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年上 h)》 01袖扣 今天他比往常出门要迟一些,那辆黑色的轿车停楼下,嘉悦说过,那辆车很贵的,就是卖了她家的房也不够买半辆车。 春山顾不得漏进来的雨,她站在阳台上,只想见他一面。 细密雨丝打在脸上,痒痒的,春山撑在栏杆上尽力向下看,终于,他出来了。 他在三个月前搬来,每天早上总是按时出门,至于晚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春山不知道。 他是春山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眉目舒朗,身形挺拔,他看着好年轻的,春山好奇他到底多少岁,就悄悄打听他的信息,可惜,附近的人都不认识他,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亚麻衬衫,袖口微微挽起,头发打理得很整齐,肩膀宽阔而形,弯腰时的背脊仿佛迭起的高山。 春山的手指绞着腿侧的连衣裙,那里出现了一片褶皱,凌乱糟糕,正如春山此刻的心。 车已经驶远了,春山收回垫着的脚尖和心,她要去上学了。 季嘉悦忙着补昨天的作业,春山抿着唇,心脏扑通扑通的,这颗心好像自从那个人来了后就没有安静过。 “嘉悦,我……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他。” 字迹龙飞凤舞也没关系,赶着在上课前写完就好,嘉悦一心只有作业,来不及关心好友的少女心事,“可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春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会知道的。” 关于春山对他的喜欢,嘉悦理解,也不太理解。 她见过那个人,匆匆一面。那天早上她破天荒起个大早,经过春山家楼下等着她一起去学校。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楼梯口,季嘉悦目瞪口呆,她认得车上的标,这辆车要好多好多钱。 显然,这个老旧小区和这辆车的价格不太匹配。 大概过了五分钟,或者六分钟,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春山家对面的楼出来,然后上了车。 “哇……” 季嘉悦在车开走后惊呼了一声,男人的白衬衫一丝褶皱也不见,他鼻梁高挺,面目朗润,长得实在是很好看,和电视上那些香港男明星比也不逊色。 她意识到,春山在她耳边念叨的,就是这个人。可是他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怎么算也比她们大了十岁。虽然不算老,可是嘉悦总觉得这个人是和自己叔叔差不多大的成年人,会像长辈一样威严地训斥她们。 季嘉悦补完了作业,趁着上课的间隙,她说:“你为什么喜欢他呀,他看着都和我叔叔差不多大了,我看到这个年纪的人就害怕。” 春山低着头盯着课本上的字,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我不觉得他年龄大,而且看着他我就感觉自己的四肢和心好像缠在一起了。”好像灵魂都不是自己的。 “哎呀,你别说的这么文绉绉的。” 她忘了,春山从小没有爸爸。嘉悦心里纳罕,难道是因为缺少父爱,所以才容易对年龄大一些的男人动心? 春山渴望见到他,还渴望着和他接触,能看一眼也好。 这一天她故意看着他出门的时间,背上书包装作和他擦肩而过。 果然,她是路上众多人里最寻常的一个,他没有投与她目光,这让春山有点失落。 春山刻意拖着比往日慢的步伐,目送着他上了车,离开小区。 在他离开后,春山发现地上多了一样的东西,她走近,蹲下,拾起来,原来是一支袖扣。 袖扣的材质是某类金属或者宝石,静静躺在手心里,被太阳照得发出熠熠的光。春山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的东西。 春山将袖扣带去了学校,她伸手,季嘉悦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来,她瞪大眼,“春山,这是什么,还挺好看,看着就很贵。” “我不知道,在地上捡的,我觉得,这可能是他的东西。” 季嘉悦从春山手中接过袖扣,反复地看,“那你要还给他吗?要不……” 她拖长音调,为好友出主意:“留着做纪念?” 嘉悦想着,有一样他的东西总比单纯暗恋要好,还能睹物思人。 季嘉悦的建议遭到了春山的拒绝:“不行,你不是说这个很贵吗。” “对于他们那样的有钱人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季嘉悦不明白,春山为什么要拒绝。 春山垂着眸子,“反正我不能留下。”她不想要这个袖扣,她想和他说话,哪怕只有一句。 季嘉悦将袖扣还给她,她说:“那随便你咯。” 02阮鹤生 下午放学后春山直奔家去,她口袋里装着被她捂到发烫的袖扣。 家里冷冷清清,她放下书包,借着收衣服的空闲在阳台上向下瞧,没有看见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春山换下校服,她在镜中看着自己的身体,胸部微微凸起,乳头是浅淡的粉色,小腹像平坦的山丘。 嘉悦常常说她是吃得太少,发育不良,以致于身材瘦小。 天依然是亮着的,春山下了楼。 他住在二楼,春山知道,但他不能去二楼等,这样显得她别有用心似的。 春山坐在楼道,她拍拍地上的灰,坐在一旁,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偶尔有人经过,看她几眼,她全然不在意。 她脑子空白,想着待会儿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自然点。 日头彻底落到山下,天黑了,楼道幽幽亮起灯光。 春山坐得腿发麻,头也摇摇欲坠,她困了。 汽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春山猛然惊醒,睁开眼,那人已经下了车。 他穿浅蓝色衬衫,西装裤包裹着的腿长而直,腰比春山想得要细些。 春山自觉还没想好要说的话,可人已经掠过她上楼去,没时间组织语言了,她只好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说:“那个……” 对方听到他的话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神色里带点疑惑。 他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春山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明明怯怯的,眼睛却亮到不行,“我今天早上捡到了这个,”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袖扣,“是你的吗?” 微微辨认了一番,他说:“是。” 春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梯,她的腿真的有点麻了。 “给。” 他接过袖扣,指间轻轻地划过春山的掌心,春山立刻触电般收回手。 “谢谢。”他说。 春山看着他离开,自己则钉在原地不动。 他感受到春山注视着的目光,于是又停下,“还有什么事吗?还是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明明脸色很正常,没有轻蔑,审视,春山却很怕他误会,她立刻说:“我不是想要什么……” 意识到情绪太过激动,春山收起音量。 小区楼梯的灯很暗,但是很奇怪,在如此昏暗的光下,春山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脸上有笑意,说:“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认为你捡起我的东西是为了什么。如果不嫌弃,可以来喝杯茶。” 故事总是离奇,春山原本只是想和他说两句话,没成想直接登堂入室了。 他问春山:“想喝茶还是牛奶?我这里没有小朋友喜欢喝的饮料。” 春山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的,“都可以。” 他家和春山家的格局一样,装修家具也都普普通通,丝毫看不出他是有钱人。 那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春山想。 一杯牛奶放在茶几上,他解释说:“已经不早了,如果喝茶晚上可能会睡不着。” 春山点点头,她端起玻璃杯,牛奶的味道细腻,回味带着甜。 两人相对而坐,他仿佛好友随意聊天般说:“你也住在这里,那我们算半个邻居。” 春山说:“嗯,我住在对面那栋楼。” 他只是引了个话头,春山恨不得和盘托出,把家里有几口人告诉他。 对面墙上挂着一副照片,是黑白的。照片里的女孩容貌姣好,眉毛细弯,一双杏仁眼,非常漂亮。 春山不由得盯着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也看到了那副照片。 他说:“这是我的母亲。” 春山连忙收回目光,再看他,两人好像确实有几分相似,她真诚地说:“很漂亮。” “她去世很久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悲伤,好像只是在普通的叙述出这件事。 春山说不出“节哀”这类的话,她沉默地喝着牛奶。 敲门声来得正和时宜,他起身去开门。 春山承认抑制不住好奇心,她总控制不住想关注和他有关的所有人和事。 来人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手里拎着透明塑料桶,里面有两条鲜活的鱼。 他说:“在宝和路遇到覃总,他今天在碧湖钓鱼,钓上来这几尾鳜鱼,叫我送给您。” 春山有注意到其实他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地飘向客厅。 男人斟酌着他的脸色,又说:“覃总还说,这个月十六号他在丽都饭店为您准备了生日宴,叫您一定要去。” 鱼在狭小的塑料桶里扑通着,他不动如山,看不出太多情绪,“巧克力还在车里吗?” 他话题变换太快,男人愣了一下,说:“在的。” “拿上来吧。” 中午他受邀去家里吃饭,饭毕家里的小姑娘说什么都要送他一盒巧克力,她的原话是:“即使你不吃,那你身边总有人爱吃吧。” 鱼暂且安置在厨房,男人很快上来,果然拿着一盒巧克力。 他离开后那盒巧克力到了春山手上。 春山喜欢吃巧克力,她纠结着究竟应不应该收。 犹豫之际,他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春山思绪断篇,回答他:“春山,很怪的名字吧。” 据她妈妈说,当年起名字着实为难了他们一回。夫妻二人想了半个月,终于在孩子出生前三天想出满意的名字。 她爸爸春怀翼在唐诗三百首里翻到《鸟鸣涧》,入眼一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从那后他们决定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春山。 她的姓已经够奇怪,名字也奇怪,春山一直这么认为。 而他说:“很好听的名字,不奇怪。” 话到此处,春山问出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那你叫什么?” 她想象不出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在他身上只是无关紧要的代号,雅或俗其实都无所谓。 “阮鹤生,你知道是哪几个字吗?” 是贺笙还是鹤声,春山摇摇头。 他很有耐心地说自己的名字,“是白鹤的鹤,生命的生,我的名字是不是才很奇怪。” 春山说:“没有奇怪,感觉很特别。”莫名的,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牛奶饮尽,到了归家的时间。 春山轻轻地带上门,她站在门前,心依旧是扑通扑通的,阮鹤生,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03可笑的感情 春山的童年在幸福和甜蜜中度过,每到夏天,爸爸会多给她两角钱用来买冰棍。 她至今仍然记得冰棍的味道,冰凉的,在嘴里化成清甜的水。 妈妈周云慧在市场里卖衣服,她放学后就去陪着妈妈,老板是个温柔的阿姨,经常买糖给春山吃。 他们的生活不算富裕却幸福。 