逕直奔向前方，他所在的地方。 而他，消失了，在这艳阳中。 我错愕地盯着他化为碎片消失，脚一软，跪坐在地。从眼里滑出两道冰凉，直到嘴里嚐到咸味，才发现原来我早就流下了泪。我用力的抱住自己，收紧臂弯，不停地颤抖，擦掉脸上的泪珠，却又再度冒出。 「晨，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呢喃道，问着他，同时也问着自己。「你讨厌太阳对吧?你跟我一样的，那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心脏一紧，我抽泣的大喊，却只有无限的回音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这个问题。 「你一直都在对吧?在我的身边。」我拾起碎片，世界回归最初的黑暗。 滴答、滴答…… 雨声又再度响起，我仰起头，闭上双眼，享受着降下的甘霖，期盼它能够把谭墨晨带回我的身边。握紧碎片，任由鲜血疯狂逃出手心，我在心里重复默念着:「你会回来的，回到我的身边，你答应过我了，也勾了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放开左手，碎片掉落在地。躺下身仰望天空，雨滴拍打着全身，此时我已经无力再撑起身体，手心灼热的发了疯似的，反覆地从神经传入身体，次次加重着疼痛的记忆，每一下都是狠狠地烙印。碎片上沾褥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倒映出我发红的双眸，和破碎的自己，过去。 女孩开朗的挽住我的手，眼下却掛着厚厚的黑眼圈，我心疼地摸了摸，询问着让她失眠的原因，还故意打趣的说她该不会是失恋。她轻握住我的手腕，神情认真地看着我，提出了这辈子最让我震惊的问题。 「小雨，如果说我喜欢你呢?」 「不要让我知道。」 她乾笑两声，露出一抹牵强的微笑，放开原本握着的手，转身离去。 「那我註定失恋。」 好痛……好痛呀。 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明明不是第一次了…… 快要、承受不住了……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刺贯穿，扎得我不得大口喘气，紧揪住胸前的衣领，却无法得以缓和，反而更加的闷痛，无形的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向上抬起，此时已经无力反抗，只能听着回音重复地喊着:「你是怪物，伤害别人的怪物。你永远无法得到救赎，厌恶阳光，就是最好的惩罚，你将活在阴影之中。」尖叫声灌入耳膜，渐渐压过雨声。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听到玻璃再度碎开的声音，无形的力量一松，我就这么被重重摔了下去。 是什么消失了? 光?情感?抑或是爱? 什么都不存在了。 我缓缓下坠，像是沉入深深的海底一样，时间宛如静止。 身体触到一丝柔软，瀰漫着熟悉的迷迭香气，我醒了过来，身旁并不是我深爱的那个男孩。 「你没事吧?」睁开眼，谭宇泽立刻站起身，凑到床边问着。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木製的小柜子上平躺着两支手机，其中一支还亮着讯息，点开一看，是晨。泽同时也拿起他的手机，丢了一句「我去倒水」后，就走出了房门。 「你还好吗?听说你把水果酒当成柳橙汁喝，也太夸张了吧!」 我忍不住失笑，但很快的注意到异样，紧张兮兮地问:「听说?你听谁说?」 「我有在场。」我身体一震，立刻展开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有乖乖地等你。」 「我那天回台湾处理些事情，晚上经过公园那里，却遇到醉醺醺的你跟你同事，理解过你的情况后就赶去机场了，隔天公司有重要的会议，必须做晚班的飞机才能赶上。」 我伤心地垂下手臂，呆愣地盯着他淡定的解释，喉间有些哽咽。手指反反覆覆的修正语句，其中也想过要怪罪，又或是希望他能给予承诺。但最终所有的埋怨与不满都化为一句话传递出去。 「我很想你。」 正巧谭宇泽带着一个玻璃杯走进房间，我猛地站起身，可双脚却像是虚脱一样软了下去，他蹲下身，将水递给我，同时听到他的手机传来讯息的声音，但他并没有点开，而是催促着要我赶紧喝水。我在泽的强迫下，喝了一大杯的水，又吃了点药。 「好苦。」我吐了吐舌头，谭宇泽莞尔，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 「乖，忍一下。」他的语气像是哄小孩一样，模样很是……可爱。 不对不对，童时雨，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喜欢的是晨呀。 「搞得我好像需要照顾小孩，真丢脸，明明年纪比你大。」我咕噥道，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他忽然弯低身子，若有似无的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惹得我一颤，我立刻向后退，警戒地盯着他。 只见泽拉开我背后的抽屉，拿出一颗橘色包装的糖果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故意说道:「那这个要吃吗?」 我先是一愣，没有接过，而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泽，你学坏了。」 「那也是你的错。」他古怪的盯着我，拆开包装。 「我可没教你要用食物诱惑我。」我哼了一声，抢过他手中的糖果，惹的他又是一阵笑。 这次换我傻了眼，没有想过就脱口而出:「原来你这么爱笑。在公司里还故作冷冰冰的，根本就是装的嘛。」 他忽然静默不语，接着忽然天外飞来一笔:「你有喜欢的人。」我愕然的张大嘴巴，见我这个反应，他镇定地问:「晨?」 「你怎么会……?」我错愕地盯着他，一回神，手已经揪住他的衣领 「睡觉的时候一直念着这个字。」他拉开我的手，贴近我的身体，将头埋在我的肩窝。我挣扎的甩开，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没有装……」他低喃，苦笑着:「只是不喜欢假笑，很累。」 我猛地一震，他又跟晨说出一样的话。 「那就别笑了。」 我终于挣脱他，硬生生地拉开了距离，喘着气传了一则讯息给晨，颤着身子打下讯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按下发送的同时，谭宇泽的手机响起提醒声。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说:「你先回去吧，洗个澡，好好休息。」 是巧合吗? 我套上靴子，而他从房间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 「外面会冷，多穿点。」他边说边把衣服披到我的肩上，却被我拒绝。 「这样不好，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歛起微笑，面无表情地的垂下眼眸，瀏海盖住他的左眼，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深邃。他强硬地把大衣塞到我的手里，眼眸黯淡地盯着我，问:「你喜欢他，有错吗?」 我很快回答，想起那场被质疑的梦境，语气加深了坚定。 「没有。」 他替我开了门，冷冽寒风迎面而来，滴答雨声伴随入耳，我深吸一口气，撑起伞，踏入茫茫雨中。虽然外头地天气比前几天又降了许多，可当我发现时，被他碰触到的地方，已经燥热不已，我下意识埋进过大的衣服中，清新的迷迭香惹得我脸颊发烫。 回眸一望，发现他站在窗户边，双手抱着头，嘴里低喃着什么，神情流露出压抑与挫败。 这一幕，在我脑还始终挥之不去。 我想起方才闔上门前，他的低喃。 「但我喜欢上你，错了。」 我伸出左手，雨水打在手心，冰凉触感让我稍微回过神。漫步在街道上，不知不觉之中，就顺着来到久违的公园。 今天的雨，莫名的令人烦躁。 第九章(3) 与谭宇泽道别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选择绕到那个许久未去的公园，骤雨敲打在老旧的游乐设施，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红色鞦韆前佇立着一名女孩，小脸眼巴巴的抬头望着天空，手心向上，接下坠落的雨滴，发梢也掛着水珠。 我没有多想，立刻上前把雨伞撑到她的头上，女孩璇过身，脸上掛着灿烂的笑容，像是这片与中唯一的阳光。 「大姊姊，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呢!阳心都已经是国中生了喔。」女孩鼓着腮子，不开心的嘟嘴，迎面就抱住我，又拉住我的手，又叫又跳的，稚嫩的柔柔嗓音传进耳里，与记忆某个片段连上…… * 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孩与长发女孩并肩坐在长椅上，看着公园里奔跑的孩子们，阳光洒落在他们耀眼的灿烂笑容，一名小女孩忽然跑到他们面前，头上戴着白色花环，手中呵护着一朵紫色的小花，小心翼翼的递给男孩。 「大哥哥，这个给你。」女孩讶异地盯着坐在她看的男孩看，只见他笑着接下花儿，将它捧在手心，并向小女孩到谢:「阳心，谢谢你喔。」小女孩开心得又叫又跳，接着又转头递给我片叶子，带有股清新的特殊香味。 「晨，你原来认识这个小妹妹呀。」 「之前很常来这里，就认识了。」谭墨晨的身体往后一靠，一派轻松地说。 「大姊姊，你喜欢这片叶子吗?很香喔!」阳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温暖的小手拉着我的手，我点点头，但是偷偷抽回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谢谢。」 「大姊姊，你叫什么名字呢?」她坐到我的旁边，小手依旧想往我的手上贴。 「时雨，童时雨。」我仍努力闪过她的手，不想接触到别人。 「是吗?」女孩低头想了一会儿，接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呆萌微笑:「我叫阳心，大姊姊叫做时雨，合起来就是一晴一雨了耶!」我整个身体一僵，温暖的柔软触感又覆上我的手，视线瞥向谭墨晨，而他耸耸肩，像是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的模样，接着若无其事地哼起歌。 「选择失忆?」 「嗯，很喜欢这首。」 我跟着他的节拍，开口轻声唱起，男女的歌声融合，伴随着高低起伏的音律，我轻闔上双眼，忍不住想起那场承诺，眼角不禁湿润，喉间传来一丝乾涩，泪水从眼眶边无声滑落，字字句句间都透漏着每一步的艰苦，记忆的洪水排山倒海袭来，尝到的只有酸涩中的微小甜蜜。 我知道自己不能够再贪婪的佔有，可却总是放纵自己再次握紧他的手。 「如果你能重新选择，还会选择爱上他吗?」 时常问着自己，假使哪天，他真的消失的无影，那该怎么办? 已经彻底喜欢上他了，无可救药的那种。他的笑容、气息与体温，都让我想起初次萌芽的暗恋。又重新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在自我的痛处中挣扎，无法拋弃过去的伤痕，却又倾盼甜蜜的拥抱，反反覆覆，令人沦陷。 断断续续地与他合唱完这首歌，眼泪早已被风吹乾，谭墨晨见我红着眼眶，还留着泪痕，毫不犹豫地将我揽进他的怀里，大手轻绕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头往他的方向按，一遍又一遍的反覆拍着，像是哄着哭闹的孩子一样，特别耐心。 「这样、不好，不能、喜欢你……」我哽咽地说。 「别再说这种话了，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权利。」晨摸了摸我的头，宠溺的笑了，阳心也跟着绽放笑容，小手圈住我的食指，真诚的眼神融化了我摇摆不定的心。 「阳心喜欢大姊姊的歌声，也喜欢大姊姊喔!」 「那大哥哥呢?」谭墨晨用左手比像自己，还故作受伤的眨了眨双眼。 「也很喜欢喔!」 一阵匆忙地踏步声从草丛边传来，小男孩衝到阳心身旁，原本紧皱的眉头变的舒缓。「你刚才为什么都不说一声就跑走?我找你找很久耶。」 