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远远望着,他腰上的束带无比直观地向卫臻展示着二人的亲|密。
他好像是要净手,袖摆往上堆叠,露出截精|壮修长的手臂,整个人峻拔又松弛。
阖上眼睛,遮隔住那道落拓的影,耳边却还游荡着他净手的动静。
抱着蓬松的被子翻了个身。被子好像是他的,有股好闻的清冽气息,卫臻把被子越抱越|紧,整个人埋|进锦被里,深|深|嗅着。
里间窗扇未掩,方才被他打开的。窗台边粉彩观|音瓶里的浅色四瓣小花互相挨挨挤挤,未等风送,香气已被|揉|散。
燕策净过手后又去找了药吃上,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回来时卫臻已经翻了个身,整个人软|趴|趴|地躺在那,对着头顶的帐子放空愣神。
听见脚步声,她望过来,眼眸平静无波。
甚至,莫名像开悟了。
燕策:“?”
他离开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
反差太大了。
燕策之前曾经试探过卫臻跟他在一起时有没有分神,是否刻意控制表情。
那时候急匆匆寻求答案,现下他才真正意识到,根本不用试探。
因为她假装的样子,他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不打他骂他,问什么都会说,声音也很甜|软。
但他知道她在装。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蓦地有些挫败,寻不到对策,于是他突然抬头问她:“要去沐|浴吗。”
卫臻应了。
她应得这么干脆,燕策挫败感更重了。
都不问问他为什么。
细密的眼睫在他眼尾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泛着|潮|意,铃铛垂在颈间,没响,只颓然晃|悠着。
卫臻猜测他之所以突然不亲她了,是因为没吃药,被病症困扰。
她知道燕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傲的人,想起自个儿有这么个难处,心情不好也正常。
但她现下没什么宽慰人的心思,一个人着实有些累,只想收拾完早点歇息。
燕策原本想自己待一会儿,等卫臻发现他的低落主动过来找他说话。
但又看她这会子懒恹恹的,只得帮她洗漱。
——她虽不曾主动提,但燕策看出来了,她*需要他。
洗漱完卫臻又突然让燕策把他的锦被拿走,重新换一条。
燕策也照做。
冷着脸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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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燕姝让嬷嬷把小元抱去哄睡了,独自在屋内徘徊犹豫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去了她在嘉会坊的宅子。
未曾提前与段修约好,能不能见面,看天意。
天意好像向着他。
“你怎么伤这么重,都这样了还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段修伤在背部,他伏在榻上,手上摩挲着个镜子,是从她妆台上拿来的,他好像并不把这伤当回事,由着燕姝检查,见她面色实在不好,才补充道:“腿又没伤,不耽误走路。”
“上回见面你就伤着,这回更重了。”
他从镜子里看她一眼,“只有我受伤的时候,你才肯见我。”
燕姝其实是想劝他,梁王势头正盛,这个时候别忤逆陛下,又觉得他素来不是横冲直撞的性子,凡事都有自己的谋算,便只道:“你别只一昧地折腾,难受是你自个儿难受。”
段修应声,沉默了几瞬,忽而又问她:“元姐儿是谁的孩子?”
燕姝手攥着他衣摆,一顿,“问得好没道理,我生的,自然是我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给他把被子盖好,“那也与你无关系。”
“我这样的,你在外头养了几个?”
“什......什么?”燕姝怔住,他怎么能用这种措辞。
“这孩子慢慢大了,越看越不像那人,
“倒像——”
段修的话未曾说尽,只慢悠悠通过手上的镜子,把自己整张脸都袒|露|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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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燕策更衣时卫臻也醒了,她打着哈欠走到衣橱前,“怎么又穿黑色的呀,你昨个穿月白多好看,上回给你做了好几身这个颜色的。”
还不等燕策接话,卫臻又自顾自想到:“罢了,都是大袖衫,你上值穿好像不怎么方便。”
燕策:“......”