一切在春山七岁时戛然而止,爸爸因车祸去世,肇事者桃之夭夭。 五年后妈妈改嫁,她嫁给了城东一个叫李图的男人。 春山跟着妈妈去了李图家,起初李图对她非常好,他会带着春山出去玩,在妈妈骂她的时候会阻止。 顺其自然的,妈妈怀孕了,生下孩子,是个男孩。 自那后春山成了家里多余的障碍,她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家替妈妈带孩子。 李图对她仍然不满。 在丈夫和女儿中,周云慧选择沉默。 春山回了从前的家,她独自生活,周云慧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偶尔也会来看她。 在春山心里她其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今天周云慧的忽然到来像是将春山从美好的幻想中拉回现实,提醒她,她只是个没人要的累赘。 周云慧在厨房炒菜,听见春山的声音,她说:“去哪玩了,现在才回来。” 春山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在嘉悦家玩。”反正周云慧根本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 “不要总惦记着玩,离高考没几个月了,收收心,考完再玩。” “嗯,知道了。” 春山回到房间,她刚才下意识地将巧克力藏在身后,不想让别人知道。 脸有些发烫,她摸了摸,指尖的凉意激得她一清醒,外面周云慧喊着:“出来吃饭了。” 春山应了声:“好。” 那盒巧克力放在了书桌上。 周云慧看着春山吃饭,她还是跟猫似的,吃饭一小口一小口,周云慧皱着眉,说:“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隔壁家的儿子去年考上大学,他妈在她面前炫耀了好几回,纵然周云慧没上过几天学也明白学习是好的。 春山沉默地吃着饭,一盘红烧茄子在她面前,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早就不爱吃茄子了。 周云慧知道女儿不可能再和她亲近,她叹口气,“你叔叔在家带着弟弟,我得回去了。” 对着一桌子菜,春山只觉食之无味。 她静静的看着巧克力,想了想,还是拆开了。 巧克力的醇香盈满屋子,春山吃了一颗,入口是苦的,过了一会儿又细细品味出甜。 不舍得一下子吃太多,她要慢慢吃,这是她从阮鹤生那里得到的唯一的东西。 当天夜里春山失眠了,她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阮鹤生看着她的模样,那样俊朗、沉稳,疏离却又礼貌。 他眉间有隐约的笑意,或许是春山慌了神看错了,总之在春山心中,新月同他比都要怯三分。 夜里下起连绵的雨,是春雨,淅淅沥沥,绵绵不断,像春山的心。 第二天空气中都泛着湿,春山早早地起床准备上学。 她在阳台等待着阮鹤生出门,时针从六指到七,要迟到了。 春山在心中祈祷着他快些出来,这样她才能安心上课。 也许上天真的会听人的心声,在春山犹豫着要不要走的前一秒,黑色的轿车停在楼下。 没过几分钟阮鹤生下了楼。 昨天她见过的那个男人撑着伞迎阮鹤生,春山恍然,原来他是司机。 春山痴迷地望着他的身影,他今天穿得随意,她猜他是要见朋友。 身子未探进车厢,阮鹤生似乎抬头看向了楼上。 春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连忙避进屋里。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像偷窥狂,害怕被人发现,她的感情是可笑的,也是见不得光的。 04跟踪 在嘉悦看来,春山是陷入单方面爱情的纯情少女,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那个人的喜欢。 “我就说我会知道他的名字的,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嘉悦捧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那他叫什么?” 春山没有回答,她一笔一划地在课本上写下“阮鹤生”三个字,然后给嘉悦看。 她写这三个字时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灵魂摇摇欲坠,像是春天要破土而出的新芽。 一位好的朋友一定是十分懂得捧场的,嘉悦仔细地看着这个名字,最后点评道:“果然是好名字,枉我还以为他会有个李刚王虎之类的名字呢。” 春山合上书,“名字只是代号,他叫什么都不影响我喜欢他。” 看着好友愈陷愈深,嘉悦不由得说出担忧:“他的车那么贵,按你的话看,他还有司机,住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他妈妈以前在这住过,说不定他哪天就搬走了……” 她观察着春山的表情,还算正常,于是继续说:“像他们那种有钱人,就算和你在一起了也不会认真的,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我们这种穷人。” 春山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喜欢他,想每天见到他。” 嘉悦说的她想过,可她既改变不了阮鹤生的去留,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的生活够平静,够普通了。阮鹤生是掷入她平静如水生活中的一粒石,她迷恋那种时而雀跃又时而惴惴不安的感觉。 “春山,季嘉悦,你俩说什么呢。” 李瞻络隔着课桌和她们说话,嘉悦笑了一下,说:“没说什么。” 春山并非没有人喜欢,眼前这位李瞻络就是春山的追求者之一。 他的长相称得上帅气,人品也不错,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春山压根不喜欢他。 原先没有阮鹤生时春山对他就没有感觉,这下更加不可能了。 嘉悦的前桌不在,李瞻络顺势坐下,说:“春山,周末出去玩吗?” 春山抬起头,说:“不好意思,我周末要在家做题。” 李瞻络约过春山很多次,她每次不是有事,就是带上嘉悦一起。 虽然已经习惯被拒绝,李瞻络心里还是不太好受,他强颜欢笑,“那下次你想出去玩可以找我。” 李瞻络走后,嘉悦忽然说:“其实李瞻络挺不错的,至少知根知底,而且他家庭条件也好。” “你刚才还说有钱人都不是真心的呢。” “哎呀,那不一样,”嘉悦一句一句解释给她听,“李瞻络家的有钱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有钱,那个人的有钱是我们够不到的有钱,你懂吧?” 春山摇摇头,“不懂。” 嘉悦痛心疾首,那样子仿佛春山已经被骗了,“唉!” 其实道理春山全都懂,她不愿意面对,不想去想而已。 人说春雨贵如油,再好的油也禁不住一天泼到晚。 天色渐暗,春山罩在雨伞下,她和嘉悦在路口分别。 春山回家的路附近在准备拆迁,因此路人零星几个行人。 走在小巷中,春山有种诡异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一回头,什么也没有, 路灯的光昏黄,雨还在下,风也大,春山想着快点回家算了。 脊背发凉,踏在泥泞中,脚步不由得加快。越走越慌乱,进了小区春山稍微安心了点。 人的直觉有时候确实是毫无道理,春山回到家也有被监视的感觉。 她仔细回忆着在小区门口,似乎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她回过头,人影也跟着停。 就像是,在跟踪她。 家里静悄悄的,安静到听得到任何声音。除了客厅其他房间都是黑暗的。 不合时宜地,春山想起前一段时间在楼下听到她们闲聊说的话。 一个多月前,小区里有个女孩被强奸,那天她父母都不在家,不知道男人是怎么进去的。 事情发生过后女孩寻死觅活要报警,她家里人却碍于面子没报警。 最后女孩自杀了,好在有人及时发现,她没有死掉。可是人虽然活着,心早就死了。 巨大的惊恐笼罩着春山,她无父无母,一个人住,这件事不需要多打听就能知道。 她想,或许,她就是那个人的下一个目标。 05名字 嗓子眼发干,手心溢出凉汗。 春山其实很怕,她不想被强奸,不想死掉。 墙上的钟一刻不停地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明显。 忽然的,一股冲动从心中升起,她冲出家门,迅速锁上门。 春山跑到对面那栋楼,站在门前,祈祷着他一定要在家。 起初她轻轻地拍门,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呼吸因恐惧而紊乱,不由得加大力度拍门。 一秒,两秒…… 春山慢慢开始失望,她该怎么办?去嘉悦家吗。 她垂头丧气,整个人被失落笼罩着。 在这时,门开了。 他有点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我……” 春山想要说她来的缘由,一开口眼泪落了下来,话也哽在嗓子里。 她看见阮鹤生微微皱眉,是讨厌这样的她吗。 他说:“先进来。” 春山是惊魂未定的模样,阮鹤生为她倒来热水,等她慢慢冷静下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或者更久,春山逐渐冷静,她捧着凉了的水,阮鹤生的面容现在是如此的清晰,她声音微微哑,说:“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她怕阮鹤生不信她,认为她是刻意找个理由骚扰他。 她接着说:“我知道,小区里有人被强奸了,就在家里。我家也没有人,或许,或许……” 春山太过恐惧,以致于声音都是抖的。 阮鹤生说:“春山,对你来说我也是陌生男人,我并不安全。” 他声音朗润,神色与平常无异。 “你不是……” 你是我喜欢的人,春山在心里说着,我愿意和你做爱,被你强奸,甚至为你死掉。 春山在他面前总是瞻前顾后,心思很多,却都是能一眼看透的。 “想喝牛奶吗?”他问。 方才那一页就这么轻轻掀过,春山点点头,她深知有些事情,有些话,无需深究,不能赘述。 白水换成牛奶,阮鹤生进屋不知做了什么。 门未掩紧,春山隐约听见他说的几句话,她伸长耳朵,听到他说:“你找一些人……嗯,过来看看……” 再想听到更多春山也无能为力,毕竟她不是顺风耳。 阮鹤生从屋里出来,春山立即坐直,装作喝牛奶的样子。 他在她对面坐下,说:“我吩咐了人去看看,你不用担心。” 难道他待人一向这么好的吗?春山忍不住想,他是否也这么对待过其他女孩。那些人是不是和她一样,爱慕着阮鹤生。 春山此刻显得沉默而乖顺,阮鹤生当她是吓着了,没有多想。 放下杯子,春山问:“是昨天的那个人吗?” 阮鹤生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告诉她:“是。” 春山大着胆子,继续问:“他是你的司机?” “算是。” “什么叫算是?” “他是我的助理,司机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春山通过和阮鹤生短暂的接触拼凑出他的性格——好脾气又有耐心,她说:“做你的助理真好。” 阮鹤生很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因为可以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 她怕阮鹤生继续深究下去,接着问:“他叫什么名字?” 在她的想象中,能做阮鹤生助理的绝非常人,那他应当有一个不错的名字。 阮鹤生说:“周成。” 春山不懂得掩饰下意识的情绪,她“噢”了一声。 “你好像很失望。” 她诚实地说出心中所想,“好普通的名字。” 阮鹤生为她的诚实而哑然失笑,他说:“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能像你一样特别的。” 他眉眼间含笑,五官英挺且俊朗,春山失神片刻,他说自己的名字特别,算是在夸她吗。 待回过神来她的脸已经泛红发烫,整个人都飘飘然。 阮鹤生注意到了,他问:“是发烧了吗?” 春山的脸更加滚烫,她摇摇头,不说话。 06抓人 那之后阮鹤生接了个电话,他告诉春山,她家附近确实有人跟踪,是小偷,已经送去了警察局,叫她不要担心。 春山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可又觉得阮鹤生没必要骗她,她低着头看着洁净的花砖,说:“那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在楼下春山和周成打了个照面,是春山主动和他搭话,她说:“那个……真的是小偷吗?” 