阳心见到男孩，立刻躲在我的后面，囁囁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阳心的秘密基地，从公园看不到这里的……」 男孩抓了抓头，别过眼睛，不开心地踢了下旁边的石子，但怒气明显减退许多:「我刚才听到歌声才找到这里的……」 「他们唱歌很好听吧。」阳心骄傲地抬起头，男孩却毫不留情地往她的头上拍下，惹的她立刻哇哇的又躲回我的身后，只探出一颗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男孩，软软的撒娇:「凯凯，好痛……」 凯凯明显是慌了手脚，想生气却又无从下手，最后只能摇头叹气，无奈说道:「别再乱跑了，我怕找不到你。」 「知道了啦。」阳心吐吐舌头，小手轻搭上凯凯伸出的手。他害羞一笑，但嘴上还是故意恐吓:「下次再忽然消失，就不理你了。」 「咦?不要啦，凯凯不能消失，我们要一直一直待在一起。」阳心紧拉住他的手，往他的身上撒娇的蹭了蹭，让坐在旁边的我跟晨都忍不住莞尔，一口同声的揶揄:「你们的感情真好呢，真令人羡慕。」 女孩的白嫩的脸蛋上立刻刷上一抹红晕，结结巴巴地推开男孩，双手摀住脸颊，只露出两颗水汪汪的眼睛，娇嗔道:「谁、谁跟他的感情好了啊。」男孩也别过头，耳根却被烧得透红，却依旧说着违心之论:「对、对嘛，我怎么会跟着个笨蛋感情很好呢!」 我与晨相视而笑，静静望着眼前两个小孩在眼前奔跑斗嘴，那个模样，像极了从前的我们。 「哇啊啊，姊姊小心!」 「阳心危险!」 阳心朝我们的方向衝了过来，一时之间煞不住，直直撞向我，也顺带踢倒了放在旁边的书包，所有课本和画笔倾倒而出，她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身子，否则后果可是难以想像的。 尘土扬起，沾濡到女孩的脸上，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接着低下头，看了一眼洒落在地的用具，慌乱地将它们捡起，用力地拍了拍，却始终残留着沙的痕跡。她越擦越急，眼眶中盈着泪水，我拿出口袋的手帕，轻轻点着女孩的眼角，一边安抚着做错事的小孩。 「阳心，我不怪你。可是你要跟我说一句话，才能原谅你喔。」 她抽泣的抬起头，呆愣得盯着我，软软的说:「最喜欢姊姊了。」 我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僵在原地，没料到的答案就这么尽收耳里。看到我这个反应，谭墨晨在旁边笑得开怀，甚至还不断拍着椅子的把手，阳心又羞又急得左右踱步，还一直揪着凯凯的衣服，焦急的问他。 「笨蛋，是『对不起』啦。」男孩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而女孩一听到这个答案，立刻弯下腰，频频说着「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轻轻地笑，从书包内掏出纸笔，接着叫女孩起身，要他们坐到附近的大石头上。 不知为什么，现在忽然很想画画。 他们不明所以，可却仍照着我的指示走到大石头上，背对背的坐下，十指紧紧相扣着，男孩垂下眼眸，仅用馀光偷偷瞄着女孩。阳心仰起头，另一隻手像是接着撒落的阳光，享受的闭上眼睛， 倾听风中叶子碰撞的声音，不规则的谱出和谐。 手中的笔在白纸上渐渐描绘，炭墨深浅中映出男孩与女孩互动，嘴上说的「感情不好」明显都是骗人的，彼此紧扣的手就是最好的证明。风吹过树梢，倏地散落下橘红枫叶，这才发现，已经入秋了呢。 再过一年，就真的要分别了。 「姊姊，好了吗?」他们一口同声地问，我微微一笑，说:「好了，来看看吧。」 「你果然很厉害。」谭墨晨揉了揉我的头，宠溺的望着我。 「哇，姊姊连画画都那么厉害!」 我沉思了几秒，便脱口而出:「阳心喜欢太阳吗?」 「喜欢太阳喔!」她笑开了眼，随即一脸抱歉地补充:「但是不喜欢雨天，溼答答的，也不能出门玩，但绝对不是讨厌时雨姊姊喔!」 「大哥哥到底怎么找到那么好的女朋友啊?」男孩的左手抵在下巴，认真地问，接着又笑开了脸，露出洁白牙齿:「虽然只是问问，」凯凯握住阳心的手，缓缓说道:「因为这个笨蛋不让人省心。」 「真是，小小年纪就放闪……」晨不满的嘟起嘴，接着也举起我们交握的手，说:「命中注定的，没有选择。」他们爆出尖叫声，激动地跳上跳下。是说，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阳心把我带到旁边，要我蹲下听她说话。她在我的耳边轻声要求:「姊姊，这幅画可不可以送我?」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轻点了下她的额间，缓缓地说:「知道了，等我上色完，再送你好吗?」 「阳心，该走了喔。」凯凯在远处大声喊着。 「知道了。」阳心迅速地伸出手，与我相勾，接着俏皮地跑开:「约定好了喔，不能反悔。」 我点点头，朝着谭墨晨的方向走去，隐约听到凯凯好奇的追问着阳心，同时谭墨晨也问起这件事。我回眸一望，夕阳映照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女孩将食指轻贴在嘴唇，对男孩微微一笑，而我做出同样的举动，神秘的眨了下眼。 「秘密。」 * 「阳心，好久不见了呢。你现在过得还好吗?」女孩兴奋的点点头，而我从背袋里拿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画纸，上面早就上满了顏色。「抱歉，过了那么久才送你。」阳心见到这幅画，身体明显一颤，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将画退还给我，深吸一口气，不让隐忍在眼眶泪水落下。 「时雨姊姊，这幅画你还是留着吧。」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她，忽然注意到她的身旁少了一个人。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歪着头，勾起嘴角，眼泪也随之流下，「凯凯说……」她吸了吸鼻子，站在雨中的她，此时竟毫无违和感。 「他讨厌我。」 第九章(4) 「怎么……可能?」我不敢置信地摀住嘴，一时之间忍不住大喊:「凯凯怎么会讨厌你?他之前跟你很要好的啊!」我用力地摇摇头，不敢置信的盯着阳心满脸的泪痕，她并没有抹掉，而是选择任由它继续流窜。 「他轻口对我说的……」女孩颤抖着身子，嘴角依旧掛着笑容，故意把话题转移:「先不说这个了，姊姊你现在跟大哥哥还好吗?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呢!」我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的勾起一抹笑:「很久没见到了，不过我们会互传讯息。」女孩明显一愣，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 「是、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阳心越讲越心虚，眼神不断飘移，惊恐地盯着我瞧。 事有蹊蹺。 「你知道晨在哪里吗?」我焦急问，手不自觉的用力，她吃痛的叫了一声，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阳心的手腕。赶紧松开之后，又再度追问道，却发现阳心的神色不太对劲。她的脸从刚才就异常通红，但握住我的手却像冰块一样…… 「阳心，你发烧了。」我拉住她，朝家里的方向走去，但阳心却使命的挣扎，嘴里崩溃的大喊:「不要!我不要离开，我要在这里等他!」我一个不留神，她便奋力逃向花丛，急忙地翻找着什么。 「阳心，别闹了，我们先回……」 「坏掉了。」她的脸颊被弄得泥泞，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绿色的小苗，惋惜地垂下头，小脸泫然欲泣:「果然冬天不能种这个吗?要给姊姊的约定……」 「咦?」 「这是大哥哥交付给我的任务。」阳心不甘心的抬头，原本混浊的眼眸逐渐变回清澈，好似回到过去真诚的小女孩。我的心脏不自觉加快，心中也累积出了不少疑惑，不过顾虑到阳心的身体，还是忍下衝动，好声的哄着她:「阳心，先回姊姊家好吗?我帮你贴退热贴。」 「好，麻烦姊姊了……」也许是因为发烧的关係，这次阳心没有拒绝，扶着我的肩膀，一拐一拐地晃着小脑袋。一路上囈语不断，全都是有关凯凯和那株植物的事她紧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里。 将她安置在床铺后，匆匆找出医药箱，拿出几个退热贴放到桌上，又转身去浴室拿了条乾净的毛巾沾湿后，用力拧乾，将它平整的盖在阳心的额间。 坐在书桌面前，打开电脑与手机之后，发现成堆的讯息一拥而入，其中包含着几个同事的关心，也包含谭宇泽的。 「前辈，回到家了吗?」 「嗯，中途绕去个地方，现在已经在家了。」 将讯息栏往下滑，忽然看到几个闪出的讯息，心猛的一紧，气息逐渐变得不稳定，巨大的喘息吵醒了睡在一旁的女孩，她略带睡意的揉揉眼睛，软软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虽然气色还是略显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萧奕安:之前意外知道你又昏倒了，现在还好吗? 李锦皓:我说过了，你一直燃烧着自己，现在有察觉到了吗? 钟琴:前几天跟朋友聚餐，发现他跟你是同个公司的，刚好就跟他要了你的联络方式。最近过的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示意女孩再多睡点。她沉默许久，囁囁的开口:「姊姊不回那些讯息吗?看起来是很重要的吧?」 「先不用，你还好吗?」我关心的碰了下她的额头，已经稍微退烧，但还是有点发烫。见阳心乖巧的点点头，我又再次严厉叮嘱:「下次别再淋雨了，知道吗?」 「好。」小脑袋瓜用力的点了下，接着满脸喜悦地问:「不过原来姊姊也认识宇泽哥哥吗?」 「你说的是……」我瞪大了眼睛，而她理所当然地说:「谭宇泽哥哥呀，刚才看到你的手机萤幕里有他的照片喔。」 阳心认识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的表情唰的，一下变得严肃，阳心明显被我吓到，但还是小小声地回答道:「小的时候墨晨哥哥会带着宇泽哥哥一起到公园玩喔!他大我们很多岁，而且又不爱说话，所以也跟他不熟。」 轰隆! 雷声猝不及防的落下，我立刻举起手，朝手心说了句话后贴到耳边，不过多久，脑中便响起回音。 低沉嗓音环绕着耳畔，重复的同一句话旋绕，最后化为点点雨滴，降入心中。闭上双眼仔细聆听，却发现声音的主人不是思念许久的男孩，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久违的压抑感重新涌出，外头灰暗的天空伴随着痛处毫不留情地扎入内心。为什么?雨是我的救赎，可现在它却成为伤害我的利器。 一回神，身体早已遍体麟伤，无形的丝线紧紧束缚着心脏，支配着跳动。我终于克制不住的跪坐在地，手颤抖的攫住胸前的衣服，清晰的心跳声疯狂的跳着，每一下都按入了心底深处，彷彿回到了那场梦境，眼前散发着同样令人恐惧的黑暗。 我抬起头，绝望地盯着女孩，她也同样用着惊讶的眼神望向我，顿了顿后，迅速摀住嘴巴，懊恼的用力拍了下头，轻轻呢喃:「惨了……」 「阳心，你果然知道对吧?晨这几年去了哪里、以及泽跟晨的关係。」我厉声道，女孩明显缩住了一下，盯了我好一会儿才终于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时，眼中已经盈上一抹薄雾。 「姊姊，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喔。」阳心神秘的开口，声音中带有哽咽。 「你问。」 「如果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喜欢墨晨哥哥吗?」 「会。」说出这个字的当下，我迟疑了。之前慧慧姊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我并没有给出答案，但是现在我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解答，那是否代表着我已经不再在意那名男人，对吧? 耳边响起四个字，我摀住双耳，可他低沉的嗓音却始终挥之不去。闭上眼，似乎就能望见他垂下眼眸，稍长发丝恰巧盖住他的左眼，深黑下压抑的某种情愫，在深邃中只能选择隐藏。整个人散发着虚幻，縹緲的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 「我喜欢你。」 