他又没说不穿。
她主动跟他说话了,
这是在哄他吗。
再望过去,卫臻已经和兰怀凑在一处挑她今日要穿的衣裳了。
兰怀见卫臻好像都不太满意,就道:“昨个绣庄还来人问,要不要提前选些绣样和料子,好置办夏装。”
“那一会儿就传吧,”卫臻犹豫了好半晌,才在一排衣裳里选了条浅云色的百迭裙。
她好像只是在专心挑衣裳。
出门上值的时候燕策想起昨日在莲心堂用膳时卫臻爱吃油栗,就嘱咐人去让小厨房炒些送来。
依旧是冷着脸嘱咐的。
上午绣娘过来了,这回来的是另一座绣庄里的人,打头的妇人姓李。
李氏着一身得体的藕荷色斜襟衫子,发间簪着素银扁方,好看又不过分张扬,问过安就让身后的绣娘们把料子整齐摆放在桌案上。
李氏自个儿又捧了最近新上的绣样册子给卫臻看,做得很精致,风荷、云鹤、团花......都是适合夏日里穿戴的。
卫臻又翻了几页,倏然间看见个很不一样的,有些像宝相花。
奇特之处在于,前边的纹样针脚都绣得平整,这一页的针脚虽也细密,花瓣却是鼓鼓的,显出几分质朴可爱。
“这个是谁做的?”
李氏忙上前来,她把这一页绣样翻过来,看了眼右下角留的标记,回话道:“是个姓苏的绣娘。”
卫臻摩挲着上边的花瓣,想见见这位苏绣娘。
李氏有些犯难:“夫人吩咐,理应照做。可又不敢欺瞒,这绣样是最近收的散货......若是咱们自个儿铺子里的绣娘,定然立即就把人传来。”
“无妨,明日也可。”
李氏闻言连连应下,恰好最近这苏绣娘每日都会来她这里送绣样。
卫臻把那一页留下了,又让兰怀把她的毯子找出来。
不是卫臻自己仿着做的毯子,是当年阿娘亲手给她缝制的那条。
毯子存放得很用心,用软绸布包了两层,但时隔多年,浅黄的料子已经洗到有些泛白。
卫臻轻轻抚摸过毯子上面的小花刺绣,花瓣也是这样,鼓鼓的。
和她手边的绣样,完完全全是一个绣法。
卫臻并不会这种绣法,她自己仿着做毯子时,只会把线头藏在底下,填出鼓鼓的样子。
眼下恰好看见了这绣样,想着,机缘凑巧,把绣娘叫来跟着学一学也好。
下午,卫府来人,讲卫含章找卫臻回去说话。
卫臻以为父亲惦念自己,挑了好些东西,带着去了。
没想到,卫含章是告诫她,让燕策不要再找段怀山的麻烦,
“纵使你嫁入奉国公府,也不可与梁王府相抗,梁王殿下天家贵胄。”
“六郎如此行事,并非无端,皆是为了女儿。”
卫臻还在犹豫,并未把话说全。
事情的起因特殊,段怀山曾经给她下药这件事,很难由女儿对着父亲言明。
正当她犹豫措辞的时候,卫含章却直接道:“无论有何缘由,日后见着梁王府的人,须得礼数周全。”
卫臻心凉了半截,父亲竟是连原因都不好奇。
她望了一眼后边博古架上装着阿娘画像的锦盒,
有些赌气般,把心底最深处,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翻了出来。
“父亲,您是忌惮梁王殿下,还是因为......”
卫含章厉声喝止:“翘翘,为人子女,不可忤逆尊亲。”
父女俩不欢而散,谁都没把话挑开了说。
卫臻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情绪上头了,往外走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在乱糟糟地揣测。
她是在益州长大的,但父亲不是。父亲长在京里,后来才奉旨赴益州任职。
父亲只比梁王妃大一岁,不知他年少时,是否见过梁王妃。
正想着,迎面突然看见了姑母家的表兄宋凭玉,卫臻藏起面上郁色,和宋凭玉互相问安,“表兄今日怎么回来了?”