眼前的女孩鹅蛋脸,朱唇,眼睛长而柔美,长得是极其秀丽的。但周成见过各色人等,这位绝对不是其中最出众的那个。 周成点点头,“对,是专门蹲守在这附近的小偷,送去警察局了。” 一个小时前他被阮先生从家里薅出来,说是让他带些人来看看,本以为是要做什么惊天地的大事,没成想是为个小姑娘兴师动众。 穷凶极恶的歹徒没有,只抓到个意图不轨的贼人。 沉默了半晌,女孩说:“谢谢。” “不用谢,既然是阮先生吩咐的,那就是分内之事。”小姑娘还挺礼貌,周成想。 敲门声响了两下,门打开,阮鹤生神情淡漠,问:“人呢?” 周成说:“按您的吩咐,绑到‘月半湾’了。” 阮鹤生关上门下楼,周成跟在他身后,“那小子嘴硬的很,问了半天什么都不说,最后用了点东西他才开口。” 天彻底黑了,春山家里的灯亮着。 轿车一路驶出小区,周边继续说:“他自己说不认识那位春山小姐,是听说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起了歹心。” 周成带着两个打手,一行人无声无息地上了三楼,果然在楼梯拐角暗处找到一个男人,他防备心极强,起身要跑。 那两个打手是武术出身,在月半湾做了好几年,反应力非常人能比,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三下五除二把人绑了起来,其中一个从口袋掏出不知道是什么布,粗暴地塞进男人嘴里。 他挣扎着要求救,周成手一挥:“带走。” 这时候男人正在月半湾的其中一间屋子里。 南城的发展日新月异,夜总会和ktv遍布各处,其中最大的就是“月半湾”。 月半湾明面上的老板是应家的二公子应倬云,实则真正的老板是阮鹤生。 只是这些年阮鹤生不在南城,需要有个人做他的喉舌,替他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月半湾的装修可谓是金碧辉煌,当初设计时由应倬云一手操办,请了欧洲某知名设计师,钱一分没少花,就是效果不尽如人意,让人疑心其实钱早被应倬云私吞了。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阮鹤生、周成二人从后门的电梯直接上了三楼。 不同于过道的光鲜明亮,包厢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清幽淡雅,不具有侵略性。 包厢正中央放着一把椅子,男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他眼角、口唇边有伤,青青紫紫交错,实在是吓人。 事到如今他明白挣扎无用,干脆不反抗了。 阮鹤生双腿交迭坐于沙发上,他还未开口,男人说话了:“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他看着二十多岁,长相平平无奇,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如今颧骨断了,一说话整张脸都疼,所以声音怪异,表情狰狞。 阮鹤生一掀眼皮,那目光仿佛在看死物。 男人从他的表情中品出不屑和轻蔑,他挣扎着带动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周成使了个眼色,打手上前按住男人,掐着他的脖子狠声说:“再动弄死你。” 人的求生意志有时大到惊人,男人明白眼前的人能决定他的生死,于是怒吼着:“你到底是谁?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 他有自知之明,这种阶层的人根本不是他能接触到的,更别说得罪了。 男人小丑般独自挣扎半天,在他如坠冰窟之际,那个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07处理 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了:“张贵勇。” 他是家里三代单传,父母特意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他以后能大富大贵。 谁知那个人听了之后说:“名字难听,人也没什么用,不如死了。你觉得呢?” 他转头问身旁的人,那个人是他下属,当然附和着他:“阮先生说得对。” 张贵勇捕捉到其中的信息,他立刻说:“阮先生,我到底哪里得罪您了?请您明示,我以后肯定会改的。” 阮鹤生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改?” 张贵勇不顾脸上疼痛,忙不迭说出一长串话,“我从您眼前消失,不对,是从南城消失。以后我每天为您烧香拜佛,保佑您长命百岁,赚大钱。” 不知是哪句话引得阮鹤生笑了一下,他说:“保佑我长命百岁,赚大钱?” 张贵勇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句蠢话,眼前的人明显不是权势滔天就是家财万贯之辈,再赚大钱还能赚到哪里呢? 阮鹤生脸上的笑意不见,语气淡淡的,“只有死人才需要人每天烧香拜佛。” “阮先生……” 阮鹤生看他一眼,他的话当即噎在喉中,不上不下。 周成站在一旁,一直没有他上场的机会,他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阮先生想听什么,他问张贵勇:“你把你做过的事情讲一遍。” 张贵勇现在全身剧痛难忍,脑子快要炸开,额头上渗出汗,“我做了什么?你们要听什么。” “你为什么今天出现在那,准备干什么。” 这么一提醒,张贵勇想起来了,他龇牙咧嘴地说:“我在楼下听那群老太太聊天说三栋有个女孩爹死了,她妈改嫁到其他地方,家里就她一个人。我跟了她好几天才踩好点,本来今天准备干她的。” 说到这,他想起春山的模样,脸上露出淫笑,“那小女孩长得漂亮得很,皮肤又白,操起来不知道会有多爽。” 周成久违地感受到低气压,侧目看一眼阮鹤生,他心说大事不好,当机立断吩咐打手,“把他的嘴堵上!” 这时候张贵勇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额头青筋暴起,浑身骨头断了不少根,每动一次就牵着五脏六腑,撕心裂肺的疼。 阮鹤生走到他面前,张贵勇仰着头看他,他说:“听说长兴小区有个女孩被强奸,是你干的?” 嘴被堵着,只能呜咽出声,比噪音还烦人。 周成也不耐烦了,“是就点头。” 听了周成的话,张贵勇神志不清地点点头,他想不通这个阮先生为什么非要他死,为民除害那是警察的活。 他只不过是强奸了几个女孩而已。 阮鹤生的目光不再做停留,他抬脚往外去,留下一句:“处理干净点。” 周成说:“明白。” 一句话定了生死,张贵勇绝望地喘着气,屋顶的吊灯花纹繁复,映在地面就是一张催命符。 旁边的打手用力的拍拍他的脸,嘲讽道:“你还真是不走运,敢打我们老板女人的主意,嫌命太长吗。” 三年前张贵勇父母去世,给他留下了南城的房子。半年前他带着一床铺盖从西城回来,实在是混不下去了。 与其在外地看人脸色,不如回家混吃等死。 他小学辍学,没有文凭,找得到的工作他不是嫌弃钱少就是嫌弃太累,一来二去什么工作也没找到。 张贵勇起初干些小偷小摸,偷了钱就买三级片在家里看,每天除了吃睡就是对着三级片撸管。 想交女朋友,到他的条件太差,但凡有点眼光的女孩都看不上他。 直到有一次,张贵勇在小区里四处踩点,他看见一楼有个女孩在换衣服,她身材凹凸有致,脸也好看。 晚上张贵勇做梦都是她。 第二天他就决定要把那个女孩上了,不然他心痒痒。 连续蹲了半个月,终于让张贵勇抓住她父母不在的时候。他半夜闯进女孩的家,捂住她的嘴,压着强奸了她。 晚上太黑,加上女孩过度恐惧,她不记得凶手的长相,张贵勇因此桃之夭夭。 又过了半个月,从碟片店出来的张贵勇在楼下听见一群老太太聊天,说三栋有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就是身世可怜。爹早死,妈改嫁。 原本张贵勇以为这次他依然能成功。 —————— 迭个甲,作者本人认为名字只是代号,不存在贵贱之分哈~ 08李图 那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春山一概不知。 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没有在阳台看阮鹤生,而是早早地到了学校。 昨夜忧惊太过,作业没有写。 春山以前最爱念叨嘉悦,说她晚上疯玩,大早上补作业,这下可让嘉悦逮到了,她调笑着说:“风水轮流转,今天也轮到你补作业了吧。” 落下最后一笔,春山说:“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嘉悦好奇能有什么事让好学生春山不写作业。 春山抿着唇,说:“昨天放学回家,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听见“跟踪”这两个字,嘉悦差点跳起来,“什么?” 她声音太大,周围同学都朝她们看,春山拉住她,安抚道:“你听我说完。” 嘉悦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圈春山确保她没有受任何伤后,催促她:“那你快说。” “我一个人在家里,特别害怕,所以就去找了阮鹤生。” 其他人即使是父母都在外打工好歹家中有爷爷奶奶或者其他亲人。春山家庭情况特殊,除了她自己再没有旁人,她理所应当害怕。 嘉悦心疼地摸摸她的手,“然后呢,阮鹤生帮你了吗?” 春山点点头,“他请我进他家,还找了他的助理去查看。有个小偷在那儿,后来被送去警察局了。” 听完她的话,嘉悦若有所思,她说:“这个阮鹤生对你是不是有点超出普通的邻里情了?按理来说你们没认识两天,他不该对你这么关心。” 春山说:“我不知道……也有可能他人比较好,对所有人都这样。” 嘉悦眉毛都要跳起来了,“春山,你在想什么呢?他一个大老板,有钱人,资本家。你知道什么叫资本家吗,资本家都是冷血无情利益至上的,他们做某件事只有一种可能,能从中获得利益。” 资本家,冷血,利益至上,这是嘉悦对阮鹤生的评价。春山在心中辩解,他不冷血,也没有利益至上。 她听懂嘉悦的弦外之音,说:“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就好了。” 沉默两秒,嘉悦说:“你真是疯了。” 春山不觉得她是疯子,她喜欢阮鹤生,同时希望阮鹤生也喜欢她,有什么错呢? 两人之间气氛诡异,课间嘉悦去外面活动,有个中年男人到她面前,问:“你是春山的朋友吧?” 嘉悦愣了一下,男人身材中规中矩,长相精明,身上穿着灰色夹克衫,她仔细回想了半天,想起来,这是春山的继父,叫什么李图。 春山在李图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些日子里嘉悦去找她,每次都觉得李图态度怪异,渐渐地嘉悦不敢去了,后来春山搬回了长兴小区。这其中肯定少不了李图的事,因此嘉悦没什么好脸色。 “你找春山有什么事。” 李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他依然笑眯眯的,“我找她有点事,你能让她出来一下吗。” “那你等着。” 嘉悦不情不愿地把春山叫出来,她的原话是:“你妈的老公来找你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见了李图,春山更是没什么好脸,她脸色冷冷的,“有事吗。” 李图说:“今晚我过生日,在启悦酒楼,你妈妈也在,别忘了来。” 春山很疑惑,“你生日不是下个月吗?” 前两年他在家过生日,那天闹得鸡飞狗跳,当天夜里春山连夜收拾东西回了长兴小区。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过几天要出差,赶不上下个月的生日了,想着干脆今天提前过了算了。” 春山不把李图放在眼里,但说到底他毕竟是她妈妈的丈夫,她不能不顾及妈妈。 她说:“好,我知道了。” 春山记得妈妈说当初生她的时候难产,她疼了一夜,又大出血,差点死掉,最后春山才出生。 生了春山后的几年里周云慧身体一直不好,做不了粗活重活。每个夜里她都会轻抚春山的后背,哄她睡觉。 妈妈的味道是雪花膏的茉莉味,淡淡的,萦绕在春山记忆中,挥之不去。 09应倬云 启悦酒楼在昌安路尽头,离长兴小区步行不过二十来分钟。 春山先是回家放下书包,她原本想换下校服,可一想没有外人,没必要。 出乎意料的,李图居然在门口等他。 他态度好得不得了,迎上来问:“饿了吧?走,进去。” 酒楼是中式风格,大厅内花灯高悬,朦胧的光映着墙上的仕女图,恍惚中仿佛真看见了古代的仕女。 右手边落地窗外是两株亭亭的玉兰,淡粉的花苞微绽,枝叶舒展,美不胜收。 李图做酒水生意,和南城许多夜总会做生意,他绝对算得上富裕。