第九章(5) 「姊姊，其实在我还是小学的时候，墨晨哥哥曾经来找过我。」阳心坐在床铺上，开始娓娓道来，「我很意外这次你没有出现，因为你们一直是同进同出。」 我抿了下唇，不解地问:「那你说的『约定』又是什么?」阳心浅浅一笑，「等故事讲完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了。」 「知道了。」叹了口气，我把双手交叠在膝上，专注地听下去。 * 「墨晨哥哥，为什么大姊姊没有来?」这是阳心第十次问出这个问题了，她鼓着腮子，不开心地问着身旁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孩，凯凯也在一旁吵着问。大掌抚上他们俩的头顶，接着温柔的摸了摸，笑说:「她最近不方便，下次一定叫她过来。」 「才怪，每次都这样说，姐姐还不是没有来。」凯凯不屑的撇嘴，而女孩也用力的点头附和，「对，每次都骗我们!」 谭墨晨不语的盯着眼前两个孩子，眼神变得哀伤，就连他们都注意到了，以为是话说得太过分了，频频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你说了难听的话。」齐声道歉后，谭墨晨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 「咳!」 阳心看见他咳在手心的血渍，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凯凯急忙从口袋掏出手帕擦拭，而谭墨晨只是镇定得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透明药盒，熟练地抓起几个药丸，毫不犹豫地将它丢进嘴里吞下。他们顿时讶异地盯着他的动作。半晌，阳心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生病了，要去看医生。」 「要动手术。」谭墨晨喃喃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不过又很快地消失，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说:「要很多很多钱，但是爸爸妈妈不会给我。」阳心眨眨水灵的眼睛，呆呆地问:「为什么?哥哥不是生病了吗?呜呜，我不要你死掉。」 站在一旁的凯凯不留情的打了下她的头，怒斥:「笨蛋阳心，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不去看医生，有些事情不要多问。」 谭墨晨坐在长椅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换上平常的笑脸，开朗的说:「也不用那么担心啦，我已经存到钱了，但是要出国。」 「意思是……」他们一口同声的说，「可以做手术?」 「对的。」谭墨晨肯定的点点头，两个孩子的脸上立刻迸出灿烂的笑容，他不慌不忙的接续后面的话:「但是就代表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喔。」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小脸上的笑容霎时淡了许多。 「要做手术才不会死翘翘。」阳心抽抽噎噎地说。 「但是很久很久不能见到大哥哥。」凯凯走到她的身边，也跟着微微啜泣。 两人沉默许久，头都低低的，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谭墨晨想上前安慰，却也不知从何安慰起，他们忽然抬起头，同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但是我尽快好吗?」他被眼前两双炽热而坚定的眼神盯着，心中暗自佩服这两名孩子的勇气。 「我们等你回来!」凯凯跟阳心都举起手，摆到眼前。两个小小的六一人勾住一隻手指，手腕向上提起，与他的拇指相抵。 「嘿嘿，这样就不能说谎了。」 「下次见面，我们要一起办同乐会，所以……」阳心的左手插着腰，右手霸气的指向晨，说:「哥哥也要带时雨姊姊过来喔。」 「知道了啦。」他吐吐舌，故意扮了个鬼脸，逗得他们哈哈大笑，随即温柔一笑，神秘兮兮地说:「我要分别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凯凯，你等等先来找我，之后再换阳心。」 「好!」凯凯迅速地举起左手，做了个敬礼的姿势后，纯真的笑容绽放在脸上，露出了小小的虎牙，看起来特别可爱。 「你们先去公园玩吧，晚一点再跟你们说。」谭墨晨故作可爱的眨眼，凯凯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抓起阳心的手往公园跑，兴奋的喊:「阳心快点，要玩什么?鬼抓人还是盪鞦韆?」 「嗯……盪鞦韆!」阳心蹦蹦跳跳地坐上鞦韆，男孩则站在她的身后，一次又一次的将女孩推高，笑声回盪整座公园，充满生气。 「这样说谎真的好吗?」一名身穿帽t的人突然从大树后面出现，他的帽子正巧盖过面容。他自然地坐在晨的旁边，低喃:「你不太可能痊癒了。」 「但总不能让他们为了我哭吧。」谭墨晨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将视线投到正在玩耍的两人，放松的将背靠上长椅。 「真是方便呢，在长椅上能看到公园，但公园却看不到这里。」 「你还是正经点吧，别闹了。」 谭墨晨又是一阵静默，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偶尔幼稚一下，不过分吧?」他把头往前一点，示意他看向鞦韆，两人的视线集中在孩子们的笑容，童贞无忧。 「知道我想保护的是什么吧?」谭墨晨淡淡的开口。 「……你高兴就好。」他站起身，向后走去，再次转身察看，他已经消失。 夕阳渐渐落下，谭墨晨朝着公园率先喊出男孩的名字。 「凯凯，过来找我吧。」 「知道了!」男孩从鞦韆上跳下，跟女孩交代些事情后便转身奔向长椅。 「等等，所以你不知道晨对凯凯说了什么吗?」我愣愣地问，杨心坚定的点点头，说:「彼此都不会知道墨晨哥哥给我们的任务，虽然也曾经一直互相盘问，但最后两人都口守如瓶，谁有没有脱出口。」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那种莫名的窒息感又淹上意识。在身体的颤抖下，我结巴的问:「那为什么要跟我说呢?晨不是要你别说吗?」 她眨眨双眼，不解的「咦」了一声，接着提高声音，义正严词的说:「哥哥说不能其他人，包括凯凯。」 「我也含在其他人吧。」我淡淡地开口。阳心听到我这句话后，立刻捉住我的手，飞快的反驳:「时雨姊姊才不是其他人!他也告诉我，如果姊姊有来公园的话，一定要找她说说话。」 「即使我们那时候在吵架吗?」 「是的。即使如此，每次来找我们的时候，会一直说着姊姊的事情喔。」阳心终于露出以往的开朗笑容，眼里透漏着想念。虽然那时候的他们还只是小孩，但却仍然能隐约感受出我们两个的气氛明显不对。一直到后来我们没有一起去公园时，才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阳心，」我轻唤着女孩的名字，乾涩的开口:「你知道我喜欢晨对吧?」阳心用力的点点头，轻快地语调上扬:「当然呀，这并不难猜。」接着她疑惑的歪着头，问:「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摇摇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不论多久，我都一定会等你。」 高中时的我若隐若现的站在眼前，这句话随着狂风吹袭，消失在其中。 第九章(6) 我跟他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时序已经接近傍晚，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整片天空都被染成橘红色，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但不出几分鐘，就被身旁愜意打着哈欠的男孩无情打破。 「喂，你跟萧奕安到底是怎么了啊?你们最近都没有走在一起。」谭墨晨欠揍的笑了笑，被我狠狠的瞪了一眼后，我才若无其事的回答:「没有哇，就只是没有特别腻在一起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狐疑地盯着我瞧，不过这次竟意外地没有与我斗嘴，而是诡异地盯着我看，不发一语，就这么对视许久，瀰漫在空中的沉静很是尷尬，最后还是我受不了这种凝视才打破僵局。我叹了口气，哀声问道:「有必要那么好奇吗?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又不关你的事。」 他轻摇着食指，一副「你才不懂」的模样，正经地说:「关係可大了。」 「什么?」我不屑的送给他一个白眼，接着从书包拿出课本，准备要为明天要默写的范围复习，他眼明手快的把我正翻开的课本快速合上，不等我发火，他便悠悠开口:「你怎么会以为我没听到呢?」 我僵硬的把视线转到他身上，战战兢兢地说:「不可能，那时候已经放学了，除了值日生之外，没有人会留到这么晚，除非……」 「除非擅长压榨干部的班导把我找去做事，否则才不会留那么晚呢。」他嘴角大大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恐吓笑容，故意放慢语速:「所以说，这几天到底为什么不理我的讯息?」他倏地凑到身边，让我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你该解释一下，还是要我自己去查?」他呼出一口气，惹得我耳朵发痒，紧张地摇摇头，接着逃到长椅的另一头，囁囁坦承:「……我删掉了。」 「为什么?」他的语气变的咄咄逼人，也更加霸道:「我只给你的东西，你凭什么删?」 「咦?阳心你看，大哥哥大姊姊今天有来喔，我们去找他们玩。」两个还带有稚气的小孩快速地跑到我们前面，我也暂时搁下话题，换上笑脸迎接他们。 「好久不见呀，你们最近还好吗?」 他们互看了一眼后，男孩率先发难:「不好，阳心又受伤了。每次都叫她注意，不要跑那么快，可是她还是不听，结果被石头绊倒，膝盖的伤口才刚结痂，现在又被擦破皮了。」视线往下一看，女孩的膝上确实包着纱布。 「还是这么不小心。」我忍不住失笑，「阳心，下次一定要注意喔，不然以后会留痕跡喔。」 女孩吐吐舌，羞愧地别开头，无力地说:「好啦。」但是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奸诈的笑了起来，报復的说:「那时雨姊姊也要骂凯凯!他上礼拜跟幼稚园里面的同学打架，把别人的脸都打肿了。」 「喔?为什么呢?」我笑着问下去，没想到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走，低低的嗓音响起:「我的问题还没问玩呢，想转移话题?」 「才、才没有呢，只是他们刚好来了，很久没见了。」我下意识地逃开，却被他抱得更紧，男孩一手搂着我，对他们好声好气的说:「阳心、凯凯，你们先去玩好吗?哥哥姊姊有事情要处理，等等再去找你们。」 「收到!」他们举起小手，齐声说完，就朝公园的方向跑去。 「好了，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两个礼拜前，安发现我有加你的联络方式，就要我删掉。」我简短的说，「虽然我有问过她原因，可是她不愿意说，只是一直重复地提醒我，要我删除。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认为她有自己不得已说出的理由。」 「就因为这样就轻易的把我删掉?能有什么理由?」谭墨晨瞪大眼睛，讶异大过于愤怒，但是还是故作镇定的神色，要求我继续说。 「后来有一阵子，她总是闷闷不乐的，像是整个人被抽了灵魂一样，毫无生气。」我哀伤地垂下头，依旧不解她当时说的话。 「你有对她说什么吗?」 跟他简单叙述过当日的对话时，他的眉头紧锁，丝毫没有松开的跡象。待我说完，他叹了口气，严肃的问:「你真的不知道她这些话的意思吗?」我呆愣的摇头，又重新思索这几句话背后的涵义，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意义，渐渐显露。 「我相信班长不会这样做，但是如果他真的做出这种事喜欢上小雨的他，得先过我这关。」 「小雨，如果说我喜欢你呢?」 「那我註定失恋。」 安说过的每一句话，伴随着嗡嗡声在耳边悄然响起。字字句句中，所带有的情感，都被完美抹灭，只留下表面。我不安的咬着手指，颤抖的双神紧盯着谭墨晨，渴求他给出我一个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答案。只见他沉默地摇摇头，黯沉的拍拍我的背，动作上虽是安慰，可说出的话却依旧现实。 「你必须接受现实，还是得跟萧奕安说清楚。」 难道就没有别的答案了吗……? 「不、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双手抱紧了头，下意识逃避谭墨晨紧迫逼人的视线，嘴里低喃着:「安不可能，肯定是我们错了，她不可能……」 「时雨。」谭墨晨轻唤着我的名字，惹得我心猛的一跳。他并不是叫我「小雨」，而是我的本名，这让我了解到一件事—他是认真的。 「安真的喜欢……我?」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眼，在眼眶打转的水珠随之坠落。他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庞，大手笨拙地替我抹掉，语气篤定的回答:「千真万确。」 我呆愣地望着他的眼眸，心中觉得莫名其妙，双眼无神的问:「我不明白，明明我跟她是『朋友』，定义是『友情』而不是『爱情』啊!为什么这两者又会牵扯到一起?」 「这种情况比较复杂……」谭墨晨欲言又止，最后仅能吐出这几个字。 「那我拒绝这种解释。」我别开头，心里隐隐作痛，可却不明白这种痛处从何而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叮嘱:「别再逃避了，好吗?你该正视萧奕安队你的感情，每个人说出的告白，都是经过反覆练习，鼓起勇气的结果。无论如何，你是该给她一个解答，而不是选择疏远。」 「我不要。」我倔强的拒绝，排斥他说的任何理由，因为在我听来，都是藉口。就在这么想的同时，他的眼里已经看不见以往的嘻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深邃之后的冰冷，我顿时心一凉，脑中所有的炽热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你要跟她说清楚。」谭墨晨坚定地说道，「这样逃下去没有意义。」 「晨。」我冷酷的笑了，用着如寒冬般冰冷嗓音，破碎的呢喃:「不对，应该叫你谭墨晨才对。我想，你说喜欢我，根本就是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我是认真的。」他激动地站起，撕心裂肺的大吼，我也不客气地起身对着他吼回去:「那为什么要逼我去跟她说清楚，我有我的考量啊!你又何必强求呢?说到底，这也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我想怎样是我的自由。」 他不发一语，却换上我许久未见的隔阂笑容。我嘲讽地笑了笑，虽然是我自己纵容的情感，迟早会有某天彻底崩塌，但完全没想到所谓的某天就是今天。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吗? 我歪着头，眼泪直直地落了下来，压住哽咽的嗓音，脑中蹦出「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的想法后，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嗡嗡声发了疯似的灌入耳膜，掐住心脏的那双无形之手，又狠狠的蹂躪着我遍布伤痕的心伤。 「我想，就到此为止吧。这场雨，是该结束了。」 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第九章(7) 「所以你们就因为这样吵架，甚至还冷战到毕业那天?」阳心瞠大眼睛，惊呼连连。我不满地锐利的扫视一眼，她立刻就噤了声，还讨好的拉住我的手，左右摆晃，摆出无辜的眼神，鼓起塞子，甜懦的撒娇着:「时雨姊姊，对不起嘛，我错惹。」 我轻点了下阳心的额头，视线隐约浮出一抹身影，她与同样穿着国中制服，爱撒娇的个性也与她恰巧吻合，与她不同的是，阳心绑着清爽的马尾，而她则留着俏丽的棕色短发。我揉了揉眼睛，已经换回阳心的模样。我扶住额，忍住头痛欲裂，催促着女孩把她的故事讲完。 「阳心，刚才你要求的我已经讲完了，现在该你继续了吧」女孩严肃的点点头，正准备开口，门碰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走出的是同样穿着国中制服男孩，高挑的身子与低声沙哑的嗓音，都已经与我曾认识的小男孩大相逕庭，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忍不住脱口叫出，坐在一旁的阳心也惊讶地盯着来者。 「凯凯!」 男孩射给女孩一记冷箭，接着轻笑一声，礼貌的对我说:「时雨姊姊，好久不见了呢。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啊，倒是你变化蛮大的嘛，虽然还是有地方一如往常。」我调侃道，眼神一直飘向他微乱的发丝和翘起的刘海，怀念的踮起脚尖，伸手就想碰上，他却先一步退开，红着耳朵，害臊的说:「时雨姊姊，我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阳心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呢。」我瞥向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的女孩，故意这么说。只见女孩很快地从床上弹起来，发出怪叫:「才不是!时雨姊姊别乱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看来你是喔。」 「绝对不是!」 我们一来一往的争斗着没有意义的事情，最后还把满脸无奈的的凯凯拉进战局。 「凯凯，你来评评理!阳心是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对吧?」我率先发问，而阳心也不甘示弱，也接着问道:「凯凯，我不是对吧!我自己也能做很多很多事。」 男孩叹了一口气，最后在我们的逼问下诚实回答:「你确实还是小孩子，需要被保护。」阳心听到后，像是洩了气的气球，又伤心的坐回床边，自讨没趣的碰着还贴在额上的退热贴。凯凯抓了抓那头乱发，小心翼翼的问着正在生闷气的女孩:「阳心，你打给我做什么?为什么会在时雨姊姊家里?」 「我不是叫你打回家吗?」我立刻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女孩，她飞快地拿出手机查看，接着羞愧地低下头，用双手紧紧摀住发红的脸蛋。「我、我打错了，那时候一连串说完之后，看也没看就掛断了……」 我再次被她的举动深深佩服，能做出这种事的大概也只有眼前这名女孩了吧!我将视线转到凯凯，果真发现他掩着嘴，肩膀轻微颤抖着，一看就知道是在忍笑。 「对了，凯凯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边笑边问，他忽然噤声不语，在我又重复问了几遍后，他才尷尬的低喃:「你门没锁。」气氛因这句话突然凝结，只能互相乾瞪着眼。 噗哧。 我跟凯凯同时看向发出笑声的女孩，阳心终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时雨姊姊原来也会忘记呀!」 「喂，你还敢说我，都不知道是因为谁害我忘记的。」我埋怨的说，「谁叫你要淋雨啊，下次再敢发烧你试试看，看我不先骂你一顿。」 「……你发烧?」凯凯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板着脸，冷声道。阳心心虚的撇开头，故意嘴硬:「那又怎样，你不是说讨厌我，那干嘛还要管我?」凯凯握紧拳头，向前踏出一步，阳心下意识的护住头，我也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过，但这似乎没有任何用初，只见他轻松的掠过我并走上前，举起手，用力挥下。 「凯凯，你住手啊。」我旋过身大喊，却发现凯凯的手停留在阳心的头顶。 「咦?」阳心彻底被凯凯怪异的举动愣住了。凯凯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丝，嘴角轻轻勾起，缓缓的说:「走吧，回家。」 「可是墨晨哥哥跟宇泽哥哥的事情……」阳心犹豫的抬眸，对上凯凯的褐色眼眸时，小小的脸上驀然间流下眼泪，就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了什么而哭。 「不能说，对吧?我们已经答应过墨晨哥哥了，拉过勾了喔。」 她点点头，接着站起身，握紧我的双手，含泪的说:「时雨姊姊，抱歉，这个我不能说。」手中温热的触感中带有一点刺痛。 「时雨姊姊，下次见。」两人带着微笑一口同声的向我道别。在他们准备踏出家门前，天空忽然下起了骤雨，我递给他们一把伞，转身之际，我忽然想起自己有些问题必须问这名男孩。 「凯凯，你能过来一下吗?」 「不了吧，我们不能太晚回家，时雨姊姊也有工作要做吧?」他旋过身，不失礼貌地带着微笑拒绝，我踏上前，语气中包含着异常的坚决与威吓，硬是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没关係的吧，几分鐘而已，不会耽误。而且阳心的衣服还在烘衣机里面，刚才她整个人都湿成落汤鸡了，我就借了些衣服给她。」 「下次再拿就好了。」 「等到下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也不一定随时都在。」 凯凯最后还是坳不过我，又脱下鞋子，随着我走到后阳台。关上门，我立刻开门见山地问:「晨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你要阻止阳心继续往下说呢?」 「我不能说。」凯凯闷闷地说，脸蛋上却染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他默默举起右手，食指轻滑过左手的拇指，嘴里轻声低喃:「因为约定好了。」 「你认为我没有查过吗?」虽然对男孩感到抱歉，但既然他不肯说，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凯凯听到这句话后明显一愣，我赶紧又补了一句:「高中的时候，我和他常常被派去做各类的事，班上有人要找他，只要问我，一定找的到他；他也一样，总是找的到我。所以你说，现在的我，有没有找到他?」 凯凯被我的问题堵的顿时牙口无言，他先是震惊的摀住嘴，接着又故作镇定咳了两声，不自在的说:「那还需要问什么，时雨姊姊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吗?」我摇摇头，淡淡的解释:「其实听完刚才阳心的说明，我大概知道他去哪里了。但唯独这件事，我没有搞清楚。」 「这、这个……」凯凯为难的纽过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他从书包拿出便利贴和黑笔，在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后，满脸通红的将纸条递给我。 墨晨哥哥要我好好照顾阳心，别老是跟她争。 「可是阳心她说，你讨厌她。」我不解地问，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说出这句话? 「我没有讨厌她，为什么会着这么说呢?」他低下头思索，眉头紧皱。半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右手掩住双眼，仰起头轻微一笑。 「当时候我在忙，但是阳心却一直要拉我去别的地方。我当天其实身体不舒服，又被老师指派批改一堆考卷，心情很不爽的情况下，就直接跟她说:『我很累，现在不要来找我。』也许是这句话让她误会了吧。」 我无语。 「你帮忙看一下衣服的时间，应该还有三分鐘，我回书房拿个东西。」说完，我快步地走回书房，拿出被我压在桌垫下的那幅画，虽然因为已经放了很长一段时间，纸张都有些泛黄，但无论如何都应该交到他们的手中。 「时雨姊姊，你好了吗?」凯凯一边大喊，一边拿出焙烘热的衣物，我应了声，拿了个袋子后走回他身旁。「这个给你装着，还有……」我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把话说完。 