只是他一向抠门,怎么会选在这么好的地方过生日? 春山充满疑惑,结合今天种种,这不像生日宴,更像是鸿门宴。 这么想着,两人上了二楼。没看清门牌号,李图直接推开门。 包厢内宽敞雅致,六角卓中央摆着菖蒲与千代兰。再一看桌上,哪里有周云慧的身影。 主位的男人相貌英俊,约莫三十岁上下,穿黑色衬衫,袖口微微卷起,手腕处戴朱砂手串。 身旁几位年龄也都在三四十岁左右,看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春山当即反应过来,李图这是要将她当做讨好某人的物品送出去。 在座各位全是人精,又都是男人,谁会不懂李图的用意。 蒋廷敬挑挑眉,“李老板,你说出去有点事,原来就是这件事吗?”他目光指向春山。 春山穿着校服,身上稚气未脱,一张脸青涩而柔美,用花喻她不恰当,她是雨后天青色的瓷器。 李图拉着春山进来,说:“这是我家的孩子,带过来给各位老板看看。” 他笑容谄媚,手覆在春山肩上,叫春山直想吐。 春山手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她一秒也忍不了。 主位的男人看了一眼她的校服,很感兴趣似的,说:“一中的吗,成绩挺不错。” 南城一中是最好的市里公立高中,春山是吊车尾考进去的。 旁边的男人搭腔说:“应总,我怎么记得你也是一中的?” 男人声音懒懒的,“是,不过我这个年纪就不跟小姑娘硬攀关系了。” 春山看出来主位的男人是所有人的巴结对象,那么今天李图是准备把自己卖给他。 被人称作“应总”的男人兴致缺缺,似乎并不领李图的情,于是李图推着春山上前,用眼色暗示他,“快,和各位老板打个招呼。” 春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神情倔强,像要上战场英勇赴死。 蒋廷敬身旁的姚卓诚看不下去了,说:“小姑娘刚放学,还没吃饭吧?来,吃了饭回家写作业吧。” 桌上四个男人无一人想受李图的“奉承”,他脸色变得难看,对春山说:“吃饭吧。” 然而春山看都没看他,转身跑了出去。 此事一出,李图更加难堪,原本这场宴就是他硬蹭来的,那些人是富二代官二代,生下来就带钱。 他白手起家,好不容易在南城的酒水生意里占一席之地,如果和月半湾搭上,恐怕就真要发财了,所以他想方设法也要和应倬云见面。 应倬云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缺钱。他听说应倬云换女伴如流水,思来想去后,唯一拿得出手就是春山。 可现在他最大的底牌别人也看不上,他彻底成了笑话。 李图脸色难看,应倬云旁边的何西华也没好到哪去,人是他带来的。 他斥道:“你这是干什么?把应总当成什么人了,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李图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他做这事原本就是铤而走险,成了还好说,不成只剩丢人了。 蒋廷敬和姚卓诚一直看不上李图,分明可以光明正大,非要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李图脸上挂不住了,只好说:“我去看看那孩子去哪了。” 包厢内恢复平静,应倬云说:“以后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带过来。” 10再遇 春山一口气跑下楼,服务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连忙说:“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额头上有薄汗,摇摇头,“没事,谢谢。” 回头看启悦楼的牌匾,春山越想越恶心。 他凭什么把自己当做随意送人的筹码,她是人,不是物品。 “春山,你去哪!” 李图还有脸追上来,春山真是奇怪人的脸皮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厚。 春山抬脚就要走,李图说:“这件事别告诉你妈。” 提起妈妈春山怒气一下就上来了,她转过头,“你还好意思提我妈吗,如果你真的爱我妈,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李图眼看话不奏效,立刻使起了苦肉计,“这年头生意难做,我也只是想多赚点钱,让你妈过上好日子。” “所以就可以把我送人是吗?” 从家赶来的周云慧正好听到这句,她“呀”一声,冲过来捶打李图,她手上有劲,打得李图半天没反应过来。 李图一边拉,一边说:“你怎么来了?” 周云慧眼里含泪,脸上有悲伤,也有愤怒,“你要把我孩子卖了,我怎么不能来了?” 路人见状纷纷停住看热闹,李图低声说:“有话回家说不行吗。” 周云慧哭着说:“我要是迟来一步说不定发生什么。” 她今天早上在菜市场买了点水果,一个赛一个新鲜,就想送点给春山。 家里没人,她又特意去了嘉悦的家,嘉悦和她说了早上的事,周云慧感觉不对劲,连忙赶了过来。 谁知才到就听见春山的话。 春山看着妈妈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也流下了眼泪,她说:“妈。”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李图见状又将苦肉计如法炮制了一遍,他也一把鼻涕一把泪,“云慧,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常恒现在越来越大,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你不是说将来想让他出国读书吗,这些都需要钱啊。” 周云慧怒目向李图,“那你也不能把我女儿卖了!” 启悦酒楼里,应倬云在楼梯口遇到结束饭局的阮鹤生,他笑着说:“今天可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下楼去,应倬云说:“何西华今天带来个做酒水生意的,他大概是想和半月湾搭上,居然带来了个高中生,那小姑娘事先不知道,气得当场就跑了。” 生意场上这种事情常有,见怪不怪了,阮鹤生“嗯”一声,接着应倬云说:“就在外头,还没走呢,小姑娘的妈妈找来了。” 阮鹤生顺着应倬云的目光向外看,那个流着泪水,与母亲抱作一团的不是春山还能有谁? 车在外面等,他却没有出去,应倬云奇怪地说:“怎么?你要在这看热闹,这可稀奇了。” 他调侃道:“难不成你看上那个小姑娘了?” 阮鹤生不回答他,他一脸不敢置信,“不会吧?你喜欢这个小姑娘?看你这么多年不找女人我还以为你是同性恋呢。” 外边不知道春山母亲对她说了什么,她脸上顿时被失望覆盖,又说了几句话后那两人离开,她独自在原地流泪。 她身影单薄,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启悦楼,她却在路灯的小小光晕下。 周围的看客已散去,她找了个台阶坐在上面,寂寥又平静。 应倬云故意说:“小姑娘有点可怜。” 他观察着阮鹤生的表情,没什么反应,正当应倬云以为阮鹤生会置之不理时,阮鹤生说:“你先回去。”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外界被传闻“不近女色”“恐怕是同性恋”的阮鹤生走到了小姑娘面前。 11多余 春山在极小声地啜泣,她的哭声是压抑的,眼泪滴湿了校服裤子,洇出一片水渍。 眼前投出阴影,一丝褶皱也不见的西装裤管映入眼帘,春山抬起头,她眼角哭得泛红,鼻头也红红的,像上了胭脂。 阮鹤生递给她纸巾,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也整齐,春山接过纸巾,擦了眼泪。 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带着哭腔。 阮鹤生说:“来谈生意。” 为什么每次和他见面都这么狼狈,春山想。 阮鹤生永远是沉静的,此刻亦是。春山觉得他忽远忽近,琢磨不清,普通云雾笼罩下的青山。 仰头看他高挺的鼻梁,薄的唇,线条分明的眼睛,春山想起了嘉悦的话,阮鹤生可能喜欢她。 于是春山说:“阮鹤生,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并不抱很大的期待阮鹤生会答应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被拒绝,她也能用太伤心了来给自己台阶下。 春山眼睛如水洗般明净,她的瞳孔中倒映出阮鹤生的身影,他说:“好。” 她任由着阮鹤生牵起她的手,站起来了也无法和他平视,他要高春山近一个头,明明她也不矮的。 初春的风带着寒意,春山的手冰凉,阮鹤生的手却很热。 离得很近,春山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浅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她不反感,这个味道让她安心。 她从前一直幻想着能和他相拥,这时候真的在他怀里,反而大脑空白。 春山贴在阮鹤生怀里,在他的胸口,她恍惚间听见到了心跳。 阮鹤生的怀抱如她想的那样宽厚,温暖。他会抚着她的后背,轻轻拍,似是安抚,春山有种自己是婴儿的错觉。 哭得太多,眼睛发涩,还痛,春山闭上眼,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的,她说:“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她说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她的母亲和继父,春山不奢求他们爱自己,只是怎么也没想过会对她这么无情。 阮鹤生未回答,春山继续说:“嘉悦经常和我说她的父母管她很严,其实我很羡慕。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听到她说自己是多余的人,阮鹤生微微叹了口气,他揽着春山的肩,同她对视,“春山,你不是多余的人。” 春山怕自己溺死在他的气息中,所以避开目光,慌乱中看到他衬衫上泪水的痕迹,她呐呐道:“阮鹤生,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在阮鹤生面前叫出他的名字。 她话题转得忽然,阮鹤生有些无奈,他说:“你的口头语是‘谢谢’和‘对不起’吗,似乎你总和我说这两句话。” 不远处启悦酒楼门前看热闹的应倬云下巴差点掉下来,幸好他没做什么,不然今天可难收场了。 春山最后坐上了阮鹤生的车,两人并肩而坐,周成做司机,在驾驶座开车。 她偷偷去看阮鹤生,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显得他的脸庞朦胧而不可捉摸。 阮鹤生略微一转头,偷看者就被抓了正着。 他说:“你喜欢偷偷看人吗。”语气中没有责怪,反而带了点无奈。 春山的话咽在喉咙里,这叫她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后,她才说:“没有。” 周成眼观鼻鼻观心,彻底成了透明人,发生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 车中一时寂静,春山难以忍受这种诡异的氛围,她想起阮鹤生家里的那张照片,就问:“阮鹤生,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母亲是南城人,父亲应该不是,他也不像是在南城长大的样子。 阮鹤生说:“江城。” “噢。” 春山听过江城这个地方,在南方,离南城很远,那里有海,有港口,风土人情与南城不同。 12年纪 南城多山,多湖,春山对于大海是有向往的,她问:“江城的海好看吗?” 阮鹤生却问她:“想去看吗?” 他说话时总望着她,这让春山恨不得捋直舌头,生怕说错话。 春山当然想看,她说:“想,”又笑了一下,“不过江城太远了,而且也没有时间。” 天上飘下小雨,车窗变得模糊,雨滴顺着玻璃向下流。 一到春天南城就多雨,下得叫人烦躁,一切都是潮湿的,阴沉的。 “你在这里会不会不习惯,江城春天也下这么多雨吗?” 阮鹤生说:“我儿时在这里生活过几年。” 对于年龄,有些人是禁忌,谈不得的,春山不晓得这是否是阮鹤生的禁忌,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今年多少岁了?” 他好像在逗她,与她说:“你可以猜一猜。” 春山怕他介意旁人说他老,想了想,说:“二十多岁吧,二十八岁?” 阮鹤生只笑,不回答她说的对与不对,春山懊恼道:“不对?那是猜多了还是少了。” 