「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还有什么事吗?」 「这给你，虽然已经晚了很多年。」我将画作递给他，「当时候我答应阳心要送她这幅画，可是我后来都没有去公园，也就搁了很久。现在又遇见她，她又说不拿了。你就代替我送给她吧。」凯凯诧异地瞠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接下后，终于久违的露出真纯的笑容。 「时雨姊姊，我想问一个问题。」他的语调中隐藏不住兴奋，但眼神稍稍黯淡了许多。 「你说。」 「最近你有没有墨晨哥哥的消息?」 「有喔，我跟他有互加手机的联络方式，现在都有在跟他聊天。」凯凯立刻垮下脸，笑容也迅速消失。 「看来姊姊调查的不够清楚呢。」 什么意思? 「凯凯?」我颤抖地叫着眼前男孩的名字，只见他凄楚一笑，语气却异常冰冷:「没有见到面的回应，不一定是本人。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提示。」语落，他倏地踏出，走到玄关。阳心呆呆地坐在地上，一见到他便站起身，还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你们讲好久啊，都快睡着了。」 「久等了，我们回家吧。」凯凯自然地拉起阳心的手，惹的她小声惊呼，而凯凯只是带着微笑又一次向我道别。 「那么下次再见了，时雨姊姊。」 他们撑起深蓝色的伞，一同走出家门。再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他们已经消失在朦胧之中。我呼出一口气，锁上门后转身回到书房，拿出阳心刚才塞给我的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上头娟秀的字句里，透漏出最接近真相的解答。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枕头，将脸整个埋进柔软，心脏疯狂的乱跳着，针刺般的窒息感猛地涌上，耳边的嗡嗡声已经盖过雨声，炽热的脑袋已经无法拼凑过多的资讯，全身细胞像是克制不住地狂嚣，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一次爆发，泪水溃堤地坠落。我撑着身体走到镜子前，看着破碎的自己，我忍不住勾起唇角，癲狂地笑了。 意识逐渐模糊，阵阵雷声传入耳畔，雨声滴滴答答的，令人烦躁无比。带着悲愤，我重新回到那片没有光的黑暗。 亲爱的时雨姊姊，很抱歉以这种形式来告诉你。 我一直在想，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你，是不是之后都见不到面了? 所以我才故意打给凯凯，要他来找我。 我很害怕，怕被你怪罪、怕你不再愿意跟我一起玩，但是看到你手机里，还有跟墨晨哥哥联络，同时还认识宇泽哥哥，就知道该实现「约定」了。 墨晨哥哥在出国后一年，又回到公园，但是脸色已经变的苍白，失去平时的笑闹，我们不用问就知道他这次回来的目的，仅仅是要跟我们道别。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我们大的男孩，就是宇泽哥哥。 一年前的约定，我并没有实现，所以墨晨哥哥回来，我重新跟他约定一次。 「阳心，我希望之后你遇到小雨的时候，要一直一直跟她说话，因为那个笨蛋没有我的监督一定又会变得沉默寡言，搞得好像欠她多少钱一样，整天板着脸。然后，在秋天的时候，帮我在公园里面种很多的迷迭香，在之后遇到她的时候，像之前一样，送给她。最后，如果她问起我，请不要告诉她我在哪里，也不要告诉她我生病了，这样她就不会来找我，也不会哭了。」 这是给我单独的约定。 后来，墨晨哥哥没有再来过公园，就只剩下宇泽哥哥，每个礼拜固定几天会来陪我们。他对我们都很好，但是只要我们一问起墨晨哥哥的事情，他都避而不答。直到某个颱风天放假，我跟凯凯出门买东西的路上，恰巧路过公园，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里面。可奇怪的是，明明手里就有一把伞，但是却没有撑起来，而是静静的淋雨，也没有发现我们。 我们跑上前，把伞撑到他的头上，他查觉到是我们后，蹲下来，用力的抱住我们，身体冰冷之外，还猛烈颤抖着。 那一天，我们任由宇泽哥哥抱着，同时我们也瞬间理解到可能发生的事情。 --墨晨哥哥，可能不会再回来找我们了。 对不起，希望你能不要讨厌我。 我们对墨晨哥哥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骂他说谎，都骗我们说要带你一起来开同乐会，可是每一次都没办法实现。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他才不愿意回来。我跟凯凯都很想道歉，也希望他能快点回来。 我还想跟时雨姊姊你、墨晨哥哥、宇泽哥哥和凯凯在一起玩，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我们错了，也想亲口道歉。 如果可以，你能够带墨晨哥哥回来吗? 阳心敬上 第九章(8) 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明白自己一直存在于梦中。轻飘飘的触感包裹住整个身体，空气中瀰漫着浓厚的迷迭香气，我缓缓睁开眼，一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孩佇立在眼前，他笑着朝我走来，但我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盯着熟稔的男孩，露出最诡异的微笑。 「晨......?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我抱住头，剧烈的疼痛从脑门倏地窜上。我大口喘着气，推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他吓了一跳，急忙地问:「小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真的是晨吗?」 「不然你觉得我还是谁?」他轻笑地推了下我的额间，接着温柔地抱过我，接着将下巴抵在我的肩窝，低低的笑声传来，怀念的气息散开，我终于相信眼前这个人，正是现实中我时时牵掛的那名男孩。即使是在梦中，可这次我不愿再放开他的手，任由他消失了。我紧紧的抱住他，将整个头都埋进他强而有力的怀抱。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收紧双臂，嘴里却不停唸着道歉的话。我将食指轻点在他的唇瓣，接着笑骂道:「你才知道，都多少年了，我一直在等你。」谭墨晨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不满的嘟着嘴，喃喃说着:「可是你没有遵守约定。你有来找过我，对吧?」 我虽然对这句话很是讶异，但随即意识到这只不过是梦境，所以即使坦承，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对，我找过你，可是依旧没有下文。直到你再次传讯息给我时，才终于重新与你联络上。」声音变的断断续续，我抽泣的颤抖，他摸了摸我的头，虽是在安慰我，可嘴巴上还是揶揄着:「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爱哭鬼小雨。」 「我才不是呢!都是你害的。」我娇嗔的轻哼一声，接着幸福地依偎在他坚强的胸膛上，喃喃自语:「阳心说的果然都是错的吧，你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离开的。」他微微勾起唇角，并未反驳，但却红了眼眶。 「怎么了吗?」我抚上他的脸庞，指尖轻揉的按着眼眶周围。 「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我喜欢你，不会错的。」心中很快的闪过那对深邃眼眸，不过倏地消失，目光只望着那名我心念地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觉得。」 我的心一凛，却依旧没有动摇，果断地重复:「我喜欢你，这点不会错的。」 他的唇毫无预警的凑上，我立刻闔上眼睛，再一次张开时，那双黑色眼眸在眼前闪逝而过，让我吓的缩紧了身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全数从眼中夺出。 「你没事吧?」 「乖，忍一下。」 「睡觉的时候一直念着这个字。」 「外面会冷，多穿点。」 「但我上喜欢你，错了。」 湿润轻轻擦过脸颊，我与晨逐渐缩近了彼此的距离，谭墨晨低喃:「刚才，你分神了。」我慌乱地挥舞着双手，任由眼泪不断坠落，嘴里只能重复着辩驳地的话语。晨缓缓站起身，背对我，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已经下起大雨。他悠悠的唸出一首诗，却隐藏不住他的哽咽，回过头一看，他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为什么，哭了?」 「阳心说的没错，」他顿了一下，哽咽的说道:「我不会在出现在你们的世界中了。」 「为什么!你答应我的，会回来找我!」我对着他大吼，「晨是骗子!我就说啊，你没有喜欢我，从来就没有……」 「我喜欢你，这句话从未改变。」他捉住我的手，拇指若有似无的擦过右手疤痕处，彷彿梦囈般的说:「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虽然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国外做手术吗?」我不解地问，手不停擦着脸上的泪，揉的连眼睛都变得红肿。晨心疼的摸了摸，又将松开的拥抱重新收紧。他的身体驀然闪着蓝色微光，他如负重释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不会有人消失了，大家都会陪着你，不会再孤单了。」他抚上我的脸颊，身旁雨声渐渐停下。最后一滴雨落下的瞬间，天空也随之亮起。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化，慧慧姊张开双手，与同事们热烈的欢迎着我，吵闹声很快淡去，随后出现的是许久不见的安和李锦浩，他们露出浅浅的微笑，向我招手；左边佇立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钟琴，我们都曾经有过一场误会，但随着时间流逝，早已释然。 淡去的身影很快被取代，中央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开心的对我招手，感慨的说:「小雨已经长大啦，不在是小女孩了，很抱歉爸爸妈妈没有陪你一同成长，请原谅我们。」 我用力地摇摇头，泣不成声，只能忍住哽咽，颤抖的回应:「不是、你们的错，是小雨、害你们的……」 「不是小雨的错喔，一直以来，你辛苦了。」他们紧拥住我，心里有股暖意悄然流上，我闭上双眼，伸手也回应了这个温暖怀抱。过了许久，他们依依不捨的松开手，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缓缓消失在眼里。 世界又回归一片黑暗。 「你该走了，你不能留在这里。」 「又要消失了吗?丢下我，独自一人?」我抱住他，却发现他的身体渐渐变的透明，「你不能走!我不要你消失。」 「乖，我想弟弟会替我好好的照顾你的，所以别再哭了，笑一个好吗?」他给了我一个极浅的真诚微笑，但眼里却泛起泪光。 「我不要!我只要你--」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所以你要答应我，好好的活着。」 「你答应我了……」我拉扯着他的衣袖，他的身体隐隐散发着蓝光，却已经变得半透明。 「这场雨终究会结束的，届时阳光会再次降临。」 「我讨厌晴天!」我哭喊着，「晨，我不要!我不要你消失，快回来好吗?」我死抓着谭墨晨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他摇摇头，手心同时感受到一丝湿润，我愣愣地抬头，崩溃地对他大吼: 「为什么要丢下我?我喜欢你呀......」 他没有回答，身体倏地凑近，唇瓣轻点着我的湿润，又缓缓移开。一次、又一次，重复的烙印着，他的气息与体温、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他的身体变得透明，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的怀中。 「会一直守护你的，我保证。」 「所以再见了，时雨。」 如果雨之后还是雨 如果忧伤之后仍是忧伤 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 别离微笑地继续去寻找 一个不可能再出现地你。 --席慕蓉《雨中的了悟》 第十章(1) 我猛然坐起，身体颤抖的大口喘气，缓缓举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触上脸颊，眼眶周围的泪痕还依旧清晰，枕头也染上朵朵晕花。我伸手抽了几张卫生纸来回擦拭，接着站起身，脚却不适应的一软，我就这么跪坐在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相似的场景，只不过每次都真实得令人无法接受。我崩溃的摀住双眼，逐渐拼凑起线索，还原了被极力隐藏的真相。 谭宇泽，与晨极其相似的他，就是晨的弟弟。 原来他对我的好，都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晨的约定。 失落感油然而生，可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是谭墨晨的彻底消失，让我承受不住打击；抑或是谭宇泽对我的关切，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不是真心待我? 我又搞不清楚了。 不发一语的捡起被拍落的手机，打开一看，十几条讯息映入眼帘，其中包含着慧慧姊和同事们对我疯狂轰炸的各类问题与挽留，还有安、钟琴和李锦皓又一次提问。我没有回应任何一则讯息，只是静静的扫过，视线却停留在忽然蹦出的陌生讯息。 「时雨姊姊，我是阳心。」我不发一语的点开键盘，正犹豫着是否要回应时，她很快的又传了下一句话，「很抱歉前天以那种方式传达，因为如果凯凯知道了，肯定会怪我打破约定的。情急之下，才想出了这个方法，希望你能原谅我。」 「没关係的。是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先搜寻名字，再配对城市跟生日，最后找到一个看起来符合的帐号后，就大胆传讯息给你了。」 「是吗?」我淡淡的回传，一边打开抽屉，将纸条又翻了出来，却不甚碰倒放在一旁的蓝色小盒子。定睛一看，随风扬起的纸条在空中飞舞，彷若能听见那名佇立在艷阳下的男孩，低沉却开朗的笑声回盪，一张张拾起，熟悉的端正字跡映入眼帘，偶而穿插着我的字，仅仅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我再次红了眼眶。 「小雨，等等老师如果叫到我，要记得帮我打掩护哈。」 「下雨了呢，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真希望这场雨不要停。」 「你知道吗?只要遇到下雨天，就会莫名的想起你呢。」 我蜷缩在地，心中挥之不去的鬱闷再度压了上来，梦境中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却在再次睁眼时，消失不见。展开最后一张纸条，上头的这句话让我顿时一凛，迟迟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将指尖重复滑过这几个字。 「下次也送我一张画吧，专属于我的雨天。」 「有空再说。」 「约定好了喔!」 「……不要选择性忽略我的话。」 轻闭上眼，似乎就能听见稀疏争吵的声音，以及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孩，露出比谁都还要灿烂的笑容。 「你还没有跟我解释，知道我认识谭宇泽后，为什么就代表要实现『约定』了?我知道他就是晨的弟弟，可你们还有其他的『约定』吧?」 阳心已读后，过了许久才回復，「时雨姊姊，我们能约出来见面吗?我想请姊姊你把宇泽哥哥一併带过来，我们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她的条件，毕竟谭宇泽已经不是我的同事，再加上我还一直躲着他，更何况要约他，完全是不可能的选择。 「不可能，他很忙的。」我原本想忙碌拒绝了对他邀约，只想独自前往。没想到阳心却坚持说要带着他一起见面，约定时间恰巧也是除夕当天。 「我知道了，会想办法跟他说。」我叹了口气，才点开通讯录，手机已经疯狂的在手中震动，我不耐烦的接起电话，对方焦急地大喊，还带有一点哭腔，让我感受到事态不妙，立刻换上严肃的口吻问道。 「慧慧姊，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见了。」慧慧姊颤抖的说，「谭宇泽，他不见了。」 嗡嗡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往公司的方向跑去，心里不断默念着希望他平安无事的话。回想起圣诞前他的异样行为，和梦囈般的对着某人频频道歉的模样，身体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 我一到公司楼下，就看见慧慧姊在大厅内来回踱步，一见到我，便立刻走上前。我率先发问，焦急的模样一览无遗。 「怎么回事，现在公司应该理应在放假时间啊?为什么你跟泽都留在公司?」 她犹豫了许久，手指互相摩擦着，半晌才囁囁开口:「你走了之后，必须有人接替你的工作。但偏偏你的工作量比其他人的大，一时又找不到人替代，且也快除夕了，大家都纷纷回家准备过节。最后是谭宇泽自愿待到除夕当天，而最后我也选择待到除夕前一天。」 「那他不见又是怎么一回事?明天就是除夕了，他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不可能会突然跑掉。」我急得早就忘了原本该遵守的礼节，语速渐快，口气也变的犀利，气势凌人的模样让慧慧姊吓得一愣一愣的，没有立即回应，直到我再次问过后，她才慌张的解释:「是这样的，刚才约莫六点时，公司忽然停电，等到电力回復时，他就已经不见了。」 停电? 驀然看见一名男人坐在地上，身体靠着墙，急促呼吸着。低喃的嗓音传入耳中，每一次的道歉都隐含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煎熬中伴随着惶恐而上，但却又只能压抑着，只能不断的懺悔，重复的自我怪罪。 「不好。」一个旋身，我开始在各大办公室寻找着他的身影，如同圣诞前，我也曾这么做过。慧慧姊见我动身，便跟在我的后头，一边询问:「时雨，怎么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距离他消失已经一个小时了，现在这种状况变的很不妙。」我吼道，穿过一个又一个办公桌，但寻遍了整个楼层，依旧没有他的身影，这让我彻底慌了手脚。 「你到底在哪里……不是说要一直跟着我吗?你为什么连这一点都跟他一样啊，骗子。」 「时雨，你没事吧?」慧慧姊关心的问，我抬起眸，想扯出一个微笑，告诉她我没事的。可在对上她的双眼时，原本褐色的眼眸便地深黑，就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我咬着牙，摇摇头，毅然决然地又向楼下跑去，可慧慧姊却停下了脚步，脸色凝重地盯着我。 「我们兵分两路吧。你到外面找，我去申请公司的广播系统。」 「可是……」我的话还未说完，慧慧姊就直接打断我，「童时雨，你冷静想想，我们这样找下去，万一谭宇泽在外面，那我们花时间在公司里找，更没效率吧。」她激动的说完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说:「对不起，明明你已经决定离职了，可我还找你回来，还对你破口大骂。」 「道歉就免了，照你说的做吧。一有消息，立刻打给对方。」我按下电梯，快速做了决定。 先去咖啡厅，如果不在，就去公园找人。 「时雨，」慧慧姊忽然叫住我，却没有往下说。 「怎么了?」我软下声音，紧绷的思绪稍微舒缓，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催促着:「你说，不会怪你的。」 「你真的不喜欢谭宇泽吗?如果在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遇到他吗?」她小心翼翼的打探，深怕哪一句话触动到我。电梯门毫无预警地敞开，我站到电梯内，给了她一个凄楚的笑容，自言自语的呢喃:「我不知道。」 我一直告诉着自己，晨还存在，他依然在某处守护着我。 可其实我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我也知道，自己对泽的态度，只不过是与晨相似的好感。 一定是的，对吧…… 在电梯门关上之际，我又轻声呢喃着:「不过能肯定的是，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我会选择遗忘。」 唯有遗忘，才能找回到最初记忆。 回到只有他的雨天。 第十章(2) 一下了电梯，我快步走出大楼，朝着还透着温驯光芒的小店奔去。推开门，风铃清脆的叮噹声划破了原有的寧静，原本悠间坐着的男女一看到我，立刻吓得跳了起来，男子率先发问，而女子只是定睛的望着我几秒，接着驀然惊呼，对后台的丈夫交代几句后，便匆匆绕过柜台走到我的身边，用力的握住我的手。 「好久不见啊，你最近怎么都不来了呢?」老闆娘拉了两把椅子，示意我坐下，还热切地说:「一样是两杯热拿铁不加糖吗?」 「老闆娘，我今天来没有要点东西呵。就只是想来问问，」我顿了顿，接着尷尬的问:「之前时常跟着我来这里的朋友，他今天有来吗?」 老闆娘一开始很困惑，低着头深思许久，正当我准备起身离开时，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拍了下大腿，大声的说:「有啦!早上有来过喔。」 「那刚才呢?」我焦急的问，老闆娘先是露出诡异的表情，老闆这时走来，听到我们的对话后，也同样露出了相同的表情，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有喔，不过他这次很奇怪。」老闆娘开口解释，「他跟我们买了几瓶水果酒后，就往别的地方走了。」老闆也跟着补充道:「他好像都买同一个口味，我想想……好像是橘子的吧!买了不少呢，那个喝多了也会醉的。」 我克制不住得发抖，但还是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僵硬的道谢后，就准备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我又璇过身，向他们再次道谢，老闆娘手里握着两杯还冒着烟的纸杯，她走到我的身边，将杯子递给我。 「这两杯就给你了，就当作是你一直关照小店的报酬吧。」 「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不好啦。」我跟她僵持不下，最后老闆娘一摊手，无所谓的说:「反正你不拿我们也只能倒掉，这也不能卖给其他客人对吧?所以你愿意帮我们消耗这两杯吗?」 「真的，谢谢你们。」 我接过杯子得当下，老闆娘露出和蔼的微笑，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一次，别再错过了。」 「你怎么……?」我错愕地盯着她，而她只是轻松一笑，对我说:「第一次见到你，就认为你或许有一段过去，一直都放不下。在你的笑容中，我能看见你隐约藏起哀伤，即便是笑着，还是看的出来的。」 「我明明隐藏得很好啊。」我不敢置信的说，「那为什么会说不要错过呢?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错过，过去不一定是错过什么啊。」 老闆娘欲往下说时，却被老闆硬生生打断:「因为我老婆看人一向很准的。」她毫不客气地往老闆的头打了下去，吩咐他去柜檯清洗用具后，才又继续说下去:「因为后来，我看见你跟那名男子时常到我们店里光顾，虽然你的笑容中的悲痛确实少了许多，但是偶而你盯着他的眼神，不像是平常看着别人一样，反而感觉是在看一个跟他很类似的人，可心里想的是却不一样另一个人。」 我不发一语的别开头，几乎所有事情都被她说对，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很是羞耻。过了许久后，我才囁囁的说:「之后呢?」 「后来你不常来了，只剩下男生会来。