他说:“你猜得很接近,我今年三十岁。” 古人言三十而立,三十岁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春山忽然忘了,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 她顺着阮鹤生的话说:“我爸爸三十岁时已经有了我,你有没有妻子或者孩子?” 前头开车的周成听得直想笑,想和阮鹤生发生一段关系的女人很多,春山绝对是最清新脱俗的一个,她的心思写在脸上,一点也不会掩饰。 阮鹤生说:“我既未结婚也未生子。” 这下春山放心了,她关心道:“你不结婚你的家人不会催你吗?” 三十岁不成家生子在父母眼中是天大的罪过,她邻居家的姐姐今年二十六岁,也没有结婚,她经常因此和父母吵架。 提到家人,阮鹤生的神情似乎变了一瞬,也许是春山看错了,他说:“他们任由我的心意。” 春山说:“那他们应该很爱你。” 至此一路无言,雨也渐停。 下车前,阮鹤生说:“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春山摇摇头,“不用了,就在上面,很近的。” 她感受到阮鹤生并没有离开,他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上楼。 春山不好意思回头,虽然她很想看看阮鹤生此时的面容。 很奇妙,分明几天前她还是偷看阮鹤生离开的人,今天却变成了他看着她上楼。 晚上睡觉时春山蜷缩在被子中,阮鹤生的味道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息间,她用力地嗅了一下,又什么都没闻到。 春山想起妈妈对她说的话。 她依偎在妈妈怀里,俩人一起哭,如同很多年前她们得知春怀翼去世时那样。 眼泪未流尽,周云慧对春山说:“你叔叔只是一时昏头,春山,你……你可以怪他,但千万不要怪他,好吗。” 一瞬间春山觉得眼前这个根本不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会在她悲伤时轻声细语哄她,为她受伤而哭泣。 周云慧提出要送她回家,春山拒绝了,她说:“常恒还在家等你,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看见妈妈脸上出现犹豫之色,纠结两秒后,周云慧说:“那你路上注意点。” 春山听见心中某一块裂开缝隙。 她无声地流着泪进入梦乡。 梦里春怀翼站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等他,他还是十年前的容貌,年轻周正。 春山跑到他身旁,春怀翼说:“小春山,最近过得好吗?” 梦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模糊的,春山无法将它与现实联系起来,“爸爸,我不知道怎样才算过得好。” 春怀翼笑了,他拍拍女儿的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无论结果是好还是坏,只要你能够满意就是成功。” 13护花使者 好朋友间的矛盾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春山不想让嘉悦担心,没有和她说昨晚发生的事,不然她一定会大骂李图。 课上班主任宣布了期中考试的时间,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嘉悦戳戳春山,“你大学想报本地的还是外地的?” 春山成绩好,对于上大学她没有太大的压力。很多人在报本地的学校是恋家,之前春山想,她又无家可恋。 可现在不同了,阮鹤生在这里,她不想走。 春山说:“本地的吧,你呢。” 嘉悦很纠结的样子,“其实我一直想出去看看,但是我爸妈又舍不得我一个人去外地上学。” 说着说着她看开了,“算了,谁知道到时候会考成什么样,再说吧。” 嘉悦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春山和她不同,她早就想好了,如果报南城的学校,她想考南城大学,没有学费她就自己挣,她可以打工。 下课铃才响,春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身旁凑上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李瞻络。 春山莫名其妙:“怎么了?” 嘉悦使劲向李瞻络使眼色,他视若无睹,“我听说你们家那边有小偷,我送你回去吧。” 春山明白了,这肯定是嘉悦透出去的,她说:“不用了,小偷已经进警察局了。” 李瞻络倒是很坚决的样子,“万一他有同伙呢?” 春山在心里叹气,要是不答应李瞻络怕是不会罢休,她松了口,“那走吧。” 她感受得到李瞻络对她的情意,其实李瞻络人很好。 去年体育课,她课上犯低血糖,跑步跑着跑着晕倒在地上,李瞻络二话不说抱她去了医务室,那时他们仅仅是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后来班里出现一些传闻,李瞻络反而劝她不要在意,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事原先是假的,但是久而久之李瞻络居然真的喜欢上春山。 可惜春山不喜欢李瞻络。 三人同行,李瞻络主动说:“我哥前几天开了个饭店,等你们过生日我请你们去。” 嘉悦是见吃眼开,她说:“好呀好呀。” 李瞻络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春山,她没说话,于是他又问:“春山,可以吗?” 嘉悦把路都堵死了,春山不答应显得很奇怪,她说:“好,等你过生日我们也请你吃饭。” “嗯。” 李瞻络神采奕奕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想着,嘉悦生日一次,他自己生日一次,春山生日一次,他们至少可以吃三次饭。 几个人里嘉悦的家最近,然后是春山,李瞻络家在反方向,他需要再走回去。 两人在长兴小区门前分别,李瞻络说:“有事可以联系我,”说着他掏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 春山接过纸条,说:“谢谢。” 接下来的几天李瞻络每天坚持不懈地送她回家,再自己多绕一截路回家,嘉悦都替他累,他自己却说一点都不累。 同时春山的世界里失去了阮鹤生的身影,她没再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子停在楼下。 又过了两天,她和李瞻络照旧在小区门口分别,嘉悦离开前约春山周末去买衣服,李瞻络想加入,春山严词拒绝了他。 他走的时候耷拉着脑袋,不像前几天那么兴奋。 不远处路旁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交谈起就停在这里。 少男少女年纪相配,长相也相配,一嗔一笑皆带着年轻的气息,正是书中写的情窦初开。 阮鹤生坐在后座,他望着春山的背影,表情看不出喜怒,“查查那个人是谁。” 周成说:“好,现在回去吗?” “去御景湾。” 14局外人 2w9 6 .com 墙上的日历每年都换新的,春山会在挂上日历前提前在重要的日子做上标记。 除了爸爸的忌日和高考的时间,通常不会有其他的标记。 今年很不同,她在三月十六日那天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阮鹤生的生日”这六个字,是她那天听周成说的。 她知道无法给阮鹤生过生日,可还是做上了标记。 周六这天天气出奇地好,久阴放晴,春山在阳台上仰着头感受太阳的温度。 下意识朝对面二楼看,什么也没有。 阮鹤生究竟是没有回来还是搬走了,她无从知晓。 十点未到,嘉悦准时敲门,她们昨天约的时间是九点半。 两人坐公交车去了商场,因是休息日,车上人满为患,春山挤在人潮中艰难前行。 她和嘉悦分站两头,身边一直有东西蹭着她。起初春山以为是人多无意间碰到她,结果越来越不对劲,她低头一看,一只黝黑的手正放在自己的屁股上,还慢慢往上摸。 在公共场合光明正大性骚扰,春山眉毛一压,立刻大喊:“有小偷!”夲伩首髮站:2w 8 9. co m 周围闹哄哄的人群一听这话都向她看,有个中年女人道:“小偷,哪有小偷?” 春山一指旁边的男人,“就是他!他摸我裤兜。” 那男人看着四十多岁了,身材矮小,眼睛眉毛挤成一团,他慌乱地说:“我没有。” 不远处的年轻女孩也是嫉恶如仇,她说:“你没有?我刚才确实看到你摸人家姑娘了,不是偷东西那就是流氓,报警把你抓起来!” 周围乘客对着他指指点点,中年男人的脸憋得通红,嘴里不停说着“我没有,我没有。” 车很快到站,他找准时机,推开人群下了车。 还有人说着:“跑得这么快,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应该报警把他抓起来!” 嘉悦顺着人流到春山身边,关心地问:“没事吧?” 春山一挑眉,“没事,想占我便宜,他想得美。” 又过了两站,两人下了车,商场里东西很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嘉悦说:“我主要是想买几件春天穿的衣服,感觉去年的衣服今年就不想穿了。” 春山想到嘉悦那一柜子的衣服,“你那么多衣服都没穿过几次,就说不想穿了。” “嘿嘿,”嘉悦挽着她的手,撒娇说,“我就是喜欢买新衣服嘛~” 嘉悦不停地试衣服,一个小时才逛一层楼,中午又到了,两人决定到附近的面馆吃碗面,下午接着逛。 春山吃的是阳春面,吃着吃着她莫名想起了阮鹤生,今天是他的生日,应该要吃长寿面的吧。 好想见他。 吃完饭她又陪嘉悦逛了好久,最后嘉悦提着大包小包,她什么也没买。 春山主动帮嘉悦拿了几件衣服,嘉悦不好意思地说:“感觉你今天就是来陪我的,还帮我拿东西。” “没关系,下次你再陪我。” 夕阳渐晚,春山在上公交车前停下脚步,她对嘉悦说:“嘉悦,我还有点事,你能自己回去吗?” 嘉悦说:“可以。”她没有问春山是什么事情,这是独属于两人间的默契。 沿着马路直走,晚风吹拂着春山的头发,春日已至,天气也不似前一段时间那么寒冷。 春山听说过丽都饭店,它名气大是因为贵,是身份的象征,达官显贵最爱去丽都。 路尽头丽都饭店的门头亮着,门童梳着油头,穿着光鲜亮丽,不时有车停住,他连忙迎上去,将人领进去, 春山坐在花坛边,泥土的气息格外明显,她盯着饭店大门出神,阮鹤生在里面吗。 与繁华富丽的丽都饭店相较,春山像误入神境的凡人,她不好奇里面的饭菜到底多少钱,只想见阮鹤生一面。 天越来越黑,等了多久,春山也不清楚。 这时丽都饭店中熙熙攘攘走出一大群人,衣香鬓影间春山捕捉到熟悉的面孔。 阮鹤生在众人的簇拥中走着,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身前围着一个女孩,那女孩表情娇嗔,长得很漂亮,年纪和春山差不多大。 不知她说了什么,阮鹤生低头去听,春山觉得阮鹤生在笑。 众人没有逗留太久,他们各自上了车离开,周成跟在阮鹤生身旁,两人说了几句话。 春山站在原地,她是个局外人,一切都与她无关。 15误解 春山亲眼看着阮鹤生上车离开,车缓缓驶出去,她走到马路旁,就这么注视着他远去。 还是周成透过后视镜发现了不对劲,他说:“阮先生,后面似乎是春山小姐。” 原先闭着眼假寐的阮鹤生睁开眼,说:“回去。” “好的。” 车倒回来的时候春山反应过来,她被看到了。 春山有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夏天的雪糕融在了裙子上,黏黏糊糊。 车窗落下,阮鹤生的脸赫然出现,他说:“原来真是你。” 周成识趣地说有东西落在饭店,要去找一下。 春山再次坐进阮鹤生的车,他问:“怎么在这里?” 上次是春山问出这个问题,这次换成阮鹤生问。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春山闻到了,这才对,他是寿星,一定有很多人敬他酒。 春山垂着眼睫,她不想骗阮鹤生也不想骗自己的心,而且这件事用巧合来糊弄说不过去,她说:“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闻言,阮鹤生笑了一下,春山低着头,没看见他眼中的笑意,他说:“是吗?” 春山说:“嗯。”声音很轻,听得出她情绪低落。 阮鹤生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了,他皱着眉,“不高兴吗?” 春山摇摇头:“没有。” “春山,你在骗人。” 春山不说话,阮鹤生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告诉我。” 