他每天都会点一杯拿铁和柳橙汁带走，而且偶而还会跟我丈夫聊天。」她痴痴地笑着，眼里透露出怀念。「你跟我很像，也曾经有个人一直徘徊在心里过不去。」 「老闆娘你也是吗?」我愕然，望向在柜檯清理器具的老闆，目光又转回眼前的老闆娘。他们的感情看起来很恩爱，能够合力撑起这间咖啡厅，分工上也特别和谐，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曾经老闆娘也放不下某个人。 「我也是在某个珍视的人离开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放不下他。」她轻叹一口气，食指比向丈夫，淡淡的笑了。「直到我遇见现在的他，才知道没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总有一个人，会选择接受你的过去，你的一切。」 「可如果他的身分特殊呢?」听到这里，我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双眼也变得模糊。 「怎么说呢?」她缓慢的来回摸着我的头，温柔得让人好想哭。 「我在等一个人，但是从某些朋友那里得知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尝试着让自己冷静，可依旧克制不住哽咽。 「在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时，我遇见了他。他们俩极其相似，不论是样貌上，抑或是对我的态度，都是有种莫名的熟似感。后来，我辞去工作，就是为的是找到我在等的那个人。」 「寻找之前却先传来他的噩耗，是这样吗?」老闆娘温和的问，尽可能委婉的不让我受到伤害。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忍着泪回答:「是的。不只如此，我还得知那名与他极其相似的人，就是他的弟弟。」 「那又如何。」老闆已经擦完最后一个玻璃杯，走到我们身边，一派轻松的说:「即使是他的弟弟，如果是真心喜欢，又有何不可?」 「可是……他根本不喜欢我的吧，只是因为跟他哥哥约定好了，才会接近我的。」我低喃道，没想到老闆却转身回到柜台内，抽出一张纸放进我的背包里，自信的说:「这个是他交付给我的，说是要给你的。就先替你放进背包。」 「这样不是很自私吗?」 「不会的。就如你所说，他可能是因为他哥哥的关係接近你，难道那些关心你的举动、只对你露出的表情，都是虚假的吗?你自己应该清楚吧。他或许认为『你是他哥哥喜欢的人，所以即使是喜欢，也不能表现出来。』，而你却认为自己还喜欢着哥哥，硬是说服自己不能喜欢他。」 「我搞不清楚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了。这样的我，很差劲吧?明明约定好会好好等他的。」我凄楚笑了笑，自嘲:「或许李锦皓说的对，我真的很像太阳呢。明知道自己不会终止燃烧，却仍旧选择遍体麟伤的太阳。」 「所有伤痕都有治癒的一天，即使还留着疤痕。」老闆双手交叠，将下顎抵在上头，「追寻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好了，你也快去找他吧，时间也不早了。」老闆娘催促着，边说边把我带往门口，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没有任何事物是过不去的，别在过去停滞不前，否则你只会错过更多。」说完，她的手飞快的在我的右手轻触一下后，就将我送出了门。 此时的我已经泣不成声，可还是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身体朝着某个方向跑去。不过一会儿，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眼神幽幽地望着某个再熟似不过的身影，他仰着头，手里拿着橘色包装的铝罐，原本白皙的脸庞染上一坨嫣红。 声音宛如在一刻间静止了。 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望尽了他深邃眼眸中的幽远，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嘴里始终吐不出任何一句话。 驀然间，所有的话语都无法轻易脱口而出。 「小雨前辈……?」他迷茫的歪头，接着捉住我的肩膀，将我扣到他的身边。我失声尖叫，一边护着还在冒烟的咖啡，左手推着他，却发现身体变得虚软，心绪也逐渐杂乱。 「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我脸红得低下头，不断扭动着身子，欲想挣脱他强而有力的双臂，殊不知这只不过是徒劳。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假扮晨传讯息给我，这样真的有意思吗?」看着他清秀的脸庞，我忍不住想起那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孩，身体传来阵阵颤抖，耳边响起破碎的声音，如同当日。他微微松手，节骨分明的大手抚上我的脸庞，嘴里不停说着道歉的话，拇指轻滑过我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小雨前辈才不会来找我，她已经消失了，跟哥一样。」他低喃的嗓音惹得我猛然一震，眼眶染上一层水雾，渐渐忘了要挣扎，眼神不再逃避，我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毫无保留的对我展示他的温柔，却让我彻底慌了手脚。心像是被重重压住一般，近日以来得闷痛全数又回到了心底，伤痕经歷过数次的划破，原本认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却发现其实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情感。 「这是梦吧?」他歛下眼眸，过长的刘海盖住黑眸，呼吸忽然变得杂乱。早已緋红脸庞无声地向我靠近，温婉一笑，猝不及防的凑上我的唇瓣，将我的抗议都化为无声的吻。他轻轻移开，在我的耳畔柔声低喃后，又再度吻了上来。「……一次就好。」 「什么?」 深邃眼眸中的渴望印入眼底，我闭上眼，想起老闆娘说过的话，不在抵抗，而是任由他轻柔的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眷恋而珍惜。橘子味的香气在嘴里扩散，参杂着酒精的刺激，或许也让我彻底醉了，醉入这份始终只能隐藏的情感中。 「如果只是一场梦，就让我放纵一次吧。」他邪魅的勾起唇角，柔软唇瓣迅速凑上，身体感受到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嘴里还尝到一丝甜腻。伴随着滴答雨声，我们彼此相拥，在这雨中，谁也没有说明什么，一切都被沉默淹没。 脑海里闪过梦中晨对我唸过的一首诗，眼泪随即流下。 我终于明白他唸出这首诗的原因。 「因为醒来后，便不能时时刻刻掛念着你了。」 第十章(3) 男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不发一语地仰望天空，轻哼着歌，左手有力的打着节拍，还是同一首歌。雨滴骤然落下，可他没有任何一丝慍怒，反而开朗的迎接着这场雨的降临。他看着我，对我奋力招手，模样不再是平时戴着面具的男孩，彷彿回到最纯真的他。 「小雨，快来这里坐啊。」他拍了下右边的座位，热切地招呼着。我轻笑一声，乖乖坐下。 「很久不见呢，我很想你们喔。」 「阳心跟凯凯都在等你，我也是。」我握住他的手，身体靠在他的肩上，哽咽却满足的哼了一下，呢喃着:「只是你不会回来了对吧?」 他没有接过话，大掌忽然按在我的头顶，揉了下我的发丝，微微一笑。 「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或许吧。」他叹了口气，眼中盈着泪光:「小雨，你知道吗?我做手术前，医生就有告诉我成功的机率极低，且费用并不便宜。当时我选择休学在外打工，因为我爸妈根本就不会资助我去看病，一直以来，他们或许就把我跟弟弟当作累赘吧。」 「手术失败了?」我颤抖地问。 他摇摇头，「不，手术很成功。但后来却因为过劳，导致各种后遗症併发。我并不是不忘了你，而是怕看见你的讯息之后，会对这个世界抱有眷恋。」 「你不是要我好好的活着吗?你自己又怎么能先放弃了呢?」我哭丧着脸，抽抽咽咽质问。他又一次摇头，低声道:「只是，走得有些累了呢。我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们而已。」 我抱着他痛哭，整个人埋进他温柔的怀抱。他紧拥住我，不厌其烦的轻拍我的后背，想给我一点安慰，却让我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他哄着我，「别再哭了，我一直都在。」 「你说谎。」 「这次会永远在你身边。连同阳心、凯凯跟宇泽，不会再离开了。」 天空亮了，不同于以往的是连绵不断的细雨，它融合着天晴，暖洋洋的撒落。压抑在心中的苦闷与悲痛，似乎都随着这场无声的雨悄然流逝，取而代之的是阔别已久的平静。微风徐徐，带动绿叶肆意摇摆，花香在空中散了开来，不过其中特别凸显的香气，是我从未忘却的记忆。 「我始终宇泽感到抱歉，他独自承受太多。」晨忽然开口，「从小他就不爱笑，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所以上学时总是没有朋友。有些事情他会看在眼里，默默给予帮助，通常当事人会到最后才发现他的在乎。」 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半晌，我艰涩的开口:「可是我拒绝了他，我只会伤害别人。」 「还记得你说过不懂爱吗?」他低喃，「我想，你其实是懂的，只是不愿意面对。」 「如果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遇上他吗?」 「我不知道。」我诚实回答道，心中却有股莫名的怪异升上。 「即使犹疑不定，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他温婉一笑，「现在照到太阳，还会觉得冷吗?」 将手摀在胸口，有股暖意流窜于整个身体。我轻闭上眼，聆听着风雨的声音，轻声道:「你能在念一次那首诗吗?」 「如果雨之后还是雨，如果忧伤之后仍是忧伤，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别离微笑地继续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再出现地你。」他也闭上双眸，轻悠的唸出诗句。 「这样就好了。」 我再一次的用力抱住他，想把他的一切都记入回忆。 「这样就好了。」 「是最后道别了吧。」我泫然欲泣，但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轻易夺出。他缓缓地靠近我，轻握住 我的右手，拇指若也似无的擦过我已经乾涸疤痕，我顿时明白，其实所有事他都知道，包括我没有与他说出口的过去。 脸颊上被烙下了一个湿润的吻，我深刻明白到一件事--这次真的是最后的再见了。 「雨后终究天晴，迎接的是下一次的雨。」 * 环顾四周，熟息的香味扑鼻而来，暖阳地将我唤醒，摆设虽显得陌生，却依旧有一股不知名的亲切感。往窗外一看，昨晚的雨夜已经转晴。我站起身，一阵眩晕感倏地窜入脑中，低哼一声，左手扶住隐隐作痛的头部，撕裂般的痛令人作呕。摇摇摆摆地走出房间，他的身影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一下将玻璃杯放入微波炉加热，一会儿又跑到瓦斯炉顾火。 我轻笑一声，忍着隐隐作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先是疑惑地转身，接着惊愕的退后好几步，与我保持距离，僵硬地说:「小、小雨前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又向他靠近了一步，他紧缩在角落，不敢出声。「是为了昨天偷跑走还去喝酒的赔罪，还是因为用晨的帐号来跟我聊天而道歉，又或是昨天那些话、那些举动?」我满是玩味地说，只见他慌乱地低下头，咬紧下唇，眼神左右飘忽不定。 「所有事情，我都该道歉。」 「现在能够跟我说实话了吗?」我在太阳穴旁用力地按了按，想藉此缓解头疼。 