他声音很温和,哄着春山说实话,像诱骗水手的塞壬。 春山和他对视,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阮鹤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阮鹤生对那个女孩的模样她不是没有看到,她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只有面对阮鹤生,她会患得患失。 超出春山预料的,阮鹤生说:“有。” 心中的失落无法掩盖,春山的劲头一下就消失了。 她说:“好,我知道了。”然后果断地打开门离去。 周成估摸着时间出来,为了不让春山起疑,他特意又买了一盒黄油饼干。 没成想一出来就看见春山独自离去,背影还很坚毅,他摸不着头脑了,回到车里,副驾驶上俨然是一盒与他手中相同的黄油饼干。 他感受到阮鹤生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没敢多问。 春山没能坐上公交车,她斥巨资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到回了家仍然浑浑噩噩。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骤然响起敲门声,她心一惊,上次的事她还心有余悸。 “春山,是我。” 是阮鹤生的声音,他在外面。 春山静静地坐着,思索了片刻,她还是起身打开门。 阮鹤生说:“听说丽都饭店的黄油饼干还不错,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过生日还记着给她买黄油饼干,可是又喜欢别人,真奇怪, 春山的表情冷冷的,“对不起,我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 “春山,我是陌生人吗?” 他不笑的时候其实给人很不好接近的感觉,尤其是现在,春山真怀疑她说了“是”之后会被怎么样。 春山心中有怨和气,她坚持说:“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你当然算是陌生人。” “‘才认识几天’,”阮鹤生玩味地重复着她的话,然后说:“春山,你不是每天都会在阳台上偷看我吗。” 长达三个月的心事被拆穿,春山的表情变换多彩,羞耻,尴尬,愤怒皆有之。她情绪上头,仰着头说:“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犯法吗?” 在阮鹤生的视角里,她脖子梗得像只大白鹅,倔强又可爱。 他说:“喜欢我不犯法,春山。” 似乎他格外喜欢春山的名字,每每阮鹤生说出“春山”二字时,春山心中都会一颤,“可你不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你……”春山仔细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没有说过不喜欢她,“可是你也没有说过喜欢我。” 她又理直气壮了。 阮鹤生叹了口气,“我以为在车上已经算是我对你的回答。” 春山呆住了,“回答?”她确实问过阮鹤生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说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所以你说的那个人是我……?” 阮鹤生说:“是,所以你可以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这件事带给春山的冲击太大,她只觉得脸很烫,很红,脑子无法思考。 两盒黄油饼干整齐地堆在茶几上,阮鹤生说:“你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 16接吻 春山敏感,细腻,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 她抿着唇,说:“我对你哪里有误解了?”她把问题抛回给阮鹤生。 两人是相对而坐,阮鹤生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在丽都饭店等了很久吗。” 春山有个小习惯,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地揉捏衣服,她的衣摆有细细的褶皱。 她小声地说:“也没有很久,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我也不清楚。” 阮鹤生说:“春山,其实你可以进去找我。” “我去找你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春山没有想过她可以进去找他,那里面那么豪华,况且阮鹤生的朋友恐怕也都非富即贵,她怕在门口就被人拦住。 “那不能称作是‘麻烦’,春山。” 他像循循善诱的天父,引导春山说话、做事,仿佛有根无形的线牵着春山,她说:“好,我下次会的。” 阮鹤生露出满意的神色,问:“所以你看到了什么,才不开心的,对吗?” 既然话已说开,春山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我看见你和那个女孩离得很近,所以我很不舒服。” 她倒是坦诚的可爱。 阮鹤生解释说:“那是一个朋友的女儿,按照辈分她叫我一声叔叔。” 只是朋友的女儿,又不是亲侄女,未必不能在一起。 春山说:“我看见你冲着她笑。” 阮鹤生的神情明显顿了一下,“就这样吗?” 什么叫“就这样吗”?这件事不严重吗,春山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嗯。” 春山家客厅的灯有点昏暗,照在阮鹤生身上像给他度了层淡淡的光晕,有种神圣的感觉。 他说:“春山,到我身前来。” 春山的大脑认为她应该不听他的话,但是身体却没有骨气的去但他面前。 阮鹤生牵起她的手,扶着她的腰,轻轻一带,春山坐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大腿微硬,很紧实,是肌肉的触感,胸膛也宽阔,春山的脸迅速红成了煮熟的虾米。 近到超出春山的承受范围,她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要干什么。” 阮鹤生则是评价她:“有贼心没贼胆。” 下巴被微微抬起,呼吸因紧张而急促,下一刻,阮鹤生的面容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春山似乎听到阮鹤生很轻的一声:“闭上眼睛。” 她照做了。 眼前是黑的,却仍然感受得到光明,是头顶的灯。 大脑混乱间春山在想,他的须后水是什么味道?薄荷吗,闻着很清新。 阮鹤生的吻是轻柔的,不具有侵略性的,他的手放在春山腰上,灼热的温度通过腰传遍四肢百骸。 春山的喜欢是纯净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仅仅是每天可以看他一眼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至于和他接吻,牵手,以及做更多的事,她没有想过。 嘴唇像块软糖,如今正在人的嘴里含吮,舔弄,春山不由得呻吟出声:“唔……” 浑身软得像水,屁股下有坚硬灼热的东西抵着,即使春山再不谙人事也知道那是什么。 春山是初次接吻,毫无经验,三下两下就意乱情迷,她感觉再吻下去口水就要就出来了。 阮鹤生放开了她,春山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随着动作一起一伏。 他告诉春山:“接吻也要呼吸。” 阮鹤生衣物整齐,如果不是衣领的微微褶皱和眼中的欲色,根本看不出他经历了一场情事。 春山不敢乱动,她不想底下那根继续变硬,阮鹤生看出她的顾虑,说:“你感受到了吗。” 这时的春山还是懵懵的,“什么?” 阮鹤生说:“很硬的东西。” 春山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说:“嗯。” 他说:“我有时候想,你是否把我想得太过完美。其实我也有缺点,也有欲望,我并不是一个完人。” 春山的眼中常常流露出爱慕与向往之情,她或许不知道,她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句话,无一不在散发着她对阮鹤生的喜欢。 春山说:“真的吗。” 爱可以美化一个人,因此阮鹤生在她心中是完美的。 阮鹤生的目光沉沉的,“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也许那时候你会离我而去。” 春山连忙说:“不,我不会的。” 她喜欢阮鹤生,怎么会愿意主动离开他? 17“青梅竹马” 春山找了个借口去倒水,从阮鹤生身上起来,她记得阮鹤生说过他在南城住过几年,是住在这里吗,春山有点好奇。 “你曾经住在这儿吗?” 阮鹤生说:“是,大概在我五六岁时,和妈妈、姥姥一起住。” 他父亲和母亲算是白手起家,二十多年前他们的生意才起步,冯月松和阮翀闻闹了矛盾,她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南城,一住就是两年。 后来阮翀闻多次前往南城,又在姥姥的劝说下,冯月松才带着阮鹤生回到江城。 阮鹤生生得俊朗,小时候应该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如果她生得早,两人说不定会成为朋友,长大后亲戚们称他们为“青梅竹马”。 想到这,春山不免遗憾,“要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说不定就可以和你做邻居。” “现在我们不就是邻居吗?” 春山很久没有这么安稳的感觉了,她放松下来,说话也随心情,“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早一点认识你。” 阮鹤生笑着说:“早一点认识我你会怎样。” “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你。” 她的回答不加考虑,非常果断,阮鹤生都不由得愣了一下,“真的这么喜欢我吗?”他的语气很温柔。 春山说:“我大概比你想得要喜欢你,或许你会觉得我年纪很小,所以说的话是‘信口开河’,不值得相信的,但其实喜欢和爱就是一种感觉。”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所以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不是逼问的语气,春山想了半天从脑中为数不多的小说和电视剧中搜索到一个词,“我算是你的情人吗。” 情人是个很特别的词。和恋人不同,恋人可以在晴空白日中诉说爱语,情人只能在日落之后,趁着月色尚清亮在无人处牵手、接吻。 她脑袋瓜里总有天马行空的想象,阮鹤生哑然失笑,“春山,你总是想的东西比说出来的要多。” 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春山无人倾诉,她的大部分心事都记在心里,真正吐露出来的部分很少。 春山目光黯淡,“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话,平时在学校可以和嘉悦,也就是我的朋友聊天,回家了没有人可以说话。” 阮鹤生说:“以后你有想要说的话都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你是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她眼睛亮亮的,像小狗。 阮鹤生告诉她:“春山,我们不是朋友,是恋人。如果做了恋人,分手后就不能再做朋友。” 他将其中的关系讲给听,同时回答了春山的上个问题。 春山很快认下了恋人这个名头,她说:“好吧,那我尽量不和你分手。” 分手后就是陌路人,可是世界上还会有比阮鹤生更好的人吗,春山不确定。 这时,阮鹤生却严肃起来,他说:“你也应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春山被他忽然的样子弄得很不自在,她坐正,“什么?” “那个送你回来的男孩是谁?” 他用“男孩”称呼李瞻络,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春山恍然大悟,原来他吃醋了,“噢,你说李瞻络呀,他是我同学,上次他听说这边有小偷,一定要送我回来。” 