「这件事你答应我的吧?那张照片，以及你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 他犹豫再三，最后进到另一间房间，拿出之前的相片。穿着西装的健壮男人板着脸，与化着浓妆的女人并肩站着，前面站着的是还年幼的两名男孩。站在左边的孩子咧开大大的嘴，开怀地笑着，亲密地挽住右边的男孩。他与前一个男孩不同，脸上带有靦腆，耳根下意识通红，却嘴角轻轻扬起。 「那张照片是家庭照吗?」 「算是吧。」 我愣了许久，才囁囁问道:「那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握紧拳，用力地朝桌子捶下，咬牙切齿的说:「……我永远也无法原谅。」 「什么?」我紧张地问，感觉某个隐藏的事实将被揭开。 「害死哥哥的他们，我不会原谅。」 泽说他们家是双薪家庭，在两人还小时，父母就因为工作忙碌的关係，疏忽了他们，导致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所有事都只能靠着晨，而他却无能为力。久而久之，父母渐渐时常不回家，甚至可能隔了好几个礼拜才会回家，拿了些东西后又匆匆离去。 后来因为他们的工作，全家人搬到国外。同时间，晨的病症加剧恶化，必须立即动手术。但他们的父母并未察觉，也就没有察觉到他身体的严重性。他们俩一同前往医院，手术确实很成功，但之后伴随而来是庞大的医药费。支撑不起的晨只好休学去打工，而泽平时照顾起哥哥的生活起居。 直到某天，晨突然昏倒在打工地点，但是泽还在学校上课，并未及时出现。等到接到通知时，哥哥早就已经失去意识，任凭他不断呼喊，始终都没有醒过来。他开始憎恨起父母，因为家里完全是可以支付医药费，可却在他们漠不关心下，手术后的副作用来的太过突然，才会……。 「为什么要选择隐瞒?你可以告诉我的啊!」我大声喝斥，头疼欲裂的感觉令人恍惚。他敛下黑眸，别有深意的瞧着我，低喃嗓音幽然传入耳中，带有无限自责。 「我不能原谅他们，也不能原谅自己。」 始终帮不上忙的，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第十章(4) 「你没有做错什么啊!为什么要自责到现在呢?」我不解地问，而他却叹了口气，冷淡地说:「就算你认为我没有做错，可始终会有莫名的罪恶感侵扰着我，会认为自己不该存在、不能勇敢地活下去。」他的话意有所指，眼神在我右手腕停留，我才赫然发现，自己原本还戴着地护腕不知去了哪里，手腕上明显地割痕就这么大咧咧地展露。 「我的护腕呢?这不是你想得那样。」 他不慌不忙的从口袋掏出一个乾净的绒白护腕，拉过我的手，轻柔的将它套回我的手腕，恰好遮住淡褐色的线条。 「洗乾净了，忘了还你。」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你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不……」我下意识反驳，忽然想起他的话，立刻改口:「对，我是在解释。」 「如果没有我，或许他也不会出现併发症。」他摀住半张脸，愧疚的说:「医药费造就的压力原本就够庞大了，再加上我的学费，简直是雪上加霜。哥哥已经背负了太多压力，而我不仅没有成为他的助力，反而还在他倒下前，没能及时陪伴他。在他丧礼当天，我一滴泪都没有流。」 他将整张脸埋进手臂，神情痛苦。「小雨前辈，你真是坚强呢。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还选择等着哥哥，一次都没有犹豫过呢。这就是我始终无法追上的地方吧，因为你总是……」 我不发一语的听着他说，抬起手轻柔的抚摸他的发梢，想安慰眼前的他，但自己却先不争气的掉下眼泪。 「……总是以他为优先呢，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第一考虑到的人选。」 馁，你知道吗? 我并不坚强，也曾被罪恶所困。 所有你经歷过的，或许我也遇过。 停电那天，我非常害怕，认为你也从我的身边消失了。 当我第一次拋开喜欢晨的情感，选择走上前安慰你时，我知道自己不再抱有纯粹的喜欢。 始终逃避着这种情感，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我喜欢晨，我会等他回来。 在此之后，我下意识的逃离你的身边，天真的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彻底遗忘对你抱有的错误情感。 无法忽略你的温柔，以及深邃眼眸中完美藏起的情感。 从阳心口中得知真相时，恐惧感交杂着悲痛让我彻底崩溃— 原来你就是我寻找已久的人啊。 我曾想过无数次与你吵架时的场景，会骂你、摔东西，甚至会赏给你一拳后，就此断了来往。在听到慧慧姊说你消失时，这些恼怒立刻被我拋诸脑后，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身体正不受控的跑向公司，就只是为了想知道你的情况。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彻彻底底受到你的影响，你的一举一动，都勾着我的心弦，逃开你只不过是藉口，一个让我还认为自己喜欢的是晨的虚假藉口。 到最后的梦里，我见到了没有病痛的他，他不再被疾病所困，笑容也变得真诚。 他说，我可以放下了。 也许在兜兜转转的过程中，我们都太过青涩，轻易的许下诺言，却无法兑现。 没有一场雨会永远下着，也没有人会成为所谓的永远。 逝去泪水后，能够再次微笑地去寻找— 一个不覆存在的，你。 我低下身子，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是。」 他倏地抬起头，泪水在他黑色眼眸中打转，眼中充满着不可思议。我替他轻轻逝去，接着伸出 手，将他轻拥入怀，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往后，你都会是我最坚定的选择。晨他也说，他很担心你喔。」 他身体明显一僵，泪水却从他发红的眼眶内滚滚落下。他惊愕的瞪大眼睛，伸手擦掉，却又再度冒出，越是急着擦掉，越是止不住泪水涌出。 「咦?怎、怎么会……」不同于以往的淡漠，他的眼神剧烈动摇，嘴里喃喃自语:「哥哥说他担心我?不可能吧，我当时成了他的绊脚石，还喜欢上小雨前辈，他应该要恨我啊!」 「他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他说，他对不起你。」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他崩溃的抱住头，大声嘶吼。 「你承受了太多那个年纪不该拥有的压力。他知道从小因为自己的病，你得每天注意着他的状况。」 「即使我们曾因此怀有罪恶与自责、即便我们都曾想过要结束一切，那都没关係。」我温声安慰，却惹的他哭得更兇了。 「为了晨，今后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吗?」 我对他说出口的同时，也是告诉自己—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这句话，注定是不可能实现了。 如果还能再次相见，那么即使用尽一年、十年，甚至是一生，我都会选择等待。 在每一场雨中，追寻着你的身影。 与他一起。 尾声 外头依旧下着骤雨，如今的天空不在灰黑，取而代之的是阔别以往的晴日。阳光与细雨同时洒落，透过枝叶，映照在撑起伞的两人，他们十指紧握，在公园里清间漫步。 「不是说会十点到吗?现在都几点了。」男人面无表情地问，但是听得出其实已经不耐烦。我无奈地笑了，轻松地说:「十一点。但应该是一个人在拖时间，另一个疯狂催。」 语落，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变大，接着在我们的面前停下。女孩气喘吁吁地说:「抱、抱歉，我们迟到了。」 身旁人瞬间冷下脸，露出恐怖的微笑，「阳心，你自己说说。这次迟到了多久，嗯?」 女孩立刻嘟起嘴，指着身旁的男孩开始抱怨:「还不都是他!我原本穿短裙，他要我换。我改成短裤加内搭，他又不准我穿。前前后后，换了多少趟他都不满意。最后居然还要我吃完早餐才准我出门，我不想吃还要被他念。时雨姊姊、宇泽哥哥，你们来评评理啊!都几岁了，他简直比我妈还要操心。」 「那是你不知道检点。」凯凯眼神一瞥，淡淡地说。 我和泽互看一眼，露出了奸诈的笑容，心有灵犀的同声道:「谁叫你穿那么少，凯凯担心。」男孩一听到，身子瞬间一僵，耳朵烧得通红，立刻变得结结巴巴的，手紧抓着发热的右耳，心不在焉的说:「才没有呢，谁要担心她啊。是她自己总是像个小孩子，整天黏着我。」 「你说谁是小孩子啊!」阳心哇哇大叫，反手就往凯凯的肩膀攻击。他吃痛得哼了一声，接着抓住阳心胡闹的手，原本想反击，但碍于另一隻手还拿着雨伞，最后也只能作罢。 「阳心确实很像小孩子呢。」我故意这样说，泽也很配合的附和。「不是很像，根本就是吧。凯凯以后你可辛苦了。」 他的调侃让他们俩停止玩闹，脸顿时一热，各自羞红得收手。 「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我微笑的问，而凯凯跟阳心同时从口袋拿出一条手鍊，齐声道:「这个给你们!」 我仔细端详，发现他们拿的是不同的手鍊。阳心手上的掛有蓝色水滴状的银色坠饰，而凯凯手上则拿着一个橘黄色的太阳坠饰，隐隐透着光芒。 「谢谢你们。」 「这是美术课做的喔。」 「真厉害。」我由衷佩服。男孩走到我的身边，说:「我能帮忙戴上吗?」 「喂!昨天不是说好我帮时雨姊姊戴吗?」阳心不满的嘟嘴，也跟着凑到我面前，「时雨姊姊要戴水滴的，宇泽哥哥才是太阳。那么快就忘了吗?凯凯笨蛋。」 「你才笨蛋。」凯凯傲气的骂回去，语气隐含「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 「没关係，就太阳好了。」我轻声地说，而阳心只能不高兴的跑到谭宇泽身边替他戴上。「怎么，还不高兴了。到底是谁认识你们比较久啊?」 阳心快速的跟凯凯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露出灿笑:「时雨姊姊!」 * 回家的路上，泽阴沉的垂下头，不发一语，我不怀好意的窃笑，揶揄道:「生气了?」他摇摇头，大掌忽然在我的左手上游移，热气环绕着手，让我下意识抽开。 「你干嘛啦!」虽然是嫌弃的话，但嘴里却带有点娇嗔。他轻笑一声，捏紧我的手后轻松的哼起歌。 「心情又变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生气。」他诡异的笑了笑，手依旧贴着我的掌心。 叮咚。 叮咚叮咚。 「等我一下喔，我看讯息。」我从包里拿出手机，微微一笑。 慧慧姊:你怎么突然说要回来了?幸好我还没跟上面说你辞职这件事，之后记得要请我吃五次下午茶! 「慧兰前辈原来那么喜欢吃甜食吗?」谭宇泽惊讶的说，我不以为意耸耸肩，反而认为他太大惊小怪。 萧奕安:你还记着那些事情吗?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下次带给你看。 我震惊的盯着他传来的讯息，这时换谭宇泽不以为意的瞥了一眼，说:「现在自由恋爱，不分性别。」 李锦皓:矮子，我问你。你有没有萧奕安的手机号码?叫她出来打球啦!场上没一个能跟我切磋的，他们都好弱。 我又气又笑的，这几年来也就只有他死不活的叫我矮子，但我还是很快的接受他的要求，只是很故意的在后面补了一句:「自恋狂。」 钟琴:我和南祐开了甜品店，记得你最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了对吧?开幕当天记得来捧场。 我愉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心里暗自计画着请慧慧姊的那五次都要去他们店里光顾。 「对了，之前请老闆给你的那封信你看了没?」泽悠悠地盯着我瞧。我呆愣了许久，才惊慌的在袋子里翻找，故作可爱的嘿嘿两声:「忘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记性跟阳心有的比。」 我打开信封，熟悉的端正字跡映入眼帘。微微勾起唇角，骤雨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一片灿烂晴空。 「你说，晨会不会在哪里守护我们?」我仰起头，瞇着眼轻声的问。 「一定会的。」 --愿所有的伤痕，都能获得治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