周成早已经调查清楚李瞻络的背景,他家是做建材生意的,很富裕。李瞻络没有富二代的恶习,从小到大一直按部就班上学,他花孔雀般的献殷勤,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 阮鹤生笃定地说:“他喜欢你。” 春山说:“我知道。” 她不想阮鹤生误会,又补充道:“我已经拒绝过他很多次了。” 阮鹤生的严肃没能保持太久,他笑了,说:“我只是恰巧看到。” 春山的脑子倒是反应很快,她眼睛滴溜溜地转,“那我们一人吃醋一次,扯平了。” 有人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春山有点尴尬。 阮鹤生说:“忘记了,你还没有吃饭。” 他站起身往厨房去,春山在他后头问:“你要干什么?” “做饭。” 阮鹤生立在灶台前,高大的身形显得厨房十分狭小,他切菜的动作熟练,问春山:“有忌口吗?” “没有。” 春山原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没想到阮鹤生的厨艺那么好。 一碗清汤面偏在他手中变得有滋有味,春山尝了两口,发自内心地夸赞:“很好吃,比我做得好。” 面,对了,长寿面。春山差点忘了,面前这位才是寿星,她连忙将碗推给阮鹤生:“你吃。” 阮鹤生说:“我吃过饭了。” 春山很坚持,“今天你过生日,要吃长寿面,象征性吃一口也行。” “好。”阮鹤生笑着说,顺手拿起春山的筷子吃了一点。 “这是我用过的……哎呀算了,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周云慧每次来都是急急忙忙,她急着回家看孩子,从来没有陪春山吃过一顿饭。春山理解,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失落。 她太久太久没和亲近的人一起吃饭了。 春山诚心发问:“你的厨艺为什么这么好?”她做过那么多次饭,厨艺仍然马马虎虎。 “我曾经在英国留学。” 英国又称日不落帝国,那是个相当发达的国家,不过春山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书和地理书。 “英国的东西很难吃吗?” 提起这个话题,阮鹤生似乎隐隐皱眉,“不算很难吃,但确实有点令人难以下咽。” 春山明白了,“因为那里的东西都太难吃,所以你干脆自己动手做,厨艺也就慢慢变好了。” “是这样。” 春山慢慢吃完一碗面,阮鹤生又自然地接过碗筷冲洗,被这么细致地照顾让春山有点不自在,她说:“我怎么觉得你像我爸一样……” 擦干手上的水渍,阮鹤生拉着她的手坐下,他对春山说:“我可能要搬走了。” 18见不得人 “搬去哪里?” “御景湾。” 春山没听过这个地方,大概是哪个别墅区吧。 空气一时静了下来,春山问:“是原本就有的计划吗?” 阮鹤生说:“是。” 春山舒了一口气,“那你搬吧。” “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来,我会留下来的。” “不要,”春山摆摆手,“我希望我不影响你任何原定的计划和轨道,就算是恋人也不应该这样。” 阮鹤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去我那里,不过我还是很期待有一天我们能住在一起。” 这下换春山安慰阮鹤生,她捧着他的手放在下巴,轻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春山小姐,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乔迁宴,你愿意来吗?” 脑中掠过衣香鬓影,春山犹豫了一下,而后说:“好。”她相信阮鹤生不会让她落入两难的境地。 有根弦“咔嚓”一声接上,春山尚未摸索清楚,又断了,“对了,有件事……下次再说吧。” “是很要紧的事吗?” 春山用力回忆,最后说:“忘记了,等我下次想起来了再和你说。” 分别时阮鹤生捧着春山的脸在她脸颊侧留下一吻,问她:“明天还去阳台上看我吗?” 春山没有完全习惯他们之间的亲昵,她瓮声瓮气的,“不去了。” 他声音低低的,似在诱哄,“可以不在阳台上,但是要来楼下找我。” 春山晕晕乎乎,点头应着:“好,我去找你。” 送走阮鹤生,春山绕着客厅走了好几圈,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她捂着心口,跳得好厉害,是有只小鸟在里面啄吗。 书桌上的巧克力没有吃完,剩下一大半,原以为是唯一的念想,这下子她可以不用顾忌地全都吃掉了。 春山激动到半夜才睡着,迷迷糊糊间天亮了,她劲头十足,一边刷牙一边哼着《红豆》,哼到“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这几句时她尾音欢快到要飞出窗台。 探出头向下看,阮鹤生恰好走出楼梯,两人视线相接,春山“蹭”地缩回了脑袋。 阮鹤生身形高大,他身上的衣服永远妥帖得当,只那么站着,她便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感情。 她比他矮大半个头,装作向路上看,问:“周成还没有来吗?” 阮鹤生说:“他没有迟到,是我特意早些下来。” 这个点正是学生上课,老人锻炼身体的时间,春山左顾右盼,仿佛在防什么。 阮鹤生故意逗她说:“你似乎很怕被人撞见,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说什么来什么,阮鹤生身后走来一位年龄大约四十岁的女士,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两人身上,意味不明。 春山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不自在,除了阮鹤生,她不希望成为别人目光的中心。 她牵过阮鹤生的手到一旁,认真地说:“我没有觉得你见不得人,是我自己还不太习惯这种感觉。” 阮鹤生将她耳旁的一缕发勾到耳后,他手掌的温度印在春山脸侧,“春山,你很聪明。有些事情即使我不说你也懂,我大你十二岁,这注定了我们不会太顺利。” 春日的清晨微凉,日头亮到要将地底最深处照亮,有几缕光洒在春山脸上,照出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琥珀色的瞳孔。 喜欢他的触摸,春山迷恋地用脸颊蹭蹭他的手掌,“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就退缩,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阮鹤生的拇指抵在她脸颊的软肉上,他站在阴影中,是清晨的微冷。 一直在一起吗,他希望春山永远不会反悔。 不远处黑色的轿车越驶越近,春山向后退一步,解释说:“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 周成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当即判断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语气里都带了几分尊敬,“春山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 她看向阮鹤生,“我上学的时间到了,要去学校了。” 阮鹤生果然问:“需要送你吗?” 春山的神态像撒娇,她拒绝,“不要,很近的。”最重要的是这辆车真的很惹眼,她不想成为八卦中心。 路上周成通过车内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阮鹤生,他心情不错,不过晚上依然按计划搬了家。 春山是雀跃的,活泼的,甚至活泼过了头,她在学校和遇见的每一个认识的人主动打了招呼,嘉悦很惊奇,“你平时见到半生不熟的人不是都绕着走的吗。” “那是以前,嘉悦,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我。” 嘉悦目光如炬,一眼看破不对劲,“不对,你肯定有鬼。说,发生什么事了。” 春山屏气凝神,吸一口气,然后说:“阮鹤生也喜欢我,我们在谈恋爱。” 嘉悦吐槽她:“春山,你好没出息。” 她又一脸得意,“不过这件事在我的掌控之中,据我所知,没有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孩好,除非是喜欢她。” 嘉悦说话起转承合,先骂春山,再夸自己,最后不忘叮嘱春山:“你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春山抱住嘉悦,“好,我会牢记你的话。” 最喜欢做人恋爱指导的嘉悦没有谈过恋爱,平时一声不吭的春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与大她十二岁的男人谈恋爱。 人生有时候往往比小说还要有趣。 19女儿和家人 po 18 d z.co m 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云慧提着下午煮的鱼汤,想给春山补补身体,到了楼下,有个人喊住了她:“云慧!” 她回过头,是住在楼下的邻居何兰,两人有十几年的交情,春怀翼还没去世前两人常常一同去买菜,逛街。 “何兰啊,怎么了?” 何兰拽着她的胳膊,神神秘秘的,表情还有点古怪,她压低声音说:“你家春山,好像搞对象了。” 周云慧眉头一跳,随后她笑着说:“都十八了,搞对象也正常,我和他爸也是十几岁就谈恋爱。” “哎哟你不知道,要是小孩子家家搞对象我也不这么大嘴巴了”,何兰瞧着比周云慧这个做妈的还急,她说,“那个男的,比春山大不少呢!”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957 c .co m 周云慧的表情顿时变了,“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我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呀,春山和那个男的搂搂抱抱,看着都让人害臊。” 何兰描述地绘声绘色,同时还添油加醋不少。 她看着周云慧一脸凝重,赶紧又说:“我已经替你打听清楚了,那个男的就住对面,三个多月前搬过来的。我问的隔壁老太太,她说认识他姥姥,不过现在他姥姥早死了。” 周云慧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说:“我知道了,辛苦你还替我打听这些。” “没事,都十几年的交情了。” 客厅的采光不太好,太阳落山开始就必须开灯才能看得清楚。 圆形的铝饭盒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鱼汤,周云慧坐在椅子上,她在黑暗里流着眼泪。 她想,难道是她对春山太不关心,所以才导致她这么反叛吗? 春山放学回家推开门,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没有锁上,她明白是妈妈来了,但是客厅一片黑暗,往前走两步,她妈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吓了一跳,“怎么不开灯。” 说着她打开灯,一室明亮。 周云慧脸上有泪痕,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并且哭了很久。 春山心里“咯噔”一下,问:“你怎么了?” “春山,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有没有和一个比你大很多的男人搞对象。”她声音嘶哑,脸上除了悲伤还有失望。 既然她这么问,难道就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春山即使说“不是”,她也未必会信。 她不卑不亢地说:“是。” 周云慧脸上的失望更深,她身形颤抖,不可置信道:“春山,我以为你是很懂事的孩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春山已经不会为母亲的眼泪和指责而心碎。 可能是从两年前李图打了她一巴掌,她从他家里跑出来,而周云慧也没有挽留她开始。 她彻彻底底成了妈妈心中的外人,李图,李常恒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春山沉默着,她没想过要得到别人的理解。 周云慧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对她说:“春山,和那个男人断了吧,好吗,算妈妈求你。” 她试图用眼泪逼着春山做决定,春山说:“妈妈,我不会和他分手。” 从七岁开始到现在,只有和嘉悦在一起时她是放松的,快乐的,阮鹤生是第二个让她感到快乐的人。 春山不想放弃他。 她的泪水顺着脸庞滴在地板上,春山说:“妈妈,我知道,自从爸爸走的那天开始,你心里对我就已经有了芥蒂。这些年我每天都在自责,可是即使这样爸爸也不会再回来了。” 周云慧没想到春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怔愣一瞬,然后说:“春山,妈妈没有这样想。” 春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自从上次我从李图家跑回来那天我就明白,你是我的妈妈,但是他们对你更重要。我是你的女儿,而他们是你的家人。” 一个家庭,有丈夫,有妻子,还有孩子,这是周云慧理想的家庭。她接受不了丈夫的离世,同时害怕新家庭的破碎。 这些年大家心知肚明各自的心事,如今春山直白地捅了出来,周云慧有点手足无措,过了好久她才说:“鱼汤还温着,趁热喝。” 那碗汤搁在桌上,春山一直没有喝。 她浑浑噩噩地写着作业,书上的字开始模糊,下一刻泪水洇湿书面。 两年前也是这样。 周云慧因为感冒在诊所挂水,她叮嘱李图好好看着孩子,可他晚上喝完酒后出去打牌,他叫春山照顾李常恒。 那天作业很多,春山想先写作业,她不想妈妈和叔叔闹矛盾,应下了。 春山在地上给李常恒当马骑,玩闹了一个多小时,李常恒睡着了她才拿来作业。 当她反应过来,李常恒已经摔在地上,他的哭声响彻天际,李图也回来了。 他骂的什么春山不记得了,但是那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她至今仍然记得。 真的好疼。 她捂着脸哭泣,然后跑回她和爸爸的家。 周云慧过来和她说,李图只是喝醉了,他没有恶意,叫她不要记恨李图。 如果那不算恶意,那怎样才算?春山委屈地想。 透过窗帘一角,春山望见天上清亮的月和浮沉的云。 不知这个时候阮鹤生在哪里,在做什么。 20你很可爱 这几天阮鹤生的应酬很多,大多是来探口风,他们想知道阮翀闻对另一个儿子究竟是何样的感情,将来他在振恒会有几分话语权。 九点众人散去,阮鹤生归来,在家门前他捡到一只昏昏欲睡的小动物。 春山被脚步声惊醒,她说:“我还想着你再不回来我就回家了。” 阮鹤生扶起她,“或许应该给你一把这里的钥匙。” 他用钥匙打开门,开了灯,春山自觉地坐上沙发,她的视线追着阮鹤生,看他脱掉外套和领带。 春山说:“阮鹤生,我妈妈知道了。” 阮鹤生在她身边坐下,顺势牵过她的手,“比我想象得要快。” 春山扁着嘴,“她让我和你分开,我拒绝了。” “看来我成了你的困扰。” 春山说:“所以我要你补偿我。” 阮鹤生问:“如何补偿?” “嗯,我想想,”她装作思考的样子,“今晚陪我睡觉。” 她说的睡觉是单纯盖上被子闭上眼睡觉,不过恋人间说这句话显然可以解读成更多含义。 春山很快意识到,她立马补充:“真的是睡觉,没有其他意思。” 阮鹤生眸中笑意更盛,“好,明白了。” 热水不停地冲着春山的身体,她低头,蜿蜒的水流从山峦般的乳上流下,经过腰侧,大腿,最后落到地上。 阮鹤生在卧室看书,这件屋子的装修很简洁,木质地板,洁白的墙面,深灰色的被套。 春山带着潮气扑向阮鹤生,她夺走他的书,告诉他:“我洗好啦。” 她的睡衣是浅蓝色,因为穿了太久而泛白,很奇怪,她却并不羞于展示这些给阮鹤生看。 阮鹤生捏捏她的耳朵,“好,该我去洗了。” 春山是误闯入别人世界的小动物,她在阮鹤生的卧室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平躺在床上,春山不免觉得奇妙,这可是阮鹤生的床诶,他每天都在这上面睡觉。 狠狠嗅一口被子,有好闻的香味。她瞪大双眼等阮鹤生洗完澡。 阮鹤生穿黑色的棉质睡衣,他穿休闲类的服装会显得气质更柔和。 这张床很大,足够两个成年人睡在一起互不干扰。 春山故意挪到阮鹤生的边上,她胳膊撑在床面,看他的眉眼,说:“阮鹤生,我有点想接吻,怎么办。” 阮鹤生的手在她的头发边,“春山,我也很想和你接吻。” “骑到我身上。” 春山听话地分开腿坐在他腰上,她第一反应是,他们身上的味道一样。 阮鹤生的眼眸深邃,他低声说:“春山,你可以吻我了。” 春山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阮鹤生,她这次记得闭上眼了。 她的吻毫无章法又横冲直撞,小猫似的在阮鹤生的唇上反复舔舐。 大概是她的吻技实在太差,几次后阮鹤生决定反客为主。 春山紧紧地攥着阮鹤生的睡衣衣摆,她的唇瓣成了未化的雪糕,而阮鹤生是品尝其中滋味的人。 “嗯……” 和他接吻真的很舒服,春山晕乎乎地想。 以前她看电影电视剧里的角色接吻,他们吻得或含蓄或热烈,春山有时会看得面红耳赤。 真当自己和喜欢的人接吻后,春山明白了,电视里的演员果然还是在演戏。 阮鹤生像永远不会意乱情迷的人,他任何时候都可以冷静克制,春山听见他喉中溢出的低喘,那一瞬间,她的心紧了一下。 她感觉不太妙,腿心抵在他的腹部,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不安地扭动腰肢,屁股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打屁股这种行为相比于泄愤,更多的是惩罚意味。 春山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打的不是屁股,而是脸。打从她记事起就没人打过她的屁股,爸爸和妈妈都是脾气好的人,气急了也不过是让她面壁思过。 阮鹤生放过她的唇,说:“乱动什么。” 他的声音较之平时显然不算太冷静,面前的春山满脸古怪,她嘟囔道:“为什么打我?” 她问了,他就答:“春山,你弄得我很硬。” 灯的光线非常好,因此可以使他们俩清楚地看清对方的神情,听清楚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春山搞不懂,男人真的这么容易就会硬吗,她支支吾吾,问:“真的吗?” 阮鹤生说:“嗯。” 于是春山向后摸去,她不回头,看不到后面,手在阮鹤生的大腿上来回乱摸。 阮鹤生注视着她,看她的细弯眉从舒展到蹙起,当她摸到时,表情骤然一变。 和任何东西的坚硬都不同,那东西的硬得很奇妙,也很烫手。 春山的手在上面停留一秒,立即收回,“真的好硬……” 她想到自己腿麻的时候也是,肉发硬发麻,不舒服,她真诚地关心着阮鹤生,“是不是很不舒服?” 阮鹤生不说话,春山自问自答:“好吧,我知道了,你肯定不舒服。” 他忽然笑了,唇角微微勾着,说:“春山,你很可爱。” 和嘉悦初次见面时嘉悦夸她漂亮,李瞻络在她考第一时夸她聪明努力,第一次有人夸她可爱。 春山双手攀着阮鹤生的肩膀,她轻轻说:“那你喜欢我是因为觉得我很可爱吗。” 阮鹤生却反问她:“你觉得是不是?” 她忽然泄了气,下巴搁在他肩上,说话时下颌一张一合抵着他肩上最硬的骨头,“我不知道。” 21空有贼心(微h) 春山十岁那年,也就是她爸爸去世后的第三年,那时周云慧在百货大楼的服装店上班。 最初是有位男士来买衣服,他对穿着打扮不在意,很多年没买过新衣服,这次是因为要去相亲,媒人叮嘱他要打扮得好看一点。 他与周云慧说了这件事,于是热心的周云慧替他挑了一整套适合他的衣服。 第三天他又来到店里,他告诉周云慧,那姑娘看上了他,但他却没有看上那个姑娘。 周云慧安慰他相亲向来如此,要找到双方都合适的并不容易。 从那开始他频繁地出现在店里,替常常忙得焦头烂额的周云慧照顾春山。 春山记得那个叔叔姓程,她叫他程叔叔。 日子一长,周云慧和他越走越近。 直到某一天,那位程叔叔消失在春山的世界。 那时的她很不理解,等春山长大一点才从周云慧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一二真相。 他喜欢周云慧是为她身上的“贤妻良母”气质而倾倒,换而言之就是周云慧适合结婚过日子。他是喜欢周云慧的,但不是绝对纯粹地喜欢那个人。 春山想,在这方面她可能继承了她妈妈,不希望恋人对她的感情不纯粹。 她直起身子,认真地说:“阮鹤生,你说你喜欢我。” “好,”阮鹤生按照她要求的做,“春山,我喜欢你。” 闻言春山捂住他的嘴巴,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哎呀,你还是别说了。” 结实的一个吻落在手心,春山嗔怪地瞪着他:“你真讨厌。” 他从善如流:“嗯,我讨厌。” 天地间很安静,春山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又听见窗外刮风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被遗忘,对了,她想起来了。 春山问:“还是很硬吗?”她亲自用手去摸,粗硬的一条硌得手不舒服。 阮鹤生的眉头微皱,他声音喑哑:“听话,不要再乱动了。” 越说不要春山越要,她故作天真地问:“一般硬了之后要怎么解决呢?” 阮鹤生静静地望着春山的脸,说:“很想知道吗?” 春山求知若渴,点头如捣蒜,“想。” 头顶最亮的那盏灯关掉,留下床头翠绿叶子形状的台灯,光晕昏黄、柔和,适合在光下做些暧昧的事。 春山乖巧而安静地跪坐在一旁,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阮鹤生腿间的那根,粗大且长,上面泛着水光。 阮鹤生:“害怕吗?” 春山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敢想象,这东西要如何才能进她的身体里。 她是没有谈过恋爱,但绝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也自慰过,虽然次数很少,只在压力大时进行。 阮鹤生的手覆在那上面,眼睛一直盯着春山,随着他的上下撸动,马眼流出清澈的水。 春山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她眼都不知道往哪看,眼神飘忽不定,身旁的床单皱到得用熨斗熨平。 阮鹤生说:“春山,你真是空有贼心。” 空有贼心,是在骂她吗?春山软硬不吃,只吃激将法,她狠狠地看回去,“你以为我不敢看吗!” 阮鹤生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啧啧水声在房间内回荡,这下春山真面红耳赤了。 小腹酥酥麻麻,最终汇聚到一处,她难耐地揪着床单,有点后悔要看了。 “春山,把衣服脱掉。”是命令的语气。 她下意识要脱裤子,阮鹤生说:“上衣脱掉就好。” 上衣是纽扣式的,平常很容易解开,今天她却出错了好几次。 睡衣里还有内衣,白色的,带蕾丝边,和她白皙的皮肤融为一体。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春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还要吗?” “要的,春山。” 内衣散落在床边一角,春山彻底和阮鹤生坦诚相见了。 小小的乳峰上有鲜红的鸟喙,她单薄地像崖间静默开着的一株兰花。 阮鹤生冷静地吞吐着呼吸,仅从面容或许很难看出他竟然是在手淫。 “春山,摸摸她。” 春山呆愣愣的,“什么?” 阮鹤生吐出几个字:“摸摸你的奶子。” 好下流的字眼,春山在班级里恶劣的男生口中听到过这个词,他们讨论哪个女生长得漂亮,哪个女生的奶子大。 那时春山觉得恶心。 为什么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完全不同,阮鹤生说出这句话让她毫不反感。 乳头因兴奋而挺立,春山轻轻揉捏胸乳,她不得其法,非常不自在。 阮鹤生撸动的速度加快,他说:“离我近一点。” 春山挪到他身旁,两人不过一掌的距离,她闻到淡淡的腥膻味。 逐渐地,春山摸索出一点门路,她发现每次碰到奶头都会有种奇异的快感,于是她慢慢地揉着。 阮鹤生问:“舒服吗?” 她咬着唇,点点头,“嗯。” 腿心似乎渗出水,她内裤有濡湿的感觉。 “阮鹤生,我……” 春山的话说出一半,另一半没说出来,她看见阮鹤生的那里流出好多白色的液体,一股接着一股,射在他的手上和腹肌上。 浓重的情欲气息弥漫在房间内,阮鹤生用卫生纸擦干净手,他说:“明白了吗。” 春山垂着头看床单,她再也不好奇了。 之后阮鹤生去浴室冲洗了一番,春山慢悠悠地穿上衣服。 关掉所有的灯,春山在阮鹤生怀里,她睡不着,下意识伸腿。 阮鹤生在她耳后说:“不许乱动了,睡觉。” 这一夜春山睡得既踏实又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